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25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轰隆水声很快就赶上她们,脚下已落进浅浅的一层水中,在小道中大潮澎湃声回荡的震耳欲聋,水位已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不多时已没过脚脖子。萧白玉忽然停住身子,孟湘猛地撞在她背上,被她一只手扶住站稳,秦红药一时收不住力道,在离二人只有几寸的地方堪堪停住,差点摔了一跤。

  “没路了。”萧白玉沉声道,眼前已触及小道的尽头,只剩一面坑坑洼洼的石壁,她伸手用力推了推,石壁纹丝不动,后面根本没有去路,全然是还未打通的山体。她四处摸索着,四周都是严合密实的石头,哪怕连能容进一根指头的缝隙都没有。

  “往回走还来得及!”秦红药一手拽起孟湘的胳膊,打算拉着她往回奔去,但潮水已升到膝盖,脚踩在及膝的深水中,一抬头就顶在石壁上,身子脱不开水面,根本踏不起轻功。潮水被后浪推得急急涌动,溅起的水花扑在面上,大海特有的潮湿腥气充斥鼻间,秦红药身子陡然一颤,几乎都感觉不到没进水中双腿的存在。

  萧白玉蹙着眉,依旧不放弃的四处寻找出路,她运功在掌,轰的一声拍在石壁上,石壁深深凹陷下一个掌印,潮水随着她内力迸发更是激荡,左右拍打间已将她全身都淋了个湿透。她却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水珠,随着方才一掌下去似是听到回声中有古怪,附近肯定有空洞之处。

  手摸到头顶,感觉到头顶这块石壁似是虚虚盖在上面,心下蓦的一松,手掌再度拍出,头顶的石壁应声碎裂,掉落的石块砸了她一身。她眯起双眸透过石灰向上看,依旧是只能容纳一人的狭窄通道,通道另一头陷在黑暗中,有一条粗糙的阶梯刻在石上,尽头隐隐有微光落下,这里必定是出路。

  这一番停顿潮水已没至腰间,浪潮沉沉的拍打在身上,空气被潮水挤压的稀薄,萧白玉寻到出路后并没有立即攀上,反而回头探身抓住秦红药的手腕,把她往身边扯:“你先上去。”

  秦红药半个身子沉在水中早已手足僵硬,硬是在潮水的推挤下被人拉着往前走了两步,萧白玉身子紧紧贴在石壁上,给她让开一道勉强可过的缝隙。待站在密道下秦红药才像是回过神,停住身子反倒是将萧白玉往上推:“你先上,这里要被淹没了。”

  两人在小道间面对面站着,身子几乎贴在一起,气息互相吹佛在脸上,秦红药忽的便安心下来,萧白玉微微起伏的呼吸似是劈开这潮水带来的咸腥,轻轻抚在心底,抚平了她心底因潮水而起的不安褶皱。

  “我要在下面给孟前辈垫着,你快上去。”在大潮隆隆的巨响中两人不得不拔高嗓音,秦红药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萧白玉一语截断了:“我识水性,你先往上走,自己小心。”

  萧白玉不加掩饰的关切映入眼底,秦红药不再争辩,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双手攀住刻在石壁上的阶梯,身子一荡钻进了密道中,紧接着附身伸手下来:“老太婆,抓住我的手上来。”

  萧白玉托着孟湘的腰间往上一递,秦红药便牢牢抓住孟湘的手,使了个巧力将她身子提起来又不拽伤她的筋骨。待她艰难的攀在阶梯上后,秦红药脚下运功定在石壁的阶梯上,腾开双手扯开自己被水浸湿的衣衫,用蛮力撕成几条后一圈圈飞速缠在孟湘的腰间,这样便能带着她一起向上攀登。

  秦红药向下看去,潮水已淹没萧白玉的胸口,然而她还是含笑看着自己,轻轻点了点头。秦红药心中一紧,不再拖沓,双手双脚一并用力,在阶梯上飞一般的向上攀去。整个身子进了密道便很难再低头去看,只能在潮水的阵阵拍打声中去找属于萧白玉的声音,直到她听见有轻灵的脚步声如影随形的跟在身后,才放下心一路向上。

