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第212章

作者:蓝色青花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GL百合

  “……”段缤十分默然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我说了没关系,我不是要大义凛然地献身,是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而且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耽搁,请你们退后。”

  裴熠还要再说什么,旁边的季无端忽地伸手一拽他,后退十数尺后,一言不发地冲段缤拱手行了个大礼。

  “季兄??你这是干什么??恕裴某决不能赞同……”裴熠还尚且转身冲季无端喋喋不休,地宫口结界处忽地血光冲天,一阵慑人的红光转瞬就要将段缤吞噬。

  就在这时,一团绿油油的鬼火不知道忽地从哪里蹿了出来,几乎有些横冲直撞地凶狠弹出去,猛地将段缤撞到了一边。

  几人都被这突生的变故弄得一愣,地底下“轰隆隆”,地宫的结界打开了,那团代替的段缤血祭的绿色鬼火也刹那间散成了万千飞溅的光点,隐约在半空中居然凝聚出一个模糊而熟悉的人影来。

  梅思霁怔了一下,下意识偏头道:“段公子,那好像……是你爹。”

  裴熠跟季无端转头逼逼叨叨地没看见状似虞辰岳的人影,闻言转头后只隐约看到是个人的轮廓,于是诧异道:“什么?你不是麒麟吗?你是麒麟和人所生?”

  “……”梅笑寒很快上前跳了下去,道,“闭嘴吧,小裴宗主。”

  那些凝聚成虞辰岳轮廓的光影最后稍微伸出了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摸什么,但很快就于冰天雪地里消散了。

  虽然几乎恍惚了一瞬,但段缤还是无声从半空收回目光,并无表情地沉默着走下地宫道:“那不是我爹,那是他所生儿子的爹。”

  虞辰岳这个人,哪怕用脚想,也很容易知道他不是在意你这个人,而只是在意你身上流着他的血。

  梅思霁稍顿了一下,也很快顺着蜿蜒回连的长阶走了下去。

  山顶上的打斗声这时稍歇了下来,见到底下的人顺利进入地宫,庄篁终于一时将刀尖敛了起来,只是长久而安静地凝视着庄清流,淡声地冲她道:“你很久没喊过我师父了。”

  庄清流同样侧刀立在山顶,看着面前这张几乎有些陌生的脸,沉默地喊了句:“师父。”

  庄篁嘴角似乎轻轻地勾起了一点笑:“这声师父有几分真心,心里也还在叫我师父吗?”

  庄清流眼尾也稍高微弯:“那你呢,心里是在等着我叫你师父,还是在想着如何杀我?”

  “哪里舍得过要杀你。”庄篁轻笑着转向远处正在闪动璀璨冰花的山尖看了一眼,“我要是真想杀你,二十年前就不会救你。”

  庄清流一言不发地沉默下来。

  祝蘅瞬间反应了过来,如果没有她的默许,当初诡爻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教她关于丝线的解法,庄清流又怎么会那么顺利地回故梦潮恢复记忆。

  天上云色薄软,正在散开,霜花卷着光阴飞过冰面。

  庄篁沉默不语地来回巡梭着庄清流的面容,似在端详:“你更像人。”

  庄清流目光一动不动地深深落在她脸上,声音很轻:“因为我是人养大的啊。”

  就在这时,梅笑寒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声音微颤着传讯过来道:“庄前辈……你师父她……上个人族仙界的银甲仙君他……他也姓庄。”

  大风忽然平地刮了起来,万千变幻折射的冰川光影中,庄篁有些诡秘的脸好似悄然有些变了——那张五官明艳绯绝的脸上,竟然逐渐缓慢地浮现出了一层弥漫的血红色参纹。

第175章

  祝蘅手中的长剑“咣当”一声,跌落在地,眼中几乎涌出了有些迟钝的迷惘。

  庄清流说因为她是人养大的时候,她脑海中下意识还想起了至今不见踪影的诡爻,可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谁是人?她面前这个人又到底是谁?

  “怎么了?你害怕我是人吗?”庄篁饶有兴味地转头,瞧了祝蘅两眼,神色十分自然从容,甚至语气中还有几分孩童般的恶作剧趣味。

  祝蘅难以反应地张了张口:“你……”

  “我到底是什么人?对不对?”庄篁又眨眼接道,整个人已经近乎活泼调皮。

  庄清流稍微转头,目光落向远处在风雪中屹立连绵的雪山:“是父女,还是手足?”她说的,是仙门之君,银甲少年。

  庄篁却并未回话,而是忽地飞身而起,越过她掠向了地宫的方向。

  庄清流身形如虚影般闪电而动,一刀横贯而下,将她截了下来。

  庄篁从善如流地猝然飘身后退,视线又转回来,落在她脸上,几乎温和地握刀轻叹道:“有你这样的弟子,我真的很难不偏心。”

  出乎意料的,她这句话刚落,浑身上下都在淌血的祝蘅忽然在地上抓了一把雪,狠狠挟风砸了过来!

