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出天外 第16章

作者:焦糖布丁 标签: BL同人

  接着,一只带了血磲扳指的苍白的手探过来,抓了扑倒窗棱上的尸体重新拖回屋里,然后轻轻掩上了窗户,只留下窗纸上几滴猩红的血迹。

  那屋子登时更像黑漆漆的大棺材了。

  陆小凤忍了一会儿才说:“原来他一直藏在屋里……你说得对,再加十个这样的人,也不是叶孤城的对手。”

  西门吹雪眼里闪过异色,在黑沉的夜色里一闪而逝。

  不过一刻,一个雪白广袖的人影终于自驿馆里走了出来,头顶发冠嵌着一颗拇指大的珍珠,衣袍的领边袖口绣着银线,腰间一条白玉带轻轻束着,被轻薄的罩衣掩住,更显轻盈如仙。他的脸很白,白得像一种昆仑深山的冷玉,耳边的珍珠穗子微微摆动,在昏暗的暮色里闪出莹莹的光。

  帝子降兮,目眇眇兮。

  他闲庭信步,如君降临,不像是刚刚摆脱桎梏的囚徒,而更像一个走出幽暗海底的君王,视察他的殿宇庙堂。

  陆小凤跳下树,站在他对面:“看来你已经解决了?最近怎么老有人想把你放进棺材里?”

  叶孤城略带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陆小凤笑嘻嘻道:“你的药被换了,我们赶着给你送药来。”

  “你们?”叶孤城重复了一句,抬头一看,果然看见树上的其余几人,其中自然包括腰挎双剑的西门吹雪。

  叶孤城目光落在那袭树影中的白衣上:“你来了。”

  陆小凤立时抗议道:“怎么对我就是‘你怎么来了’,对西门吹雪便是‘你来了’,都是朋友,这样分彼此不好吧?”

  叶孤城奇怪地看向他,道:“第一,庄主留我治伤,而我不告而别,自然理亏;第二,我并不记得我们是朋友。”

  陆小凤四条眉毛都竖起来:“等等,什么叫不是朋友?不是朋友,我们会这样给你千里送药吗?”

  话音落下,一袭雪白衣裳的人已站在叶孤城面前,正是一脸冷酷的西门吹雪。

  他直直看向叶孤城,全然不顾陆小凤还在跳脚,问道:“你以为,万梅山庄会怕官府的人?”

  这句话中质问的语气毫无遮掩,冷得让陆小凤都搓了搓胳膊。

  叶孤城也微微一怔,倒不是被对方语气惊到,而是诧异于西门吹雪话中的回护之意。

  他略做沉吟,方道:“这件事没有必要牵扯到无辜之人。”

  孙秀青的事,他已然是未曾料到的结局,这种情况下他不愿牵连旁人。

  司空摘星也跟着跳下树来,指了指窗户上的血迹:“叶城主,你杀了朝廷有品级的人,还一次杀了两个,是打算从此亡命天涯吗?”

  叶孤城摇摇头:“他们虽是锦衣卫,却是宁王的人。”言下之意,杀了不会有事。

  陆小凤吃惊道:“宁王?是那个有从龙之功的宁王吗?”

  “正是。”

  陆小凤立即了悟,宁王之前就藩大宁,大宁地处喜峰口外,东连辽左,西接宣府,实为幽燕重镇,可不就是关外吗?

  这位王爷可和偏安一隅的蜀王不同,没想到这样手握实权的王爷叶孤城也敢惹?

  陆小凤:“您怎么知道他要杀你?”

  叶孤城手腕一翻,掌中露出一只黑漆木盒:“因为他们身上明明有药,却佯装没有,应该是想要我死。”

  陆小凤凑过头去看那盒子,打开一看,果然里面装着一颗和老实和尚送来的药一模一样的黑丸。

  陆小凤抬头看向面色平静的叶孤城:“这么说,给你送药的人,和宁王不是一条心。”

  叶孤城微微眯着眼,望着黑黝黝的官道尽头:“或许曾经是,但现已不是。”

  陆小凤:“你怎么会惹上这么多麻烦?比我的麻烦还多?”

  叶孤城的眼睛眯着,看不清神情,但琥珀色的瞳子里流淌着漫天星光。他叹了口气:“身在漩涡之中的人,总能比旁人更知道水的流向。”

  陆小凤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看似不惹俗世的矜贵公子,为何偏偏让自己卷入一个波谲云诡的泥潭。

  陆小凤忍不住问:“宁王为什么要杀你?”

  叶孤城:“我与人做了一笔交易,而宁王恰好不希望这笔交易达成。”

  “所以杀掉你,这笔交易自然就作废了?”

  叶孤城承认了:“至少会平添许多波折,作废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杀了两个锦衣卫,宁王会善罢甘休吗?”

  叶孤城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宁王善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陆小凤有点儿明白叶孤城为什么不想牵连万梅山庄,从这几句话透露的信息看,这里面涉及的诡谲算计彷如一个布满了尖刀的无底深渊,时时刻刻都会猝不及防夺人性命。

  一个知太多秘密的人,总是很危险的。仅凭这个人不愿将周围的人拖下漩涡,陆小凤就很服气。

  他拍拍叶孤城的肩:“我佩服的人不多,无论你认不认我,我陆小凤都会把你当做朋友。”

  司空摘星终于找到机会插上话:“叶城主认不认你做朋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再不走,等官差回来看见这么多死人,咱们几个以后就都要做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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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城主:听说有人想给我病美人剧本,等人来救?

