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你做个人吧 第75章
作者:谢初之
太一下意识接了一句:“那就做气团子吧。”
通天往外迈出的步子一个踉跄,不觉回头望他一眼:“太一你——”
“好友,早去早回。”金眸熠熠的青年摸了摸鼻子,求饶般朝他眨了眨眼,又笑着说道。
通天眉眼微顿,沉郁的心情中又泛起几分亮色。他侧身望去,绮丽如春花晓月般的容颜上,又染了几分烟火人间的气息:“好啊。”
早去早回。
*
“二徒弟,你同为师说说,为什么界牌关前,来的人偏偏是你?”鸿钧垂眸的姿态淡漠至极,道出的话语亦如同霜雪坠地,显出几分莫名的凉薄之感。
这对旁人来说,大底是一句废话。
天命如此,阐截相争。来的人不是元始,又能是谁?
只是这话出于通天之口,便又添了几分别样的意味。似叹息,又遗憾,难以诉诸于口,只在神智混沌不清之时,方敢道出一二痛楚。
“为什么偏偏是你?”
——伤我至深者,乃我兄长。
“明明谁都可以。”
——偏是他来。
截教覆灭之痛,道统断绝之悲,其中有七成,是对此间天道生出的恨意,又有三成,落在元始与老子身上。其余寥寥,平等地分摊在众人头上,不足道也。
他待准提接引,尚存几分理智,明了他们不过是天道的棋子,但望着他两位兄长,却只见得恨意如野草疯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恨不得将这颗心剜去,好真真正正去做一个无悲无喜的神仙。
他放不下,也看不透。
便只能痛苦。
心魔境中的飞雪忽而止住,肆虐的魔念被狂风骤雨吹熄。元始怔怔地抬首,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沉。
鸿钧垂眸望着他,霜发如雪,神情疏离淡漠:“他确实恨你。”自封神结束那日至今,恨意从未减退。
鸿钧:“但他也忘不了过去。”
死局。
元始站在原地,手掌捏紧,青筋暴露,眉目间似忍耐着什么,压抑着什么,显露出愈发明显的疼痛之色,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额头上滚落,落在雪地之间,灼烧起一个小小的窟窿。
魔气在溢散,在溃逃;在挣扎,在反抗。
鸿钧淡淡地垂了眼眸,从他身旁走过,背对着他,望着那个红衣艳绝的身影,眉心隐隐一动:“你大可觉得为师是在说谎。”
“贫道既做了你们的师尊,便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入了歧路,走了歪道。”他道,“只是有些事情,无论你信或不信,它始终存在在那里。”
鸿钧侧眸望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你先前说的话吗?诚如你说的那样,通天一贯是狠不下心的,至于为什么,你想过吗?”
元始眉心紧蹙,眉眼间露出几分隐忍之色,从唇齿间蹦出几个字来:“不可能。”
鸿钧微微摇头,仰首望着天地间溃散奔逃的乌云,不发一言。
元始的神色渐渐苍白几分,指甲生生陷入掌心之中,划出一道斑斑血痕,伴着丝丝缕缕逃遁而去的黑雾,支撑不住一般,再度倾颓在雪地之中。
“他恨我,又爱我,所以永远也不可能原谅我。”他低声轻语,眼眸中透着深深的寒意,“这样的未来,师尊,您让我如何信您?”
“元始,你已经信了。”
长风猎猎地刮过,风声愈发得凄厉。
元始似是笑了一声,又重重地咳嗽着,低眸望着掌心殷红的血迹:“师尊,如您所愿,我再不可能去入魔。”
鸿钧颔首:“如此甚好。”
“但我也绝不会容许三清再度分裂!”他的眉眼骤然一冷,杀机毕露,显出无穷无尽的寒意。
“他活着,是我的弟弟;他死了,也是我的弟弟!”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分,他们再不分就是我疯【狗头叼花】
感谢大家的评论,感谢“梦幻的心”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第83章 此别成终古
通天云袍曳地,足踏云光而来,侧身经过的瞬息只瞧见长兄欲语还休的面容, 他似是想拦住他,又缓缓松开手去, 眉眼搭下, 掩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通天……”
少年回身一望, 眉眼从容不迫:“大兄, 我知道我在做些什么。”
“但愿如此。”
老子抬眸望他,静默无声,又道:“师尊已先你一步进去。”
通天微微颔首:“我知道, 所以我来了。”
他此生的心结当由他自己来解,怎好事事都劳烦师尊?