  庄篁脚下稍顿了一下,并未闪开,庄清流也倏地瞪了她一眼。

  “……”庄篁好像是忽到了什么趣事,忍不住抬手扶额地低低笑了两声,无可奈何道,“好了,我不是这会儿了还在挑拨离间你们,就是随口一说……”

  她结尾好像还有一句什么,但收了收,没有说出来。

  “铛——”一声,挟剑飞身而上的祝蘅忽从光影里被弹出,紧接着一声“噗嗤”,冰原上腾起一片红色的血雾。庄清流旋身挡在她身前,划出极为流畅的一刀,将庄篁逼开低声瞥道:“别过来,受伤了还拖什么后腿!”

  祝蘅趴地上侧身转头,“噗”一声吐出一口血,随意用手抹掉后,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庄篁脸上那几乎妖异的红色参纹:“你到底为什么会被送到故梦潮?我……”我到底为什么会被你从蛋里抱出来。

  “不是故梦潮,是云梦泽。”庄篁缓缓摩挲着刀柄,转头看她一眼,“至于为什么,你这会儿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祝蘅眼底忽然涌出了无与伦比的难过——是捡,她和段缤一模一样,也是怀揣着与生俱有的算计,有意丢弃后,而被捡入云梦泽长大的!

  “至于是父兄还是手足,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从还没出生开始,就是一个笑话罢了。”

  庄篁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地冲庄清流温和笑道:“云梦泽,故梦潮,那些真正算起来其实都是你的族人和血亲,它们捡回了我,收留了我,养大了我……很疼我,但是它们都是被我害死的。”

  庄清流喉咙动了动,心里哽得说不出话。

  “但是六百年前灭了整个仙界的时候,我还是残留了一点儿没用的恻隐之心,”庄篁指端很轻地哒哒敲着刀柄,脸上的参纹愈发红艳,“就是你们最后在壁画里看到过的,我从尸海里抱出了一个刚从死尸腹中剖出来的婴儿,后来随手把他扔在了乡野自生自灭,几百年繁衍下来,成了一个村子,叫瓦寨村。”

  四下一片寂静,只剩大风在来回呼啸。

  庄篁说到这里却冲她们挑挑眉:“将军甲的事情确如画中仙所说,两个虞辰岳也是那样调换的——但是段缤一事,你们敢想世上能有如此巧合的事,巧合到六百年就像个轮回一样,那些阴谋诡计的心思转了一圈儿回来,居然能生得一模一样,半点儿都不差。”

  云梦泽、故梦潮;银甲仙君、虞辰岳;她自己、段缤。

  祝蘅握剑的手一片冰凉,别说亲眼目睹了虞辰岳自己生出心思和后来一系列谋划举措的庄篁,换做任何一个人,也难以遏制那股从脚底蹿到头皮的恶寒。

  “掌控了当世权柄的人尚且如此,整个人族还能好到哪里去。”庄篁稍稍低着眼,指腹从刀锋出一路轻轻摩挲到刀尖,“事实也确实如此,倘人族留存,同样有灵的万物必不长久,消亡满可预见。”

  她一点一点地抬起眼皮,凝视着庄清流:“所以以你的身份,还是打定主意要拦我么?”

  庄清流声音很低地看着她:“没有人,也会有别的……总会有的。”

  “你说的是什么东西,你孙子一定会死,你就要现在去世吗?反正七十岁会死,不如二十岁的时候就躺到棺材里吗?”庄篁笑瞥她一眼,声音低沉下来,“明明知道,还说这种话?”

  幽幽冰川,将人眼底的光采反射得发亮。

  身为人的庄篁要灭人族,身为花精的庄清流却在救人,世事无常,实乃言语万不能道。

  “我不在意长不长久。”时间无声流动片刻后,庄清流的声音响起。

  庄篁这次注视着她:“什么?”

