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22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你可真是命垂一线都不知道挣扎,我知道我说了你不会信,但我还是要说。”唐渠笑了一声,他看着栅栏外的这个人,眼睛里赤/裸裸的全是嘲讽,“舍去我将会是你走的最臭的一步棋。若我是你,只会千方百计想着如何做以保全,而非割断。”

  宁澄焕直接扔给他一封信,“自己打开看看,若是觉得没问题,画个押吧。”

  唐渠不用看也知道这里边写了什么,说道:“同朝二十余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过河拆桥?”

  “五年前,”宁澄焕闭眼回想起过往,“我父亲为了保住宁家,一个人揽下了所有,这才换来宁家一条生路。现如今,这个选择也摆在你面前。”

  宁澄焕倏然睁眼看向他,墙壁上火把的光亮起伏不定,照得他的脸如鬼魅一般狰狞,“同朝二十余年,念着过往的交情,我劝你认下这件事,这样的话,唐家好歹还能留几个后。”

  唐渠冷笑着问:“我若是不认呢?”

  宁澄焕不慌不忙道:“你若是不认,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唐家断子绝孙。”

  唐渠生硬地鼓掌几下,“以前怎么没发现,站在你的敌对位置时,你是这么冷血可怖。我方才一直在想,范致远当初处在我这个位置时,究竟在想什么。是觉得自己棋差一着呢?还是觉得如你和宁老太爷这样的小人太过恶毒?”

  宁澄焕道:“你还有脸提他?当初让他下狱时,也有你的一份手笔。当年的那番呈堂证供,不就是你让唐闻许趁机那么说的?”

  唐渠道:“我知道,不用你刻意来提醒。风水轮流转,我今日尝到了范致远的心境,你怎知来日的你不会尝到我今日的心境?”

  宁澄焕道:“那便走着瞧,看看你在黄泉底下究竟能不能等到我。”

  他不欲再做拖延,直接扔了一把匕首进去,“这地方不太好,我今日来的匆忙,也没准备别的,就委屈你只有这一种死法了。”

  唐渠冷笑,“既是来得匆忙,却也能带着这个。宁耀之,你糊弄谁呢?”

  他瞥了脚边的匕首一眼,先捡起宁澄焕方才扔来的那封信,草草看完后又是一阵大笑,咬牙切齿道:“宁相这栽赃的手段可真是用得巧妙,脏水脏事都让我来背了,你就干净如初了是不是?”

  宁澄焕默然不语,唐渠笑够了,舒缓下一口气,认命似的咬破了手指,在招供的地方画了个血色指印。

  “拿去。”他把信扔出去,看着自己被火把映在墙上的影子,说道:“你如愿以偿了,就别站在这里碍我的眼。”

  宁澄焕弯腰捡起,珍视一般地抖了抖纸上的灰尘,收拾入怀后最后看他一眼,道:“算我对不住你,唐家的后生我能保就保。”

  唐渠再没看他一眼,等到这里又恢复成空荡荡的模样,他才慢慢地捡起匕首。

  他这一生顺风顺水,靠着祖辈的积攒一路走到了工部的最高处,然而兴也家族,败也家族,而今族中先人犯下的错,只能由他来承担。

  唐渠忽然泪眼模糊,他拔开匕首的外鞘,对着锋刃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脸,再不犹豫地拿它划破了颈下的皮肉。

  宁澄焕站守在唐渠看不见的阴影处,只听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轻吟,周遭便再次恢复沉寂。

  墙壁上的火把依然跳跃着燃烧,整个大牢空荡只余死气。

第118章 局动

  永陵旧事不日就查出了真因,案子昭然天下后,唐家一门尽数没去官职,三服之内不得再召为官。

  秦佑点了一盏茶递给赵瑾,说道:“这件事一了,朝中就空缺了。”

  赵瑾问:“殿下有什么想法?”

  秦佑道:“我昨日进了一趟宫,父皇提及中州道的矿税,我听那意思,应该是想从这里边增加点国库的收入。”

  赵瑾看过中州道的地图,知道那边矿场众多。她问:“中州道的矿税有什么门道吗?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秦佑道:“不是矿税有门道,是那些矿场的主子们有些门道。”

  赵瑾猜问:“这也与中枢有牵扯?”

