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高四后班任是我前任 第9章

作者:摆渡鸟 标签: GL百合

  她神色如常地转回头,操场里哪有什么遮挡般的黑影,方正排列的窗口整齐而嘲弄,七中夜晚的隐秘被过于浓郁的苦咖啡味消散了。

  “路过。”石漫起身,熟稔地打招呼,“你呢?”

  孔知晚惜字如金:“路过。”

  她惯常的冷漠语调,安抚了石漫一瞬的烦乱,石漫斜眼看她:“这么巧,这个点还能碰到,看来我和孔老师也能说上一句有缘人?”

  孔知晚低头抿了一口杯边,看向远处背离市七中的楼群:“我住那。”

  石漫调笑:“自报家门,这是邀我上去喝一杯?喝什么,冰美式?”

  “那栋公寓是学区房,谈不上多好的配置,但价钱不算便宜,我为了上下班方便才搬进去,那附近没什么商铺,吃饭得去五条街开外的商场。”

  孔学神的脑子和其他人不在一个世界,也没什么故事里反派的表达欲,所以冷酷寡言,她开口要么通知,要么训人,遇到要说一长串话的时候,也是慢条斯理,公事公办的态度,仿佛说话是什么人类进化没有剔除的劣质基因。

  石漫一度怀疑她喝机油为生,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懒得和别人说那么多——除了她自己,这世上都是别人。

  只是石漫好巧不巧,曾经挤出过“别人”的行列。

  石漫只能当做寻常客套:“孩子和家长使劲,老师也逃不了,都不容易,互相体谅么哈哈。”

  “所以我刚吃完饭,回家肯定会路过学校。”孔知晚继续,“那么你呢?我记得你放学和胡慧琳一起走,她家在反方向。”

  石漫那点别扭灰飞烟灭,什么狗屁人情味的家常,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她专门应对市局领导的客套笑容立刻变得轻佻:“这么关心我?要不是在学校门口,我都以为这是搭讪了,美女。”

  孔知晚垂了一下眼:“是老师。”

  “这是放学期间吧。”

  石漫心说,她上班期间都没好好叫过“陈队”。

  “放学不是毕业,”孔知晚对她轻笑了一下,“你现在不是学生了吗?”

  石漫:“……”

  她心道麻烦,已经猜到孔知晚的潜台词——你不是学生,那你为什么来,以什么身份来,有什么目的,又要做什么?

  她突然有点烦,自己曾经跨过孔知晚那条“自己”和“别人”之间的界限,导致两人分手多年,她还是能从一句冷嘲中自动翻译出对方所有的未尽之语。

  “孔老师说得对,学生大晚上瞎溜达什么,我滚回去睡觉了,晚安。”石漫假笑着转身,只想赶紧远离是非之地。

  正前方,空荡的漫长石路,令人炫目的重重灯光中,一个女人佝偻着腰,慢慢向她们的方向走来,看不清她的脸,但从散发和衣服褶皱的剪影,得见她的狼狈,还有一种无神的颓丧。

  仿佛从黄昏的缝隙里爬出,只见满目物是人非的孤魂。石漫蹙眉,她刚掏出手机,耳边就传来孔知晚的声音:“九点十分。”

  石漫的动作一顿,她的目光若无其事地从时间转到微信,随意翻了翻:“回个消息。”

  孔知晚走到她身边并立,不置一词。

  石漫暗松一口气,瞎划几下收好,她又看向前方奇怪的女人,现在是九点十分,距离高三晚自习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不像是接孩子的家长。

  而且她的狗鼻子从女人无业流浪似的外表下,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价格不菲的香灰。

  那是狭窄诡红的偏屋里,穷途末路之人跪倒在神像前的千金一掷。

  石漫神色认真了些,女人蹒跚着步伐,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逆着那些昏黄的光,像一只游荡进凡间的魍魉。

  她仔细去听,辨别女人嗫嚅似的杂话。

  “假的……水中的恶鬼,一换一……藏起来了,怎么就顶上他了?都是蠢货……连亲生儿子都分不清,还给我……把小河还给我……还给我……”

