摆烂之王 第70章

　　“本来是不打算问的，”衡夙说，“但你一直这么看着我，我觉得你是想我问的。”

　　——衡夙说得很对。

　　他是想衡夙问的。

　　是以他也承认：“你猜对了，我决定今天纡尊降贵，再和你谈谈心。”

　　衡夙意味深深地看向他，眉眼间似有两分笑意。

　　“好啊，我一直等着和哥哥谈心。”

　　他便又道：“那人是裴清漓麾下一员猛将。”

　　“哦？”

　　“你可别小看了易少，虽然我记不起来易少的名字，但他一直以来都很会找我的麻烦。”裴镜予懒懒靠着椅背，不亮灯的车内只露出他漂亮的轮廓。

　　衡夙道：“看来这位易少找过你很多次麻烦。”

　　“非常多次，”裴镜予叹道，“他什么都听裴清漓的，甚至一直认为是我抢了裴清漓的位置，我根本不配做裴康行的儿子——当然，真要我选，我这辈子都不想和裴康行有任何关系。”

　　衡夙没说话，帽子在他手中转了个圈，银链子正正被月色映得发光。

　　“但他们谁都不问问我的想法。易少以为我想和裴清漓争，裴康行也这么想。可他们又觉得我不配争，所以总是想办法提醒我、告诉我，我和裴清漓之间天差地别，我永远也不能和裴清漓争。”

　　02-

　　那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他也曾快乐过一段时日，短暂得回忆起来也好像只有几个画面。

　　更漫长的时间都被裴清漓所掩盖。

　　“我从来都不想争。”

　　裴镜予说。

　　他对裴康行没有任何幻想，不需要这个人做多称职的父亲，也从不奢求其他。

　　但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不愿听他说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们将自以为是发挥得理所应当。

　　于是他避开他们，也只会引来更不堪的揣测。

　　他盯着衡夙手上打转的帽子，抿了下唇，移开视线道：“他们都讨厌我。”

　　帽子停止了转动。

　　衡夙道：“而我很喜欢你。”

　　他没去看衡夙的神情，视线落在窗外的黑暗之中，久久未语。

　　衡夙又道：“你要相信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以我的审美来说，我是很少喜欢什么人的。”

　　“……我知道。”

　　他也道。

　　车窗外夜幕深深，月光照来的阴影层叠幽长。

　　“我没有不相信过。”

　　他又道。

　　03-

　　只是人偶尔要自寻烦恼。

　　他讨厌和裴清漓牵扯那些事情，也厌烦争抢。

　　可所有人都自以为他喜欢和裴清漓相争，于是一次又一次来打扰他。

　　也许他一时之气去参加楼导的电影拍摄是不对的。

　　他想。

　　他们本就觉得他不配和裴清漓相争。

　　他也问衡夙：“我是不是不该去拍夜河飞渡？”

　　这让他和裴清漓又一次牵扯，多少人厌恶他，只会因此更坐实他‘德不配位’，他‘争名逐利’。

　　衡夙道：“为什么不该，楼导都说了，你非常适合这个角色。”

　　他道：“我不想和裴清漓有牵扯。他是影帝，我只是个小明星，就算我适合这个角色，也仅仅是适合而已。我不是无可替代的。”

　　电影可以换配角龙套，又怎么换一个金招牌般的主演。

　　他这般想无可厚非。

　　衡夙落在阴影里的侧脸难辨神情，大抵是蹙了下眉头，衡夙的声音有些放轻：“你是无可替代的。”

　　“在我的心里，裴镜予是唯一的，谁也取代不了。”

　　但那只是你的心里。裴镜予想。

　　他又道：“可楼导能换掉所有的角色，却不会换掉裴清漓。”

　　衡夙道：“那只是因为裴清漓暂时很适合罢了。楼芝予需要他为自己的电影增色，并不代表裴清漓就绝顶适合，无可替代。”