老子便不再劝说, 只挥一挥手中的拂尘, 天地玄黄玲珑宝塔高悬于他头顶之上,功德金光所化的莲花漫天而落, 庇护着踏入心魔幻境中的人。
“早去早回,勿要滞留。”
他遥遥目送着通天踏入阵法之中,身影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又慢慢地垂下了眼眸,渐渐生出几分尘埃落定之感。
……
时空轮转之间, 天地倾覆于一息。昆仑的飞雪尚且未曾映入眼帘,鼻尖便已嗅到一缕暗香,枝头的绿梅悠然立于簌簌的风雪之中, 凌霜傲雪, 风姿卓然。
通天长睫微微翕动, 平静地睁开眼去,望着玉虚峰上高而远的天穹,以及那座在风雪中渐渐模糊几分的宫阙。
他信手折下了那枝头的梅花,轻轻点着脚下的路径,遍布昆仑的阵法显露出一丝杀机,又被他轻而易举地破去。
少年一步一步,以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踏上昆仑山九万重的天梯。
鸿钧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元始身上,似想说些什么,又轻轻摇头。
极为疏离的天光拂过他霜雪似的长发,以玉冠轻束,严谨妥帖,一袭雪青色的道袍衬得他气仪高绝,又更添几分淡薄。他凝视着元始,无声中便已显出几分威势。
“执迷不悟。”
这是他最终给予的评价。
元始仰首望他,唇边轻轻扯出一个笑容:“确实如此。”
“师尊可是想强行了断我们之间的尘缘?”他笑了一声,“只可惜,除非我死。”
道祖微皱了眉头,难得觉出几分棘手来。他定定地望着元始,视线映入他苍白的面容,神情愈发显得莫测:“为师先前同你说过,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元始:“倘若弟子偏要勉强,师尊,您又能如何?”
鸿钧方想开口,眉心又是一动,下意识侧眸望去。元始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此时也不觉微微侧身,见到来人的瞬息,眼眸微微暗下,染上几分晦涩难明的色调。
漫天的飞雪之中,红衣少年手中执着一枝绿梅而来,衣袂迤逦,眉眼淡漠,那一双包容着宇宙寰宇的眸中,映着此间莽莽天地,愈发显得平和舒缓,似春水融融,携着如煦暖阳。
他来前尚不见春光如许,他来时只觉得他即是春日本身。
“通天。”元始淡淡地唤了一声,又垂下首来,掩着唇轻轻咳上两声,苍白的眉眼间闪过几分异样的潮红。
他似是笑了一声,语气笃定:“你是为了为兄而来吗?”
通天抬眸望去,视线与鸿钧交织了一瞬,忽而扬唇一笑,潋滟生姿:“是,也不是。”
“元始,我来同你了断这份亲缘。”
谁也没有想到他就这么干脆地说出了这句话,以至于空气中竟有一刻的凝滞。元始面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他垂着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自己手指上殷红的血渍,倏地攥紧手指。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万遍也不成问题,通天很是干脆地重复了一遍,又自袖中轻轻取出了青萍剑。
剑上的裂缝触目惊心,原先清澈的光芒黯淡到了极致。玉宸自剑中幻化而出,身形似幻若虚,懒懒散散地坐在剑身之上。
通天凝视着青萍,望着那裂缝之间尚且存在着的殷红血迹,闭了闭眼,静静地抬首望去:“你我缘分浅薄,近乎两散,兄长,你当顺应天意,同我了断。”
天意?
鸿钧眉头微微挑起,目光落在元始身上。后者面上亦是一片惊怒,近乎难以置信地望向通天:“你劝我,顺应天意?”
通天轻轻一笑:“您不必怀疑您的听力,兄长。您此生对我说过太多的‘顺应天意’,如今,弟弟也不过是还您一句罢了。”
“兄长,元始,您既信奉天意,此时此刻,也当成全了这份天命。”他抬眸望去,神情无悲无喜,“你我之间,前世因为封神而断尽亲缘,今生因我保留了前世记忆而终究无缘,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强。”
少年的声音若泉水泠泠,清朗出尘,如今听去,却透着极致的疏离。
元始的面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引得这巍巍昆仑,也似笼罩在了一层浓厚到看不到光亮的黑雾之中。死而不僵的魔气又隐隐有复苏的迹象,伴着天尊一句极为冷淡的询问:“若是为兄不同意,你当如何?”
通天笑了一声:“兄长,我并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
他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面对着元始愈发冰冷彻骨的视线与隐隐压下的滔天气势,不以为惧,甚至还轻轻弯起了眼眸,眉眼灼灼生辉。
“哥哥,我决定放弃了。”
元始猛得攥紧手掌,玉清神雷与滔滔魔念同时汹涌而起,遮蔽了莽莽天穹。
天尊一身白衣如雪,眉目间现一抹血煞之气,煞气逼人,如怨似恨,一半为仙,一半入魔。
鸿钧身形一动,骤然出现在通天身旁,挥袖替他挡下那道惊雷,神情淡淡地开口道:“元始,勿动嗔念。”
“呵。”
天尊付之一笑,眸光疏冷至极:“鸿钧道祖,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
道祖沉沉地叹了一声,微微抬起手掌,握上了鸿蒙量天尺,目光平静地望着他,似悲悯,似漠然:“既然如此,那就做上一场吧。”
昆仑山上,飞沙走石,天地混乱。
通天的衣袂被长风吹起,猎猎作响,平白生出几分苍凉之感。
他没有去看鸿钧与元始的打斗,只静静地攥紧了手中的青萍剑,对着玉宸微微一笑:“倒是麻烦了你,要换个住处了。”
恶尸低眸望他,扬唇一笑,邪气四溢:“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通天这才从袖中取出那颗青莲种子,捧在手心之上瞧了半刻,感受着其间氤氲而起的生机。明朗的眉眼之间,掠过几分怅然之色,又化为长久的沉默:“没想到啊……”
他轻轻笑了起来,神情倏地坚毅,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
——青萍剑彻底断折的那刻,万千生机落于莲子之上,令它再度开花。
紫霄宫中,老子睁眼望去,只觉冥冥之中有什么联系在骤然之间切断,心头忽而一片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