  “是林河妈妈。”孔知晚轻声。

  石漫回忆资料里林美红的照片,眼睛很大,证件照还化了淡妆,完全看不出孩子已经读高中了,是一个爱美且很会保养的女人。

  林美红年轻时自己奋斗,留下不少积蓄,有了家庭也没放弃工作,闲暇就和朋友逛街,有时去广场跳跳舞,假期经常美美地和家人或者姐妹四处旅游,很有自己的生活。

  她最近甚至报了西点班——主要是她自己喜欢吃甜食,给丈夫儿子做只是顺带,省得父子俩总编排她吃独食。

  完全无法和眼前神叨的落魄妇人联系在一起。

  石漫却很熟悉,她短短二十载人生,目睹过不知多少这样特别的沮丧——被难以描述的存在剥夺至亲至爱,在惶惶与非议中质疑他人与自己,那些旁人给予的牵绊如脱落的墙皮,徒留一个人在疮痍的原地,慢慢消磨得不成人形,最后也在不知真假的笼罩中,不动声色地被“侵蚀”了。

  望远的人被打成瞎子,最后就真看不见了。

  往日欢声笑语的片段成了遗照,哪怕家庭并非林美红的全部,子女到底是她身上割下的一块肉。

  石漫跟在不靠谱的老父亲身后,第一次窥见非常的秘辛时,懵懂的心也跟着颤动。

  虽然不懂原因,但她模糊觉得,有什么美好正在消融,而她恰巧看见了腐烂中的丑态。

  她人生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断地为之动容,哪怕她已经从“第一次”见到“第几十次”了。

  现在倒是不一样了。

  她只当又看了一场花败,有点可惜。

  身侧传来布料摩擦声,石漫突然想到,她看了百八十遍、早已麻木的东西,对身边这人也是“第一次”。

  然后呢?也像当初的她一样,冲上去扶住那道蹒跚的影子,说些自我感动的废话,最后在其希冀地询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时哑口无言吗?

  不管林美红因为什么变成这副样子,但不可否认,她现在的精神状态的确不佳。

  “讨打呢?”石漫下意识抓住孔知晚抬起的胳膊。

  她不知道林美红的脾气如何,但她清楚记得自己遇见的“第一次”,恰巧也是一位母亲。她挨了一巴掌。

  挺疼。

  孔知晚看表的动作一顿,她静静地注视石漫抓住她的那只手,白得近乎透光,像丧纸糊上的,能见其下青紫的血管,显出几分与石漫惯常的活力相悖的病态。

  她以前有白到这种地步吗?

  “刑法里没有写,看末班车的时间也算犯罪。”孔知晚平淡的口吻怎么听都有点嘲弄,“还是你辍学后混了□□,见人就打?”

  石漫果断松开手,她转了转手腕,好一个好心当驴肝肺。

  她不由得唾弃自己,误解孔知晚这种冷冰块有这么强的共情力,是她近年来最蠢的想当然。

  “以孔学神的能耐,毕业工作这么多年,还没买车呢?公交车能容下你这尊挑剔的大佛,别把满座乘客吓跑了,人师傅夜里开一趟不容易。”

  她附和人设地扬了扬下巴:“不管她没事吗?她看起来不太对劲。”

  “发生过许多次了,劝也劝不动,她待一会儿也就走了。”孔知晚说,“你应该听到了一些传言,他们说她疯了。”

  她最后两字很淡,像只是两瓣唇轻轻碰了一下,但就是这样,才在不经意间显得她格外凉薄。

  石漫却看她:“‘他们说’,你不觉得她疯了。”

  孔知晚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用,我又不是医生,”学校论坛注册了五个号的石漫同学假笑道,“有那八卦的工夫不如多做两套化学试卷,您说是吧。”

  她提过自行车,不想再扩写这段糟糕的“邂逅”,准备回家上三炷香,请她家武神给她去去邪。

  孔知晚只是慢慢喝着咖啡,看着林美红不断向前,又在即将到达校门口前停下,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几米外的两人,怔愣地盯着漆黑校园的那栋光。

