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第72章

作者:蓝色青花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GL百合

  梅花阑暂时没说话,只是从水下抬起手,用湿漉漉的指端,描摹了几下庄清流的眉毛。眉毛沾了水,便分外服帖地趴成软软一条。

  “是忽然间想知道……还是因为有些不安?”她问。

  “那倒没有。”庄清流很快探出手拨弄,也往她脸上撩了一捧水,才低声认真道,“就是不大想一直这么被动下去了,想要给背后左右玩弄之人,也来上一点颜色看看。”

  很短的片刻,庄清流从梅花阑眼中看出了几种交织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听她道:“不必这样。”

  庄清流顿了一下:“嗯?”

  梅花阑长久安静地靠在水中石壁上,用目光细细描摹她:“我只想你无事平安,不管是主动、被动,都不要搅和进那些无谓的事里。”

  说完认真端望着庄清流,又低声道:“而且没有人能知道全部的你——祝蘅不能,我也不能,写书的人更不能。”

  庄清流心里很轻地一动,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所谓人的记忆,是平日里无数个点滴记下来的东西,在某一瞬间随时能忆起来。但一定要是自己想起来的。

  否则从别人嘴里听来的都会失真、看别人书上记载的会雾里看花,无论是哪一种,都绝对会有不实的地方。这大概也是梅花阑这么久以来,从来不跟她提往事的缘故。

  可是如果一直这样,那她从另一个世界时光迢迢地回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庄清流近乎出神般地垂睫安静了一会儿后,忽然抬手抹掉了梅花阑睫毛上的水珠,道:“之前不是说过要调我的记忆看看,还要看吗?”

  梅花阑这次却泡在水里望着她,安静摇了下头。

  庄清流心里微微一动:“为什么?”

  梅花阑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笑了下:“万一看着看着,知道了你不喜欢我怎么办?”

  “……”这人到底为什么忽然又这样儿了!

  庄清流哗啦啦给她脸上撩了好几捧水,只把人整个都浇得湿哒哒了,才用手戳着她脸上的水珠,笑着问道:“那我现在应该干什么,大佬?是在家务农还是整顿家务?出门做工还是带孩子?或者,下山跟段缤一起经商致富、走上人生巅峰?嗯?”

  她本来每说一样梅花阑就泡在潭水里笑一下,听到最后一个,却忽然笑容消失道:“那自然是不行的。”说着一扫庄清流的怀里,“我之前给你的地图,还记着吗?”

  庄清流:“嗯?”

  梅花阑道:“梅洲地界偏北高寒,水果一直珍而稀少,贵如金箔,普通百姓平日里俱都吃不起。所以仙府后面的百里群山,依仗灵气大多种的是果树,现在有几种正在成熟期,你过去看看。”

  庄清流立马很感兴趣地从怀里摸了标记图出来:“是采下来送给他们吗?”

  梅花阑摇头一笑:“低廉售卖——梅洲共有五十余城,人口近千万,都白送怎么送得过来,而且容易引起哄抢踩踏。我们家本就有长年专门负责此事的一些人,你不用管,帮忙采摘就可以了,笑寒会负责具体调度的。”

  这样一来,梅家不会一直凭白地折人填补亏空,长期下来无法运转。而且就算此举一开始可能是梅家哪位先祖源于善意的好心,但只要弄得好,天长日久下来,此一项也可以薄利多销,有所进益。如此便算和百姓两相得宜。

  庄清流大致想了一下,很快笑着把软稠的标记图收回了怀里,抬手点点梅花阑脑袋:“你们家可真是坐实了果园老农之名,难怪平日里作风如此朴素寒酸。”

  说着很快冲梅花阑拜拜,一阵风似的刮向了这绵延百里的后山。梅花阑在身后看着她活泼起来的背影,也笑了声,随即又安静闭上了眼睛。

  如今盛夏,各种果子确实陆陆续续熟了很多,什么桃子、西瓜、芒果、葡萄、杨梅……不分品种,在梅家单独隔出的群山都有,甚至还有很多庄清流没见过的这个世界的浆果。如今一眼望不穿的群山热闹非常,一众人进进出出,十分井然有序,其中不乏布衣草帽的普通人正在喜气洋洋地用大车时采时装运,新鲜送出。

  看来这里确实早已运转得十分成熟,哪里还多缺一个人帮忙。庄清流很快领会了梅花阑的意思,坐一棵荔枝树的枝头,探手现摘了几颗桂味和香味的荔枝剥开吃了,才左右飞来飞去地为“梅家果园”事业添砖加瓦。

  整整一日下来,她差点儿连吃带兜走的比帮忙摘的还多,引起了一阵也来凑趣的梅家弟子门生的纷纷大笑打趣。这些人本就是来现吃兼游玩作诗的,因此还做了几首打油诗冲庄清流相赠。

  庄清流眨眼表示收下了,明日还来!于是便趁着日暮天歇,快乐地戴着一顶草帽飞了回来。

  她简单地把快乐采摘的成果从乾坤袋慢慢倒进几个篮子后,才哼着小调去后山冲了澡换了衣服,心想果然白吃使人快乐,下次和梅花阑一起去就更好了。

  她正这么想着转回来,梅花阑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月光十分明亮,庄清流眨眨眼,提着一盏自己额外喜欢的橘色小风灯从院门口进来,走到桂花树下问:“你回来啦?泡一天就行了吗?”

