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船 第18章

作者:牛尔尔 标签: 因缘邂逅 励志人生 现代架空 GL百合

  “啊?”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艺涵说:“老师你看起来有心事。”

  每个小孩子都有心事,艺涵曾经做梦梦见自己不再是第一聪明的小孩,吓了一大跳,忽然从床上弹起来抓着我大哭,每天都要通过我大拇指鼓励来确认她是不是全班最聪明的小孩;橘子班里有个姓许的小朋友每天都害怕自己的影子会跑掉,经常蹲在大太阳下面劝自己的影子要好好跟着;蓝风铃班有个和艺涵差不多的要强的小朋友会忧心忡忡地问我如果他的爸爸妈妈离婚了他还能不能呆在幼儿园;仙人掌班有一个长相仿佛玩偶的可爱小朋友的心事是有太多人告诉她,她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一转眼就会看到他们和别人玩,她心事重重。

  每个小朋友都有拳头大的心事,有的说完就会烟消云散,有的说完还会迷雾重重,艺涵的心事像她的特长一样多,所以她也经常把心事挂在嘴边。

  我说我没有什么心事,你的兔子耳朵塌了,一会儿过来我用针线给你垫一下。狡猾的大人立即转移了小孩的注意力,艺涵不说,我就没有心事。

  我用了几块废布料用胶水粘在一起,变硬之后垫在兔子耳朵里面缝好,之后那两只兔耳朵就更像驴耳朵了,但是艺涵很显然没有见过真实的驴,她觉得这就是支棱起来的兔子耳朵,跑出去耀武扬威,朱二婷说瞧瞧,你给混世魔王打了身史诗装备,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说我要是不顺从这位大魔王你就等着班里被拆吧,朱二婷说我就会纵容溺爱,坏人都让她当了。

  我们俩对话就像是夫妻互相埋怨,向日葵班的助教老师在最后面搬着凳子拘谨地被小孩包围,朱二婷大手一挥,聊完之后对我说园长找我。

  园长在办公室里双手交叉,纹过的眉毛不知道出了什么纰漏,两条细细的眉峰泛出一些不正常的红,我一进去就看见她红红的眉峰高高挑起。

  开门见山,园长问我这段时间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

  园长说:“那个疯婆子这段时间没来了,我看也安全了,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没想到这件事情还能被园长挂记这么长时间,我受宠若惊地抬起脸,发现园长仍然满脸忧心忡忡,话吞了回去,我说:“又发生了什么?”

  “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哦,我没发生什么,您这里怎么了吗?我看您眉毛好像……”

  “小姜,不是,不是……跟眉毛没关系,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七年前的情况。”

  我正要回复说我不能说,忽然看见园长眼皮跳了跳,这个女人立即用手捂住脸搓了一下,两手之间把脸搓出来,有些困倦地看着我。

  我立即有了个猜想,只说:“那行,我交代一下。”

  园长特别惊奇,我态度死硬好似茅坑里的石头,今天忽然裂开吐露秘密,她不由得往前倾斜身体,把我请在沙发上坐好,脸上的热汗一阵阵地渗出★更多优质资源[获取+VX:150*8076*9776]★来。

  我相信园长突然过问一个不再骚扰幼儿园的疯婆子一定有她的原因,我把七年前的事情短暂地讲了一下,隐去了凶手的身份和面目,一切行为习惯与外貌特征都统统隐藏,只简要地说了一句当时凶手是如何冲进来,如何杀人,我如何反应。

  晚上我验证心里想的园长的原因,打开微信聊天窗口,想了想,给甘玲发去一条消息:你这几天去了哪里?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甘玲回复:别处。

  姜茴香:你是不是去骚扰我们幼儿园园长了?

  甘玲:没有。

  我不信,聊天窗口里一句一句地往外吐,我要等真话。

  甘玲:我没去骚扰人。

  甘玲:我不是疯子。

  甘玲:我去问了一下,李子幼儿园的园长哪里去了。

  甘玲:那对夫妻,我知道的。我送宁宁上幼儿园的时候,你还没来李子幼儿园。

  甘玲:那对夫妻跑了,他们肯定知道凶手的长相。

  甘玲:我不说我要寻仇,你也别多管闲事。

  看来这都是真话,我心里想你不是疯子,这世界上就没疯子了。

  姜茴香:你提醒我了,我要多管闲事。

  甘玲:你们园长说,要给我说一下七年前的经过。

  姜茴香:?

