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尘乱 第39章

作者:王租租 标签: 情有独钟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GL百合

第70章 【妙莲花殒】70

  若是往时, 状元巷南街陆家的药材店酉时还在营业中。可是今日,紧闭的门面依然挡不住街坊邻里交首相谈。

  “可惜了陆家妮子,我是看着她从小长大的。”

  “可不是嘛,下个月就嫁到李家去了,不曾想出了这事儿, 还没来得及享福人就没了。”

  “我听说陆家小姐死的很蹊跷,连仵作都断不出原因。”

  “对对对, 今儿知府大堂上还把梧桐楼那个南卿给拿了。”

  “抓那小狐狸精干什么呀?”

  “审问呐, 说是两人一起去湖上赏月,只有陆家小姐死了,不得先怀疑另一个嘛?”

  “陆家小姐那么正派的人怎么会跟梧桐楼的琴女相识呢?”

  “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陆家私底下怎么回事也是不好说,那梧桐楼就更不……”

  “这位大娘, 请问陆家小姐要嫁的李公子可是苏南府人士?”

  “李家公子不就是……哎?你是谁呀?”陆家药材店对门瓷器铺老板的娘亲赵大娘被人轻轻拍了手臂,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着海青袍,头戴逍遥巾的陌生女道师正笑眯眯的对自己行礼。也不知这仙姑赶了多远的路, 原本整洁的长袍上竟染了些暗红的污尘, 隐隐透着些诡异。

  她身后另外两位女道师倒是容姿俊逸,有如天仙下凡,直看得赵大娘想起了庙观里供着的仙家、菩萨。只见那两人身着白云青莲袍, 头戴上清芙蓉冠, 一个手持碧翠竹笛, 双眸明媚, 梨涡浅笑。另个青丝墨黛,玉颜乌瞳,双手环抱胸前,将一柄闪着银光的宝剑环揽在怀中。与笑眯眯的那位不同,这女子却是一副冷冷的神情,像是在警觉着什么,眼神尤其锐利吓人。

  “我是……云游至贵宝地的普通女道师。”面前这个女道师做了“自我介绍”。

  初一不说出她们的来处不是因为她有多谦虚,避而不提她们是天御宗弟子。而是整个大炎乃至外邦都流传着“凡有恶妖出没,必有天御宗弟子往而诛之。”的传言。总不能将“陆家三小姐的死是拜上古花妖所赐,而我和两位凌尊首徒的师姐奉宗主之命,下山诛杀花妖”的事儿告诉给一个看起来及其八卦的老妇人啊。

  于是初一想也不用想的随便敷衍着赵大娘:“陆小姐遭此劫难,那李公子一定悲痛欲绝吧?”

  略有顾忌的看了眼那个怕人的女道师,已经点燃的八卦魂给了赵大娘开口的无限动力:“哎哟,小仙姑也关心男女之事嘛?”说着还用手肘颇有意味的捅了捅初一。

  凌非茗见了,暗暗偷笑。

  初一为了套赵大娘的话,也只好尴尬的陪着大娘一起笑笑。

  “我告诉你啊,陆家小姐和李家公子,一个药家之女,一个妙手神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赵大娘边说边摇头,毕竟是老邻居了,言语中透露着惋惜的情绪:“眼看一对璧人婚期将至,陆家小姐却无故丢了性命,这不陆家已经派了伙计去李家报信,上午便走了,应该下午就到了吧。”

  “哦?”初一眼睛里闪着极有兴趣的光芒,鼓励赵大娘继续:“这么说,李公子并不在苏南府咯?”。

  “不在,听说那位李公子是个得过仙人指点的大郎中,年纪轻轻的,医术十分了得,就住在咱们苏南府东面那座不林山的半山腰上。诺大个庄园,种满了奇珍药材……哎哎哎,小仙姑,我还没说完呢!你这是上哪去呀?!”

