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蛇的陷阱 第58章
作者:Z鹿
卢箫让其中一位警员留下封锁现场,然后冲到护士台。她将警员证拍到瑟瑟发抖的小护士面前。
“给我三天内进出过6号仓库的人员名单。”
小护士慌忙将几张表格掏出,递给她:“这里。”
卢箫接过后上下扫视,速度很快,像扫描仪一般。睫毛因全神贯注而不断颤抖。
旁边的警员紧握配枪,左右观察周围的环境。
终于,卢箫在表格的签字单上,看到了一个写法不同的名字。这个人在紧张。很细微,但对于一个资深军警来说能明显察觉。
“这个‘马博赖’是谁?”
“我们的检验科主任。”
“他在哪儿?”
“我、我也不是百分百、百确……”小护士看着卢箫的脸,差点被吓哭,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卢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于凶神恶煞了,立刻放柔语气:“不着急,慢慢说。”
小护士这才镇定了些许。
“他去顶楼急诊室了。”
“好的,谢谢。”卢箫直接从安全通道跑了上去。
然而刚到八楼门口,走廊传出的混乱叫声便让她意识到大事不妙。犯罪嫌疑人怕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冲出去,只见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蹲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半身已经探了出去。
前面围着的人群吓坏了。
“马主任,马主任!”
“您冷静一点!”
“马主任,有话好好说!”
卢箫冲上去,枪口对准那男子:“不许动!”
中年男子看到卢箫与她的军服外套后,苦笑一声,眼镜因皱纹的扯动顺着汗水滑到地上。
清脆一声,镜片碎裂。
他的身子继续前倾,马上就要摔出窗外。
典型的冲动畏罪自杀。
冷汗溢出脊背。
“下来!不要冲动!”与此同时卢箫收起配枪,害怕进一步刺激到犯罪嫌疑人。
“我无可奉告。”中年男子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那漆黑的瞳孔没有一丝光亮,像人偶无神的玻璃眼。
很明显,此人跳楼的心已决,再说什么都只是浪费时间。
卢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冲去,配枪都被甩到了地上。
这么大的案子,不能让他这么死掉。如此惧怕被捕后的拷问,背后一定会牵扯出更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然而,为时已晚。
自由落体后,砰的一声。
卢箫探出窗子。
四溢的白色脑浆与暗红血液,关节扭曲得像一个制作失败的人偶。一秒前还扯嗓子大喊的中年男子,变成了一具破碎的尸体。
人们的尖叫震耳欲聋。
她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亡,今后也将不断目睹更多死亡;但在马博赖脑浆迸裂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无边的黑。
绝望、委屈、压抑与留恋,伴随飞出的鲜血染红了水泥地。
刺耳的警铃划破天空,在一楼看守的警员开始处理现场。
卢箫撑在窗口边,呆滞地看着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尸体。
这件案子来得突然,也进展得突然。说来也怪,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心头却涌上了不可名状的悲哀。
她想不通。
在返回警局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了悲哀的原因。
那样的眼神不属于罪犯。只是人已死,神也无法解释那眼神的真正含义。
很久以后她才发现,或许神不可以——
但世州政府可以。
**
总局立刻接手了这件震惊整个世州的藏匿毒品案。中央也派人连夜赶来开罗调查。
时隔一年,卢箫再次看到了唐曼霖中校。她终于年过四十,终于有了明显的属于中年人的老态。
再次面对面时,唐曼霖没说过多余的话,甚至连问候都没有。
“你负责的?”