  潮水在她们身后汹涌而至,已经淹没她们原先站立的小道,并争先恐后的向这条密道挤进来,水声挤进比先前更为狭窄的密道后骤然变大,耳畔除了浪潮交叠的拍打声外再无其他。秦红药拖着一人在这近乎垂直的阶梯上飞跃也是有些气喘,却半刻也不敢停歇,她这里一顿萧白玉那里可能就全部没进水中,只提着一口气不断像头顶那束微亮踏跃而去。

  可当那洒下来的光芒完全映入眼底后,秦红药心重重一沉,那不是出路,只是一个碗口大小的孔洞,堪堪能容的下一条手臂,周遭皆被封死,再无他路。她攀在石壁上喘了几口气,举掌便向头顶拍去,这用上全力的一掌竟不能撼动头顶石壁分毫,这石壁绝非是同方才一样只是薄薄一层。

  前去无路,秦红药不得不停了下来,她想回头看一眼,身子却在狭窄的阶梯上动弹不得,就连声音也淹没在轰隆水声中,她拔高嗓音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只有腰间沉沉的重量让她知道孟湘的确还在下面。

  心中焦急萧白玉的处境,秦红药清楚那潮水还在不断上涨,若是想不出任何办法她们三人只有溺毙这一条死路。她强迫自己稳下动荡急迫的心神,抬头打量着洒下光芒的小洞,若上面有光,那定是有路通上去才是,不然这阶梯修来难道是为了引人通向死路的不成。

  秦红药又往上两步,肩头已紧紧顶在石壁上,她伸手探进孔洞中,整条胳膊都没进洞里,手指细细摸索着洞外物事,指尖似是触到一个方盘,一番摸索下来心中已有了方盘的大致形状。是一个九宫格大小的方盘,上面摆着九块石片,每一块石片上都刻着些许划痕,但眼不能见物,只靠触感一时根本分辨不出刻的什么。

  但可以确定上面果真别有一番天地,秦红药双脚运功连蹬两下,在阶梯上踏出两个深坑,双脚有了暂时借力的地方,便一手运起万毒冰火功贴在头顶石壁上,内力鼓动到极致,被融化的石水絮絮落下,另一手依旧摸着那几块石片,试图探索出石片刻痕。

  万毒冰火功在她掌心腾出缕缕热气,石壁也清晰的凹陷下去,但头顶石壁竟是出乎意料的厚实,若当真用内力完全化开少说也得一盏茶的功夫。她们谁都等不得,一颗心似是被放在油上煎熬,突突的在胸口跳动着,她毫不怀疑这颗心下一刻就会猛地炸裂。

  一想到潮水是否已没过萧白玉的头顶,指尖都不禁轻微颤抖起来,秦红药咬死牙关,直到口中尝到淡淡血腥味后才止住浑身灼烧的煎熬,手指再度落到石片上,渐渐描摹出刻痕的形状,有一道斜斜的刻痕,还有一道似是勾起的线条,她用力去想这些都代表着什么。

  忽然孟湘的一句话闯入脑中,“看来这黄巢墓同鬼谷派脱不了干系”,鬼谷派?

  秦红药心中一动,挨个将石片摸索一遍,好像当真是“鬼”字的九笔,再加上触碰到的九宫格方盘,莫非这也是一个机关?她试探的将那片刻着斜斜一道划痕的石片放在九宫格第一排的中间,若这个代表着鬼字的第一笔,那应是会触发机关。

  头顶石壁猛然震动一下,似是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挪开了,秦红药精神一振,她果然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控制头顶石壁的机关,只要按顺序将石片摆好组成一个鬼字应该就能掀开石壁。她正欲继续摸索石片,腰间系着的绳带却忽然抖动起来,她为了手臂探到洞外侧脸已整个贴在石壁上,此时挪动个下巴都极为艰难。

  但下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孟湘不会突然拽动绳带,这一扯将她本就焦急到疼痛的心又往下一拽,手中一抖,刚拿起的石片跌到一旁,怎么都摸不见。她身体绷到极点,若是再摸不到那块石片她当真有可能直接纵身跳进潮水中,纵使要面对宛如炼狱的溺水之苦,也不想在这样被反复煎熬,却不知道那人究竟身处何地。

