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17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萧白玉没有出声,只有浅浅的悠长呼吸声,秦红药也偏头看了看她搭在自己肩上的侧脸,宁静淡雅,不知不觉轻轻的笑了起来:“睡着了啊,累坏她了吧。”

  姜潭月便不再说话,引着秦红药到药庐的偏房,看着她小心翼翼将萧白玉放在床榻上,又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衣衫,见这一路走下来衣衫已被晒干,才挑过被褥给她虚虚的盖了一层。

  “要给玉姐姐换衣衫么,我去拿两套过来。”姜潭月小声问道,秦红药看了看她沉睡的面容,笑道:“先拿一套给我就好,她要是知道我趁她睡着扒了她衣服,明日你就见不到我了。”

  姜潭月歪了歪脑袋,她身为大夫经常会帮病人换衣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不过玉姐姐身份不同,肯定不能随便给人脱衣服。听她说的开玩笑般说的严重,便知她们这一行想必已是摆脱危险,终于放下提心吊胆的心情,也笑了起来:“才不会那么惨,我看玉姐姐很喜欢你呢,秦姐姐不是也一样嘛。”

  秦红药看着床榻上的人沉沉睡着的模样,目光柔和,赞同般的点了点头:“也对,放眼江湖也只有她一人值得我喜欢了,她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

  姜潭月笑着调侃道:“秦姐姐若真是位少年郎,不管谁瞧都肯定将你们认作一对神仙眷侣。”

  她只是随口一说,又怕把萧白玉吵醒,便掩口道:“我先去拿衣衫来,旁边还有一间房,秦姐姐去那里等我一下。”她推门而出,全然不知自己一句话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身后空留一室的寂静和一个满脸震慑茫然的秦红药。

  待姜潭月取来衣衫时秦红药已在房中等她,不多时便见她换好行头走进前堂,挑这衣衫时还费力的思索一番,翠绿的少女衣裙明显不适合那位秦姐姐,挑来挑去还是选了一件自己几乎没有穿过的大红长裙。此时见她松放发髻长裙微扬,红唇妍妍,双眸狭长上扬,似笑似怒,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

  秦红药款款走到她眼前,盯着小姑娘看了一会儿,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你看见我这样,会心生爱慕之情么,男女之间的?”

  突如其来的问话窜进耳中,姜潭月一脸怔愣,似是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半晌后才像牙疼般的憋出一声:“啊?”

第36章 不在东墙

  秦红药看着面前小姑娘一副三魂被惊出两魂的模样,坐在桌旁随手掂起一个茶杯把玩起来,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好像她只不过问了一句天气如何。

  姜潭月好不容易理请了她的话,下意识便想问一句秦姐姐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但瞧见她双眸微敛,眉梢压的极低,笑意只虚虚的挂在嘴角,丝毫没有入眼,隐隐透出一股戾气,又半分不像玩笑话。她觉得面前的女子仿佛变了一个人,从之前的言笑晏晏的温柔忽地转成了寒冬腊月里泼出的清水,转瞬便在空中凝成冰锥,凌厉又极具侵略性。

  不过姜潭月还是能分得清这股阴狠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但顶着她毫无温度的笑意,声音还是有些结巴:“这样不……不好吧?”

  她本想说这样不对,临到嘴边还是改了个字,这时才开始怀疑她莫不会真的就是修罗教的那个秦红药。

  秦红药没有再看她,目光深深的凝视在萧白玉的房门上,猜测木门后的那人若是听见她这一番话会作何反应,或许也会像这样被吓住满脸不可置信,也或许会冷漠愤怒,恨不得拿刀把她砍成几块。她目光专注到似乎能把木门烧出个洞,声音又低沉似是在自言自语:“是不好,但若是我想要,谁能拦我。”

  姜潭月跟着她的目光走了一圈,似是恍然大悟,但这顿悟并不会带来任何轻松喜悦,反倒是忧虑的看着她,那眼神中除了担心还包含了些读不懂的情绪。

  秦红药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被一个小姑娘用这般忧心的眼神瞧着,扑哧一笑,寒冰乍融,她一脸轻松的拍了拍姜潭月的肩头,更像是安慰起她来:“放心,不会有事的。”

  方才满室的威压惊迫似是错觉一般,她弯起眼眸看不出一丝狠意,姜潭月默默看着她,嘴唇动了动还是咽了回去,也只得当作无事发生过。天色渐渐黯淡,她站起身去准备晚膳,两人都没打算去叫醒萧白玉,用罢饭后便各自回房歇息。

