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尘乱 第207章

作者:王租租 标签: 情有独钟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GL百合

  你说这两人素未蒙面,怎么连称呼师尊为老人家的“恶习”都一模一样。

  “师尊才不是老人家。”非云下意识学了常春的语气,也逗凌非茗道:“你再乱说,小心被她老人家听见,咳咳……罚你给梅朵梳毛搔痒。”

  “哈哈哈哈。”凌非茗愉快的笑了起来。

  直到又见那人明媚无忧的笑容,非云才发现,自己的脸颊上也已漾满掩不住的笑意。

  原来,她也不是不笑。

  只是那人一向笑得明艳,她又笑得太浅。

  非云在凌非茗发现之前,收了笑容,认真道:“师尊进了问天塔,辟谷之时日日渐长。想来离大道飞升之日不远。”

  凌非茗点点头,神色充满期待。

  非云想了想,又道:“去年年关太师尊回山来,硬拉着非川师兄喝了一坛酒。咳咳……非川师兄从来滴酒不沾,一直睡了三天。连新年第一天的拜天祭礼都是我代为主持的。”

  凌非茗愉快的拍拍桌子,也不知该先揶揄谁好,只开怀笑道:“哈哈哈,太师尊精神矍铄,竟还开始饮酒了。我是先可怜非川师兄一宗之长颜面扫地好,还是先心疼师妹你赶鸭子上架好?”

  非云瞪了凌非茗一眼,无奈道:“还有明陆道尊的伤情有所起色,只是还不能起身读写。咳咳……我本想让他安心卧榻静心修养,他非说一日不看书卷就不舒服。咳咳……非川师兄没办法,从青遥宫派了四个弟子过去,陪他在闻圣阁里住下,咳咳……让他嗅嗅笔墨书香聊以慰藉。”

  “噗。”凌非茗又笑了半晌,忽道:“怎么又是从青遥宫调派人手?前两年天御宗广收门徒,天枢宫就没进个一丁半甲的?”

  “没得。”非云目光一凛,幽幽道:“大概是被诅咒了吧。咳咳……”

  凌非茗一阵汗颜。

  继而,非云淡了神色,哀伤道:“明海道尊还守在山中,咳咳……就连每年的新除夕中秋也都不曾出来。”

  凌非茗也叹气道:“明海师尊性子凛冽,想来一定还有心结。”

  非云随之言道:“道仙宫有非川师兄,天枢宫明陆道尊还在,青遥宫由我忝居其位,涂明宫也勉强算有明海道尊挂名撑着。咳咳……唯独绎武宫……”

  凌非茗惋惜道:“图巴尔还是回安王府去了?”

  非云点头,道:“这些年他随明达道尊精修至深,修为可堪非谭师兄。咳咳……非川师兄有意留他,可惜安王十道急令催他归还。天御宗向来不强人所难,便未挽留。常来常基两个小徒,也随他一并投去了安王府。”

  “嚯,那两个小鬼头,可是会攀高枝儿。”凌非茗撇撇嘴。

  “所以眼下,便是非川师兄时刻关照着绎武宫。期望明年首徒之试,能选个胜任首徒之位的人才来,咳咳……重振绎武宫风采。”

  “嗯,也只能这样了。”凌非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将笑意浮上眼眉,期待道:“还有什么趣事,说来我听?”

  非云闻言一怔。

  这般场景好生眼熟。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幼时的自己,缠着刚刚归来的那人,听罢一件又要再听一桩。

  只是今日,那个滔滔不绝的讲述者,是自己。

  那个心满意足听着的人,是凌非茗。

  非云比谁都了解这种期盼,所以她也想再给凌非茗说些什么。

  可是这几年天御宗元气大伤尚且未愈,又是人丁稀薄实在平淡无事。

  她搜肠刮肚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没找出什么新的话茬来说。

  但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趣事听尽的失落,只好硬着头皮道:“还有就是……咳咳……非焉师姐和非一自下山后,不曾传来半点消息。也不知她们如今又是怎样。”

  “说到她们两个。”凌非茗捏着下巴,暗笑道:“下山半年,她们倒是来了一趟苏南府。在不林山陪我小住数日,便又云游江湖去了。”

  “她们……是……”想起堃山幻境消散时那相依相偎的两人,非云再次紧张起来。

  她想问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可越是无法开口,又越是想确定一个答案。

  “是。”凌非茗言之凿凿。

  “是?是什么……?”非云一怔,凌非茗哪知她要说什么。

  “是师妹想问的。”可凌非茗偏偏就是知道,又偏偏不肯言明。

  “她们……咳咳咳……”太多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早该想到的,万万想不到的事一股脑涌上来,非云自己把自己逼红了脸。

  “说起来,我这里也有一桩怪事。”凌非茗权当没看见非云的反应,免她为难,只神秘兮兮道:“那日非焉给我带了些舒筋活络的灵石,从青囊里拿出来的时候哦,不小心弄碎了一朵模样恶心的干花。结果你猜怎么着,还不等我和非一反应过来。她竟然砰砰两掌把我和非一双双打得飞出了房间。”

  “嗯?”非云十分诧异。

  在她印象里,凌非焉一向沉稳冷静,哪会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呢。

  凌非茗忿忿道:“你看,右边的门板是不是比左边的新一些?”

