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53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陈玄公的脸色渐渐阴郁了下来,他再无一丝笑意,惨白的脸上那双眼睛缩的更小,那人影越走越近,他同金铁衣两个人都认了出来,他脸上罕见的闪过一丝惊诧,金铁衣却是目瞪口呆,明明……

  “金铁衣,金盟主,倒也不必如此惊讶,你派人来送我和我烈焰堂弟子一程,我总要回来报恩罢?”廖文斜斜的站着,应是瘸了一条腿,脸上也伤痕累累,本来黝黑的发都苍白了大半,只剩他眼中投出的精芒,专注地,毫无退路的,彷佛燃烧了他的所有生机。

  陈玄公听了个开头便知不妙,心中的厌恶是再也掩饰不住,交给金铁衣的事情,件件都有纰漏。他手上暗暗运劲,但几乎同一时刻,秦红药身边似是又起了风,他便知决计不可能当着她的面得手,今日之事,怕是不能按他心意了。

  廖文环顾一圈,瞧见场中还是不少相熟之人,他硬是撑了一口气,大声道:“诸位,千万不要被这两个奸诈小人骗了!他们……我烈焰一堂灭在了他们手上,还有铸剑,霹雳,雷火,我们四派勤勤恳恳的为他们打造火/器,现在,全灭了……”

  秦红药能在那般毁天灭地的火/药轰炸下保他一命已是极难之事,若不是带着他这个拖油瓶,秦红药也不必耽搁那么久。他到底事伤势未愈,说一段话便喘不上气,他佝偻着腰撑着膝盖,坚持道:“我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但是他们手中的火炮,至少几十门,诸位……诸位一定……”

  “住口,休要妖言惑众!”金铁衣早就注意到陈玄公紧皱的眉头,心里一阵接一阵的紧张,他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廖文的话,激动道:“诸位都清楚这妖女什么身份,你们难道宁可相信她也不相信我吗?”

  少见金铁衣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场中众人却依旧沉默,这一波三折下来,他们现在是谁也不信了,只觉此地危险重重,不宜久留。众人来回看了几眼,不约而同有了走为上策的意思。

  陈玄公拧了拧眉,本以为可以兵不血刃,却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个陈咬金,把他的计划打的是支离破碎。他扫视了一圈,众人心中想的什么他一清二楚,冷冷的笑了一下,果然是一群蠢货,当真以为走得掉么。

  只是……陈玄公打量了一下秦红药,倒也不是没有破绽,他心思一转,又低低的笑了起来,不急不慢的道:“秦护法刚刚死里逃生,便这么孤身一人的来了黄山,是当真不把性命当回事,还是为了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人?”

  秦红药放肆的笑了几声道:“的确,看见你们在这里耀武扬威我就不舒坦,难受的要命,一定要你们人头落地才舒心,你说这事重不重要?”

  “本公说的是什么,秦护法心中自然清楚,本公早就听闻九华派和修罗教十分要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不过纠正了萧掌门几句,就让秦护法如此恼怒,甚至用出了收买别人来讲胡话这种下三滥的技俩,倒让我怀疑……”

  “九华派?哦就是被我利用来打探中原的那颗棋子吧。”秦红药转身,眼睛倒是看向了萧白玉的方向,只是那目光中充斥着满溢的不屑,她随意瞟了一眼,轻蔑至极:“啧,后来我才发现,不过是白费力气,中原这帮子没脑子的还用得着打探么,我不过随意接近了一个门派,你们立刻就把她当成了公敌。什么武林,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萧白玉沉默的望着她,并未回应,心中虽隐约猜到了她的意图,但也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果然只要从她嘴里说出这类的狠话,还是怎么听怎么难受。只是萧白玉这副黯然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倒真像是被骗的极惨,在座的有不少是当日随金铁衣去逼上九华山的人,如今一听一看,好像全成了自己的过错,不由得心下愧疚,对萧白玉之前的话又信了几分。