  姜潭月说不上睡得好,卯时便清醒了过来,药庐中一片寂静,她睁开眼望着屋顶横纵的房梁,轻轻叹了口气。三年前这座药庐还热闹的很,现下父亲远赴京城为人治病,这几月中药庐只剩了自己一人,好在也已经习惯,便像往常一下洗漱后就到花园中整理草药。

  一边嗅着浓郁的药草味一边听着鸟鸣轻扬,也算得上她一日中的悠闲时光,等到日头再高一点往来取药寻医的人就会络绎不绝,昨日因为担心她们二人闭庐一天,今日想必会忙的脚不沾地。

  忽然间,鸟鸣戛然而止,仿佛空气都停止流淌,周遭蓦地陷入深深沉寂,姜潭月动作一停,本能的抬头看去,只见药庐前站了五个劲装结束的汉子,并排而立拦在当路。本以为是来寻医的病人,但五人都身姿挺拔丝毫不见伤势,额头包着块黑色的头巾,巾上血红的燕字格外显眼。

  那血字似乎都化作杀意缓缓淌下,姜潭月意识到来者不善,手指慢慢放开草药,转而去摸后腰的布包,指尖已能触摸到根根金针。

  “莫急,有我们在呢。”秦红药自她身后走上前,手中漫不经心的拈着一柄长剑,剑刃映着晨光,闪出点点白光。血燕堂八名杀手上次失手折了三人,只余三人甩锤两人持鞭,想不到还敢卷土重来,她一人立于药庐前,瞬间沉着下来的杀气腾腾,气势上倒似是压过对面沉默阴森的五名大汉。

  无需多言,血燕堂的五人势要取她们二人项上人头,两人手中鞭影闪动,在她眼前交错挥出一片鞭网,冲她兜头甩来。秦红药一振长剑,剑招连绵不绝,犹似行云流水般,转眼间浑身已笼罩在一片光幕之下,重影中长剑与铁鞭不断撞击,鞭法如何凌厉狠辣都递不到她周身一丈内。

  上回交手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八人分位而站,铁鞭铜锤将八面封死,才还手的那般吃力,今时他们已少了三人,单单两鞭还远远不是她的对手。另外使铜锤的三人并没有动手,见鞭网已缠住一人,便同时跃身而起,铁链甩出铜锤噗的一声冲破纸窗,直冲萧白玉的房间而去。

  秦红药分神瞧了一眼,并不担心,果然瞬息间砸入房间的铜锤直直飞出,一柄弯刀风驰电掣的随势而来,汉子架起铁链去挡,刀尖触到铁锁连环,连铁石火星都来不及溅出,铁链已被横刀劈断。她剑势暴涨,将持鞭的两人猛地推离几丈远,在空中一个腾身,悠悠的落在萧白玉身旁。

  见她抬手接下回转的弯刀,对望间眉目淡淡神采奕奕,秦红药弯起唇角,目光柔和又专注,仿佛只能容得下眼前一人:“睡的好么?”

  萧白玉似是笑了一下,沉浸在她目光中也像是旁若无人,轻声道:“好到随时都能出刀。”

  血燕堂的五人牙关欲碎,又是极怒又是心惊,她们声音并未刻意拔高,却也无所畏惧般的不曾压低,在场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好像在她们眼中自己已成了死人。几人不再贸然出手,手持兵刃步步靠近,可他们欲要缓攻慢进,对手却并不顺他们心意。

  秦红药突的一剑刺出,剑势轻灵迅速,全凭手腕灵活扭动快速无比,剑尖眨眼间就刺到胸口,尚隔数尺都能感到剑意迫体之痛。五人迅速变换位置,铁鞭挥出铜锤舞动,下挡进攻上阻退路,铁鞭嗤嗤有声,招招点穴之术,隐隐也有一股内力迸出。

  她却全然不理会头顶铜锤,凝神对付两根铁鞭,眼看铜锤破风似的猛击要砸上她后背,一柄弯刀已随影而来。两人背对而站,萧白玉使动“冥河十刀”,刀法大开大阖,气派宏伟,每一刀劈出,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不过使出四五招,五人便已额头见汗不住后退。