  “你撞的?”非云更加讶异,那门板果然新一些。

  “非一撞的。”凌非茗撇撇嘴巴,环起手臂道:“算她凌非焉还有点良心,先打的非一。可就算先打的非一,我那时也还是个重伤未愈的病人哎,非焉出手未免太重了吧。”

  “莫非那朵恶心的花有什么古怪?”非云的直觉还是那么敏锐。

  “不知道。反正非焉在门窗都下了禁咒,半个时辰才解开让我们进去。屋里一切如常,至于发生了什么,她不肯给我看自然是不肯说咯。”凌非茗翻翻白眼,突然向前倾身道:“好啦,别光说别人了。师妹你呢?在山中怎样?”

  “我……”这问题难倒了非云,她着实不知从哪里说起。

  凌非茗却殷殷笑道:“我看你该多吃点膳食。师妹身为一宫之首,瞧这瘦的,紫霄诸天法衣都快撑不起来了。众弟子前呼后拥时,岂不少了几分架势。”

  非云闻言未语,只淡然一笑。

  前呼后拥,非她所愿。

  茫茫紫麓山,偌大青遥宫,她的终日所愿,只是此刻,就在眼前。

  “对了。”凌非茗似乎察觉非云的心思,抢先又道:“仙火教黎教主每年都遣人按时送来金僵蚕。托师妹的福,我的手已经可以按住笛孔了。”

  手……

  非云的心咯噔一皱。

  若不是她手上的伤耐不得青遥台的寒雪,她会不会还在身边……

  “师妹不信?”凌非茗见非云绷着脸,将朝凤凑在嘴边道:“那我给师妹吹一曲《喜相逢》来听。”

  非云不想那人勉强,正要阻止。

  那人言毕,清脆笛音已在屋内婉转响起。

  起初非云还以为那人会吹慢调,毕竟她的手伤不容乐观。

  然而那人却是面露笑意,吹的急调,声声欢快,映衬着两人久别相逢的愉悦之意。

  非云不知那人在三年中付出了多少艰辛和痛苦来锻炼手臂手指。

  她只知道若是旁人受了这样的伤,五年之内都休想用那伤臂举箸进食,何况吹笛。

  然而笛声邀人,那奏笛的人更是目光流转,柔柔凝望。

  非云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竟染了几分泪意。

  可惜笛曲短暂,不等非云眼眶微红微雨落下,凌非茗一曲作罢已来到她的身旁。

  “难听。”不知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这两个字,非云低下头,不敢与凌非茗对视。

  许是那人额上的细密汗珠刺痛了她久付的倾心。

  许是那人手指的苍白颤抖撩拨了她无端的自尊。

  “嘿嘿,别担心,这条胳膊好着呢。”凌非茗最了解非云的口是心非,将袖子挽起一些,露出那条触目惊心的手臂,笑与非云道:“多亏师妹当了道师。若是闺中待嫁,怕是找不到如意郎君。”

  “胡说什么!”非云不敢看凌非茗,更不忍去看她的伤,只好嘴上逞凶。

  但那人说得对极了,她也庆幸自己跨越万水千山,在天御宗做了道师。

  她才不期待闺中待嫁。反正她已经有了她的如意人,只不过并非是个郎君。

  凌非茗见非云低头不语,若无其事的又往前凑凑,摆动手臂道:“师妹的秀活不行呀。看这伤口缝合的,就像刺了条大蜈蚣盘在手臂上。”

  “无聊。”非云禁不住凌非茗这般逗她,嗔怒着,将凌非茗的袖子拽了下来。

  可她很快就后悔了。

  这一拽,力气虽然微大,但也不至于让那人无赖的跟着弯下身来吧。

  那人的视线终于避无可避,非云莫名吞了下口水。

  “难得来探我……不如多留些时日……”那人用无法拒绝的声线,低声挽留。

  “宫,青遥宫……事务芜杂……”非云好想闭上眼睛。

  她怕自己再这么近的映在那人眼眸中,心底里某些紧绷的东西就要失控了。

  那人偏不知收敛,邪邪又道:“小时候,你总想和我一起下山。想来同门多年,你我还从未一同去尝人间烟火。云儿可知苏南府热闹非凡,昼夜各有好看,我想带你去……”

  不知那人是否故意,这一声儿时的昵称终于巧妙扯断了非云从未放松过的底线。

  “我已经不是云儿了!”非云用力推开那人,脸色涨的通红,剧烈的咳喘起来。

  “是,是啊……”凌非茗的心也随之锐痛。

  但她就是始终是那样一个人,别人只看得到她的喜,永远看不到她的悲。

  “对不起。”凌非茗转过身。

  窗户关着,她看不到任何,只能寂寥寻望心中那片遥远的月光。

  沉默,须臾的沉默。

  像在咫尺的两人间横亘起一条飘渺星河。

  可望,不可及。

  如果牛郎织女是因为彼此倾心,才耐得一岁一会。

  那心意无法相通的两个人,是不是一声再见后就会变成永别。

  安静中,再轻的脚步也会重重敲在心扉上。

  凌非茗依然没有转身。

  她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非云便是走向那扇新旧不一的门,走出玉草园,走回紫麓山。

  但她却无法平息胸口的惴惴不安。

  她怕那个人真的就这么走出这扇门,走出她的思绪,走出她的世界。

  “我,非茗……我……” 那人没有叫她师姐。

  那人生涩的从腰际伸出手来,将她环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