  秦佑道:“牵扯大了去了。中枢里的不少朝臣都是出身中州道,所以中州道五郡内,多是与他们沾亲带故的乡宦,他们各家自有矿场,上缴朝廷的那些压根不足他们开采的一半。你以为这矿税为何迟迟增长不了?还不是因为涨了税银后,他们到手的就少了。”

  赵瑾问:“圣上从前就提过?”

  秦佑道:“提过那么几次,但每次一提,朝官们就说民间开矿不易,矿税实在不宜过高,否则就是搜刮民脂民膏。”

  赵瑾已经能够感受到楚帝的无奈,道:“这可还真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秦佑道:“父皇既然再提此事,想必已经有了周全之策,等等看吧,局面不会一直这么僵持下去的。”

  赵瑾看了一眼桌案上计时的沙漏,道:“我该走了。”

  秦佑问:“你今天还有事?”

  赵瑾道:“阿珩说要带我见个人。”

  秦佑又问:“见谁?”

  赵瑾道:“我也不知道,但既然是阿珩让我见的,等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两人出了睿王府,秦佑照例送她一程。赵瑾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下了马车,才走几步就听到铿锵作响的马蹄声急急靠近,马上信差的高喊声也随之而来。

  “让开!让开!八百里加急!瀚海部进犯乌蒙——”

  赵瑾站在原处愣了愣,等到信差飞快地离开后,又在这里杵了片刻。

  柔然地处北疆更北侧,入冬后便是寸草不生,他们每年秋冬前后都要侵扰朔北一线,比起车宛,柔然更是心腹大患。

  楚帝正看着刚呈送上来的乌蒙军报,余光便扫到了一抹衣角,他分神看了一眼,继而又低头去看军报,嘴上问:“回来了?”

  谢昕嗯声,把刚泡好的茶放到御案的角落里,问道:“我听说瀚海部进犯了乌蒙?现在怎么样了?”

  楚帝直接把军报给他,谢昕快速看完,嘴里轻轻地念:“瀚海部。”

  “瀚海部上一次与乌蒙对峙,还是在三年前。他们吃了败仗,倒是消停了这么久,现在竟然不知死活地又来了。”楚帝面色铁青,说完之后想到了一种可能,“莫非柔然内部不和?”

  他猛然朝谢昕看去,说道:“程新禾曾提过,赫尔部如今的新主喀吉仗着地势肥沃不愁吃穿,并不想对默啜哈尔称臣,他娶了瀚海部的女儿,这些年一直与瀚海部分享着粮食。瀚海部三年来不声不响,如今突然对乌蒙出兵,我猜测,他们会不会是因为生了龃龉,逼得瀚海部无处寻粮,才再次盯上了乌蒙。”

  谢昕道:“不好说。”

  “防御是抵住了,但瀚海部此次是夜袭,乌蒙损伤不少。”楚帝想到边境便是伤神又为难,“怀玉说想将西境线延伸到磨莎雪山之下,程新禾也多次上书请求北征。”

  他说到这里便停住,谢昕问:“你想用什么法子来丰盈国库?”

  楚帝道:“我还真有这么个想法。六部如今略有空缺,该给佑奴扎根了。”

  他扬声一喊,便有内宦进来,问道:“圣上有何吩咐?”

  楚帝道:“去叫老四来一趟。”

  秦绩从相门寺的禅房出来,路经前堂的佛像时,听见有人叫他:“殿下!”

  他循声一看,见谷怀璧走了来,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殿下。”

  秦绩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谷怀璧道:“母亲近来身体不适,臣听闻相门寺的香火很灵,故而专程来为母亲祈福。”

  秦绩道:“换季之时,身体多少会有些不适应,不过心诚则灵,你的一番孝心,佛祖会知晓的。”

  谷怀璧笑道:“那便承殿下吉言了。”

  秦绩微微颔首便要走,谷怀璧对他又是一喊:“殿下。”

  “还有事情吗?”秦绩问他。

  谷怀璧道:“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成全。”

  秦绩道:“你若是让我替你给阿珩带话,那只怕恕难从命。”

  “不是公主。”谷怀璧摇摇头,他看看左右,压着声音小声道,“臣只是希望殿下能替臣给太子带句话,就说,臣一直奉他为主。”

  “呵。”秦绩轻笑一声,“你如今已是御前带刀卫,这还不满足吗?”