  好在指尖终是又触碰到石片,这不过是短短几秒,秦红药却只觉有数十年之久,久到她已感觉不到胸口突突猛跳的心脏,久到她如此渴求的盼望着再见到萧白玉的面容,如同窒息的最后一刹盼望着恩赐的空气。她飞快的将剩余石片在方盘中排列好,头顶石壁一下接一下的巨震,当最后一层石壁挪开后久违的光亮倾撒而下。

  秦红药拽着绳带大踏几步,带着孟湘一跃出了密道,她急急回头看去,潮水几乎是跟着她们的步伐一并涌出,密道已经完全被水淹没。但自洞口溢出的潮水却不再继续高涨,只是在洞口来回翻腾,密道宛如一口地泉,潮水最高也只能涨至洞口。

  却根本不见萧白玉的身影,那泉口鼓鼓滚动,耳畔骤然安静下来,只剩轻微的泉水翻涌声。秦红药瞪着洞口,只在心底默数了三秒,最后一个三还未默念出,身子已一头扎向泉水中。

  孟湘刚咳出呛进嘴里的水,略微恢复了一些意识,就看到秦红药纵身向洞口跃去,好在腰间依然系着同她相连的绳带,孟湘猛地拉住了绳带,却在地上强行被拖拽了几寸,将将在秦红药离那洞口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扯住了她。却不料秦红药回身一掌劈断了衣带,孟湘一急,喊出的话都破了音:“你不会水,别冲动!”

  扑通一声秦红药已纵身跳进溢满水的洞道中,水花四溅,只剩孟湘焦急的喊声落在水面上,刚刚平静一些的潮水再度翻起滚滚波涛。

第56章 慰我彷徨

  冰冷的潮水没顶而过,来回冲刷的水流让身子不由自主的撞在石壁上,刹那间全身有了被挤压的紧迫感,心中对于溺水的恐惧绝望已丝缕渗出。秦红药不识水性,不知手脚轻微摆动便可在激流中前行,她双腿踏上轻功,如履平地般飞快往下潜。只是这水流终究比不得平地,要耗上几倍气力才能勉强下游,不过几步功夫胸口深吸进的氧气就消耗无几。

  洞中水流又黑又急,双眼几乎不能视物,身体触感就变得格外鲜明,清晰的感觉到水中有着古怪,急促的湍流中夹杂着薄薄的雾气,那片雾在水流冲刷下竟未散去,反而紧紧覆在皮肤上,犹如带刺的活物,下一秒就要深深扎根进身体吞噬血肉。

  激流中竟是有剧毒,万毒冰火功自然流转,皮肤蒸腾起热度,瞬间融化了那层雾气。虽然这毒伤不了她半分,但那带刺的薄雾却像是侵入心脏,每跳动一下都被刺扎的鲜血淋漓,根本不敢去想萧白玉在这毒水中是怎样撑下去的,她没有自己百毒不侵的内功,这般毒水入体,她还好么,还……活的下来么。

  手指触到身旁石壁,摸到些许小孔,这些小孔在她方才在阶梯上攀登时并未发现,毒雾应是从这些小孔中喷出。秦红药忽然心跳一顿,莫非是她在上面触动石壁机关时下面的小孔也被打开,若非这突如其来的涨潮,想必毒气会蔓延至整个密道,叫人明明看见了逃生的希望,却被追随而至的毒气残杀,死不见血。

  可是因为这潮水毒气融进水中,却并未向上扩散,萧白玉当时在水中定是发现了这喷涌而出的毒气,然后用自己身体挡住了这些小孔,直到毒气入体陷入昏迷向下坠去。秦红药怔怔的沉在水中,手指轻触着石壁上的孔洞,似乎能触碰到当时挡在这里的那具身体,已经不可能在激流反复冲刷下再感觉到丝毫残留的温度,她摸到的只剩自己怆然破碎的心。

