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第195章

作者:蓝色青花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GL百合

  “……也对。”庄清流转头,看了一眼因为晕倒在地而被一时忽略还在人群中躺着的梅思萼后,放出了梅思霁。然后让屏障里面的人自觉按照修为高低排一下,修为高的站到最前面,依次往后排。

  这样的排法,似乎无论怎么看,都有一点难以形容的东西,庄清流心下了然地环视了一眼,平静道:“修为低的不要浑水摸鱼了,也不用怕,最后一个都不会落下的。”

  她素来灵力高深,身份特殊,这段日子的桃花源之行以来,又无形中累积起了特别的威望,所以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颇为信服得不再犹疑乱涌,大致按照灵力的深浅的排好了整齐的队列。

  这样一来,高修为的人出来之后,便可以立即加入作画,再去画更低修为的人。数千人之间这样以次数增长,会很快就全部出来。

  仍旧十分浓深的夜色之中,向来话不多的兰姝忽然又开口了,道:“庄少主,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有这样的作用,我很高兴。”

  她的声音十分轻快,身子也随之波光一样上下涌动了起来。

  庄清流目光立即落上去,也笑起来,点了点头,道:“嗯。你一直很厉害的。只是这会儿不要动了,笔一歪就画得不像了。”

  “好的。”兰姝乖乖一答后,立刻收起了下意识的舞动。

  裴煊并没有加入作画,被裴熠画出来后,就一直靠在旁边的一棵古柏树身上,安安静静又面容平静地无声看着。

  作画的人越来越多,庄清流也不再操心,所以转头看了看他后,趁这会儿自然而然地谈起另一件事:“我跟你说的‘那个人’,找到了?”

  裴煊靠在树身上有些后仰地沉默望了她一会儿,“嗯”了声。

  庄清流眉梢轻轻抬了抬,似乎心里已经对什么东西有数了,却并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仍旧平常地问:“谁?”

  裴煊好像转开视线,在渺无星光的夜空中巡梭了片刻,才身后从怀里平静地摸出一沓纸,道:“裴管家。”

  “什么意思?”旁边一个人闻声后立即走了过来,裴熠敏锐地一把拿过裴煊手掌的纸,冲他诡异眯眼道,“你说他怎么了?他也是……吗?”

第158章

  忽然,祝蘅也转头走了过来,目光下落问道:“是什么?”

  裴煊视线投到她脸上,似乎有某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然而祝蘅却懒得注意他,只是又抽出了裴熠手中的一沓白纸。裴熠还没看清那纸上是花还是纹,只好又空着手抬头问:“这上面记的什么东西,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还是只是猜测?”

  裴煊这次没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摸出一个指灵盘,放在了原地。

  “咦。”裴熠奇怪地收手走近几步,低头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指灵盘?”这种指灵盘,应该是当年从故梦潮离开时,庄清流只送给过他们几个的。

  裴煊平静道:“我拿你的。”

  裴熠立马摸了摸自己一直随身的乾坤囊,诧异地看他一眼:“……???”

  “庄前辈,你们在说什么?”短短两句间,旁边的梅思霁和梅笑寒都忍不住过来了,梅思霁凝视着地面那个花里胡哨的七彩指灵盘问,“这是什么意思?用这个指灵盘,能做什么吗?”

  “这是我最初所做的第一批指灵盘,跟你们如今用的那种不一样。”庄清流只看了一眼,道。

  “我最早送给梅畔他们几个人的这种指灵盘,是用来指方圆十里内灵力最强的人——那个人在哪儿,指灵盘就会始终跟着他指向哪儿。”庄清流在夜色中随手一勾,将地面那个指灵盘托在手心拨弄了两下,冲梅思霁抬眼道,“而你们现在所用的指灵盘,指的是离自己身边最近的一个身负灵力的人,无论强弱。”

  饶是梅思霁博闻好学,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又能怎么样。可另外一个人在如水的夜色中翻看了几张手中的纸后,几乎是瞬间便拨开了眼前和心底深藏的一片雾霭。

  祝蘅手指松松捏着那一沓纸,低头看了很久,才抬眼,目光深深落在庄清流脸上,道:“原来你二十年前频繁离岛的那段日子,是为了这个。”

  庄清流转眼认真看了看她,一时什么都没说。

  她当初在梅花昼灵脉被换一事后,发现段缤很有天赋,却不知道传承,很奇怪。又因为当时镇山僧的种种蹊跷神秘,所以改造了指灵盘,让它能作用更大的范围,涵盖整个虞氏仙府,刚好让段缤去虞氏投门生。

  梅思霁想了想,还是奇怪地拧眉道:“即便能通过指灵盘确定修为最强的人,但是如何确定身份?”

