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第157章

作者:蓝色青花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GL百合

  此时已是冬天,山中又阴又冷,地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白雪。两人刚落身在谷中,庄清流就好像发现了什么,边往一处石巅树林旁边掠去,边看着脚下“嗯?”道:“这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一串鸟的脚印?”

  “是彤鹤的。”烛蘅也蹙蹙眉,道,“但是彤鹤一般是不会留下这样一长串的脚印的,这个季节,只有野鸡会。”说着旋身追上去,“你干什么?”

  她话音刚落,就见庄清流已经飘身落在了一株繁盛的梅树下,好像低头看到了什么东西,眨了眨眼。

  “?这怎么回事?怎么又会有一个小孩儿?”

  烛蘅莫名低眼道:“这个倒是长得还很好看。”眼睛清澈如小溪。

  谁知庄清流弯腰抱起来,好奇地挑了挑小被子后,很快笑道:“哈哈,不如我。”

  “……”

  烛蘅翻她一眼,皱眉也往襁褓里看了又看,道:“恐怕又是个弃婴。”

  庄清流却道:“不。是被人偷抱出来的。”

  这个时候,她怀里眼睛一眨不眨的婴儿忽然抿了抿小小的嘴,好像勾勾地在笑。

  庄清流一眨眼,低头又看了好几眼,忍不住伸手摸了几下她细软服帖的胎发,觉着这个笑起来有点可爱。比之前那个丑丑的脸上长参纹的好多了。

  而且如果是被偷偷抱出来的话,那在冰天雪地里还能活,说明没有出来很久。烛蘅很快拨开庄清流的手,将这婴儿的胎发取了一根下来,用特殊的方法和灵力燃了,然后两人追着一股细而不散的白烟掠起,准备将她送回去。

  谁知道这一追莫名追到了一片崎岖的云杉林,庄清流在看到一个身负重伤的女人后,目光忽然聚了起来,一瞬就绕到正面,蹲下身认认真真地又在她脸上看了几眼。

  女人杵着剑弯腰喘了一口气,没注意她的注视,只是手有些抖地很快伸手,将庄清流怀里的襁褓婴儿抱了回来,轻声抬眼看向她们道:“多谢——”

  烛蘅敏锐地问庄清流:“怎么了?”

  庄清流很快抿唇直起身,只是携女人飞身而起,离开这里道:“这就是我本来想见见的姓梅的那家人,他们现在正在被追杀。”

  似乎不光是正在被追杀,而是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了。转瞬将这母女二人先放到安全的地方后,庄清流很快又转回了乌澜山,然而她本来就来得迟了一步,只又在暗中出手相助,帮梅家的修士救回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

  这几人本为章台梅氏一族的人,与一个擅于捕猎的名为大川后氏的宗门结仇遭追杀,如今只被救出了母子三人。又暗中庇护到确定她们可以安全回到族中后,庄清流才放心离开,临走时又低头碰了一下梅树下捡到的婴儿的小脸:“希望你以后能开心。”

  两个人这次耽误了很久,一回故梦潮,庄篁便已经负手等在了祭坛前的荆棘丛中,面色深重地凝视着她们。

  庄清流喊了声:“师父。”

  庄篁并未应她之声,只是目光淡淡转向旁边,道:“跪下。”

  “不要跪。”庄清流一把拽住烛蘅,冲庄篁语气镇定道,“我们何错之有?”

  庄篁站在窗边问:“私自踏足那里,私自动手救人,甚至私自插手外族之事,暗中帮忙梅氏之人放走了一波灵参人,你认为你无错?”

  “是。我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庄清流语气沉稳地说道,“第一,我们到底为什么不能踏足别的地方?有何道理?第二,救人又犯了什么不对?最后和人族相比,灵参族是为我们的同族,并不算外族。”

  庄篁目光安静地看着庄清流,只是问:“你不知道万物生存,自有规则吗?”

  庄清流认真答道:“但是对于那片仙陆来说,灵参族的存在已久,谁能在人群中分辨出来他们到底为何不同?——不过就是有特殊的用处罢了,这难道不是那些人族在残害同族,何谈得上万物规则?那些灵参人不应该被出手相助吗?”

  庄篁摇摇头,道:“因为你的偏帮和阻挠,固然让那些灵参人活了下来,但大川后氏的人会因损失了这些灵参人而降低修为,减少寿数,有灵的子嗣出生也变得艰难,你又何尝不是在变相杀人?再者,因为那个叫梅宗辞的人先做了放灵参人之事,所以他们一家遭报复追杀是理所当然,你又插手救下了他们母子三人,这又是再一次破坏了规则。”

  庄清流难以理解地看她一眼,认真问:“师父,你真的不觉着这个因果推算很荒唐吗?”

  庄篁不答,只是默然不语地凝视她,片刻后,才语气很平静地道:“再荒唐也是因果。这世上很多事本身并无是非对错,所有的事也当然都可以仅凭自己的喜好去做。但这样做了事,就一定要承担后果和责任,你能承受得了吗?在出了事的时候,又有办法去解决吗?”