  脚下是深不见底漆黑一片的汪洋,脑中已有了缺氧的阵阵晕眩感,她现在翻身往上游还来得及,可她连抬眼去望一望头顶那束意味着生机光芒的念头都没有,全身的气力都用上,却是埋头向下扎去。

  要寻到萧白玉的身影,不论是死是活,也不愿让她一人,这般悲凉冰冷的沉在水中。她或许是死了,只是这般设想,还未成真,整颗心却已只存千疮百孔,在仿若大日黑天的绝望和煎熬中崩溃。

  仅仅只一瞬,秦红药的软弱和真心就暴露无遗,身处寒冷彻骨的潮水中,身体却像是被放在烈日下暴晒,灼热到无法呼吸的阳光将血肉眨眼蒸干,只剩毫无生机的一副枯骨。她越来越浑浊的脑海再想不到别的事,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只在漆黑无光的水中越潜越深,倘若没有这个人,又何需寂寞残生。

  她已毫无温度肌肤忽然被一股暖意覆盖,紧接着手腕传来拉扯力道,秦红药已再无力气把控身体,任由那股力道将自己扯到一边。身体猛地脱离了水面,瞬间被水浸湿的衣衫沉沉的挂在身上,将她压迫的直往下跪,耳畔传来石门砰的一声合上的巨响,眼前一片一片大团的漆黑,如同砚台倾倒浓墨泼洒,脑中一阵阵的嗡嗡作响。

  朦胧的视线中有人影一闪而过,秦红药抬头又垂下,撑着地面大口喘着气,眼角却忽的捕捉到一抹白衫衣尾,她用力撑起沉重的眼皮,手脚并用的爬了几步。萧白玉静静的躺在地上,湿透的衣衫仅仅贴服在她身上,随着方才石门开启地上漫了薄薄一层水,她发丝浸在浅水中,脸上蒙了一层重重的青色,就连如葱的十指都泛起青黑,显然是身中剧毒。

  石室中寂静无声,那人影一掠又不知隐没在何处,明明出手相助却又不愿现身。但秦红药没工夫去想将她们二人从水里救出的身影是谁,只身子一歪瘫坐在萧白玉身旁,急急牵起她的手腕去探脉搏,只有微不可闻的起伏,时断时续,已是命在分秒。

  秦红药顾不得自己还未调理好憋闷已久的气息,再度从将近干涸的丹田中提气,将手掌抵在萧白玉掌心,运起万毒冰火功缓缓将她体内的剧毒吸出。毒雾自手心进了身体散进经脉中,内力像是自己有意识般同剧毒冲撞,试图如往常般化解毒素,一时全身经脉都生生作痛,尤其是相抵的掌心,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掌心内膨胀爆裂,冰火之气相互折磨。

  然而秦红药却分毫都不肯松开相接的掌心,一遍遍榨取着丹田之气,强迫内力在疲惫干枯的经脉中运行,浓厚的青绿雾气自萧白玉掌心抽出,再融进她的手臂中,最后化成一口口毒血从她嘴角溢出。

  眼看着萧白玉指上的青黑色渐渐淡去,面色也转为惨白,内力流转过两人的身体,硬生生将衣衫和地上的水迹蒸干,缕缕白雾自头顶心腾出。秦红药还未来得及欣喜,胸口就放佛被重锤砸中,一阵剧痛扩进四肢百骸,皮肤表层的经脉都因承受不住内力和剧毒的碰撞而崩裂,点点血珠自雪白的皮肤中渗出,她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萧白玉甫一睁眼就瞧见了悬在秦红药嘴角的墨色毒血,身体也摇摇欲坠的向自己扑来,下意识便伸出双臂接住了她,握在她胳膊上的手指黏腻,低头一看才发现掌心已满是鲜血。

  “你怎么了,红药?红药!”萧白玉托着她的身体靠在石壁上,让她稳稳的枕在肩头,一边急声唤着她,一边在她背上反复摩挲,纯阳内力探进她体内,细致入微的浸润她受损的经脉。

  秦红药胸口极小的起伏着,多呼吸一口体内疼痛便加剧一分,感觉到身上的暖意,痛楚被这股温暖柔柔包裹,似是轻了些。她动了动手指,却没力气再抬手推开她,只能合着双眼倚在她肩头,低声呢喃道:“别运功……你刚中了毒……”