  西门庄主:低头看剧本

  陆小凤:我拿的是嘴炮剧本?

  司空摘星:我为什么挂在树上?

第25章 25

  万梅山庄的酒,总是让陆小凤念念不忘,寻便各种借口也要喝一口。

  此刻四人围坐石桌,桌上一坛酒,桌上四只白玉酒盅,其中三只酒盅里是浅碧色的酒液,光是闻上一闻,也能醉人,另一只里装的却是清澈无味的泉水。

  陆小凤已经自己给自己罚酒六杯,气氛刚刚好,好到他终于留意到了好友的沉默。

  他摇头晃脑夹了个花生扔进嘴里:“西门,你今夜话很少。”

  西门吹雪低着头看杯中浅碧色酒液:“我一贯如此。”

  陆小凤:“难得你今日居然肯饮酒。”

  西门吹雪伸手执起白玉杯,他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一如他这个人。他低头细细嘬饮一口酒液,淡淡道:“偶尔为之亦可。”

  陆小凤侧头看向叶孤城,问:“你呢?接下来打算如何?”

  西门吹雪低头看着酒杯中剩下的半杯酒,手指轻摇。

  叶孤城有伤在身,只喝清水,此刻目光仍是清亮沉静的,他道:“你可听说过海外有个扶桑国?中原或称倭奴国?”

  陆小凤的表情在月色下很微妙,他眯着眼,仿佛陷入回忆:“我听人说过,那里的海鱼可以生吃,那里有一种味道清冽的清酒,而且那里的女人很听话,丈夫归家的时候,她们会跪着替男人换鞋。”

  几个人的表情微妙起来。

  司空摘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城主,莫非你要去扶桑?”

  江湖儿女向来漂泊无定,司空摘星想着叶孤城惹了这么多麻烦,出海也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陆小凤畅享了一下对方一身华服左拥右抱喝着清酒的画面,喃喃自语:“唉,也不知道是谁吃亏。”

  司空摘星用一颗花生米打醒了陆小凤:“回魂,收起来下流的表情。”

  陆小凤方才喝得太急太多,此刻早已醉眼朦胧,擦擦嘴角:“是风流!风流!”

  西门吹雪终于出声:“你要出海?”

  叶孤城伸出手拿起桌上玉杯:“我怀疑倭奴与海贼陈祖义有勾结,准备出海一探。”

  西门吹雪目光落在对方持了玉杯的手上,那也是一双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苍白到极致的手——本该握剑的手。

  他忽然站起身来:“你随我来。”说罢便离席,大步往角门而去。

  司空摘星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

  这话没头没尾且颇为疏离,甚至夹杂了隐隐的怒意——西门吹雪的怒意,哪怕是一丁点儿,寻常人也是承受不了的。

  叶孤城欣然起身,跟在西门吹雪身后,很快也消失在转角的门外。

  司空摘星望着角门:“西门吹雪是生气了吗?他难道要再与叶孤城相约决斗吗?”

  陆小凤咕哝了一声,砰得一声趴在桌子上,已经开始醉言醉语。

  “清酒……美人……”

  角门外是一片梅林,夏初时节,已是枝繁叶茂,雪色花朵早已凋谢,青涩小果挂在枝头。

  叶孤城站在一个二层小亭的飞檐上,夜风袭来,吹动了他的广袖和流苏,如仙登台。

  他眯着眼,望着万梅山庄夜幕下一片郁郁葱葱的墨色。

  西门吹雪站在另一个飞檐之上,苍白的脸在月色下恍若冰雕:“此处是万梅山庄视野最佳处。”

  叶孤城表示认同,叹道:“若冬日至此,围裘赏梅,必可应了那句: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

  西门吹雪看向对方,见此刻对方色疏朗安适,似真喜爱此地景色,才缓缓道:“今年冬日,若城主无事,可在此处一观。”

  叶孤城没有立时回复,片刻之后方低声道:“此时虽无花,我却已看过。”

  西门吹雪面色一沉,道:“我七岁识剑,已诚心正意入道,七年方有所成,及至今岁,此生唯剑而已。与城主一战之后,更加坚定此志不改。”

  叶孤城静静的听着,他的面孔夜幕的光投下阴影,更显昳丽精致。轮廓分明的侧颜在这一刻不知为何显出浓丽的艳色。这本不该用在男人身上词汇,此刻却在他身上毫无违和之处。

  西门吹雪看向他:“你,又如何?”

  他说你,而非城主,仿佛二人又回到了了紫禁之巅的那一晚。这两句自证与诘问仿佛毫不相干,但叶孤城却懂了。

  叶孤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了,却是问道:“庄主见过南海否?”

  西门吹雪:“未曾。”

  叶孤城道:“万梅山庄的梅,正如南海的波涛,只要见过,便再难忘。”

  西门吹雪看着他:“是不能忘,还是不想忘?”

  叶孤城笑了一下,在月色下他的浅浅的眼瞳显得辽远空寂:“南海之大,无涯无垠。若乘船一路往南,走得远了,便再也无法靠着北斗七星指引方向,有经验的舵手,会依靠南天银河之中的南十字座寻找归途,即便是一年中最热的八月行船,也需裹上皮草貂服。”

  故国辽阔,疆海无涯,见过远方的风景,又怎会驻足脚下。

  但这些,他此刻不想多提。

  西门吹雪被这番描述带走了思路,眼前当真晃过一片无边的水域,和满天星斗。

  叶孤城:“巍巍乎昆仑,荡荡乎弱水。若庄主日后有兴趣,可到南海一游,那里是我昔日悟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