  “我自然。能。”

  庄清流先是肯定地凛声作答,旋即发自内心地奇怪道:“不过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会有什么后果?又到底为什么要到说得这么严重的地步?”

  庄篁眼底似有深意地敛了一下睫:“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说着转身离开了这里,同时眼角瞥向了烛蘅一眼。

  烛蘅从始至终都没有吭声,一言不发地跪下了。

  庄清流转头一看,瞬间提高了声音喊道:“祝兰徵,你为什么要跪?站起来!”

  烛蘅没动。

  庄清流又重复了一遍,在她面前蹲下身,认真低眼:“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我们做错了吗?”

  烛蘅似乎有些不耐地闭了下眼,沉声道:“你别说了。”

  一见她这副样子,庄清流心底微弱的一簇火瞬间就蹿起来了,不可理喻地反问道:“让我别说了,那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跪什么?!要做错也是我做错了,你到底在跪什么跪!”

  烛衡闭上眼扯了扯嘴角:“因为我是你的随从啊。”

  “到底谁他妈要你当随从,你还有完没完!”

  庄清流气得猝然给了她一拳:“而且你自己照照镜子!你到底是我的随从还是她的?我让你起来、让你不要跪,你从来听过我的吗?!”

  烛蘅蓦地睁开眼,也猛然一掌打了回去:“那我有什么办法?!是我说了算吗!!”

  ……

  两人争吵互揍的声音逐渐扩散远去,眼前又被冲天的火光所取代。

  庄篁一张脸被大火踱上了朦胧的光影,声音和姿态却一如多年前,分毫未变:“二十一年前,大川后氏曾追猎过一只必会到手的彤鹤,后来被你插手救下。从那时,他们开始暗中一一排查是什么人在出手,怀疑有外来者的出现初露端倪。”

  “二十年前,你又暗中帮梅宗辞放走那批灵参人,引得他们开始向海外派遣船只广泛搜寻,让故梦潮彻底被发现。之后就是你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那里,将故梦潮的存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惹得所有人开始暗中觊觎谋划。”

  “再之后你因为梅家人之事,多次令后氏之人怀恨在心。所以他们快不行的时候,投裴煌所好,将那只彤鹤的存在和踪迹告诉了他。借裴煌好声色犬马之性,其实是想报复你。”

  “而你还不知道的是,那只彤鹤传给你求助的鹤羽,被一个叫梅嘉许的人故意扣了下来,暗中多拖延了三日。他和你是怎样有的嫌隙,不用我多说。所以那只彤鹤在等你的过程中艰难逃了三日,最后跑到了思归崖,想要出海逃往故梦潮,却在那里力竭不敌,被绝望抓走。只将蛋藏在了崖上,却被活剖。它们得救是因为你,没好好活下来也是因为你。”

  “你在集市上送给段缤奶娘的那颗鲛珠,也是后氏之人暗中查到,故意告诉裴煌的。她是因你而死。”

  “还有最后,今日在故梦潮放了一把冲天大火的这些怨灵。这些被圈养至死、戾气冲天的怨灵,是后氏全族虽灭,但却早已给你留下的后手。”

  庄篁说了非常长的一段话后,终于一字一句道:“有因就有果,我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你,但凡你犯了错,就会有人受到牵连,会有很多很多人受到牵连。所以一手造成如今这一切的——就是你啊、都是你。”

  庄清流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再说什么,只是转头,再最后环顾了一眼熟悉的岛屿。

  庄篁负手在她面前轻轻挑了一下眼:“所以现在,你还觉着自己能承受所做作为带来的后果吗?还觉着自己能解决吗?”

  出乎意料的,庄清流一点一点转回目光,仍旧平静地说了句:“我能。”

  旋即,她始终搭在身边的手终于动了,缓慢从虚空抽出了刀,刀尖在空中划出半道弧线,最终直指向前,直指庄篁。

  庄篁脸上的笑倏地凝滞,缓缓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仍旧是困到躺平的一天,下一章再完吧)。

第126章

  滚滚的火浪翻涌到了跟前,将所有的东西吞噬成灰烬。一颗火星溅过庄篁的指尖,她岿然未动,凝视着庄清流的刀尖,声音很低:“这么干脆啊?”

  “不干脆。”庄清流手腕纹丝不动,静静注视着她,轻声道,“想了很久。”

  庄篁嘴边泛出一线浅淡的弧度:“所以想了很久的结果,就是将刀指向我吗?”