  两人刀剑一重一轻,一人沉稳如山狠辣难挡,稍有不慎便似跌落悬崖峭壁,令人心惊胆寒,另一人又飘灵似风轻巧出奇,招招灵动迅捷,让人避无可避。两人攻守相合,不多时连步伐都变的相似,呼吸渐渐重叠在一起,周身再无破绽。

  五人只防守都相当艰难,再去看两人时只觉天降屏障将她们密不透风的护住,似是融为一体,决计找不到还手的机会。只听铛铛几声脆响,百斤重的铜锤竟被残月弯刀削成碎块,内力一动碎铁烂石洋洋洒洒的飞了一天,再不见本来面貌。

  秦红药一声清喝,两柄铁鞭被她剑招打碎,断成寸许的二三十截,两名汉字震骇下急退几步,手掌已满是鲜血,虎口已然被震裂。她剑势再进,寒光一闪,二人脖颈处多了一条肉眼几乎细不可见的血痕,面上还凝固着惊惧,身子已轰然倒下。

  她扫了眼另外三人,见他们已失了兵刃,便收了杀招道:“白玉,留个活口仔细问问。”

  萧白玉应了一声,反转刀尖,只以刀背拍出,击中一人后心的神道穴,这一下直把那人震得浑身酸麻,双腿一软便扑倒在地。剩余两名杀手眼见不敌,一人将扑在地上的汉子捞起覆在背上,两人一同腾身而起疾退几丈,可四周都是广阔的平原,又哪里能藏人。

  萧白玉双足轻踏飞身去追,蓦地里一脚踏下,足底虚空,全身急堕,下面竟是一个深洞,转瞬便明了这是他们提起布下的陷阱。她弯刀猛斩下去,刀刃一半都没入洞壁,刀刃弯到极致,却不断折。她借着这一砍之势,身子向上急提,左手挥掌击向地面,本以为已攀上地面,却不想地面霎时纷纷塌陷,扩成一个极大的黑洞,一路延伸到杀手脚下方止。

  他们动手前竟是在药庐前挖了条几丈长的深壕,洞底漆黑难辨,隐隐看到有白光一闪而过,想必下面布满利器兵刃。萧白玉不紧不忙,故伎重施,一砍一掌下身子便在洞壁间摆荡起来,最后一掌终于击在实地上,没等她再度提力,肩头就被人一托,稳稳当当的落在秦红药身侧。

  那两名汉子见最后的杀手锏也失了效用,便知这一趟定是要赔上性命,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同样的决绝。当下便将覆在背上的同伴抛进洞中,自己也随之跃下,瞬间便葬身于自己亲手布下的陷阱中。

  这一下来的突然,她们二人隔着极宽阔的深壕来不及出手阻止,眼见最后一人也要跃下,忽然眼前飞过一抹金光,那名杀手突的浑身僵立,半分都动弹不得,竟是有根金针深深没入他的灵台穴中,将他点穴封脉。

  杀手面上掠过戚色,牙关用力一合,已是咬碎藏在齿间的剧毒,登时脸色如金,口鼻处鲜血直流,直挺挺的站着,已没了呼吸。

  萧白玉心下叹息,这些人誓死绝不辱命,各各都是大好男儿死得其所。微微默了片刻,才回头浮出笑意,赞道:“潭月真是一手好针法。”

  秦红药也回头去看,见姜潭月一手尚还平摊着针包,也点头道:“不错,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腕力,再大些必是威震江湖的好手。”

  听得两位姐姐直白的赞扬,姜潭月有些脸红,脚尖互相碰了碰,露出满脸无邪的笑容,又羞涩的抿了抿鬓发。

  “只可惜还是不知背后何人指使,白玉的性命可真是香饽饽,谁都抢着要。”秦红药转回目光,凝视着她俏然而立的身姿,即使历经打斗,发髻依然纹丝不乱。昨日将换洗衣物置于她床头,现下已穿了一身利落青衫,看来只觉气宇轩昂英姿飒爽。

  萧白玉被她张扬的目光看的脸庞偏过几寸,又忍不住对望回去,天色渐渐亮起,明媚的晨光浅浅的映在她脸上,那生动炫目的笑意美不胜收。紧了紧握刀的手,回想起方才打斗时风呼呼的往后吹,只需全心全意对付眼前的敌人,丝毫不比担心背后受袭,刀剑攻守时能隐隐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不必言说便知下一招该使往何处。

  收刀时竟陡生畅快之感,似是千军万马横于眼前都似片片浮云,笑谈间敌人便灰飞烟灭,心中忽生一点感慨,好像江湖就不过如此。

第37章 不在东墙(贰)