  “我不在意长久不长久,我只在意它们是否在好好活着。”庄清流目光和她接触在一起,静静道,“繁衍绵延,传宗接代,血脉和薪火……在我眼里都没有一个已经出生的生命珍贵,人也好,草木也好,万物也好,既然已经活着的,我就都希望它们好过。”

  其余的短视也好,拘泥一隅也罢,她不在意未来怎么样,她只在乎现在,在乎每一条眼前的鲜活的生命。

  或者说两者相比,她更在意后者。

  这世上之事多是这样,有时候自己没后代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一但上升到整个种族存亡,那简直让人寝食难安。

  并未多作声的梅花阑侧首,安安静静地将目光落在庄清流脸上,清澈的眼睛一片柔和。

  “……这样啊。”过了许久,庄篁才认真缓慢地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她修长的五指慢慢收拢,刀尖一点一点地抬起:“可我跟你不一样,我身上,还欠了很多东西——有所亏欠的,总想偿还。”

  难以逾越的鸿沟与裂缝像漆黑的深夜一样弥漫开,庄清流喉咙滚动:“绝不会收手?”

  庄篁绯艳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温和地看着她:“师父也舍不得拉你一起——可是我心里,也有自己师父的分量,万难收手。”

  始终未曾多余开口的梅花阑攥着剑,深深看了她一眼。

  庄篁她手中的刀身转起了剧烈绚烂的灵光,转向庄清流,用她方才的话最后反问:“绝不会改变主意不拦我?”

  庄清流沉默地攥紧了逐灵,月白色的灵光也猝然流转。

  庄篁再未开口,瞬间挟着厉风逼了上来:“那就这样吧。”

  “轰隆——!”

  力震苍穹的刀风在天地间狂飞乱舞,满世界的飞雪被炸得翻涌不止,一座座冰山肉眼可见地震颤起来,两人每一次交手,都有滚滚的积雪惊涛骇浪般被一掀数里。

  “我的妈!”地宫内的梅思雩在一阵天崩地裂的剧烈崩颤中蓦地直坐到了地上,惊恐地双手紧紧抱着旁边的架子,头发都快要全部竖起来,“又打起来了!”

  “滋啦啦。”天旋地转间一阵细微的裂响,好似头顶的万里冰川随时要崩塌,梅笑寒也十分焦虑地往外面看了一眼,撑着墙弯腰道,“不要停,抓紧时间,继续找!”

  段缤隐在面具下的脸上现出一抹担忧,极快地闪身找了出去。

  外面狂风翻涌,天上逐渐爬满了紫色的蜿蜒雷电,浓云极为压迫地低垂,彷佛随时会落到头上。

  正远远在山巅云中交缠的两人身形十分诡异,均忽隐忽现,让段缤一时也颇为忌惮,连插入的缝隙都找不着,可三无不时闪入其中替庄清流拨开刀尖的梅花阑却灵活异常。

  庄篁自然注意到了,飞身躲开一道剑波,下落时颇有兴味地转向她瞧了瞧,不吝啬地夸道:“除了我自己,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

  梅花阑一剑竖直朝上地凌厉刺出,平静谦避道:“你年龄很大了,我弗如。”

  庄篁:“……”

  “是啊,”她忽然笑起来,终于坦诚以待道,“若我能够天长地久地一直活下去,我也愿意像这几百年来这样一直保护她们。”

  “可百年之后我不在的日子,谁又能护着它们,千万年以后,这世上还能有几个云梦泽生灵的影子。”

  听懂她话的庄清流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可把这里变成第三个云梦大泽,你也不会痛快的。”

  庄篁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庄清流深深看着她:“我知道。”

  “因为我跟你一样,也失去过。”

  “我自己养大的弟子,我心里有数,恐怕这么一直僵着,打到累死也没个了断。”庄篁手中快刀如闪电地轻溜着侧身掠过,冲梅花阑笑着挑眉道,“你要替她对我动手吗?”

  “愿意一试。”梅花阑剑尖淌下血,仍旧端庄颔首道,“反正你对我不满意。”

  “……”庄清流忽然有些惊疑地转头,小小拽了拽她的袖子。

  说什么呢!

  梅花阑咩咩地看看她,划出剑点头不说了。

  庄篁看着她们两个之间的小动作,眼里浮现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意,又倏地跟庄清流各划开一臂后,以长辈的口吻冲梅花阑认真道:“可是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她话音刚落,梅花阑忽然消失了。

  庄篁脸上表情瞬间微凝,闪电间,梅花阑让她从剑影中看到了自己。

  庄清流忽地怔了一下,祝蘅喘息地从地上稍微爬起。

  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庄篁略微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前穿出来的剑尖,眉头微皱着缓缓转身,下一瞬,梅花阑又倏地出现在了她身后,这次“噗嗤”一声,一剑穿心而过。

  四周有风吹过,整个世界彷佛都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