  庄清流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因为虞辰岳在虞家仙府内的住殿跟镇山僧所守的灵山是两个方向,段缤一旦投虞氏门生得行,刚好居于两者之间,他只需要注意着指灵盘的箭头,如果镇山僧在仙府内没有离开,指灵针就会指的是他那个方向,如果离开,就会偏移向虞辰岳。”

  但是当时段缤投虞氏未成,进不了长庚仙府最里面,所以刚好一直在外面的皇城看指灵盘的大致波动,那灵盘平日里一直指的都是虞辰岳,说明镇山僧是长年不在里面的,或许只有虞辰岳找她的时候,才会忽然瞬移出现。

  对这种事比较敏锐的梅笑寒很快明白过来,自然而然地拿过祝蘅手中的纸张,快速囫囵地翻看了一遍,道:“所以只要指灵盘指针每一次转动,就意味着修为最强的人离开或回来了,这些就是记录的时间。”

  “是。”庄清流目光平静地在纸上掠了一眼,“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通过这些出入时间的衔接对比,很容易就能确定她在扮演什么身份。”

  所以她当初有很长一段时间,故意借着喜欢在外胡跑胡浪的由头,每一次都强行拉祝蘅一起离岛。因为她们两人不一起离岛,庄篁顾忌着会被察觉就不会轻易离开,那么这个记录就得不到印证。

  最重要的是——当年光通过庄篁离岛和镇山僧在虞氏仙府的出入行踪,她忽然还发现了一件很诡异的事,那就是两边的出现时间不是完全能对应上的。

  比如庄篁一个月内从岛上离开了十次,只有六次是立马去了虞氏仙府,那么还有四次,她去哪儿了?

  庄清流那个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再多猜测印证,最主要的是庄篁还很敏锐,察觉到自己镇山僧的身份被发现后,立马就设计了“燃灯老道”来岛拜访这一出,然后不停在暗中生事。一来消除她的疑虑,二来困住她的精力和手脚。

  祝蘅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这时瞥一眼记录了这些指灵盘波动时间的裴煊,又转向庄清流:“难为你什么都不记着了,还能知道自己琢磨出来的破烂儿怎么利用。”

  一个骚里骚气的辣眼睛炫彩大灵盘……庄清流前世那是真的十分喜欢鼓捣这些烂东西,走到哪里哪里就破破烂烂一大堆,连祝蘅脚从上面跨过都没有兴趣去多看一眼,更何况是庄篁。

  可就是这个最简单最不起眼的玩意儿,让她暴露了最大的秘密。

  庄清流瞧了一眼公主的挤兑,决定以炫耀回之,于是道:“这次范围更广的指灵盘记录不是我做的,是我们家畔畔。”

  祝蘅:“……”

  庄清流能第一个想到用她的骚灵盘做什么,梅花阑自然会是第二个能想到的人。

  “原来是你吗?”梅笑寒立刻惊异转头,看着旁边向来不怎么爱作声的梅花阑,道,“难怪你之前闷在屋子里忽然做出了一大堆庄前辈的七彩大灵盘,我那时候还以为你是想她了!”

  “并……”梅花阑可能本来想说“并非如此”,可是话到临头的时候,又止住了,表现出了她确实很想庄清流,并不否认。然后自然而然地在几人的目光中伸出手,于半空中抹开道,“看这些。”

  然而她在半空抹完,空中除了风吹什么都没有,裴熠抬眼等了一会儿,幽幽问:“看什么?”

  “……”梅花阑低眼翻着看了一下手掌,抿了抿嘴。

  庄清流忽然又被她这种咩咩的样子笑到,感觉有点诡异的萌,于是伸手一牵她,挠挠手心道:“好了,不必看了,说说就行了。”

  这时,梅笑寒已经转头冲裴熠低声道:“还能是看什么,小裴宗主,一百多个指灵盘!”

  裴熠喉结显然上下滚动了一下,还是难以置信地冲梅花阑道:“都有吗?她有一百多个身份?”