  她意思是不管是真伤,还是冲梅家长老表演,一天似乎都不大行。

  “不行,明天还要泡的。”梅花阑果然言简意赅。

  那怎么还回来喝上茶了?庄清流挑挑眉,在院中央站定,揉擦着发梢,没说话。

  梅花阑于是坐在桂树下,细腻的五指托着瓷杯,目光落在水面的月亮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今天,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庄清流忽然笑了起来——这人明明是自己想要来听一些可能有了的回应,却非要说出这种话来。

  而且难得见她一个之前连话都不怎么说的人如今如此主动,庄清流便有意逗逗她:“没有啊。”

  细风似乎都安静了片刻:“……真没有?”

  庄清流抬手抓了抓脸,笑着侧头看了眼月亮:“嗯?你是不是想听什么啊?”

  梅花阑于是稍敛着的眼皮儿撩了撩,放下茶杯看向她:“我本来还想着,明天让笑寒带你去山下的城里转转,现在看来……”

  庄清流立刻在月下冲她笑起来:“有的有的。”

  梅花阑若无其事地提眉:“嗯?”

  庄清流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走近她,随手从石桌上捡了串用泉水沁好的红樱桃喂她吃了,才低头捏捏她的脸,小声道:“大佬,你迫不及待的心意我真的知道了,现在不仅会考虑,而且一定会考虑得很快很快很快的,所以你先把伤养好吧,要不然很多事也……嗯嗯?”

  梅花阑因为她“要不然很多事也”之后省略的内容睫毛微闪了几下,然后似乎非常非常高兴地嘴角勾了勾:“嗯。”

  庄清流见她很开心,自己也笑了,转头一指:“那我能在这里扩出地方,种点瓜果蔬菜吗?”

  她原本在院内折腾的都是闲余空地,可现在指的,应该是梅花阑平日里练剑的地方。

  “当然。”梅花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还提议道,“这里冷,种到后山会长得好一些。”

  庄清流挤眉弄眼地冲她笑了一下:“那边不是种着你的宝贝莲花吗?”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取悦了梅花阑,庄清流感觉她垂眸想了想后,好像是有点笑了,然后没说什么。

  可是第二日,庄清流刚起床,就发现院里西角墙边那片地方被腾出来了,最重要的是,湿润的土壤还被翻松过了。另外院中桂树下的石桌上,放着数十个巴掌大的小布囊,拉开囊口细长的丝线,里面都是小半包准备好的种子。

  这人但凡贴心起来,似乎真的很难让人不心动。

  庄清流冲着一个小布囊上面贴纸标注的“南瓜”二字灿笑了半天,趁着早起气候最适宜,快乐地又化身了种田老农。

  随后一连多日,她干这些事越来越娴熟,余下时而去梅家的藏书阁转转,时而又跟梅家的各种人开始打交道,偶尔处理一些小事。

  那天被渡厄吓飞的小蛇已经游了回来,如今总是有事无事就把自己妖娆地缠在桃树上,看庄清流在院内一天飞来跑去,偶尔闲适地躺树下晒太阳看书。自从它不随时要跑上来“贴个脸”后,庄清流站桃树前低头看了看,也由它去了。

  倒是又长出了蜷曲藤蔓的葡萄精,让庄清流很不会搞,一说放它自由,让它自行离开,它就失落地原地化藤,缠在树上、缠在墙角、缠在窗框……反正就是无声变出原形,表示自己只是一颗无辜的葡萄树罢辽。

  ……不会结葡萄的葡萄树。

  庄清流只好也留了它在院内,只是手往下一点,严肃道:“不准随便化形。”

  葡萄精浑身上下的叶子连须都哗啦啦地簌簌动了起来,表示知道了。

  庄清流莫名心累地觉得自己好像升级成了老妈子,边燃了张通讯符跟还在寒潭的梅花阑唠嗑,边提着一小筐葡萄和樱桃,又随便选了一本书拐出了门,准备到后山草地上咸鱼摊一会儿,再睡一个午觉。

  当然,顺便看看她真正的“亲亲女鹅”梅思归。

  这只“女鹅”最近一段时间,已经被她完美纠正了作息,如今夜睡白起,规律得让人十分欣慰。当然,欣慰的重点是庄清流终于不用再承受它的夜晚蹦迪踩脸了。

  拐过山角后,碧绿柔软的草地渐次映入眼帘,庄清流随便巡梭了一圈儿,就见梅思归今天果然又混进了一堆大鹅里。

  “宝贝,你们是能彼此交流说话吗?”