  庄清流:“是指向我心里。”

  庄篁无声沉默了下来。

  庄清流眼中跳跃着火光的幻影,深深映照进她的眼底:“因为在你心底里,只有你要做的事,只有过去的事,只有未来的事,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在意。你眼里没有现在,没有身边活生生的人。”

  “我很小的时候,经常会坐在祭坛外面的长阶上听你吹一首水风琴的曲子,因为那首曲子你除了吹给祭坛里的那些‘亲人’,没有一次吹给过我,我反而因偷听被你罚过三十多次。烛蘅她从小被你轻视,被你无视,却始终视你为师尊,对你恭谨,对你敬重,对你言听计从。她毫无过错,你却整天以随从之名罚她。”

  “在很多地方,人族颇懂熬鹰之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最后将被收服的、浑身没有了气性的驯鹰留在身边,以便乖乖调用。”

  庄清流定定看着庄篁:“你从来就没有把身边的人当回事。所以有朝一日哪怕将‘它们’接回来,你又会怎么对待‘它们’?”

  庄篁唇角微笑更深,眼中却暗色翻涌:“不谈这个,那我失去的又算什么?当初成千上万的刀光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大浪过后,我身边什么都不剩,什么都不再有,这些账,我又应该算到谁的头上?”

  庄清流心里好像涌入了大风,荒凉空荡,嘴上一字一句地轻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却无论如何——都不是他们。”

  庄篁眼底彻底暗了下来,宛若沉入了无底的深渊。同时负在身后的手终于动了,一点一点地抽出了一把、和逐灵一模一样的长刀。

  庄清流并不意外,目光纹丝未动,两个人直视彼此,刀身都披拢着流转不息的炽烈灵光。

  “既然这样,那就跟我动手吧。”

  倏然间,庄篁身影从原地闪电般动了,挟着一股逼人的威势冲庄清流直掠而上。庄清流却收放自如地刀尖一偏,忽地将两把刀合在了一起,刀身间顿时闪蹿飞溅起绚烂火花的同时,一道银光冲天而起,顺着远处的西南海面挟风裹雷地爆裂狂贯了下去。

  ——哗!!——轰隆隆!

  波涛汹涌的蓝色海面被一刀斩开,澎湃翻滚的海水在可怖凌厉的刀风中直卷上天,绚烂的海涛回落之后,所有的浪花一分两半,漫漫海洋之中,逐渐露出了一条蜿蜒无际的海底之路。

  抽刀断水。

  远处升起滚动的烟尘,整座故梦潮开始在烈火中震颤,所有的声音汇集到一起,都开始转向了同一个方向。动物天生就有着避乱的本能,只要架好路,它们自然会逃生。

  庄篁脸上的微笑一卷而过,刀锋挟厉风骤然旋过庄清流的脖颈。

  庄清流长刀回锋,徒手诡异地翻转,反手一把攥住了她的刀尖,猛地借力跃起,一刀长长划开了庄篁的背脊。

  庄篁提着刀微微低头,回手摸了一下背后,翻转手掌,随便摩挲着满把的血轻笑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伤了。”

  庄清流只是目光微微在她脚下的影子上落了一瞬,接着刀身一卷,飞旋而起。庄篁在原地纹丝不动地深深闭了下眼后,终于闪电般地冲天而起,刀尖直刺庄清流小腹

  ——滋啦!

  忽隐忽现的光影交叠闪动中,倏地出现了一团白色的影子。一只白毛狐狸突如其来地跃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紧紧箍住了庄篁的脖颈。庄清流手中的刀纹丝未停,一瞬间迎着庄篁的心脏直直刺了上去。在轻而寂静噗嗤声中,逐灵全部的刀身毫无阻隔地贯穿到底,一股鲜血猝然迸出。

  庄篁眼底急剧收缩,面前浮出虚幻的光影,血丝从瞳孔深处缓缓蔓延渗出,浑身上下开始冰凉僵硬。

  庄清流低头,脸色平静地看着同样从腹部一没到底的长刀,很久都没有抬起。

  烈火穿越荒野,大风在天际和耳边永不停歇地呜咽。

  结束了。

  庄清流双手微抖地合在一起,将逐灵一点一点地拔出。垂眼伸手,将庄篁接进怀里后,在她眼睛上轻轻地覆掌,缓慢抹下。

  祭坛笔直而庄严的长阶上逐渐滴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幽绿色的荧石棺盖被无声推开又阖上。风声停了,地上映出狼狈的光影。庄清流垂头片刻后,冲着脚下的灵水潭无声跪下,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空中渐歇的呜咽蔓入了水底。

  良久之后,庄清流撑着地躬身伏起,抬手抹了一把脸上刺骨而冰冷的水珠。与此同时,脚底一抹无声而幽深的影子静静出现,逐渐将她全部覆盖包裹在内。

  庄清流缓缓抬起了头。

  烛蘅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棺椁上,声音颤抖地低低开口:“你在干什么?”

  庄清流没出声。

  好像是觉着茫然而无措,过了很久,烛蘅嘴角才又动了动,声音哑了下来:“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庄清流目光定定落在地面上的一点,抬起手背,轻轻擦了嘴边的血后,撑地起身,错过她往外走。

  一根紧绷的弓弦缓慢升起,笔直挡在她眼前纹丝不动:“——说话。”

  庄清流仰头看了看颜色冰冷的铅灰色天空后,忽然开口道:“你不是也不喜欢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