  秦红药跃过深壕,自那名死去的男子脖上拔出金针,在他衣袖胸怀间四处摸索了一遍,并未寻得与雇主间往来的书信,便将他推下深壕就地埋了下去。她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金针,交还给姜潭月时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这金针样式倒是别致,我之前也只见过一次。”

  姜潭月自从那日面对活尸时情急之下出手,才发现自己的医术竟也可以用到武功上来,但这十几枚药王神针乃是姜家独门针器,此时听她一说不由得愣了愣,转念便想到一人。她将金针收入囊中,几经忍耐还是忍不住问道:“秦姐姐在哪里见过,那人现在可好?”

  秦红药在心底哦了一声,暗道这两人果然认识,本还只是猜测,但同为大夫又拿着一模一样的金针,不联想到一起都难。好像知道了点北漠怪医的小秘密,瞧着姜潭月明明很想知道又强装不在意的模样,她浮出些挪揄的笑意道:“在北漠啊,现在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北漠么……那么远。”姜潭月微微皱眉,表情一瞬间极为复杂,又是担忧又是无奈。秦红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这两人听闻对方时的反应还真是天差地别,她还记得有一次怪医心情极差,见她一进门就放出满盆满钵的蝎子蜘蛛把她轰了出来,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有病人在那怪医面前恭维了一句“姑娘医术乍看恐怖,却足以和中原小医仙相媲美”。

  怪医脾气虽怪,但毕竟是个大夫,虽然没有直接治死那人,只是再没给他好脸色看,倒是把怒火都发在她身上。

  “你认识那人?”秦红药明知故问,姜潭月勉强笑了一下,没有承认:“不知道,或许是认错了吧。嗯我得先把这深壕填平,不然来看病的都不方便了。”

  见她生硬的转了话题自顾自去忙,秦红药也不再追问,笑的贼兮兮的走到萧白玉身旁,压低声音道:“我貌似抓到了一个好友的把柄,这下可有趣了。”

  萧白玉瞥了她一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你还有好友?”虽听不大懂她们之间的对话,就瞧她这副窃喜的样子,估计有什么好友也都一拍两散了,丢下一句戳心戳肺的话便去帮姜潭月运土填洞。

  秦红药在原地站了半晌,欲要发作时人已不再跟前,远远的听到萧白玉唤了一声:“还不过来帮忙?”,只得摸了摸鼻尖跟上去当苦力。好不容易把药庐前的深洞填上,日头也已上了三竿,药庐来往的人多了起来,姜潭月在前堂中忙得脚不沾地,她们二人才得了闲绕到药庐后的参天大树旁。

  从药庐中借了两把铁铲,沿着树根慢慢开挖,不多时铲子就触到一块大石,将大石掀起后下面藏着的一窝蚂蚁一拥而散,露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两人本就一身土灰,当下也席地而坐,将两块羊皮纸拼接起来,已合成张只缺一角的地图。

  这下路线脉络都清晰许多,萧白玉忽然觉得有些眼熟,猛然间想起她尚还年幼时,师父常会在闲暇时同她和陆师兄做个游戏,给她们两人一人一张九华山的地图,叫他们去找藏在某处的一样物事。可那地图是九华山的全貌,两个小孩子又如何能在整座九华山中找到师父藏起的东西。

  两人像是无头苍蝇般在九华山转来转去,只觉手中地图如同虚设,几个时辰后实在毫无头绪又去请教师父,师父只神秘兮兮的告诉她们真正的地图就在你们自己身上。陆师兄几乎当场把自己扒了个精光,以为师父不知何时将地图塞进他衣袖中,可是把衣衫抖了个遍,再没寻到其它纸张。

  那日自是无功而返,接下来几日师父每天都叫她们去寻,依然是说真正地图就在你们自己身上。直到有一天陆师兄习武时出了满头大汗,自怀中取出头巾欲要束起发来,萧白玉蓦地发现那头巾与自己的手帕出自同一块布料,纯净的白缎上绘着条细细的河流,这也是两人身上唯一相同的物事,或许这便是师父所说的真正地图。

  这般同师父一说,师父终于松了口,手把手教她将手帕与九华山地图重叠,白缎上的细流蜿蜒在地图上,赫然映出一条直通后山瀑布的道路。师父还嘱咐道莫要同陆师兄去说,要他自己发现才有用,可陆师兄接连几天都寻不到什么线索,小孩子心性起来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师父便也再没提过。