  “没有那么多。”梅花阑想了想,抬头简略地总结道,“裴氏的管家,兰氏的周先生,一直给虞辰岳出主意的镇山僧,长庚仙府坐镇的燃灯道长,秋宗主身边的那个侍卫,司马氏秉笔的大弟子……大抵三十多个。”

  这些宗门所有指灵盘的记录加在一起,才几乎合成了庄篁一天十二个时辰内的所有行踪。

  庄清流忽然问:“兰氏的周先生是谁?”

  梅花阑冲她解释道:“兰颂的父亲。”

  庄清流没有听说过并不奇怪,因为在灵璧兰氏,这个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太低了,可能是因为妻子太过强势,他自己的身体又十分孱弱,常年不好。所以在兰氏的仙府内,这个人数十年来都一直在一处安静的院落中清净养病。别说别的人,连兰颂兄弟两个也不能随意探望。

  所以庄篁真的十分擅长这种事情,恐怕连真正的周先生是什么时候被掉包替换的,都无人知道。

  “这恐怕还只是你和庄前辈暗中在查的这段时间。”梅笑寒有些凝重地低声思索道,“她在几个大的宗门都有长年固定的身份,而在那些小门小派,恐怕是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随意找一个临时的人代替。”

  确实。裴管家,镇山僧,燃灯道长……每一个都是本宗门最厉害和因为寿命最久而显得最神秘的人。

  也难怪在长庚仙府这二十年,祝蘅会被她提拔得来总管全府上下。那是因为在故梦潮的时候,她就能将这个从来不会多看一眼的弟子轻松捏在手心,所以之后选了她。

  祝蘅伸手抵住了树身,声音有些哑地紧紧按着,道:“我在她身边那么多年,仰望她那么长的年月里……从来不知道她的心思深到了深海渊池里,连十之一二我都没有窥到过。”

  神也是她,佛也是她,鬼也是她。搅弄风云的都是她。

  梅思霁难得有些隐晦复杂地低声道:“她既然已经是世上最厉害的人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她不累吗?”

  “对你来说很难很累的事,或许对于她来说,只是随手变张脸而已,就跟喝口茶一样轻松,没什么区别的。”庄清流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低头笑了笑。

  梅思霁立马就又有些不祥的感觉,瞬间问:“庄前辈,你又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庄清流眼睫一抬,似有深意地望向梅思霁问,“你们家立派先祖当年忽然一夜之间身负灵光的事,你知道吧?”

  梅思霁立刻认真点头道:“自然。”那是每一个梅家子弟还没有授学开蒙的时候,就会耳熟能详之事。整个章台梅洲五十城的地界之内、史书之上,也到处都是梅家这位先祖当年在乌澜山内只身阻邪出山的浮雕彩绘,巨大山像,赞美之词。

  然而如今,庄清流却认真冲她道:“什么天选之子,一夜灵光加身——那是人都是她选出来,将灵光灵力灵脉一起加诸到他们身上的。整个仙界五大宗门的开宗先祖,不出意外都是她选的。”

  所以这些仙门才能稳稳地统领至今,从无变故,而那些小的门派,应该是她无意去管。

  梅思霁忽然哑然震惊不已,一旁沉默了许久的裴熠也忽地想起来,当初在裴启和裴煊接连失踪一事的时候,他有一夜曾和“裴管家”一起走在山野小径之上,那时裴管家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问了句:“少宗主,你知道上梓裴氏,这几百年来是靠什么屹立仙门之巅的吗?”

  现在想来,当时那个拍肩膀的动作真是意味深长。因为不为什么……裴氏能屹立仙门之巅,是靠她选的。

  不知道为什么,跟当初将庄篁跟镇山僧联系在一起时以及之后确定无疑时的那种恍惚和惊疑相比,如今一点一点剥开这些事的时候,庄清流心里出奇得十分平静。

  这时,一直在旁边飞快救人的梅花昼从兰姝的画卷收回手,道:“庄前辈,人都出来了!”

  庄清流闻声转头,往里看了看。确实所有人都出来了,只剩下本来由季无端带领的上千黑衣修士,那些修士一个个木讷无言,双眼失神,那都是被庄篁摄走了魂魄的,救出来也活不了。

  除此之外,就是地上还剩有一点儿阴影了。

  那是今晚死的唯一一个人,秋宗主。

  没办法,季无端当时不顺势把他的头剁掉,庄篁就不会离开。

  庄清流目光落到那上面看了一会儿后,还是把他的尸首画了出来,有人很快上前,伸出手轻声道:“交给我吧,我随后将他送还给家里人安葬。”

  这时,裴煊却平淡地看了一眼,道:“不必了,颍川秋氏,全宗门上下都已经死完了。”

  裴熠遍体生寒,从头凉到脚,转头确认道:“……二哥?”

