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蛇的陷阱 第99章
作者:Z鹿
女军医的语气万分肯定。
“您上过《世州评论报》,是吧?”
“这倒是。”
“那就没错了!您在采访里的发言给了我力量,激励了我,我那时从没想到,原来我们女人也能成为英雄。”
“那当然了,男人能干的我们都能干。”虽然那些采访的套话大多不是真心,但能激励到人就行,卢箫微笑着想。
“所以我一毕业就选择了入伍,像您一样成为一名光荣的军人,为我们的荣耀与理想献出生命。”
卢箫的笑容瞬间僵住。
所以一个本可以安逸生活的女孩,硬生生被自己言不由衷的话拽到了军队里。她本可以成为一个一个普通的医生,而普通医生工作个几年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那之后,女军医再说的什么话她都听不进去,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漫长的路途中,太阳由东边挪到头顶,又悄悄从头顶落向西边。
一片迷茫中,卢箫看着前方的路,迷失了自己。
她将眼神歪向一边,求助式地看向车厢一侧,完美地对上那双翡翠般的绿眼睛。那下垂的眼角透露着疲惫,但其间的温柔安抚了一切疑惑。
无意识中,上尉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很细微的弧度。
**
那天晚上,新到的军医们立刻散到了各个营帐,给饱受热带病困扰的士兵们做检查。
月明星稀,空气湿热照常。
军医们抱着一沓沓表格,提着白色药箱默契地分开。
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卢箫悄悄拦住了那个据说叫“达丽娅·科里科娃”的军医。或许这位军医早就准备好了被拦下,所以才故意走在了队伍末端。
那女人一丝不苟地盘起了通常垂成瀑布的浅金色头发,高高鼻梁上架着熟悉的银色细框眼镜,平静又严肃的神情像换了一个人。
卢箫当然不打算揭穿什么,只是想问清楚。
因为身穿暗红色军服的白冉身上全是违和感,违和得要命。尤其是那肩章上的星很清楚地表明,此刻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下士,而作威作福的女人素来是喜欢骑在别人头上的。
卢箫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混进来的?”
“我们认识吗?”白冉露出困惑而单纯的表情。
和她过分熟悉的卢箫一眼就能看出这女人做作的伪装,表示汗颜:“……如果你不想认识我的话。”
听到这话,那张苍白的脸立刻绽出了笑容,调皮重新抓住她的气质。这下,熟悉的白冉才真正回归。
“想,怎么不想。”
“所以你怎么混进来的?克斯滨应该会核查每个人的身份。”
只见白冉从衬衫内口袋掏出了一个小册子,递了过来。
卢箫接过,发现那是世州军人证。
而证件上的名字确实是“达丽娅·科里科娃”,而旁边的黑白证件照也确实是一个高鼻深目的女人,发色和瞳色也比较浅,只不过肯定不是白冉本人。
卢箫蹙眉,不可置信。
“这照片……他没怀疑什么?”
“这是我青春期的样子。”白冉信誓旦旦,语气严肃到可笑。
“……”
好吧,黑白照片的像素堪忧,只要人种一样,一般人都会忽略这个问题。
卢箫将证件递还给了白冉,锁住的眉头仍没有舒展开。
于是白冉笑笑,接着补充道:“大家都很乐意当逃兵,我都不需要使什么手段。有人代替上战场,除了你谁都会欣然接受的。”
两人静了一会儿。
虽然知道了这女人是以什么身份混进来的,可更重要的事情却依旧不明朗。
卢箫不明白为什么白冉会甘愿加入世州军队。根据这女人的过往经历来看,她应该恨世州恨到了骨子里才对。
难道要实施什么复仇计划?难道要做投机分子,看世州终将取得胜利,要提前分一杯羹?
但她没有直接问这个问题,只是故作漫不经心地调侃道:“以后有人想骂你,大概可以骂‘三姓家奴’了。”
当然也有想要招惹白冉的成分在,毕竟这女人以前可经常用一针见血的玩笑攻击自己。
不过听到这话,白冉不仅没表现出恼怒,反而轻蔑地笑了起来。
“‘三姓’哪够?‘四姓’比较合适吧。”
第70章
“四姓?”卢箫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附近榕树上的蝉鸣重新聒噪起来,让思绪断断续续的。
她知道白冉曾在北赤联军队,又有旧欧公民证,现在加入世州军队;根据已知信息确实应该是“三姓”才对。
那白冉是什么意思?