  萧白玉心中狠痛,不理会她的话,双臂紧紧箍着她的身体,内力探进她身体才知她竟干涸到这种程度,经脉紧绷而堵塞,丹田里更是毫无气息流转,崩裂的血管还未止住血,汩汩从她身体中渗出,每一滴落下都像三寸长的长针扎进心里。

  “你怎么能……能傻成这样。”萧白玉将她受损经脉一一复原,才撤出内力,她本在水中坚持了那么久,又以身挡毒,早已是精疲力尽。待确认怀中之人无性命之虞后才敢松一口气,沉沉往后一仰,也顾不得粗糙的石壁硌的皮肉生疼。

  秦红药在她温暖柔软的怀中放松了身体,脸深深的埋进她脖颈间,深吸一口气,终是确认这个人还是鲜活的,还是存在的。在这漫漫三十年的时光中,她只遇到这么一个人,会让她心痛窒息,又会让她宁静安心,只有这么一个,失去了以后这一生再不会出现第二个的人。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什么是切肤之痛,强烈到就好像这三十年间任何的情感波动都是无病呻吟。

  “还说我,你不也是一样……”秦红药在她内力浸润下勉强恢复了一些气力,自她肩上抬起头,这许是第一次两人长久而安静的对视,当那双细长的美艳双眸缓缓睁开,用蒙着雾霭般的目光,恍惚又专注的凝视在自己脸上时,萧白玉竟感到胸口有一阵酸楚的热流涌上,她好像从未如此认真的看过这双眸,为何从没发现其中埋藏的期待和珍视。

  身体沉没在水中察觉到毒雾时,竟是仰头再看了上面的人一眼,其实也看不得多真切,只是见她横着身子贴在头顶石壁上,一只手探进碗口般大小的空洞中努力摸索着什么,腰间系着的绳带稳稳的牵着孟前辈,多么令人心安的身影。然后毫不犹豫的脊背顶在石壁上,用身体紧紧堵住了喷薄而出的毒雾,为她争取一时半刻的平安。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隐约有大片光亮洒下,心中想着她一定是打开机关了罢,一面脱力的向下沉去,冷冷的潮水灌进口鼻,心却是暖的,甚至在如墨般浓重的黑暗里浮出笑意。可是心中还是掩埋着深深的遗憾,她还未曾说出口,还未曾让那人知晓,她早已……

  秦红药却皱起眉,看着她如美玉无瑕般的脸庞溅上了几滴深黑的血液,许是方才鲜血喷出时恰好沾了上去,即使手足酸软无力,依然执拗的拾起衣袖为她擦净污血,喃喃道:“脸上脏了。”

  萧白玉忽然倾身,冰凉的手指抚在秦红药的脸上,指尖有压抑着苦恼迷惑的微微颤抖,柔和又不容拒绝的抚过她眼下,低声道:“别哭了。”

  擦在脸侧的衣袖一顿,似是有几分不可置信,秦红药收回手触碰着自己的脸,才惊讶的发现那略微的潮湿感并非是从水中带起,而是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她胡乱抹了几把,却听到萧白玉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那虚虚覆在脸上的手指轻柔的擦过眼下,细致的抹尽眼尾,最后掌心托住了她的下颌。

  那叹息声极为包容,将秦红药所历经的绝望悲伤都一同收整好,柔柔的拂过,不管多重的伤都在这声轻叹中悄然愈合,光滑如初再不见一条伤疤。

  萧白玉没有退后,只是维持着仅仅几寸的距离,一双湿润的眼眸带着欲说还休的挣扎,苦恼而忧虑的注视着眼前之人。指尖无意识的在她线条妩媚而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滑动,呼吸已轻轻吹拂在她脸上,毫不遮掩的露出贪恋之情。

