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蛇的陷阱 第86章

作者:Z鹿 标签: GL百合

司愚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怎么了?你想亲自给她写吗?”

“我还不知道要不要她来接我。”卢箫的声音突然激动,伤口被带得一阵疼痛,她赶快按住。“我要先获取南部战场的情况报告;如果有突发情况,我要回去支援。”

司愚的肩膀僵硬感骤增,语气恢复成对那些旧欧士兵的不屑与嘲讽。

“你怎么经历过这些之后,还执迷不悟。”

卢箫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她在嘲讽什么。难过,却无可奈何。

“人总得相信点什么吧。”

“所以你就信了时振州那混蛋?”

或许压抑战争的后遗症,或许是被误解的方式过于直接;一阵无名之火从心头燃起。

卢箫尚完好的那一条手臂猛然打在了身侧的床垫上,弹簧床垫一阵摇晃。她没控制住咯血的喉咙,面目狰狞。

“我信责任与人道!战争总要死人的,而我能做的,就是将我同僚们的伤亡减到最小!”

司愚沉默了许久。

再开口时,她的语气不再嘲讽,而是混合着多种情感的复杂。

“你们明明应该很相似才对,我能从眼神中看出来。你为什么不像萨凡娜一样自私点,只信自己呢?”

相似。

卢箫从未想过自己和白冉竟然会有共通之处。当然,她不认为这种共通是耻辱,只是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没有个体值得信奉,”她的控诉变为了自嘲,“我没伟大到那个程度。”

司愚依旧没有迈开脚步,也依旧没有转过身来。那背影仿佛在说,她也在思考着什么。

卢箫犹豫片刻后还是问:“那你信奉什么?”她以为问出这个问题就能读懂这个古怪的画家。

“我信奉艺术。”司愚的语气很平,却能捕捉到难得的温柔。

但显然这个答案让卢箫依旧无法理解。她困惑地看着这位艺术家离去,

艺术。

这是每个土生土长于世州的人都该陌生的词汇。

余光里,靠在墙角的油画闯进了她的目光。上面拥有天使面庞般的少女被层层枷锁束缚住,眼角渗出绝望的泪滴。

她还穿着红色的礼服,像是刚演出结束。

卢箫一下子想到了黄莺,陈年往事再度蒙住她的眼睛,或许这张画画的就是她,司愚就是在讽刺暴露一切黑暗的黄莺案。

可她终究还是个胆小鬼,不敢亲自去问它的作者。

艺术是什么?

是只剩赞颂的军乐,是整齐到虚假的方阵,是千篇一律的钢铁森林。

**

那之后的几天,卢箫一直像吸血鬼一样躲在暗无天日的小客房里。只有十几平米,待在里面和坐牢没什么两样,但她依旧选择这样做。

她怕给法蒂玛和司愚带来麻烦,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直到第四天时,法蒂玛慌慌张张地拿来了一张报纸,上面报道了最新的战况。

谢天谢地,终于来了消息,不管它是好是坏。

而它恰恰是好消息。

对于卢箫个人的好消息。

佐贺会战旧欧大败,开始向北撤退。世州与旧欧在中东战场的实力更加悬殊,珠三角的防线也开始溃败。

为稳定军心,广濑彻平和哈鲁哈克的死讯被压了下来,以至于大和岛的老百姓们不禁纷纷猜测自家军队战斗力突然大弱的原因。

兄弟们能吃饱饭了,卢箫只能想到这一点。她知道不该为战争而高兴,可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放下报纸,卢箫这才意识到法蒂玛一直坐在旁边看着自己。

愧疚立刻涌上心头。虽然对自己来说世州胜利是好事,但对于生活在旧欧的两人来说,是坏中之坏。

法蒂玛看出了她的担忧,笑笑:“您当然希望您的祖国获胜,这是人之常情。如果局势实在不行,我们南下就好啦,在哪里不是生活呢。”虽然她的眼睛很大很大,但笑起来是却真的和天上的新月一模一样。

温暖。

这姑娘真是温暖的代名词。

卢箫半低下头,声音渐渐愉悦。

“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们了。但我身上没什么钱,报答不了你们。待我回世州后给你们寄些特产来。”

抬头,只见法蒂玛不悦地嘟起樱桃红的小嘴。整齐的眉毛轻轻挑起,高鼻梁两侧墨黑的眼睛似笑非笑。

她故作恼怒道:“长官,您要再说什么‘报答’之类的话,我可要不高兴了。”

卢箫嘴角勾起笑容:“不管怎样,都不该理所当然地拿走别人的善意。”

法蒂玛点点头,眼睛似受到启发般亮晶晶的。

“您说得对。但是吧,您是在我见过所有的好人中,顶好的人,没有人比您在好了。您需要好好活在这世上,给喜欢您的人们予希望和鼓励。这就是在我心中与您相关的唯一期待。”

“……谢谢。”

卢箫至今仍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认为自己是好人。

手上沾满鲜血的算好人吗?恶魔的前任情人算好人吗?因价值观的软弱而徇私枉法的警司算好人吗?