  赵大娘这段“书”刚说到她加过油、添过醋的关于李公子和陆小姐天雷勾地火的世纪联姻,初一便被凌非焉强行拉出了人群。

  “走。”凌非焉说着翻身上马。

  “师妹去哪儿?”凌非茗也边上马边问。

  “不林山。”凌非焉道。

  “哦~”凌非茗狡黠一笑:“我当师妹对男男女女的事儿不感兴趣呢,原来也听得清楚。”

  “……”凌非焉忍了口气,双腿狠狠一夹,乌骓踏雪飞驰而出。

  枣红马和乌云黑马随后,半个马身,不近,也不远。

  已近酉时还有人上山拜访,药童倒也不意外。病入膏肓的人时时都有,而他家公子又偏偏是世人眼中的神医,这通向李家玉草园的山路早已被昼夜不歇的访客踏得平整了。

  但现在眼前这三位既然不是来问病的,他便很客气的推辞道:“我家公子今日刚得了未婚妻陆家小姐的死讯,心生烦恼,此刻正在……唉,公子他不便见客,三位既非问病,还是请回吧。”

  只说一句了求见便吃个闭门羹,初一哪肯作罢,她拉住转身要走的药童故作神秘道:“我家两位师姐是你家公子的故交,今日惊闻你家公子未过门的妻子遭遇不测,特来探望于他。”

  “可……我家公子平日素未与女道师有所来往啊。”听说是公子旧识,药童转身举起手中昏黄灯笼,小心翼翼的打量起近前的初一,谨慎的询问道:“三位是……”

  “好吧,我等本是云游至贵宝地的普通女道……。”初一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的凌非焉拉到一旁。

  “天御宗弟子,引路。”凌非焉冷冷吩咐。

  “天御宗!” 凌非焉发话的同时,药童也看清了凌非焉的衣着,竟不由得连连退了几步,手中灯火也忽明忽暗的闪。听得出来,药童的声音里满是惶恐,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既是天御宗上仙到来,小的自当带路,快请。”

  进得玉草园,药童在前引路,初一与凌非焉、凌非与随后而行。凌非茗只得这园中泥土清新,种植着许多药草。只因天色已晚,并不能立刻分辨出是什么药材。踏着圆石小路急急行进,许是火房药炉就在不远处,总有煎熬着的苦涩药香隐约飘至。

  “非焉凌尊。“初一拽拽凌非焉的袍袖:“下山时明崖道尊嘱咐我们低调行事,你怎么一上来就照实直说了啊!”

  凌非焉回道:“没时间与它周旋。”

  “看把那药童吓的。”凌非茗眯着眼睛暗笑:“我都不知道咱们天御宗有这么可怕?”

  “正途自是无畏,宵小么……”凌非焉话说一半。

  “师妹看这药童可是宵小……”凌非茗把朝凤笛在手中转了转,不待凌非焉回答,心中已有答案。

  说话间药童将初一、凌非焉和凌非茗引到山间一处小亭,三人定睛看去,亭中正醉卧着个年轻的公子,背对亭口,面朝山外。有小鬟两名,着青衣的为他摇着罗扇,着粉衣的为他轻叩腿脚。仅是伫立厅外,便被公子一身的酒气压过了方才药香。

  见此情形,初一和凌非焉都心生厌恶,凌非茗却是若有所思。

  “公子,公子。”药童近前去,低声呼唤:“有几位道家仙姑请见。”

  “不见,不见,老子心烦着呢!不想见什么道家……”公子不耐烦的挥挥手,好像猛然想到什么,腾的起身转来:“仙姑?你说仙姑?!”

  “是……天御……”

  不等药童开口介绍完,李存便一跃而起奔到初一、凌非焉和凌非茗面前,鞠躬施礼:“哎呀呀,三位仙姑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初一与凌非焉没有答话,凌非茗则微笑回应道:“公子客气了。”

  下午得了陆家小姐的噩耗,李存又是焦躁又是愤懑,尽管药童黄芪一再劝阻,却还是不管不顾的在半山小亭喝起闷酒。这时竟听说有仙姑寻上门来,顿时来了兴致。

  “三位仙姑可是有什么疾症需要李某诊治?快请进亭来稍坐,待我为三位号脉查病。”李存见答话的女道师面露笑颜,竟装作请她进亭一般,色胆包天的想伸手去拉她手腕。结果只见一道绿光闪过,伸出去的手顿时疼痛不已:“哎哟!”