  距离太近了,秦红药觉得自己一眨眼睫毛便能刷过她的脸,近到眼前都有些失焦,但半分都不愿动弹,生怕打扰了面前的人,让她好不容易流露出的柔情又退缩回去。却不料萧白玉身子又倾过几分,两人的鼻尖若有若无的隔着一层空气,这下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不会是要吻过来吧,这个念头刚一动,视线就陷入了一片模糊,嘴唇便贴上了另一人的温度。那轻薄微凉的唇瓣覆在饱满的红唇上,秦红药睁大眼睛,望见了萧白玉轻蹙的眉头,压抑而忧郁,似是盼望至极又拼命克制。

  她的神情依旧清清冷冷,唇瓣却在摩擦间腾起热度,秦红药将她脸上表情望了又望,才迟疑的伸出双手探上她的脊背,手指抚上她凸起的蝴蝶骨,骨骼纤细而清朗,指尖一寸寸摸索着,蜻蜓点水的掠过脊骨,想要用力按下去却又怕戳碎这场美梦。

  是否她早已葬身在密道中深不见底的潮水中,如今的这一幕只是濒死前的最后妄想,秦红药还想再多触碰一下她的身体,确认这份真实感,腰间却忽然一紧,萧白玉箍着她腰腹的手臂用上了力,唇瓣重重碾过,双眉蹙的更深。似是在责怪她的走神,牙齿轻轻咬住她的下唇,微微一扯,又即刻再吻上去,沿着她的唇线细细啄磨。

  从未想过萧白玉的身体也会这般热起来,贴在她身上驱走了落水的寒意,口鼻间尽是她的淡淡冷香,长天大地都似一盏倒扣过来的金钟罩,将她们两人笼罩在一起,只有这么两个人是活着的,而其他的万籁皆俱寂。

  可在这沉寂下来的天地间,耳畔又分明的听见唇瓣辗转摩擦的细碎声,脊背陡然窜上一阵麻痹感,带着热度和酸痒流进四肢百骸中,秦红药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却又分明盼望着,只能在好似饮醉般的沉溺感中抱紧怀中的人,由她一遍遍研磨过更为鲜艳的红唇,柔软的触感似是磨进心中,心脏的软肉被揪紧又松开,将她唇瓣的轮廓深深刻进心底。

  好像是感受到她的急迫,火热的唇上忽然滑过一丝凉意,丝丝水气在唇间磨碎,转瞬又覆上更多湿润。秦红药浑身一震,她明白那是什么,双唇颤栗着,一时忘了回吻。萧白玉舌尖轻点着她的唇瓣,似是过路的旅人轻扣门扉,询问着是否可借住一宿,但她又抛弃了旅人的礼貌,带着几分强硬挤进唇间,细腻而毫不迟疑。

  牙关被推开,感受到她倔强又坚定的侵入,原来这般安静而清丽的女子也蕴藏着一碰就会灼烧起来的欲./望,秦红药模糊的想着,牙齿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又怕咬到她舌头再度轻启。那舌尖得了允许,便贴住柔软甜腻的唇齿间细细摩擦起来,研磨出似是要把人融化的热度。

  秦红药闭住双眸,双手揽住了她的脖颈,就着依偎的姿势仰头与她接吻,萧白玉从她脸侧抚下,虽也有情不自禁的抚摸到肩头,但始终没有再下一步,只全身心的在她口中搅动,同另一条软舌纠缠碰撞,力道之大带上了破而后立的义无反顾。

  秦红药在她唇上尝到了破釜沉舟的坚定滋味,悲凉雄壮而令人沉醉,她似是明白了什么,双臂更紧的搂住了心上人,引着她舌尖往更深处探进,想要她领略到自己的所有,也想要拥有她的全部,占有与被占有何时区分的清,每一份心情都是想要两人从此纠缠交融,再不分离。

  但她怎会不理解萧白玉的心思,便将这份美丽到绝望的心情一并融进吻中,如同亲手将自己生命燃烧起来,把这一吻全然烙印在心中,永世不忘。恍若衣上点血的牡丹与凌霜傲雪的冬梅相依相偎,连理交枝,死死向往。

  两人气力都所剩无几,气息已尽不得不分开时都是吁吁而喘,萧白玉如清风明月的清澈双眸也朦胧了起来,恍惚的望着唇间扯出的长长银丝,那丝拉到极致时在空中紧绷的微微一晃,再从中猝然断裂,没进空气中不见踪影。