  她身后的三名女子互看了一眼,眼中只有疑惑,再不约而同的看向姜流霜,只见姜流霜对她们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必担心,才定下心来也不言语。

  秦红药也不敢再多看她,只留个背影给她,再开口语气尽是鄙夷:“你们不是日日说我修罗教行事卑鄙么,怎么还是看到什么就信什么,你们这脑袋,若没有用倒不如一刀砍了,省的累赘。”

  众人哪受得了她如此挑衅无礼,纷纷叫骂起来,也是仗着人多势众,底气倒是足得很,用的字眼让萧白玉眉头越皱越紧,她目光黏在秦红药纤细挺直的背影上,双拳死死攥着,却抑制不住想要拔刀的冲动。

  眼见武林众人已将萧白玉同九华派划做自己人,陈玄公不禁寒了脸色,他观察了数年之久,只觉得中原武林能挡他路的只有九华一派,用尽心机才让九华派四面楚歌,却不料她如此轻易地便又东山再起。念及此处,陈玄公狠狠瞪了眼金铁衣,双臂的骨骼咔咔作响,恨不得这一刻就当场捏死他。

  金铁衣刚刚缓过的一口气陡然又提到了嗓子眼,半干的衣裳再度汗湿,他分明看出了陈玄公眼中浓重的杀意,深知再不做点什么这唯一的靠山就真的崩塌了。金铁衣咬着牙寻找自己的救命稻草,他猛地想起什么,顾不得颜面的大喊道:“义楼!义楼!现在正是时候了!”

  楚画和沈绘一听这个名字,眉头忽地一跳,互相对视一眼,一颗心提了起来。金义楼是她们救回来的,若真的又是什么阴谋诡计,那她们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萧白玉和秦红药也是一怔,当时分明查看的清楚,那金义楼就差一点便进了鬼门关,一命呜呼,又怎么会……金铁衣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至于为了丁点的可能差点要了自己儿子的命罢。

  但显然,她们还是低估了金铁衣的心肠,金义楼蹒跚的自她们身后走出,明显是惧怕的,自外围兜了个大圈子走到场地的另一边,尽可能离她们远些,但还是觉得不安全,又吃力的走向台阶。金铁衣连忙伸手去搀扶他,脸上的神情不像是当爹的,反而像侍从的恭顺小心。

  秦红药动了动手指,却不想陈玄公连她这般细微的动作都瞧在眼里,先发制人道:“秦护法想杀人灭口了么,莫非他知道些什么隐秘?”

  金铁衣彷佛变成了一个只会附和的傀儡,催促道:“是啊义楼,你去九华派探查了几月,可有什么发现?”话一出口,发觉过于急迫,旋即又变了口吻,俨然一个慈父:“不急,义楼你伤的重,慢慢说。”

  金义楼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当时他的确是发现了金府账本的异常,也的确是第一时间就去向父亲询问,谁料父亲愣了半晌,居然忽然间涕泪横流,一五一十的说出他也是被人胁迫,而那人的手段是自己无法想象的,父亲也决计不敢拒绝,后来甚至跪下求自己帮他。

  金义楼从小便读圣贤书,父亲的威严永远是至高无上的,他又如何拒绝。哪怕是现在,他也不忍父亲如此落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他闭了闭眼,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良心道:“她们二人……根本不是方才所说的那么简单,她们,她们……”

  金义楼实在无脸去念她二人的姓名,但鼓足勇气一句话也只说了一半,后面便再也说不下去了。陈玄公冷冷一笑,果然父子一个德行,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下也不再同他磨蹭,自己接过话来:“本公果然没有猜错,秦护法你,同这位萧掌门,怕是早不单纯了罢。说起来,若不是你,萧掌门早不知死在我手中多少次了,到如今,你还想掩饰你们暗通款曲的苟且之事么!”

