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蛇的陷阱 第91章

作者:Z鹿 标签: GL百合

白冉察觉到了气氛的低迷,语气便故意比以往轻快了不少:“是我主动和他们断绝关系的。反正我是‘家族的耻辱’嘛,那就不要把我写在族谱上。岂不正好?”

“为什么?”这听起来确实像这位叛逆之人能做出来的事,不过卢箫还是想问一下原因。

“因为我是同性恋啊。一个赤联的女人已是不幸,而一个赤联的同性恋女人更是不幸中的不幸。”

赤联同性恋要被处教刑,世州同性恋犯法。

从这个角度看,卢箫有时会想,还不如让旧欧占领世界呢。一个包容多元的文化会很乱,但也会很有活力。

“在我马上不得不成为生育工具的年龄时,我遇到了她。你知道她是谁,我不想说那个名字。”

白冉的声音渐渐悠远。

“我们一见钟情,她爱我,也爱我的小提琴,邀请我和她一起去旧欧演出。我想都没想就抛下了一切,离开了赤联。因为我爸最后歇斯底里的内容实在恶心——‘女人学小提琴是用来变得优雅,用来取悦自己的丈夫的,不是用来光天化日下勾引几百个人的,知道吗!我真后悔按照淑女的标准那么认真地培养你’。”

没有醋意,只有共情。卢箫抬起手在白冉脸颊上摸摸,发现她并没有流泪后,才微微放下了心。

她轻抚白冉的后背,只觉那线条越来越有魅力:“所以你比他们都有资格当人。”

“我真的很讨厌医学,也讨厌赤联那帮骑在女人头上作威作福的男人。所以没了家庭后,我根本不觉得失去了什么,反而得到了不少东西:幸福、快乐、艺术……自由选择的权利。”白冉的嗓音颤抖一瞬,却因卢箫的体温再度恢复正常。

原来她讨厌当医生,卢箫头一次知道这一点。她有点想问白冉为什么选择入伍当了军医,可怕又勾起另一段不愿回想的往事,便只能作罢。

这时,卢箫想到了很久以前,两个赤联男人凶恶拽着法蒂玛手腕的样子。

“他们怎么会放你走?”

白冉自嘲般笑着解释:“因为他们认识到了我是头不服管教的野兽,嫁出去也会让丈夫头疼的毒妇,留着只会给家族的荣耀抹黑。”

没人能笑得比现在的她还苦。

卢箫想了想,柔声道:“你所讨厌的环境贬低你,可是莫大的夸赞。”

野兽是个赞美的词汇,对吗?

白冉轻轻笑了两声,将鼻尖埋入灰色的发丝。鼻翼不断煽动,将爱人的气味吸进去后,精神重新愉悦。

“不用担心,我现在又有家了。”她的声音带着笑意。

“是吗?”

白冉将脸颊贴上去,嘴角勾起满满安全感的微笑。

“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作者有话要说:

热血沸腾.jpg

第64章

一夜之间,大和岛的土地上处处插上了世州军政一体的十字军旗。军绿色的国旗,暗红色的军服;滑稽的配色,却是最有威慑力的恐怖。

踏上往回返的轮渡时,卢箫怅然若失地望着港口的世州军旗。汽轮机颤动的幅度很大,晃得人头晕脑花;军绿色的底色中,红色的十字灼得人眼睛疼。

她们所乘坐的是一艘商业轮渡,一半用来运载大和岛大幅贬值却能在世州卖出好价钱的货物,一半用来运载归国的军官和出逃的旧欧富人。

海浪一遍又一遍地卷上海岸,白色泡沫在蔚蓝天空下四散奔逃。

“说实话,我一直没搞明白,这红色的十字究竟代表什么?”白冉推了一下眼镜,困惑与嫌弃占满绿色的眼眸。

卢箫认真解释:“它代表着‘中心’,意思是世州站在世界的中心。”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她早就不觉得自己和祖国是一体的了。

白冉撅起嘴,摇了摇头。

“比我还自大。”

“因为它有自大的资本。照这个形式,旧欧又要割地赔款了。”海风吹来,卢箫低下了头。

白冉轻蔑地笑了两声,眉毛挑得很高:“仅仅是割地赔款?”

卢箫当然知道她是指什么意思,也知道她说的很可能在未来今年成为事实。但大家都是狂风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沙,谁都无法改变历史进程,只能接受,然后忍受。

“或许。最乐观的预计。”

她们站的地方在甲板边缘,处在一片寂静的阴影中,其他人喧闹的走动全成了遥远的回音。

白冉摘下眼镜,塞入随身携带的眼镜盒中。世州的军旗令人心思烦乱,她暂时不想看清楚周遭的世界,只想浅浅封闭在模糊片刻。

卢箫瞥了她一眼,微蹙眉头:“你戴眼镜的频率增加了。”

“年龄大了,视力开始退化了。而且总是高强度的手术让我眼压偏高。”

轮渡开始摇摇晃晃,卢箫感到胃里一阵翻腾。她不喜欢现在的环境,也不喜欢白冉说的话。

“可你才三十多。”

白冉笑着摇摇头:“再怎么样,我也不是你们。蛇的基因让我们短命,换算下来,比你们的寿命平均要短个十几年的。”

“短十几年?”卢箫瞪大眼睛,近期来最大的凄凉和悲伤涌上心头。

这是她头一次了解蛇人的生命周期。

“别作出我马上要死了般的表情,六十多岁还是能活的。”白冉身体前倾,靠在轮渡的栏杆上眺望地平线。“唯一称得上有影响的么,大概是生育能力了。我们的女人过了三十五岁,子宫就会萎缩。”