  萧白玉探手抚上秦红药的双唇,触手火烫,昭示着自己怎样用力吻过,带着不移魂不离弃的信念,深深的吻过她。手指擦净她嘴角溢出的津液,微微一笑,带着不得不承认的淡淡苦涩道:“我喜欢你,很久了。”

  秦红药望着她脸上的笑意沉默,萧白玉的手指落在她唇上,也像是阻止她开口般轻按住她的双唇。其实不必这样,她也不会开口说什么,有时她仰赖自己的机警聪慧活命,有时她又如此痛恨自己知晓人心,倘若她不知道看不透,是否会更加沉醉在这个吻中,也觉此生得此一遭已再无遗憾。

  萧白玉依旧笑着,目光在她脸上缓慢的徘徊,描摹着她生的如此妖娆优美的脸庞,将每一寸都镌刻在心底,继续道:“你同我也是一般,对么。”

  秦红药不言不语,知道她也并非需要自己的回答,只是她的目光太过温柔眷恋,引得自己也看痴了。便跟着她眼神走了一遭又一遭,最后深深望进她瞳孔中,看到里面的倒影只有自己一个人,前所未有的,只有一人。

  “红药,若我就此溺毙在这黄巢墓中,同师父的刀葬在一起,是否极好呢?”萧白玉轻笑问道,语气中难得带了些活泼,尾音略微扬起。带着秦红药也笑了起来,她想了想便点头,若萧白玉就此沉溺,她也随之而来一同沉睡,自然是好的。

  然而她们活了下来,并非情愿去死,但还是不得不活了下来,活着便要往前去走,活着便要寻找下一个生机,活着便要继续完成那还未尽的事业。萧白玉有她的九华派要担在肩上,秦红药也有自己踏进中原的目的,她们注定相争,不死不休。

  若她不曾生在北漠塞外,而萧白玉也不是九华派掌门,她们是否就能问心无愧毫无芥蒂。是否初次不是在那荒岛上相遇,而是在某个茶摊小贩旁邂逅,是不是就能将我喜欢你这么一句简单到处处可闻的话说的更加顺畅无阻。

  “红药,我只盼你此生安好宁静,无忧无虑。”萧白玉愈笑愈孤寒,这一路上艰难险阻是她们并肩走过,相逢相知本无意,却不想落了个以心相许的地步。既然不能再辩驳不能再退让,那便痛快承认就好,经历这么生死一遭,她不想到最后失去呼吸时还有未说明的心意,那时却只剩孤寂落寞与自己一同沦为尘土。

  秦红药皱眉似是想说什么,双唇微碰便触到压在她唇上的手指,指尖冰冷如斯,似是所有的温度都在那一吻中倾注下来。最终她还是松了脸色,缓缓的笑着,望着那甫还激烈纠缠的唇瓣一开一合,轻声说出斩断情丝的最后一句:“愿你今后再不识萧白玉。”

  天地渐渐舒展开来,只将她们二人笼罩下来的金钟罩随着话音落下悄然破碎,耳畔又淌进了别的声响,有潮水的唰唰声,许是退潮了罢。萧白玉似是用完最后一丝力气,手指从她唇上滑下,无力的跌在一旁,仰头靠在石壁上合起双眼。

  秦红药同她一般仰起头,头顶只是光秃秃的石头,她还是专注的凝视了一会儿,直到喉间如粗石滚过的酸涩感微微褪去,才沙哑开口道:“我没有你那么多愿望,真要说的话也只有一个,你一定要比我死得早才行。”

  你要死的比我早,才能死在我的手中,这是我们互相许下的诺言。也只有死的比我早,才无需去面对那世间只剩自己孤身一人的凄凉,就连只能远远放在天边惦念的人也不再存在,无需去感受那天地间孤苦无依的绝望。

  萧白玉合着眼点头,也不知她看见没有,却不想这轻微一动眼角就湿了下来,衬在她白到透明的脸庞上如星芒般闪烁。

  秦红药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仰着头欲要像平时那般再刻薄几句,一张口却是吸进满腹凉气,冷的她浑身一颤,泪便抖落了下来。

