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月光奏鸣曲 第28章
作者:半十
在高度城市化的社会待久了,总是会被纷纷扰扰的事情占据注意力。爆炸的资讯、人情世故、工作赚钱、买车买房、计划将来……
却总不会想起,大自然和它的生物,都只随心地活在当下的一分一秒,从来无需费心控制明天的潮汐。
如果看到美丽的东西,去触碰就好了,触碰完就消逝也是自然定律。何苦要费心保存呢?
摩尔信步走到霍绯箴身后,跪坐下来,抬手,以掌根也以指尖,辗转描绘她后颈到肩胛骨的线条。霍绯箴似乎毫不惊讶,缓缓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呼出来,还是那样看着夕阳。
片刻,摩尔倾身向前抱住她,以身体贴近她背后:
“我不想成为你的恋人。”
霍绯箴定定心神,拨了拨海水,抹湿她的手臂,淡淡地说:
“嗯,我知道,我们不合适。你要恒长,我要未知的变化。”
“但我很喜欢此刻的夕阳,美丽且短暂。什么都不必想,就在黑夜吞没之前纯粹地享受它。”
“我也这么觉得。”
仿佛此刻真的是身处荒岛,天地间只剩下这最接近原始的两人。保持着姿态,如同雕塑一般。
天空红得越深,今日的探岛时间余下的就越少。
更何况陆哥还叮嘱要在天黑前回去。
没有永恒,夕阳也是短暂的。
该回去了。
跪坐的时间有点长,摩尔站起来时趔趄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扶住了。把在她腰间的手是热的,灼灼地贴在皮肤上。
“你腿都软了啊?”霍绯箴还不老实,故意动动手别有所指。
“是腿麻!”摩尔白她一眼。
一切回复常态,穿好衣服收拾好东西把船拖出海。天际的光线已经明显变暗了,把海面染成一片昏黄的深橘色。
船下水时,摩尔回头瞥了一眼沙滩边上黑黝黝的岩壁,突然觉得像耸立在海里的山神巨人,又像是怪物的巢穴,仿佛有什么将要从里头变出来似的。
多想了一些有的没的,心里就生出了畏惧。
“走啦走啦,再不走天黑了。”霍绯箴的话又把她的注意力拉回眼前。
那人站在水里扶着船尾,浓重的眉毛深刻的双眼,倒是叫人联想到那些神怪传说里,敢于与神魔对抗的古代住民。
顿时又叫人安心了些。
这些充满幻想性的意像,就这样一股脑地在摩尔心中冒出来,奇特荒诞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们快回去吧。”摩尔说。
霍绯箴翻身上船,船身左右摇晃了几下。调整方向,狭长的海洋舟破开海浪往来时的小码头归去。
第29章 冬阴功海鲜锅与欲望
回到民宿没多久夜幕就完全降临了,院子里灯都亮起来,充满了海岸风情。
店里坐了一半的客人,陆哥和小悦都正忙着。这里可不是市区的餐厅,地处海堤尽头只能驱车前往,在工作日能有这样的上座率是非常可观的。
客用的浴室在二楼,摩尔沐浴完下来时,霍绯箴已经在帮忙做外场上菜,盘子端得可熟练。
看到她来了,就指着边上一个小桌子说:“那是陆哥给准备的海鲜锅,你先去煮着,我忙完这几桌就来。”
“那你快点,饿扁了。”
划船和游泳都是很消耗体能的活动,看着闻着这丰盛的冬阴功海鲜锅,就更觉得饥肠咕咕。然而等人齐再吃饭这点饭桌礼仪摩尔还是有的,忍着筷子不动,眼巴巴看着霍绯箴送了好几盘菜。最后她终于端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盘子过来了。
盘子上垫着蕉叶,一边码着刚烤过的法包,另一边放着一个古朴的小锡锅。打开是一锅米饭,也围了一圈蕉叶托着。
“冬阴功,配米饭或者面包,喜欢哪样?”
“都要。”摩尔拿起面包蘸汤就咬了一口,“你再不来我都要先吃了。”
“那就先吃啊。你下来前我都吃了好几片肉了。”
竟然!
“下回可别怪我不等你!”
霍绯箴笑着坐下来,又伸手把摩尔的碗拿过来给她添饭:“下回别饿着等。”
摩尔以前来这里用餐时印象就不错,时隔多年再来,依然觉得挺好。但变了一种愉快,还多吃了一倍的饭量。饭后的芒果布丁卖相比以前更高级了,听说甜点都是小悦主理的。
今天正好有一桌客人是来庆生的,以此为由头,在小悦的怂恿下,霍绯箴还给表演了两手花式调酒。极具观赏性的手法配合雷鬼音乐,带起了整个店里的气氛,引起阵阵掌声。
“她在自己店里从不这样调酒,都是一板一眼的。”摩尔和陆哥坐在一边,随客人一起鼓了掌,“没想到还挺厉害。“
“她当然厉害。”陆哥也看着那边说,“小松可是得过花式调酒大师赛全国亚军。”
“啊?水平这么高?”