  “还是公子先请。”果然是被凌非茗笑眯眯的用朝凤笛给打了回去。

  初一随凌非茗、李存一起走进小亭,才发现他方才所看的景色的确醉人。李家玉草园身处不林山腰,这望尘小亭又建在一方妙处,周身置景考究,每块山石,每株花草也是精心点缀。门柱前两盏李字红灯笼轻轻摇曳,更让亭间风情影影绰绰,别有味道。再由亭中向山下极目而望,竟可尽览苏南府全貌。便是那妙莲湖,也如月下明镜般熠熠生辉。加之山间清宁,听不见苏南府尘俗喧嚣,只剩万家星火点点,流光溢彩的繁华美景。

  初一身居西岭紫麓山两年余,此番光景自是看得心喜。但凌非焉的目光却是从见到李存那刻开始,便在他身上不停审视打量。

  “师妹也进来吧,谁让他是陆家小姐的心上人呢。”凌非茗向不愿与李存同亭的凌非焉招招手,顺便小声嘀咕道: “今夜怕是要守着这酒色之徒以候绕紫了,还好有这番好景致为伴。”

  “哼。”凌非焉冷哼一声走进亭去,却依然不愿坐下,只环抱着炎月剑依柱而站。

  “仙姑说什么心上人?”这李存,别的没听清,心上人三字到听得真切。

  把凌非茗弄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耐烦的重复道:“我说李公子你是陆家小姐的心上人!”

  “陆家小姐……”提到陆念薇,李存嘴巴瘪了瘪,露出些难过的样子:“别提了,本来下个月就可以将陆念薇娶过门来。谁知今天下午,陆家来人报信说她横死,真是可惜了念薇那般标致的美人儿。”

  “李公子可是因此在这小亭之中醉酒消愁呢?”初一借机询问。

  “怎能不愁,简直就痛啊!!“李存愤愤的拍拍石桌继续说道:“先父与陆家老爹因药结缘,本是挚友。几年前就给我和陆家小姐定了亲事。原本数月前我就该让她嫁过来的。怎料陆家小姐执意说要给亡母守孝满五年才肯过门。当时她娘去世四年多了,还剩不到半年的时间,我们两家便把婚期定在了今年八月。嘿!没想到这都到七月中了,那陆家小姐竟然被人害了性命!!”

  “守孝?五年?”初一心下迟疑:“丧期不论婚嫁不是三年即可嘛?”

  “对嘛!”李存继续道:“陆家老爹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据说陆家小姐执意要守满五年才肯出嫁,否则就要以死相逼。反正本公子也没所谓三年五年的,我身边也不缺女……咳咳……”

第71章 【妙莲花殒】71

  “既不是三年丧期之内, 又有父母婚约,陆家小姐何须以死相逼推来脱婚期呢?”初一疑惑着,看向凌非茗。

  凌非茗冲她微微摇头,虽然她也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情感这东西, 她毕竟也说不准。

  “算了算了,仙姑们还是别谈这晦气之事了。不知今夜到访, 是哪位身体不适啊?让小生快给仙姑们看看。”李存伸出手, 又想去抓凌非茗的手腕了。

  “我们哪有身体不适,我怕一会绕紫来了公子你身体不适。”说着,凌非茗也站了起来,走到凌非焉身边耳语:“还真是个负心汉,未婚妻尸骨未寒便在这儿调戏起我们了。”

  “仙姑说什么负心汉?” 李存这回别的没听清, 负心汉三字又听得真切。

  倒是那药童听到绕紫二字后,紧皱的眉头才略微舒缓了下,但很快又拧起一个疙瘩。

  “不是负心汉。”凌非茗见眼见李存如此不堪的样子,猛然想起陆念薇倒在船上时紧握的右手, 不由得心中一阵黯然:“我是说你这风景真好看。”

  “是啊, 是啊,良辰美景,再加有几位仙姑为伴, 真是快活, 妙哉!今夜……”李存本已半醉, 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却突然一头趴在桌上。

  “你……?!”初一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药童。

  “请三位上仙不要误会,我只是点了他的穴位。”药童先将青衣和粉衣的两个小鬟收做绿树叶和粉花瓣,纳入手中,才再次对初一、凌非焉和凌非茗郑重的拱手施礼道:“小灵黄芪,方才听二位上仙提到绕紫,斗胆一问,可是那专噬失意女子魂魄的上古花妖绕紫?”

  “哟,一介灵子知道的还不少呢,正是那个绕紫。”凌非茗饶有兴致的示意药童讲下去。

  “既如此,想必陆小姐是被绕紫选作了妖转的宿主,几位上仙今夜此来是为保护“负心人”李公子,以防花妖傀儡二次妖转的吧?”