  庄清流随便在草地上一滚,来回观察着这一群白大鹅和一只红毛鹤:“明明不是一个品种,到底为什么能经常这么乐此不疲地玩到一块儿去?嗯?”

  她话音落,梅思归便眨眨眼,踱到了她脑袋旁,然后刚拉长嗓子,叫唤了半个:“啾——”

  旁边的大鹅忽然:“嘎!”

  庄清流:“……”

  梅思归微微煽起了两片小翅膀,翩翩围着庄清流跳起了鸟舞:“——啾啾啾。”

  一群大鹅又围着它舞来舞去:“嘎嘎嘎!”

  庄清流:“?”

  接下来很短的时间内,梅思归居然就和这么一群大鹅在她耳边:“啾啾啾……嘎嘎嘎……鹅鹅鹅地唱成了一片。”

  庄清流震惊地手一抖,原地爬起,简直被这狂野的调子吓得当场不会——明明有翼一族多天生好歌嗓,这群“五音丑八怪”都是什么鬼?!

  她哆嗦着转头喊道:“好了……好,别这样了!这也太难听了!!”

  梅思归却好像找到了什么乐趣,故意又凑近了一些,在她耳边:“啾啾啾啾 ̄啾啾。”

  “……”庄清流认真凝视着她,“你再这样儿,我就把你摸成秃头小宝贝。”

  梅思归好像十分滑稽地踱了个八字步,翅膀一呼啦——上天了。它一离开,那些大鹅也立马不再作妖,嘎嘎嘎地三两下跑走了。

  可是自从这天起,后面一连几天,只要庄清流再来草地上咸鱼摊,梅思归总是会时不时就忽然出现在她耳边,猝不及防地凑近:“啾啾啾啾,啾啾 ̄”

  庄清流:“……”

  接连几次后,原本有用的各种威胁开始失灵,轻揍不管用,重了又不大舍得。梅思归好像越来越觉着有趣,慢慢有恃无恐地带着一帮大鹅,开始追在庄清流身后倾情贡献死亡合唱。

  “啾啾啾啾……嘎嘎嘎!”

  “……救命!”

  庄清流发誓,她真的从一只大鸟脸上看到了笑,梅思归这个臭崽子双眼皮深了许多,鸟眼滑稽弯弯。

  她一路怀着诡异复杂的心情跑去了水潭边,找到了梅花阑,梅花阑居然很淡定地抬手,示意庄清流也伸手。

  庄清流立马照做,然后中指指端多出了一点桃花水母似的薄膜,她不由低头戳戳问:“这是什么?”

  “隔音罩。”梅花阑道,“放大就可以用。”

  庄清流瞅了这个东西半天,又抬眼:“你为什么这么淡定?”

  梅花阑微笑:“因为它以前也那么对我。”说着转而道,“你只要用隔音罩悄悄把自己罩起来,别让它发现,它在你耳边耍坏一段时间后,就会觉着你不再害怕了,没意思,以后就不会再故意唱了。”

  “?所以这鸟崽子到底怎么会这样儿?谁养的?”庄清流冲梅花阑饶有深意地挑眉——是时候进入父母间登月碰瓷的追责环节了。

  谁知梅花阑冲她报以更深的意味深长:“你以前还在的时候,它就是这样儿的。”

  庄清流一秒收起挑事的眉毛,转而冷酷道:“那我为什么还要再惯着她。不。——你快教我一个隔离屏障的术法。”

  梅花阑表情微妙地瞅了她一眼,很快点点头:“好。”

  于是两炷香后,后山草地——一个帐篷似的透明屏障原地出现,先是还啾啾啾个不停的梅思归被限制在内,旋即它的一群小弟大鹅也都被关了进去。

  庄清流这才在外面儿套了一层隔音罩,得意地冲鸟崽子挑挑眉,让它知道什么叫一鸟获罪,亲朋连坐。

  ……

  如此一个月后,伤彻底好了的梅花阑在梅笑寒房中如此炫耀:“它现在很乖。”

  正埋在一堆卷轴中忙到飞起的梅笑寒也短促地笑了一声,批着刚呈上来的厉鬼回魂一事,没搭话。

  梅花阑却安然地坐在桌边,又低头喝了口茶,脸上笑意愈深:“她从山里回来了,摘了一筐木耳和菌菇,刚丢在院子里随手晒了。”

  “……”梅笑寒一言难尽地抬了下头,又收回视线,换了个卷轴。

  片刻后,向来在外界简言少语、从无表情的端烛君居然又兀自笑着说道:“她现在正在做月季墙,竹子都已经砍好了,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是的,庄清流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做月季墙——因为惦记着之前在兰颂虚境里看过的那个蔷薇墙,所以她也早想要一个了,可惜梅岭冷得一批,蔷薇几次都没种活,所以这次将就着换了耐寒又四季常开的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