  那时她只记得师父说自己发现才有用,可到底有什么用她也想不明白,日子过的久了早就记不起当初这事。直到看到眼前同样复杂缭乱的地图时,意识到其中应是只有一条路寻到阎泣刀,埋藏在记忆中的往事便像雨后青莲绽放开来,一时间醍醐灌顶。

  “我明白了,原来师父早就告诉我这地图是何意。”萧白玉忽然出声,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师父的手帕她一直贴身收着,此时展开一看,只见手帕上巍然立着一颗梅树,自树干而出只有一条枝桠。她将手帕平铺在地图上,大小刚好吻合,隐约透过丝质的手帕看出枝桠与一条路正巧重叠,一路向上延伸,终止在空缺的那一块地图上。

  秦红药低头看去,手帕与羊皮纸的边缘重叠,正好是一般大小,已不能再用巧合去解释,她轻叹道:“果然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能看得懂这张地图,九华婆婆当真呕心沥血。”

  余光扫见萧白玉明亮的笑意,鲜少见她如此欣喜,心中陡然一惊,意识到她现在对阎泣刀的执念远胜之前,许是一路来历经险阻,却是愈难愈勇。许是见到前辈一个个倒在自己眼前,若是之前只是为了探寻九华婆婆的死因,现在或许更多是受到众人嘱托,不拿到阎泣刀不肯罢手。

  她情绪起伏的剧烈远超秦红药的预料,似是有什么脱离了掌控,便试探性的说道:“如此看来,若不是你去亲自去寻,应是再无人能知道宝刀何处,那所谓足以得天下的秘密不就不复存在了么。”

  听出她声音里没有半分解开地图之谜的喜悦,萧白玉当她尚在担心那灰衣人之事,也静下心来琢磨了一番:“你说的不错,所以那灰衣人非要我命不可,不是为了阎泣刀,而只是不想让我发现刀中的秘密?”

  “只有这个可能,白玉,不如我们就停在此处,不再去寻幽兰谷涧。那灰衣人绝不可能轻易死去,他定会在幽兰谷涧继续布下埋伏守株待兔,我们现在对上他只是自寻死路。”秦红药说的严重,眼中腾起光火,她不能让萧白玉踏进幽兰谷涧,现下已经知道了地图的解法,只要她们二人在此停下,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萧白玉收起笑意,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凝视着她的双眸笼上一层灰色的黯淡,许久才吐出四个字:“师命难违。”

  她神情明显阴沉了起来,秦红药清楚若自己还有些脑子便不该继续说下去,却忍不住想赌一把。她猜测过萧白玉是否也有一样的心思,不然又怎么解释河边那个吻,两人都心知肚明那早已超出渡气的范围,若不是有一般的心思,大可用别的办法,何须再三吻上来。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自己的感情渐渐浮出水面,已无法再去后悔所有发生的事,只能迎着她目光的锋芒道:“你想要的难道不是九华派的安宁么,若真的得到阎泣刀,不管是你还是九华派,都再无宁日可言,你不懂吗?”

  萧白玉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若我就此放弃那些人便会放过我了么,不管是黑衣人还是躲在背后想要我命的人,这些人一日不除,一日无法安心。”

  “我们回九华山,那些人再胆大也不敢硬闯,我们……”

  “够了。”萧白玉倏得站起身,目光中已是满满的失望之色,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目光似是化成一柄利剑劈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不知不觉她已是自己坚不可摧的后盾,仿佛只要有她在,再多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秦红药却在劝她放弃,劝她龟缩九华山,要她在眼睁睁的看着两位前辈为阎泣刀而死后还只顾着她自己的安宁。仿佛是在大雪纷飞时忽然扑灭身前的火堆,又是发冷又是震怒,她咬牙道:“你若是害怕现在就可以走,留在药庐或去什么地方都可以,无需再跟着我。”

  承受着她凌厉的目光,秦红药抬起头仰视着她,目光热烈毫不退却,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不肯放弃:“是你说过我比刀更重要的,同我回九华山好不好?”