  孔知晚突然说:“我本来安排你坐在林河旁边。”

  石漫跨上自行车,两条长腿一收一放,对她很有偶像剧女主味道地笑了一下:“孔老师怎么安排都行,毕竟你是班主任。”

  孔知晚像没听出她的敷衍:“倒数第二排有点远了,你要是想换座,我可以给你往前调一些。”

  石漫挑眉,九班大多数的空座都在后两排,同行换座没什么意义,她一个刚来的和前面学生换座,人家也不会同意。

  虽然不排除孔知晚不容置疑,回绝一切意见——学生们敢不敢对阎王爷有意见有待商榷,但她这个打入班级内部混消息的新同学就容易被记恨了,对她没好处。

  孔知晚不可能想不到,如果不是刻意整她,那么除去后两排,唯一的空位就是林河旁边,的确是得天独厚的好位子。

  “我去前排容易挡到别人视线,而且现在的小同桌也挺好的,”石漫随口调侃,“再说,你不怕我把小男生迷得神魂颠倒,给你增加思想辅导工作?”

  孔知晚垂眼,想到了什么,突然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我的确该担心。”

  她这次的嘲弄仍然很轻,只是有点过了头:“石漫,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石漫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人不是别人,是她甩了就跑的前女友,自然知道她的性取向——更何况她就是在学生时代,硬挤成孔学神的同桌,日复一日乱抛媚眼,把人给骗到手的。

  她握着车把手的手紧了紧,假装没听到,脚下一踩,扬长而去,连本来想客套一句的“老师再见”都没说。

  “啪”。

  一颗大白兔奶糖掉在原地,孔知晚看过去。

  而望着校园久久不能回神的林美红,被醒来的保安吼了一声之后,浑身一抖,触及了什么恐惧似的,再次被驱逐之前,胡言乱语地跑掉了。

  保安认出她,打了一声招呼,孔知晚慢半拍地点头,捏着那颗奶糖,还想着石漫刚才的神态与回答,神色莫测。

  ……猜错了么,她还以为石漫是为了余婷婷而来,于是将她放在旁边。

  现在看来,应该是为了林河和林美红的异常。

  ——她刚才的询问很突然,如果石漫真不在意,肯定要借机东扯西扯,得寸进尺地讽刺她几句,而不是藏在玩笑背后做了明确的拒绝。

  反而说明石漫对此很谨慎,不希望她察觉到什么。

  人都走干净了,孔知晚又抿了一口咖啡,才反应过来早就喝没了,徒留满杯弥散的苦,顺进了她略有干涩的唇腔。

  她下意识又捏了捏被抛弃的奶糖,最后也只是攥在掌心,无声地揣进了口袋。!

第12章 隐患

  没下雨,但石漫还是失眠了。

  第二天顶着精神不济的黑眼圈,几乎是飘进九班的门。

  她一路游到自己的座位,就要趴下大睡一场,结果就被小同桌制止了。

  余婷婷挡住她旁边的桌子,神色复杂:“石漫……你换座了。”

  石漫反应了两秒:“嗯?”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她的桌子空空荡荡,比她脸还干净,像是一夜被清仓,她混沌的脑子瞬间警惕,暗处的鬼玩意已经猖狂到把她所有东西都变没了吗?

  ……鬼界的魔术大师?

  余婷婷看她一脸懵懵懂懂的神情,就知道这位熬夜修仙的前同桌根本没听进去她说了什么。

  于是她好心地指了指身后,石漫看去,看到了熟悉的桌子,熟悉的乱摆教材,和她昨天语文课折的纸癞□□,□□正对她张开血盆大口,密密麻麻的课文旋转在它嘴里,像个有文化的万花筒。

  “哦。”石漫应了一声,乖乖地去了余婷婷身后的位置,一趴,一睡,安详地不问世事了。

  余婷婷满腔疑问堵在嗓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