  陈玄公也不管自己这番话造成了多大的轰动,继续不温不火道:“你瞧,自从你出现,我们萧掌门的眼神就没从你身上挪开过。”

  待场中之人缓了几秒听懂了一切,尽是倒抽一口冷气,他们从未想过世间竟还有这般违背伦常癫狂疯傻之事,先是诧异困惑,目光再两人间徘徊了几轮后,渐渐转冷,打心底里的厌恶表露无遗。

  有人唾了一口,紧接着又是更多的唾弃声,萧白玉听的清清楚楚,她闭了闭眼,嘴唇抿的死紧,一丝颤抖也看不出,只是脸上的神情退得干干净净,原本清冽的面容现在瞧来只剩寒冰。她也不去看旁人,双眸像是死了一般,苍白的,空洞的依旧直盯着那一人。

  秦红药看着金义楼,从鼻腔中发出低沉的笑声:“你早该死了,现在倒也不晚……”

  她终于转过身,将在场众人的脸一个一个看过去,把每一个嫌恶的神色都看的仔细,唯独跳过了九华派那一角,便又挂上了那勾魂夺魄似鬼魅般的笑意,漫不经心道:“这点小事,竟让你们如此惊讶,我身为一个女子,怎么不能好好使用自己的身体了,不过就是承个欢,便白赚一枚最好的棋子,何乐而不为。你们谁若是也能给我想要的,也……”

  “红药,够了。”萧白玉脸上毫无血色,指骨都已经苍白如雪,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一枚指甲嵌在掌心中硬生生的折断了。但她声音却柔成了一滩碧水,轻轻念着爱人的名:“红药,你看我一眼罢。”

第99章 天南地北双飞客(拾)

  她的唤声又柔又轻,却顺着风传遍了整个黄山天都峰顶,让多少人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萧掌门啊,在场众人即使有再多嫌恶,也不禁心神一晃。任是哪个英雄好汉被她这么叫一声,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了。

  可她唤的却不是与她登对的少侠情郎,众人忽地醒悟过来,若说一开始还有人抱着看热闹好戏的心思,现下也是一片轰然,在他们心中,秦红药早是做尽一切恶事的妖女,再怎么样惊世骇俗也不过如此。但萧白玉不同,想她一派掌门,左瞧右瞧都是如梅如兰,端的是一副高风亮节,却做出如此不齿荒唐之事,连带着九华派都被人戳着骨头唾骂。

  如刃一般的目光刷刷的砸在萧白玉身上,一个个都恨不得给她戳个洞出来,有好事者去瞧九华派弟子的神情,不知掌门做了如此悖德苟且之事后徒弟会作何感想,若是能看一场内讧到更是有趣。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些时日一直代替萧白玉出面处理派间事物的,她的大弟子周城,脸色从头至尾变都不曾变过,只是站的离她更近,下意识为她挡去旁人的目光。其他人瞧不到热闹,重又盯着萧白玉打量,好像这样便能压弯她的脊背,让她认识到自己的滔天罪恶,然后嚎啕大哭。

  众人针扎般的目光,萧白玉可以熟视无睹,但秦红药不能,她本就打算着在盟主大会上把两人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她自是知道在萧白玉的心中,九华派的清白和名声有多么重要,是以才故意疏远她。只是后来又节外生枝,便干脆一股脑全背到自己身上,也免得再生事端。

  秦红药咬了咬牙,暗道白玉怎么忽然不机敏了,一面怨恼,一面心疼,只恨不得把所有人的一双招子都挖出来,自己是什么货色还不清楚,竟敢用那样的眼神脏了她的白玉。但无论如何,还是不忍将萧白玉推进受尽鄙夷的深渊中,她尽可能轻松的抬眼,做足了准备,才用上她惯有的轻佻眼神,远远的看着萧白玉的方向道:“萧掌门怎么叫的如此亲热,莫不是还当你我在……逢场作戏!”