  同她一起回九华山,她定会保护萧白玉再不必再受武林争斗生灵涂炭的危险,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结果。等她交代完这些琐事,两人一起长久的呆在九华山中又有何难,每日都可相对而坐相视而笑。

  “若我早知你这般贪生怕死,一开始便不会让你跟着我。”萧白玉死攥着自己衣角,才能克制双手的颤抖,这般浓厚的失望铺天盖地,几乎让她窒息。甚至有一刻想拔刀而出,这不是她认识的秦红药,不是那个她愿意豁出生命来救的女子。

  她恍然中觉得眼前的人陌生至极,好像从未真正认识她,一直以来那另自己钦佩的坚毅果敢忽然间不见去向,只剩一个满心想着躲避逃走的人。

  秦红药闻言又急又痛,也忽地立了起来,声调不断拔高:“你就定要去送死么,幽兰谷涧里的老太婆许是都已经命丧灰衣人手中,你去了也是白费力气,还要将自己的命也赔上!”

  萧白玉神情突然灰落了下来,双眸定定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路人,方才的怒火好像转瞬平静下来,却又寂静的可怕,似是长途跋涉的旅人带着疲惫不堪的口吻问道:“你怎么知道前辈是女子?”

  阳光瞬间冷了下来,一阵微风吹过,透过树叶洒下的点点斑影也在随之晃动,在明暗交错间萧白玉清楚的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一颗心蓦地就沉了下去。秦红药张了张嘴,又不发一言的合上,面上的急切收了回去,重又挂上她完美到不露一丝破绽的面具,淡淡道:“听你说起幽兰谷涧,我就想起之前听说有一女侠在那隐居,想必就是你口中的前辈。”

  萧白玉勾了勾唇角,面上泛起一丝极淡的波纹,勉强可以称之为笑意,却寒冷彻骨:“不可能,师父在手书上记得很明白,那位前辈退隐江湖前本是男子,十五年前得到一本神功秘籍,为了修炼功法才不得不自宫。前辈自宫后从未出现在他人眼前,除非你不久前才见过他,对么?”

  怎么忘了她喜欢的这个人是如此敏锐聪慧,只抓着一丝马脚便能顺藤摸瓜剖白真相,秦红药眯了眯双眸,身体中仿佛突然空了一块,再感受不到煎熬痛楚。面上的表情似乎再不归她控制,唇角自己勾起一抹阴郁的笑,一如修罗教护法这个名头般令人闻风丧胆,声音听在自己耳中格外陌生:“竟有这等事,看来这次是修罗教大意了。”

  萧白玉面上残存的最后一丝冷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她那颗刚攀上峰顶的心,本该肆意畅快,却被人轻轻一推滚落无边无际的沙漠。烈焰般的阳光照射下来,粘稠的血液瞬间蒸腾,只留下千疮百孔的坑洞渐渐沉进沙中。

  “不,前辈的确是女子,也不曾练过什么神功,我只是诈你而已。”

第38章 不在东墙(叁)

  午后闷热的风吹过,落下几片微微泛黄的薄叶,秦红药有些茫然的抬头,才意识已经快入秋了。她们相识于嫩叶透绿的初春,走过烈日骄阳的盛夏,春夏眨眼而逝,只剩个夏末的小尾巴,在两人的死寂中一点一滴的溜走。

  她挪回目光,做贼似的落在萧白玉抿的死紧的薄唇上,她没再往上看,不必对上那双眸也知眼中神色如何心寒,凝在身上像是能戳出几个血窟窿。她有些遗憾,又无可奈何,心中涌起钝痛,她面上腾起厉色,疾言道:“你已为本教解开阎泣刀的所有谜题,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莫要再插手本教事务。”

  弯刀陡然出鞘,刀尖挑起地上的地图同手帕,萧白玉手腕连动,眨眼间两块羊皮纸被她削成碎片,沉重泛黄的纸张纷扬的洒满一天,顺着风一吹就此消声灭迹。秦红药不防她如此决绝,情急之下伸手去抢,手背掠过刀刃瞬间割出一到深可见骨的血口子,只在刀光间抢下一张手帕。

  鲜艳的血珠黏在刀刃上,萧白玉见了血眸色更暗,刀势不停,直冲秦红药周身大穴而去,刀刀都是毙命的招数。刀气锋芒毕露,狠辣处毫无一丝情面可讲,转瞬劈出几刀,在大红长裙上割开好几个口子。

  秦红药兵刃不在手上,只靠身法在刀罡间灵活扭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近在眼前,再拖下去便真的走不掉了。不过一息间衣袖上又多了几个破口,那人是当真下了狠手,每刀落下都有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而来,仿佛风云变色时悲恸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