  谷怀璧道:“臣是得了圣上的恩旨才到了现在的位置,可实际上,臣一直心系于太子。”

  秦绩问:“我凭什么替你带话?”

  谷怀璧道:“就凭臣如今能带刀在宫中自由行走,太子在宫内缺一个臣这样的人。”

  秦绩心想自己若是不答应他,他也会想方设法去找其他人再次搭上秦潇,到时候谷怀璧若是添油加醋再在秦潇面前诉一番苦,只怕会让秦潇觉得自己没帮他,闹出嫌隙可就不好解释了。

  “行。”秦绩遂答应下来,“我可以替你带话,可太子要不要用你,那就不是我说了能算的。”

  “多谢殿下。”谷怀璧顿时感激涕零,“殿下放心,不论太子用不用臣,臣都会甘然接受。”

  “嗯。”秦绩看着他眼睛里的迫不及待,本想劝他不要过分地追名逐利,可转念一想,这话说了多半也是无用,便只是对他微一点头,“回见。”

  谷怀璧目送他离开,心里的石头几乎已经算是落地。

  秦潇这次绝不会拒绝他。

  他转过身,朝佛堂的所在处拜了拜,心道在这里蹲守兴王果然没错。

  此行目的已然达到,谷怀璧不再停留,徒步便往回家宅的路上走,途中路经一处闹市时,他看到在一家酒楼前,秦惜珩正搭着赵瑾的手缓缓下车。

  谷怀璧脚下一停,又见秦惜珩偏过头看着赵瑾,面上含笑正在说着什么。

  他远远望着,在失神的须臾里,脑中蓦然闪现的便是那晚在竹林之中缠绵拥吻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即便隔着层层竹帘,他也能看出那样的亲吻有多炽热。

  谷怀璧捏紧了拳,回神之后迅速地避开眼,大步而行离开了这里。

  赵瑾跟着秦惜珩入了酒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带我见谁?”

  秦惜珩有意不说,她走在前面,替赵瑾推开了这一间厢房的门,说道:“你先进去。”

  赵瑾看着她这娇俏的模样,失笑着在她额上点了点,“好啊,我倒要看看你究竟瞒着我什么。”

  她说完便进去,待看清里面坐着的人之后,嘴上的笑乍然凝住。

  英王妃坐于一张茶案后,就这么淡淡带笑地看着她。

  “二姨。”秦惜珩的声音打破平静,她拉着赵瑾往前又走几步,冲英王妃笑道,“我把怀玉带来了。”

  赵瑾不知为何,顿时觉得坐立不是,她静静心,想起来应该先行个礼。

  “臣见过王妃。”

  英王妃朝她过来,看了不知多久后,叹气说道:“是不是太累了?身子怎么看着这么单薄?我看你比上次瘦多了,眼睛都凹下去了。”

  赵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切越加觉得慌乱,她后退两步,斟酌着说道:“臣无事,多谢王妃挂念。”

  英王妃道:“哪有什么君臣,你这孩子,总是那么让人心疼。怀玉,在我面前,你不用讲这些虚礼。”

  赵瑾垂着眼不敢看她,英王妃执起她的手,翻看着她掌心里粗厚的茧子,心里有些酸苦,问道:“练成这样,很疼的吧?”

  “没有。”赵瑾不敢抽手,这一刻连动也不敢动。

  秦惜珩比谁都知道赵瑾手上有多少茧,那日在繁华殿时,她虽然意识迷糊,却还是清楚地记得赵瑾身上有多少疤痕。

  这些都是赵瑾从不说出口的枷锁,她一个人藏着这些疤这些茧,孤独地承受了这么多年。

  英王妃很是珍爱地捧着她的手,良久之后轻轻吸了口气,转身取了个包袱来递给赵瑾,道:“里面是一套衣裳,你去换了来,我看看合不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