　　“真正的无可替代是不同的，”衡夙浅色的眼睛沾着亮色，“你对我来说，才是最无可替代的。”

　　04-

　　他好喜欢这种情话。

　　裴镜予意识到这些话让他感动又心酸。

　　“从没人这么对我说过。”

　　他说。

　　“衡夙，你知道吗，一直以来对我最好的人就是陶乐明，其实以前还有萧叔。可是裴清漓回到裴家之后，萧叔也不能对我很好，我在裴家变成了最不重要的那个人。”

　　“也许整个裴家什么人都不能失去，却可以失去我。”

　　衡夙动了动手指，将那顶帽子放在了一旁。

　　他感觉到手掌发热。

　　衡夙牵住了他的手。

　　也许应当躲开，他们的关系还不到能像情侣一般牵着双手。

　　但他没躲。

　　他看着交叠的双手，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在哪儿。”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她，她是谁，她叫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清楚。”

　　“为什么？”衡夙温柔地追问。

　　他眨了眨眼，感觉心底有几分酸涩，是少有的脆弱：“从我有记忆起，陪在我身边的人就是萧叔。他没有告诉过我，我的母亲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不在我的身边。我只知道她还活着，和我父亲的婚姻走到了尽头，她很早很早就离开了。”

　　“我没想过要知道她爱不爱我，为什么不带我走。也许她觉得裴康行会喜欢我，又或者有另外的原因……我全都不清楚，他们好像都不爱我。”

　　“我的父母没有共同照顾过我哪怕一秒钟。”裴镜予声音渐渐放低，他掌心泛冷，被衡夙握得更紧，好像借此能燃出温度。

　　他浅浅吸气，淡淡笑道：“她甚至没有照片留给我。裴康行不爱她，他们没有合影，他们的人生也没有我。我很像个意外，这么多年来，对我好的人很好，可每个人都有好多人爱。”

　　05-

　　所以他是不会交心的人。

　　一交心，就显得自己很可怜。

　　裴镜予认为自己是强大的，他捱得过所有，无论是网络上的口诛笔伐，还是现实里相识的人对他的轻视折辱。

　　他一概都承受得住。

　　他从不因为没人爱他而想要哭。

　　只是衡夙握着他的手，好似给了他莫大的力量。

　　那双浅色的眼睛没有多少温柔的神色，却亮得能驱散所有黑暗与阴霾。

　　他如是想。

　　衡夙收紧手指，握得他每根手指都发烫。

　　衡夙对他说：“你以后也会有很多人爱，会有很多很多人发现你值得被爱。”

　　他睫羽微颤，忽然忍俊不禁般笑起：“你怎么不说因为你会爱我啊，弟弟，情话怎么突然不会说了？”

　　衡夙顿了顿。

　　他们四目相对瞬息，心间好似燃火。

　　衡夙道：“因为我希望有很多很多人来爱你，只有我爱你，你也还是会寂寞。”

　　“没有啊，”他带着点儿近似恶劣的得意，“如果你特别特别爱我，那全世界只有你爱我，我都不会寂寞。”

　　衡夙静静看向他的眼睛，如见他最深处，一眼望见状似平静的心海浪潮。

　　“能签合同吗？”衡夙问他。

　　他怔然：“……啊？”

　　衡夙倾身靠近，压低声音道：“确认我特别特别爱你的时候，你也不会寂寞。”

　　他片刻无言。

　　四处寂静如斯，而他心潮翻涌叠浪，只听得到涌动跳跃的心跳。

　　“衡夙。”

　　他垂下眼帘，目光在交叠的双手间一扫而过，抬起眼帘道：“我允许你现在亲我一下。”

　　他话音将落。

　　额前已经被落下一吻。

　　温热柔软，是出乎意料的轻。

　　衡夙静默片刻，又在他眼下的泪痣上亲了一下。

　　“因为我会特别特别爱你，所以我要多亲一下。”衡夙这样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