第57章 慰我彷徨(贰)

  不知在这石室中呆坐了多久,门外沙沙的潮水声渐渐微弱,最后归于一片平静,终于是退潮了。秦红药转身扳动石壁上的把手,石门咔咔的抬了上去,狭窄的密道中依然充斥着海水的潮腥味,阶梯上也是湿漉漉的带着水气,勉强还能攀登。

  她回头瞧了一眼扶着石壁站起身的萧白玉,没想到自己还笑得出来:“若我今后再不认得你,那我有事和你说的时候称呼你什么好呢,喂?还是美人?”

  石门一打开就听见孟湘断断续续的呼喊声,许是已经叫了许久,嗓音都沙哑难辨,萧白玉目不斜视的走过她,探手攀上了潮湿的阶梯,自嘲一般的勾了勾唇:“你什么都不说我也知晓你心中所想。”

  压抑已久的心意一发不可收拾的剖白而出,竟不知为何有了心意相通的感觉,就像看透秦红药这般微笑的模样,触碰到她紧缩成一团的心脏,同自己一样,点点情意都如白纸黑字呈现在眼前。萧白玉攀着阶梯身子荡了几摆,轻松的穿过洞口,长身玉立在一片光明下,只觉恍如隔世。

  孟湘乍一见两人忽现的身影,两行老泪再也忍不住,颤巍巍的抱住萧白玉哽咽了起来,若玉儿当真葬身于黄巢墓中,就算自己不久后命归西天也无颜面对岚妹。在性命面前阎泣刀又算得了什么,即使岚妹千叮万嘱不可让阎泣刀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中,孟湘还是在秦红药面前道破了秘密:“玉儿……你师父在前两块地图上绘制了黄巢墓的各种阵法,包括破解之法,只要在水中一浸便可看到,你拿出来罢……平安出去才是正事。”

  之前一直隐瞒不说,只是还想着若在黄巢墓的机关中将秦红药甩掉,再通过地图拿到阎泣刀便可两全其美。可是这一路下来,她已亲眼见证了两人的羁绊,不论生死都要同去同归的心意,情意早非常人可以比拟,现在说出岚妹想来也不会再责怪自己。

  萧白玉闻言才领会到师父心思周密,之所以不亲口嘱托自己,只是当年师父离去时自己尚还年幼,一面是怕阎泣刀留在自己身边引来强敌夺刀,一面又担心自己不能应付承担阎泣刀的秘密,才将地图分给三位信赖的好友,等有朝一日自己足够成熟再将宝刀托付下来。但想到地图一事,她有几分尴尬道:“孟前辈,前两张地图已经被我毁了。”

  就在识破秦红药计谋那天,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情将那两张地图砍碎在刀下,却不想兜兜转转她还是硬闯进了黄巢墓,同这个她相知相恨相爱过的人。孟湘听她此话心下一沉,她们在这墓中九死一生,前面还不知去路如何机关几重,可现在身困墓中,回是回不得,再往前走难保不会再遇险境。

  孟湘握着萧白玉的手臂沉默不语,她一直不慌不忙都是仰仗于手中握着出墓之法,现下地图也被毁了,她又如何敢让玉儿再深入墓中。萧白玉见她发呆犹豫,刚要出言安慰,忽听头顶传来女子活泼肆意的声音:“怕什么,眼前就是最后一道门了。”

  虽早知这墓中有第四个人存在,而她们却丝毫没听到呼吸声,不料那人离她们如此之近,三人一齐抬头望去,只见身着一席紫衣的年轻姑娘坐在石梁之上,搭下的两条腿悠闲的一摇一晃,脸庞轮廓不见稚气,只带着明媚的笑容瞧着梁下三人。

  秦红药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就是将她们救出潮水的身影,但总归是来路不明,她垂在身侧的手掌悄悄运功,此人就在她们头顶之上却没有任何响动,内力定非凡俗。梁上女子并未注意到她动作,身子一动灵巧的跳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自来熟的口吻:“第三次见面,我是沈绘,你们谁是九华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