  裴煊仍旧用一种冷眼旁观的声音镇静重复道:“你们进桃花源这段日子遭遇了什么,外面就也同样差不了多少,如今整个仙界,都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

  伴随着他的声音的,是一阵平地而起的凉风。四周连点朦胧的月光都没有,冷得凄凄厉厉,往日里灯火煌煌的长庚仙府,现在死寂清冷一片,活像一个偌大的山野孤坟,无数食人肉飞禽的暗影似乎就在后山半空中不住盘旋,然后争相俯冲下去,昭示印证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庄篁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她的每一个身份都有着不同的立场和作用,先鼓捣虞辰岳从仙门独自跳出来,捅掉领头的几个门派,然后让百家依附虞辰岳去干掉梅家,接着稍有修为和能耐人都被除得差不多之后,她立场又一换,在外面以长庚仙府的名义大肆杀掉跟随假虞辰岳的整个仙门修士。

  总之就是一个锅里的人被她搅弄得掉头杀来又杀去,最后互相杀没了。

  有人悲愤不已地跪到了地上,涕泗横流,万分痛苦地双手捂脸道:“这真是丧心病狂,亘古未有,竟然把全天下的人都当傻子,将整个仙门玩弄于股掌之间,将无数条人命掐灭于手心之下,这真是……这真是……啊!我们都是瞎了眼啊,竟无一人早日察觉啊!”

  庄清流沉默地看他一眼,转头就毫不耽搁地往外走,道:“你们这些人没发现什么,你们那些先祖倒未必。”

  所有惊惧交加到麻木的人都动了起来,飞快离开这里,梅笑寒很凝重道:“庄前辈,你的意思是——?”

  庄清流摇摇头。一个人再厉害,也没法儿滴水不漏地玩儿弄天下,这几百年以来,不说整个仙门,光是五大宗派,就不乏各种出众的人,聪慧名士更是层出不穷。很多诡秘之事的蛛丝马迹,数百年前就有老辈的人早生怀疑,只是比起这些人,庄篁更甚一步。

  她处事缜密,擅窥人心,但凡察觉到不对的人,都会被她提前轻巧处置,挨个除掉。

  而这样几百年下来,因为这种事越积越多,联系在一起就无端生出一股诡异之感。所以几个大的仙门其实一直在暗中找这个怀疑的影子。而四十多年前,庄清流看似自作主张出现的时候,其实就是庄篁故意把她推出来当靶子。那时的仙门百家,还不乏裴启这种无论如何都有着敏锐判断力的宗主。

  所以无论是四十年前当了出头鸟吸开视线,还是她死后碧波粼之湖忽然年年盛开个不停的莲花,亦或是这大半年来一直各种各样往她身上层堆不穷的黑锅,这些全部都是有意为之。

  一是利用庄清流转移视线,可以隐蔽自己。二是使她与整个仙门敌对割裂,产生无法逾越的嫌隙和鸿沟,最终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无法插手。

  毕竟死了这么多人,有什么是比人命更跨不过去的呢。

  一行人离开得飞快,方才那个接手了秋宗主尸首的人茫然不已,两条腿边跑边喃喃道:“那我应该把他交给谁?”

  裴熠转头看了一眼他抱着尸体跑得有些踉跄的样子,声音有些低道:“要不然就埋到这里吧。”

  旁边的梅花昼很快接道:“还是不了吧……埋到长庚仙府,他会死不瞑目的。”说着扫袖一招,将尸首接手过来,自己用仙器装了,道,“等出去找一处方便埋的地方再说吧。”

  祝蘅一扫手打开结界,穿梭而出的一瞬间下意识回了一下头,看了一眼这个待了二十年的地方,声音有些深而低沉道:“我从来都没搞明白过,她到底想怎么样。”

  “人做一件事的时候,不一定一开始就想怎么样,或许是随着时间流逝再流逝,就这样了。”庄清流眼睫敛起,轻声眯眼道,“就像刚开始,一个姑娘带着满心的憧憬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想着平平凡凡好好过日子,可是后来,恶毒狭隘的公婆,吃喝嫖赌的丈夫,凶狠反咬的孩子,满屋的人都让她崩溃,她就杀了全家。”

  “……”梅笑寒似乎对这个举例十分难言地转过头,道,“庄前辈,你的意思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