“你是那之后才认识她,所以不知道吧?本来大家都看好她迟早问鼎冠军。可她突然就不再参赛了。”
“为什么?”
“哈哈,她说忽然觉得花式没意思。这么任性的理由你能信么?”
“不信。但若是她好像也不奇怪。”
“我们也不信。不过后来也慢慢信了,也许就是种玄乎的顿悟吧。她调出来的酒确实不同了,这点是不会骗人的。”
有时,人发生一些变化,就是会莫名在一念之间发生。即使热爱并从事多年的事,也会在那一念之间产生厌倦,无需什么特别的理由。也许就是念头一动,突然发现原本轻视的经典调酒更加广袤丰富。
“在说什么?”霍绯箴表演完回来,觉得他们在谈论自己。
“说你的风光史。”陆哥说。
“有什么好说的,都以前的事了。”
“难得全国第二名在我店里露了一手,当然要说。”
“请加上‘过气’两个字。”霍绯箴从果盘里叉起一块西瓜放进嘴里,季节到了,很甜。
然后她又对摩尔说:“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倒是小悦想留她们:“不住一晚上吗?我们这里还有房间。”
摩尔婉拒:“不行呢,明天我还要上班。下回连休再带朋友过来帮衬。”
“小松呢?”
“我也回去啊。”霍绯箴说,“你们有空也到市区来晃晃。”
“会的。下个月肯定会去一趟。到时找你喝酒。”
“好,一言为定。”
时间确实不算早了,店里的热闹过去,换了稍微舒缓一点的轻快背景音乐。还有几桌客人三三两两地聊天,陆哥和小悦到门外送她们。
目送白色的家用小汽车沿着海堤边的公路开进夜里,夫妻俩就在猜:
“我看她俩有戏,你猜下回她们来时,会不会就成一对的了?”
“难说,我觉得她俩搭不上。”
“咦,会吗?”
“总觉得……她们就像……已经分过手了。”
“啊?从哪里看出来的?”
“说不上来。直觉?也许是错觉也说不定。“
“小松这人啊。”陆哥搓搓鼻子,“虽说身边从不缺女人,可总觉得她谁也不爱。真希望有一天她能学会爱。”
小悦却问:“那你是怎么学的?”
小混混大多不是很懂爱。
陆哥搂了搂他妻子的肩膀:“遇到你之后,我就一天天慢慢学会了。”
···
那天晚上,摩尔梦见霍绯箴变成了巨大的女山神,赤着上身,充满力量感,抡起锤子把岩壁砸碎。
碎落的石头分解为成群的乌鸦在黄昏中飞散。
然后巨大的女山神变得像熔岩一样炽热,带着阵阵热浪向她靠近。来到跟前却变成了正常人一般大小,笑着对她说:山打碎了还会再聚拢,永远生生不息。
摩尔从这个梦中醒来时热出了一身汗。抹掉额上的汗珠,坐起来,背上也是汗津津的。心脏似乎还未从梦中的海浪里抽离。
拍亮床头的时钟,显示室温31℃,时间4:19am。
也不知道是空调坏了还是怎样,摩尔没管,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她要开灯找速写本!
她知道现在这种感觉是什么,这是强烈的创作欲望!
如此强烈的创作欲她从未体验过,按道理她不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第一次胃痛的人通常不知道那叫胃痛。然而她就是知道,小时候爸爸有跟她描述过灵感来临时的感受,她也见过。
只是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被缪斯眷顾的一天。容不得多想,她要赶在想法消散前记下来,延续它。
她要画下那嶙峋的岩壁,绯红的天际,澎湃的海水,以及漫天的乌鸦。
可她不着急画山神,如此具像的一个人,印象不会轻易消逝。然而,如果她把那些神以外的东西忘记了,山神也会不复存在。
连画了好几张速写,似乎还不足够。她去客厅支起画架,摆上新的画布,迫不及待地调起颜料来。
···
早上十点半,霍绯箴起床。
打开门意外地看到摩尔还在家,穿着白色的背心坐在画架前,托着腮对着画布发呆。手里夹着三支油画笔和刮色刀,有些油彩还蹭到了手臂和衣服上。
“怎么没去上班?”
“今天不去了,要画完它。”摩尔双眼滑过来,看着昨晚才梦见过的人,暗自对比着寻找和梦中的差异。然后她说:
“我好奇怪,突然很想画一幅画,第一次有这种强烈的创作欲。”
“有趣吗?”
“像忽然获得特别的礼物。”
来自缪斯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