  还好我留了个心眼,只是说了下当时的经过,对甘玲来说那个经过或许也并不重要,我也多次透露过一星半点,她多少猜得出来,可一个复仇的人,知道自己女儿死去的细节有什么用。

  我急忙翻找电话簿,却想起李子幼儿园的那对夫妻和我没有联系方式,那件事发生后他们很利索地将幼儿园打包卖掉了,和那件事割席,从此不在能县了。

  半晌,聊天记录里又跳出一句文字:

  甘玲:你在家吗

  姜茴香:不在!我在外面。

  甘玲:我知道了。

  我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往外走还是该留在家里装死,片刻,我低头敲字:我回家了,你要来吗?

  甘玲:嗯。

  姜茴香:你别动了,你在哪里,我骑车接你。

  我受不了在家里等待一个疯子上门,这感觉古怪得好像恐怖片现场,拿了钥匙飞奔下楼,插进锁孔拧亮车灯,微信上终于弹出个定位。

  甘玲:天晚了。

  姜茴香:不远。

  我是透明的玻璃器皿,不用联络我,甘玲也知道我在干什么,大同小异地和小朋友们说着类似的话做着类似的活儿。甘玲是一个黑盒子,她时时刻刻都在酝酿些危险,把无关人等牵连下水,执念像一条条抓手,非要把牵扯的所有人都笼在她的盒子里,我闭上眼,光是想象甘玲的举动就让我心神不宁。

  路今时,园长,那对夫妻,到时候还会有其他人,我怕甘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真相,然后一切无可挽回。

  我必须占据主动,即便什么事都做不到,也绝不,绝不眼睁睁地在恐惧中等着,等着甘玲如愿以偿地变成凶手。

  如果我能阻拦,凶手便不会成为凶手。

  电动车灯微弱地亮着,投出两条鼻涕似的光柱,我停在路边,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上车。”

  甘玲有点儿揶揄的神情:“嚯——”

  我又想到路今时,狠狠地看一眼甘玲:“笑什么?”

  “没什么,”甘玲坐到后座,“你这是闲事管到底……我都没打算从你这里逼问了,你是下定决心当从犯了?”

  “很多人讨厌吃姜,味道古怪,哪儿哪儿都是,还很容易看错。在鸡丁里面像鸡丁,在汤里像骨头,在火锅里什么都像,炒土豆丝又像土豆丝,”我调转车头,“但是吧,人也不能没有姜,打成汁儿磨成粉要放进饺子馅里,还能变成甜品,什么姜汁撞奶的……还有姜糖块……炖肉熬汤去腥增香……”

  甘玲在身后揪着后座的扶手:“姓什么也不是你选,我还姓甘呢。”

  “我很惹人讨厌,哪儿都有我,多管闲事,人家一筷子把我夹走了,扔骨碟里都嫌磕碜,但是,夹走我,我的味道还是留着……我知道你觉得我很烦。”

  “哦。”甘玲声音淡淡的。

  我绞尽脑汁地希望甘玲能对我说的话感兴趣,这是我劝说她不要复仇的关键:“我觉得我一定能说服你的……你看,我祖上有……嗯,姜子牙,你呢,你祖上有……甘道夫,都是大法师,我们一定有共同语言,我不会让你变成凶手的。”

  甘玲发出一声笑:“甘道夫……”

  话已经就到这儿了,我结巴不出更多典故了,只好专心骑车。

  一个拐弯,甘玲忽然伸手抓了下我的衣服保持平衡。

  那件背心终于被她扯得领口垮到肩膀。

  甘玲很明显惊慌了一下,立即抬手给我拢衣领子。

  看来这个人还不是无药可救,我一定,一定可以劝说她,放弃报仇。

第26章 甘玲对我的评价

  现在事情已经明了,像一张世界地图一样摊开在我和甘玲中间。

  我不会说出凶手的相貌体征姓名年龄等一切信息,非但如此我还要极力阻拦甘玲寻仇,至于甘玲再去寻找张三李四王五,我都要围追堵截。

  我把甘玲迎进家门,沉着地深呼吸好几口外面的空气,关了门。

  甘玲从兜里掏出个小玩意儿递过来,曲里拐弯,珠圆玉润的一节骨头,是小时候凑5个玩的。甘玲给我的这颗被剔得很干净,像是被人当玉似的盘过。

  “适合你。”甘玲说。

  我毫不怀疑这是她在哪里蹲点的时候从地上或者垃圾堆里捡来的,扔给我糊弄小孩。

  把小骨头扔在茶几上,我心里把话再翻了一遍:“嗯……你那个……你骚扰完我们园长……”

  翻出些不得了的垃圾。

  甘玲意会了,轻车熟路地去我卧室拿了充电线,把手机扔在一边,蹭我这点电费,回来坐在沙发上,食指摩挲嘴唇,经过了一些我看不出来是真是假的思考:“你今天忽然这么热情,是要对我说凶手的事情了?”