“是。”卢箫答。
“比预想要快不少。从水检到逼死马博赖,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
中校在误会什么。
卢箫不自在地解释道:“不是我逼死的,我都把枪扔了。是他畏罪自杀。”
她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
唐曼霖顿了一下,露出古怪的笑容:“是,当然是。畏罪自杀。”
卢箫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方面,她觉得“畏罪自杀”四字的语气实在古怪,让人紧张;另一方面,她在中校的眼中看到了消失的热情,又让人松了口气。
这时,一个总局的警员找了过来。
“长官,违禁品已全部装车。请您下令。”
“发车,运往开罗大使馆。让约瑟夫去海关带队调查。”
“是。”
为什么要运到大使馆?为什么此案刚出,所有细节还是一团迷雾,总局就知道要去海关调查?就好像它不是一道推理题,而是一道指向明确的证明题。
疑问在卢箫内心燃起,却什么都不能问。
内燃机的轰鸣撼动天空,车顶的军旗在蔚蓝天空下飘动。严密封锁的运输车碾过积雪,留下焦黑的轮胎印。
恍惚间,她又看到一具尸体倒在雪白的空地上。肢体四散开来,脑浆搅着鲜血将雪地融化出一个坑。青灰色的眼球飞到一旁,好像在盯着远去的运输车。
十分蹊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
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卢箫又梦到了海边的维纳斯。依旧没穿衣服,毫无廉耻地裸着,自由自在地展现身体的曼妙。
金发女郎站在西西里岛的山巅,看向远方城市的眼神充满怜悯。那双绿眼长满了水草,比任何时候都要浑浊。
——你知道战争来临前的三个征兆吗?
卢箫摇了摇头。
梦中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维纳斯很自大。在听到别人不知道她所知道的事时,她笑得很开心。
——首先就是舆论引导,让人民相信他们需要通过一场战争反对压迫;其次便是频繁进行军演,演习得越狠越好;最后便是要强行制造纠纷,或许和金钱有关,或许和司法有关。
卢箫开始沉思,这三点都熟悉得令人害怕。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突然恐慌。
——你是她吗?
维纳斯站了起来,日光透过身体的曲线,整个人都更加夺目。迎向太阳时,她眯起了眼睛。
——我是世间所有清醒与自私自利的总和。
**
两个星期后,卢箫在报纸上看到了调查后续:
【开罗第一人民医院的检验科主任马博赖系外国间谍,配合旧欧黑市人员非法运毒至世州境内,将五十公斤海洛.因藏匿于医院仓库中。污水检测人员在排水管中检出违禁化学成份,开罗警卫司随即前往医院搜查,人赃俱获。马博赖畏罪自杀,其上衣内口袋藏有线人的联系方式,警卫司也因此得以查清事件真相。此事件因影响恶劣,我政府于1月28日在开罗大使馆与旧欧东洋社代协商,现已和平解决问题。】
读完这篇报道,她僵住了。作为亲历者,这一行行扭曲而诡异的文字散着刺骨的冷。
上衣内口袋藏有联系方式?她眼前闪过了那具尸体。被鲜血染红的白衬衫薄得像张纸,就算有口袋也藏不了什么。再者,不会有间谍傻到把联系方式随身携带。
她的内心满是疑问,却不敢质疑什么。
政治与自己无关。
她只知道,今年的春节又没能回得去家。2191年的春节和2190年的春节一样,都在无止尽的工作中奔忙。
卢箫走到墙上贴的地图前,细细端详。
而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门外传来了阿图莎的声音。
“报告长官,新地图。”
“请进。”
阿图莎抱着几个长条形的盒子走进办公室。卢箫拿起其中一个放到办公桌上:“谢谢。”
待下属离开后,卢箫坐到办公桌前,缓缓展开新的地图。
比对半天后,她发现了中东南部的国土变化。红色的领土,也就是代表着世州国土的面积又变大了。
也门南部变红了。
盒中还有一个小卡片,印了一行说明:旧欧归还了中东部分领土,我国将其收为中南府下的特别行政区。
“归还”这个词用的很暧昧。
作为一个军人,卢箫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这样的事情已司空见惯。
她揭下墙上的旧地图,从抽屉中拿出胶带。在杂物盒中翻找时,底部的一沓旧信让心脏颤动了一下,信内署名的“S先生”让她想起了往事。
明明有着大好前程却惨死在夜总会中的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