  “不,我们只是来阻止花妖傀儡二次妖转的。”凌非茗看了看躺倒的李存,真是一点保护他的念头都提不起来啊。

  “小灵感谢几位上仙手下留情,保我道行。小灵愿将所知之事,如实相告。”

  凌非茗见黄芪说的真切,点头应允道:“我看你个不是害人性命的恶妖,暂不会断了你的修行。只是上仙就不必叫了,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黄芪摇摇头道:“陆小姐与李公子有婚约不假,但那陆小姐的心上人,却未必是他。”

  “不是他?!”初一心中一惊,凌非焉也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宝剑。

  黄芪继续:“小灵在这不林山中潜修向道已有319年,从李家上一辈李天举在此修建玉草园种植药草,到李家独子李存出生,小灵都一一看在眼中。李家公子的身体天残有损,平日里很少走出庄园。他与陆家小姐的婚约,乃是两家父母所定。李公子也只在去年药王祭上,见过陆家小姐一面。我想,陆家小姐大概连李公子的样貌都未曾看清吧,又何谈是她的负心人呢。唉,说句不中听的话,那陆家小姐怕是早已心有所属,才一再推辞与李公子的婚约吧。”

  “非焉!等等我!”

  果然,黄芪话音刚落,凌非焉便立刻点起轻功,直奔玉草园外。初一和凌非茗也赶快随之而去。

  三骑快马在夜色中沿下山之路绝尘而去。

  苏南府繁华,可苏南府的官狱却不是什么好地方。南卿自打被从堂上收到监狱里,就焦焦躁躁的在巴掌大个小隔间里踱来踱去。到现在她依然无法相信陆念薇已经不在了,即使有赵捕头带来的噩耗、堂上看见的“证据”、悲痛难忍的陆起元,她依然觉得这一日内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南卿不断想起在苏南府县衙大堂上受审时的场景。

  “大胆凶徒。“陈知府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象征性的拍了怕惊堂木以正威严。上午有衙役来报,称怀疑梧桐楼的南卿杀了人,赵捕头已将嫌犯缉拿归案,即刻便可升堂问审。

  陈定儒一听,登时暗感兴奋。原来这陈知府本在京中当差,还与朝中重臣颇有些来往。怎奈自家亲信犯了些事,栽在监察御史陆鲲的手里,连累他丢了京官,谪贬苏南。

  可说是谪贬,这苏南府也是大炎繁华之地,又远离开京,陈定儒反倒如鱼得水,舒服自在。尤其那被他奉为头号大敌的陆鲲,不是别人,正是苏南药商陆起元的长子,陆鹏的长兄,陆念薇的哥哥。陈定儒一直想找个机会报报仇,解解恨,但却苦于没有机会。

  而这陈定儒虽然才能平平,却又偏爱附庸风雅。梧桐楼在他苏南府开了若干年,他也没等猜中琴曲,尝出美酒。因此也就从未进得楼去。不过陈定儒想去梧桐楼倒不是为了南卿,那小丫头在他眼中青涩得跟个雏儿一样,他看上眼儿的,正是梧桐楼的当家俏玲珑。

  如今陆家和梧桐楼扯上了恩怨,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好机会!陈定儒双目放光,马上咐下人伺候更衣,穿好官服,直奔苏南府大堂。

  待他来到正厅,凳子还没坐稳就看见堂下站立之人果然是梧桐楼的丫头和陆家的人,陈定儒心中暗爽,坐上正中。突然身前一声大喝,把他吓了一激灵。原来是赵卜柱心切大喝:“还不跪下!“

  陈定儒瞪了赵卜柱一眼,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象征性的拍了怕惊堂木以正威严,道:“大胆凶徒,所害何人,因何害人,如何害人,从实招来。”

  孰料堂下的丫头面带悲恸,对陈定儒的问话全然不顾理会。见陆起元由二子陆鹏扶着,站在府衙侧席,南卿便下意识的看过去,像在求证。但陆起元神色悲痛,泛红的双眼也紧盯着南卿,几乎要喷射出仇恨的怒火来。

  此时此刻,陆起元恨不得生吃了这个害了她女儿的凶手。为什么明明两人同去赏月,南卿还好生生的活着,而自己的女儿却……只是这样而已,陆起元便深深的感到了命运的残酷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