整个世界也不过只有四个国家。
看到白冉自嘲般挑了挑右眉后,卢箫突然明白了什么。那眼角淡淡的褐色斑纹提醒了她,陌生从心底喷涌而出。
“难道你是从……”
尽管月光充足,夜却一下子比任何时候都要黑。
“没错,我的祖国是南赤联,如果‘祖国’指的是出生地的话。”
满不在乎。
一切表情都在卢箫的脸上僵住。
所以,白冉是从宗教管控最严的南赤道联合王国逃出来的。觉醒和出逃难度直接上升了一个层次。
“我这不比吕布厉害?四面人哎。”说这句话的时候,白冉的语气甚至是自豪的,根本听不出来她是正话正说还是正话反说。
如鲠在喉。
卢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盯着白冉。
看来这女人早就没有任何包袱了。早在三年前,她就曾帮北赤联与南赤联作对;其性质的恶劣程度可与现在不相上下。
可她仍然不能明白。
再怎么样,世州军方可害死了黄莺,这女人怎么能帮世州做事?又怎么能忍心攻打曾给了自己自由的旧欧?
看到上尉的表情,白冉敏锐捕捉到了其意。
于是她耸耸肩,故意补充了一句:“但你知道吗?我最后一个姓可不是‘世州’。”
“嗯?”卢箫没明白这句话。
白冉闭眼笑了笑,月光下蝴蝶般的睫毛颤动。
她顿了一会儿,向远处走去;离开之前,她凑到卢箫耳边,红唇微微一动。
“我干脆姓‘卢’算了。”
卢箫的脸颊一下子烫成了烤红薯。
**
一个很奇怪的事实。
世州军队在南赤联战场上一路畅通无阻,甚至可以称其为一帆风顺。
或许是因为旧欧刚成为世州的手下败将,国内乱象迭生,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外国,即便是自己曾经最可靠的盟友南赤联。
卢箫知道脱离了旧欧帮助的南赤联会变得弱小,但没有想到它竟然会这么弱。
就好像……
就好像南赤联本就打算投降,而抵抗只是一种形式似的。
不过尽管如此,卢箫也曾负伤过几次,毕竟这里是战场。
而每当负伤之时,她便会见到平常根本说不上话的爱人。那个永远把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带着银边眼睛的金发女郎,明明平常的作风吊儿郎当,但真到手术台上却令人无比安心。
其实像卢箫这样级别的人物,每次都应当由克斯滨中校或赵上尉对其进行治疗;但最终还是由白冉或另一个女军医接下了任务。
都在强调战场上无性别,但事实上性别永远存在。
取嵌入肋骨的弹片时需要脱光上衣,处理大腿的伤口也要扒掉裤子;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尽量优先安排同性别的军医进行手术。
依旧是闷热的营帐中,只不过白衣天使不再是牛哄哄的军医长,而是一个小小的军医下士。
而迷迷糊糊,卢箫总能看到那苍白额角渗出的汗珠。
她发现,只要自己受了伤,再轻微也好,这条从不出汗的蛇也会破天荒地出汗。
镜片后,那聚精会神的绿眼睛也很熟悉。
“卢上尉需要吗啡么?”
“不需要,轻伤而已。”
“果然。”
白冉的嘴角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那也很熟悉。
因医疗资源紧缺,小小的营帐里挤了十几个受伤的士兵。痛苦的哀嚎仿佛快要撑破营帐,引爆天空。
手术刀切入皮肤,镊子深入肉中,报复性触到伤口最深处。
“疼了就叫。”
“没疼到那个程度。”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但也不完全相似。
在缝合伤口之时,终于不再出汗的军医绽出了笑容。她的眼神往四周狡黠一瞟,便立刻俯身凑到了一直隐忍着的上尉的耳边。
热气轻轻一呼,勾起遗忘了太久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