  她顿了一刹,因着萧白玉忽然抬步向她走来,她心一沉,最后四个字狠狠加重了语气,似是在警告。可萧白玉却像是聋了,瞎了,失去了知觉,听不到她发狠的话,看不到她阴冷下来的脸色,也感觉不到周遭所有人投射在自己身上,或嘲讽晒然,或冷眼戏弄的目光。

  萧白玉只是在数千人中信步走过,她目光挪都不挪,注视着那片漆黑,并坚定的向其走去,管它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忽听一声清脆的剑鸣,眼前白芒一现,尖锐的力道迎面袭来,肩头抵住了剑尖,锋利的剑气割破了肩头的衣衫,微微的疼。

  黄巢剑稳稳的握在秦红药手中,笔直的刺来,她目光落到自己握剑的手上,金黄的剑柄衬着手指更加苍白,看的有些扎眼,又不得不看。她故意混上内力扬声道:“看来萧掌门定是要与我动动拳脚了,拔刀罢。”

  这般三番五次的暗示,哪怕是傻子也该懂了,倘使萧白玉此刻拔刀与她斗个几十回合,一切也就如她所愿安稳解决了。但萧白玉双手却动也不动,哪怕阎泣刀就悬在她腰间,她微微一眨眼,瞧着秦红药隐隐颤动的唇,满眼的冷冽冰冷尽皆散去,如冰雪消融后的春水潺潺,她缓缓笑了起来:“红药,看着我。”

  秦红药近乎是失望透顶的闭了闭眼,长长的叹了口气,再没有演下去的意义,她重重的收回剑,沉闷的撞击声如同她隐忍的怒意。她终于抬起头去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自入场以来第一回认真的看向她。

  一眼便望进她的笑意中,如清晨两人尚在房内独处时别无二般,她双眸中满满当当的都是自己,再容不下任何旁的事。秦红药动了动唇,一开口先前那股怒气已是无影无踪,满溢的只剩心疼:“你为何不动手。”

  没了长剑的阻隔,萧白玉又走进几步,执起她垂在身侧的手,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将她紧攥到僵硬的指节一一抚展开来,果不其然,她白皙的掌心也是一片深深浅浅的指甲红印。萧白玉先是用指尖抚过她的掌心,忽然就低下头,冰凉的薄唇贴在她有些滚烫的掌印,吻过她红肿的印痕。

  秦红药没再想着躲,她低头看着萧白玉从鬓发间露出的侧脸,神情纯净而虔诚,她猛地就明白了萧白玉的意图,一时间只觉那掌心的吻是落在了自己的心口处,吻出一片灼烫。

  萧白玉直起身时像是不经意间,又像是早有预料的撞进她怀中,被她抱了个满怀,感受到她纤细的双臂牢固的环在自己腰间,才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像是活了过来。她点了点秦红药的心口道:“若你下次再那般说自己,我便当真与你动手了。”

  秦红药本不当回事,顺口道:“我也没说错,难道我……”怀中的人忽地抬头,冷冷的瞪了她一眼,秦红药忍俊不禁,立刻改口道:“是是,全凭萧掌门做主。”

  这笑意到底也没挂多久,又一点点淡了下去,秦红药抚了抚她近段时间形销骨立的脊背,默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必……”

  萧白玉微微摇了摇头,凝着一双眸注视着她,语气竟轻松浅淡:“你将我的名节看的如此之重,但在我心里,还有比那重要百倍的人。”

  她说着,抬手为秦红药理了理额间碎发,并不乱,只是她的手顺势自发间落下,停在她的脸庞处,久久不肯离去。

  按理来说她们之前的爱字早已言了千遍,心着实不该再跳的如此之快,可萧白玉这一番仿佛是把自己心挖出来献在自己面前的言辞,已让秦红药冲动的握住她搭在脸侧的手,长久的凝望着她,久到彼此像是交换了眸,交换了心。