卢箫恍然大悟:“所以拉弥教才那么强调女性的生育价值,强调对女性的限制,以让她们早早结婚生育。”

是这样的。

一切都是基因的子民,基因的傀儡。

“不过你又不是男性,我也无法和你生孩子,无所谓了。”

卢箫点点头,表示理解。

或许是文学作品看多了的缘故,或许是战争带来的创伤总阴魂不散的缘故,她宁愿逃离现实片刻,假设一些东西。

“那如果我是男性,你会想生孩子吗?”她问得很小心翼翼,因为拿不准这个问题算不算失礼。

海风一直吹,白冉拉紧坎肩,浅金色瀑布般的长发在空中狂野飞舞。

“为什么不愿意?我都爱你爱到这个程度了。生一个像你的小家伙,最好也有一双温柔又坚毅的灰眼睛,然后把她当你一样宠爱。”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都变小了,好像有些羞涩的样子。“而且我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声音顺风传入耳朵,格外清晰。

音波变成温度,涌上卢箫的脸颊。

“你喜欢孩子,”她的喃喃似自言自语,“为什么。”

这听上去并不合理。她一直以为白冉这种强调个人价值、反对传统女性观、聪明理性又愤世嫉俗的人会很讨厌小孩。

那双淡绿色的眼睛此刻却熠熠生辉,透露出与她平常作风不符的热情:“因为小孩子真的很可爱。还没受到这扭曲世界的荼毒,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被保护地好些,他们就会是世界上最纯洁的天使。”

“原来你是性善论者。”和白冉不同,卢箫对于孩子既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在她眼里,孩子和成人都是人,仅此而已。

“算是吧。”白冉耸耸肩,眼神和表情重新归于平静。

海风渐凉。

美梦已醒。

“我们去船舱里吧。”仍穿着那件破T恤的卢箫已没有衣服可给她,只能提议换个地方。

然而白冉却没有挪动的意思。

卢箫察觉到了她还想说什么,便耐心转过头去等她说。灰眼珠中的柔和与专注胜过一切倾听的耳朵。

白冉顿了顿,露出凄凉的微笑:“不过就算可以,我也会拒绝生下我自己的孩子。我不想让它流淌哪怕一丝蛇的血液,就像统一前底层印度人不想让自己贱民的血统流传下去那样。”

微凉的空气浮起尖锐的玻璃渣,划得人心口钝钝地疼。

卢箫明白她的意思,叹气道:“谁都不想成为‘少数中的少数’。”

“对自己绝情却对别人柔情,说的就是你。”白冉笑着点点卢箫的额头,脸上再次涌现出勾人的媚态。“恶心很久了吧?一起去喝杯气泡酒,能缓解晕船的感觉。”

“酒。”卢箫意味不明地重复一遍这个特殊的字。

白冉微微侧倾,凑到上尉身边轻声道:“乖,这次自己喝。想要我嘴对嘴喂你话还得等到晚上,光天化日之下实在不太雅观。”

脸颊的皮肤如火山爆发般岩浆喷涌。

卢箫捂脸,嗓音抖成筛子:“我、我……能不能……不要说这些……”甚至有语无伦次的迹象。

“走吧。”白冉歪歪头,嫣然一笑,向船舱与人流密集处走去。

卢箫这才注意到一个细节。

虽然这女人是个亲密接触的狂热爱好者,但有其他人在场时,她甚至连手都不会牵。

也是,在这个压抑的时代,就算是心里没鬼的普通朋友都不敢贸然牵手。毕竟举报是件只有正收益可能性的事情,她的心里泛过一滩酸水。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商务交谈与呆滞望天的人们,走进了并不宽敞的船舱。

在经过船上的其他人时,卢箫又闻到了属于战争的味道,掀起了熟悉的阴影。汽油味,火药味,血腥味,几周没洗澡的酸味。

两人坐到了餐厅最角落的位置。

白冉依旧毫不收敛地展示出了她的阔绰,眼神不曾在菜单上停留一瞬就点完了单。

而她点单的方式也一如以往的霸道,问都不问对面人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完成了全部。

卢箫习惯了,便没说什么。毕竟挨过那么多次饿吃过那么多次苦,她早就不挑食了。

只是,白冉大手大脚花钱的样子让她不禁有些担心。

卢箫皱眉问:“这么挥霍你的财产吗?”

她刚才只略瞥一眼就能发现,通货膨胀与物资短缺的影响下,船上的一切东西都很贵。

白冉耸耸肩,不以为然。

“我对我的财产心里有数,不要以为学医不用学数学。”

服务员很快将两杯气泡酒端上了桌子。战争让水果格外短缺,因此杯沿光秃秃的,不似往常能插一片薄薄的柠檬。

一口气泡酒下肚,清爽满口,胃里的恶心也减轻了不少。

再喝酒时,卢箫只能想得起白冉口腔的味道。而这么想着,酒精带来的温暖立刻成倍放大,让闷热的五月更加闷热。

对面的白冉大概是渴了,将杯中的气泡酒一饮而尽,然后递给诚惶诚恐等在旁边的服务员小哥。

“味道不错。”

“嗯。”卢箫也喝了好几口。

她确实已不再惧怕酒精。曾被强迫灌下的啤酒味道已经模糊,她已经想不起来那时的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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