  “你从园长那里知道了什么?”

  “没什么,”甘玲抬眼,拨去眼前碎发,“你说吧。”

  “我觉得……不对,明明是我在问你。”我险些入了圈套,甘玲眯起眼睛,笑容很是刻薄:“唷。”

  我站在沙发旁边,甘玲稳稳坐着,我忽然意识到我像是在给家长背诵诗词的小学生,立即追着沙发扶手坐下来,扭过头盯,甘玲把腿一收,并拢坐定:“我不想说。”

  “……那……那我说说,我的想法。”

  到头来还是我在说,我像是一个拙劣的创业者对着投资者讲PPT,上面一二三横着我简陋的理念,甘玲攥着她的精力和时间审慎地考虑是否入股,而我口干舌燥,脑子里的七七八八一到开口就变成了一一二二,热得鼻尖冒汗:“……最后,只要你答应我,不去骚扰别人,不去麻烦那些无辜的人,我愿意和你达成协议,周六日,你可以来我家,我来指认,你拍到了,就是你找到了凶手,你拍不到,也得……得认命,我,我不可能,不管是谁,都不可能直接对你说凶手什么样的,在……在明知道你,你要杀……嗯。”

  我结巴结束了,甘玲很明显听懂了,换了个姿势,右腿在前左腿在后,并拢得很商务,手指却搭在沙发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像是在考虑。

  我恨不能说这已经是我想得出最好的办法了,你这个吝啬的投资人快把你的时间都压在满大街拍照片这件事上吧,哪怕十年你也没有找到最后发疯杀了我也没关系,只要别再把更多人拽回七年前了!

  可是我知道甘玲答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面前摆放着四个抽签桶,可能四个都抽不到奖,我却非要劝她只抽我这一个总能抽得到的……傻子才会答应,她真有复仇的决心,势必会把我撅在一边,自己把所有能找到的线索都去捞一遍。

  “可以。”甘玲指了指电视柜上的手机,我去捧过来,甘玲解锁,我打开,老老实实地当着她的面开始翻相册,翻到我也不记得多少张的时候,甘玲忽然打断我:“你们园长说,你……说了当时的经过,你再对我说一遍。”

  对园长而言,郑宁宁最多是报纸上的三个字,最多化名小花小草,和读一本小说别无二致。但郑宁宁虽然姓郑却实实在在是从甘玲身上掉下来的肉,传承着她的基因,是甘玲决定杀人的起因之一,我糨糊堵住嘴唇,脑袋一片昏沉,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说出来。

  甘玲:“说呀,你可以把凶手藏起来,我想听听经过。”

  “对不起。”我只能道歉,张嘴闭嘴像是马上要从水盆搬家到锅里的活鱼,最后把嘴唇抿住了,怕甘玲活活撕开我的嘴唇听见我喉咙里的低响。

  我很难形容甘玲的神情,我把头低到胸上不敢去看,对一个母亲去形容孩子的惨死?这不是更刺激她?

  低着头,灯影猛地一晃,甘玲的虚影忽然高高举起手来,我惊了一下,立即紧闭眼睛抱住头,预想中的那个巴掌没有扇过来,只是落在我脑袋上,狠狠地搓了一下,力道之大仿佛是要把我的头像瓶盖一样从身体上拧下来。

  “继续看吧。”甘玲抱起胳膊,斜靠着沙发盯着我,我把手机端过去让她解锁,低头继续浏览照片,有一道很难以形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我脑袋上。

  协议达成了。

  后来甘玲在周五给我发微信:我明天过去。

  姜茴香:啊?

  甘玲:看照片。

  甘玲学会了投屏,意识到我鹌鹑低头她无法观察清楚我的表情,于是进来之后好像回到她自己家一样打开电视,熟练地按着遥控器操作,然后由她控制翻照片的节奏以免我摸鱼跳过。

  并排坐在沙发上对我们俩的颈椎都有好处,在电视上,我检阅能县的许多男人,街头巷尾,室内室外,有时候看着我还会很惊讶:“你在派出所附近拍也不怕被抓住当间谍处理。”

  “是被抓住了。”甘玲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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