  场中早已寂静无声,哪怕是山间何处有声轻微的鸟鸣声,场中都听的一清二楚。众人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她们分明身处千夫所指的场地中央,却又无所顾忌的亲密相拥,雪白同墨色交织相融,两人脸上都是同一般的言笑晏晏,光芒夺目。

  好像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她二人,先前那与生俱来的坚不可摧的面具被她们摘下远抛,将那无人所见过的狎昵亲密大大方方的展露了出来。似是在说你们想看,便看个够罢,她们站在哪里,哪里便是天下,便是武林。

  之前那一股子的嫌恶已经更是五味陈杂,混着嫉恨,混着艳羡,但嫉谁,恨谁又羡谁,他们自己心里也说不清,种种乱麻一般的心思一旦脱口而出,便只剩下最难听的话:“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你们竟如此淫/乱,龌龊,实在是……不知羞耻,愧对祖先!”

  咒骂指责声此起彼伏,秦红药一眼看过去只觉人人都神情狰狞,她一手环着萧白玉,不愿让她转头看到这令人厌烦的一幕。弯刀一般的眉拧起,一吐一息只刹那间,黑云便遮天蔽日的压来,在她刚猛霸道的内劲下,黑云结成了一团团的黑雾,直窜人群而去。

  叫骂最凶的几个人猝不及防下被黑雾缠住了脖颈,随着秦红药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握成拳,那几个人也随之被掐着脖子提了起来,原本张牙舞爪的脸色登时憋得自青,悬挂在半空中无助的胡乱蹬腿。

  站在高台上的陈玄公冷漠的瞧着,毫无出手的意思,昨夜已试过萧白玉的武功,早知她内力已出神入化,自己都不定是不是她对手。当下再看秦红药的内力修为,也应是只高不低,场中人数再多,对上她们二人也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毫无挣扎的可能性。

  一群废物。陈玄公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绝不能再留此二人下去,拖得越久祸患便越大。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思路,陈玄公毫不在意的看去,果见金义楼被一股力道硬生生的拽着拖地而行,金铁衣心急之下探手去抓,刚一碰到他的衣角,一股冰冷的内劲忽然爆发,将他震出十米之远,重重的撞在高台大柱上。

  只电石火光之间,无人看得清发生了何事,再一眨眼时都惊愕出声,金义楼已被秦红药一手掐着脖子,双腿软绵绵的拖在地上,眼珠都暴突起来,显然是一瞬间便断了气。众人下意识便想四处躲避,抱头鼠窜,但在内力的威压下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任谁都明白了过来,秦红药在千人中想取谁首级,都易如探囊取物。

  秦红药缓慢的扫视过全场,她眼神所到之处,众人都拼了命的埋下头,只恨不得一头钻到凳子下。她极冷的笑了一声道:“还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人,白玉心慈不与你们动手,便容你们如此放肆了么。”

  萧白玉斜靠在她身上,懒散的看了一眼断气的金义楼,抚了抚秦红药的肩头道:“扔了罢,莫要脏了你的手,杀他一人也便够了。”

  秦红药甩手扔开了金义楼的尸体,他的身子像是残破的布袋,啪的一声摔在了不远处,再无动弹。她微眯着眼,像是在欣赏依然被她束缚在空中的几人,他们的挣扎已越来越弱,脸色也由青紫转成了毫无血色的惨白,她哼道:“不看着这几个人断气,我怕忍不住去撕烂他们的嘴。”

  抚在肩头的手轻轻捏了捏,秦红药虽不怎么情愿,但还是缓缓收回了力道,黑雾陡然散去,悬在空中的几人砰砰几声摔在地上,只剩抓着脖子拼命干咳的力气,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惨状。

  待她内力一撤,众人猛地喘过一口气,才发现身上早已是汗流浃背,头发衣衫尽皆濡湿。刚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却见萧白玉转身徐徐走来,不由得又憋住了一口气。