她很迷惑。

话题结束后,法蒂玛站了起来,拍拍身上沾着面粉的花白围裙。看样子拿到报纸时,她正在做饭。

“您饿不饿?再等十几分钟饭就好了。”

“这些日子没什么活动量,我吃两顿就可以。”卢箫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

“一日三餐都要齐全。‘早上要吃好,午饭要吃饱,晚饭要吃少’,不是你们世州人民常说的俗语嘛。”

“也是。”卢箫目送围着围裙的波斯姑娘走出卧室。

过了约莫几分钟,客厅传来了一声尖叫。法蒂玛发出的,异常凄惨,像是受到了什么顶级惊吓。

卢箫以为闯进了什么不速之客,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冲了出去。

只见客厅里,法蒂玛脸颊苍白,对着茶几一侧瑟瑟发抖。

卢箫异常迷惑,因为她望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司愚也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在看到茶几旁的景象后,她毫不意外地卷起袖子,随手抄了张厚餐巾纸。

“千秋!蟑螂!”法蒂玛深邃的大眼睛泛出泪光,将楚楚可怜发挥到极致。

虽然她能孤身一人逃出北赤联,虽然她敢独自生活在乱世,虽然她能面对一群五大三粗的旧欧军官掩护同伴。

但她会怕虫子。

或许怕的不仅仅是虫子,虫子只是她的众多恐惧之一。

卢箫便也突然想起来了过往的点点滴滴。

法蒂玛其实胆子并不大,甚至还很小。面对追捕自己的哥哥们时,她吓得毫无血色;海啸撞击窗台的时候,她瑟瑟发抖捂住了耳朵。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勇敢地选择了一些事情,勇敢地站了出来。

司愚扁扁嘴,大跨步走上前去,一把隔着纸巾捉住了逃窜的蟑螂。虽然她平常都在画画,行事风格也很安静,但到了特定时刻身手很敏捷。

“别一惊一乍的,这么小一只。”说罢她抬起手,晃了晃。

“啊!离我远点!”法蒂玛飞快向厨房逃窜,乌黑的发丝在空中留下了看不见的香气。

司愚轻轻笑了一声,拿出打火机,烧尽了包着蟑螂的纸团。

那是她为数不多像普通人的瞬间。

远远看着她们的卢箫停止了思考。

浅浅的寂寞中,她又思念起了金发碧眼的维纳斯。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

你们觉得小卢和大白蛇像嘛?

第61章

卢箫本想回主动去大部队会汇合,却在临行的那个傍晚看到——

世州军队冲进了舞鹤市。

灰暗的天空下,火光交天。

久经沙场的卢箫仅凭军队脚步与口号频率便判断出了,这是厄尔森少校领导下的冲锋步兵团。

明明是熟悉的军队,熟悉的军号,但在耳朵里却那么陌生。

舞鹤郊区的旧欧人民看到大批暗红色军服重新市区时,尖锐的惊叫声不绝于耳。留守于村庄里的老人和妇女们拿着扬声器,往市区世州军队前进的方向扔石子和垃圾,满地疮痍。

“世州佬滚出大和岛!”

“滚出去,滚出去!”

“狗娘养的霸权主义!”

卢箫站在窗边,望着村镇街道上愤怒到癫狂的人们,愧疚和麻木轮流站在思绪的顶端。

而司愚则若无其事地坐在她们小平房前的砖地上,对着发疯的人们画写生。她从来也不是历史的参与者,只是历史的见证者。

法蒂玛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搭到上尉僵硬的小臂上。

“别难过,他们骂的实际上并不是你。”

“我是参与者,骂我也是应该的。”

世州分出了一支队伍,向郊区的小村庄进发。

说来也很讽刺,在人们听到敌军的脚步越来越近后,他们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甚至变成了恐惧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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