  萧白玉根本连余光也懒得分给他们,径直走到九华派位子前,手腕一翻,一块精致的银牌呈在手心,牌上双刀交错,龙飞凤舞,赫然是九华派独一无二的掌门令。她瞧了半晌,才缓缓抬起掌门令,淡声道:“九华派大弟子周城出列听命。”

  周城惊诧的看着她,目光在掌门令和师父间徘徊了两圈,忽然醒悟了之前的种种疑问,为何师父会一反常态的在离开九华山之前仔细的将每一件事都叮嘱过自己,甚至所有的账本都教自己看了,原来……原来师父是打算走了!

  周城腿一软便跪了下去,近乎有些语无伦次:“师父,九华派上下定是会和师父你共进退,谁敢不从,徒儿第一个杀了他!师父千万不要丢下九华派……”

  “什么打啊杀的,你是要当掌门的人,莫要跟了红药几天就被她带坏了,要谨记为师的教诲。”萧白玉温和的打断他,敛眉望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儿,恍惚间忽然场景倒转,彷佛看到了当年师父看自己的模样,应是同样的欣赏安心罢。

  秦红药走到她身旁牵她的手,口吻既无奈又包容:“你怎么……什么时候做的决定?都不曾和我提过。”

  萧白玉回握住她的手,应道:“来这里之前,本想着若在这里依然见不到你,结束后便仔细去寻。而今万幸寻到了你,我既想坦荡同你一起,又不愿九华派名誉折在手上,这掌门之位我便不能也不愿坐下去了。若我再非九华派掌门,那我的所作所为,皆是我一人所想,同旁人再无干系。”

  秦红药喉中一哽,不想她已经考虑到这个地步,只为了同自己光明正大的牵手相拥。秦红药再说不出旁的话,只用鼻音磨出几个字:“白玉,跟我走吧。”

  忽然,一声冷哼顺着内劲清楚的传来,硬生生灌进两人耳中,两人心中都是一凛,知晓陈玄公看了如此之久的闹剧,终是出手了。

  “本公不说话,便真当没人能制得住你们了么,想走?还要先问过本公同不同意!”

第100章 燕山胡骑鸣啾啾(壹)

  陈玄公声音不大,却混着深不可测的浑厚内劲,窜入耳中似是一口巨钟落地,内力深厚者尚觉一阵阵眩晕,眼冒金星,内力再微弱些的,胸口就像被重重砸了一圈,经脉刹那间被震断,鲜血接连喷出,登时晕了过去。

  在几人当中姜潭月内力最为薄弱,陈玄公甫一张嘴,她便已难受紧了,双耳疼痛欲裂。但腕上忽然搭上一只手,一股子力道涌来柔柔的护住她的经脉,姜流霜关切的看着她,待她好受些后才又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替她捂住双耳。

  萧白玉同秦红药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样的轻松敞亮,不管对方再使出什么伎俩,只要她们两人是一起的,便再无畏惧。

  秦红药掂了掂黄巢剑,手腕一翻,连着剑鞘指向陈玄公,明明对方是在高台之上,她却更像居高临下的霸主,还不忘偏头笑道:“真麻烦呢,还要留这阉人一口气,待我们顺着他把害死你师父的谦王一刀砍了,白玉便能安心同我回北漠了。”

  不论看多少次,还是会被秦红药眼里流转的光芒迷去,她目光落在何处,何处便如同千里冰封,生机泯灭。却只有在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眼中的冰凉的讥讽和杀意褪的干干净净,只余触手可及的柔情,每当此时,一颗心便满满的鼓胀起来,而萧白玉在自己的心中挑来拣去,竟发现每一个蹦出的字眼都是爱。

  她的话不免让人向往,想到北漠更是二人拜堂之地,更让人羞赧,思绪不由得拽回北漠绿洲的那一晚,现下想来一点一滴都历历在目。萧白玉面上泛起薄红,又掩饰道:“谁应允同你回北漠了,中原景色这般秀美,我还尚未看尽。”

  秦红药心思转得快,面上不变,好言好语的哄她:“此间事了,我们先回北漠歇息两月,瞧瞧塞外美景,再踏遍中原山水,走到老,玩到老,你说好不好。”

  萧白玉哪里说得出个不字,若不是有人在旁虎视眈眈,早已去牵她的手。目光似化作有形的触碰,认真描摹着她的轮廓,道:“好,说定了。”

  她们声音不大不小,不曾避开任何人,陈玄公惨白的脸上硬生生黑了起来,他走到哪不是前拥后呼,何时被这样明目张胆的无视过。他双腿微蹲,双掌齐发,向前平推而出,内劲刹那间缩成一团,再非之前铺天盖地的威压,威力却增了百倍,他有心一招示威给个下马威,这一掌便裹了十成十的功力,脚下立着的平台登时横裂开来。

  普天之下任谁也不敢硬接这一掌,秦萧二人心有灵犀,手腕一抖,刀剑同时出鞘,左一招冥河十刀,右一招天王七剑,分攻两侧,陈玄公虽不识二人招数,但见刀剑刺来虚虚实实,招数精奇,半点不敢小觑,当下双掌发力,前势未衰后势又起,掌风阴毒又滔滔不绝,左挡右避,再直逼二人中宫。

  他挡住了二人招式,却忽略她们手中握的乃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刃,眨眼间被两人绝顶内力激发的刀气剑气便撕破了他的掌风,直冲他胸口刺去。陈玄公一惊,分明上一刻他的掌风还绵延不断步步进攻,却不料瞬间攻守异形,中门大开,明显是来不及回护了。

  刀剑结结实实的抵在陈玄公的心口处,然而却似泥牛入海,莫说洞穿个血窟窿,便是连一丝印痕都没在他身上留下。陈玄公忽然扬头诡异一笑,管也不管顶在胸口的刀剑,双掌掌势不断,将三人的衣衫都刮得猎猎作响,掌风所到之处,顽石粉碎轰响如雷鸣。

  两人一击不得手,倒也不大意外,立即收力后撤,巧妙的扭过了笼罩周身的掌风,翩然落在不远处,仔细打量着他下一步的攻势。

  这一番交手下来任场上众人眼睛瞪得再大,也看不清来往的招式,只清楚自己的小命还牢牢掌握在别人手中,愣是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秦红药一眼看出端倪,嗤笑一声道:“金刚不坏神功,五十余年练就的童子功也不过而而,呵,亏的是个阉人。”

  萧白玉倒是第一次听闻此等功名,能顶得住阎泣刀和黄巢剑的合力一击,想来足以是大乘武功。但听秦红药口吻不忧不愁,她便也无甚可担心的。

  陈玄公瞳仁缩的死紧,身为太监,最恨阉人这个词,他一脚踏前,正要再出掌,肩上似是忽然被人凭空点了两指,登时两个肩头又酸又麻,虽伤不得皮肉,却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陈玄公惊骇下连退两步,两颗小石头自他袍上轻飘飘的滚落,并非任何精致的暗器,只是两枚随手自路边捡起的石子。

  陈玄公眼中的骇然一闪而过,他全身的内力都运转起来,目光故作轻松的四处游移,却寻不到任何一个可疑的身影。

  就连秦红药都怔了一下,有暗器自身边飞来,自己却浑然不曾察觉,她立即便猜到了来者何人。果不其然,带着笑意的叹息自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低沉柔和:“我连夜赶来,本当你身处危难之中,现下看来,我是白跑了一趟罢。”

  秦红药便也浮起笑来,无所顾忌的转过头,身后不知何时已站身漆黑长袍的男子,眉眼同她还有几分相似。夜决沉看了她几眼,那面上的消瘦苍白还是相当明显,他皱了皱眉道:“你受苦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