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错 第7章
作者:柳碎夜
二丫放下监兵神君,让它熟悉环境,自己拿了抹布开始打扫店铺。店里生意不好,这成了她最主要的职责。
沈错不会儿又回到店,手里拿着个碗,四下里扫,脸露犹豫。
“掌柜,您想做什么?”
沈错指监兵神君:“我给它拿了些肉干。”
拿肉干喂猫,这么奢侈的事也就沈错做得出来。那碗还端得精致,与她平日用的竟是套。
二丫连忙道:“它不用吃肉干,喂些杂粮就行,否则不会抓老鼠了。我有带小木碗,您把碗收了吧。”
沈错悻悻收回瓷碗,似是被打击了兴致。
二丫自小看人脸色长大,颇会察言观色,这位掌柜又从不掩饰,直来直去,她如今已能从对方的反应看出些什么。
“沈掌柜,您不是说今天有人要来店里吗?他们几时到啊?”
掌柜郁闷,最好的方式是引开她的注意力,要是没人搭理她,她能闷闷不乐整天。
“估计快到了。”沈错兴致缺缺,又突然记起事来,走到个柜台边,从取出了几串铜钱,“对了,今天给你发工钱,粮食你自己算,次拿不回去就分几次拿吧。”
这店面有个专门放铜钱的柜子,里面密密麻麻码了堆,二丫第次不小心打开,被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沈错收购东西的时候总是随意从其取,看起来没有半点安全措施。
二丫看得心惊胆战,几次提醒她,沈错却全然不当回事。
按沈掌柜的话说,这能值得多少,能让人命也不要?
二丫自是认为沈错大户人家出身,对这些小钱不上心,只得自己每日留心,生怕有人进店窃财。
“谢、谢谢掌柜!”
二丫第次靠自己挣到这么多钱,见那满满的四串铜币,心的激动之情难以言喻。
她自认平日里没做什么工作,对于能领到这么多钱着实有些惶恐忐忑,对沈错更是感激不尽。
沈错满脸疑惑不解:“为什么说谢?这是你的钱,你帮我工作,我付你工钱,我们是雇佣关系,有什么好谢的。”
沈错向来不耐烦人情往来,若她真帮了二丫,这声谢她便接得理所当然。然而此刻,她并不觉得自己帮衬了对方。
二丫不敢与她唱反调,恭敬地用双手接了铜钱,又小心翼翼地包在了布。
正在这时,声吆喝从门外传来。
二丫往外瞧,只见辆马车缓缓停在了杂货铺外——沈错说的人到了。
第7章
茅山前村通常都只有牛车、驴车往来,也就沈错来了之后才有马车。
马车上下来个黑衣劲装的男子,头上戴着大大的斗笠,让人看不清脸。他长得极其高大,身上肌肉明显,看就是个练家子。
男人毕恭毕敬地拿出几封信,沈错手接过,另手递出,也是封信。
两人期间没有点儿交流,男人很快就离开了。沈错边拆信边朝着后院走去,神情看起来有几分凝重。
监兵神君懒洋洋地躺在门外晒太阳,时不时舔舔自己的爪子。
二丫心好奇却没敢多问,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三钱全折成了杂粮,数量不少,次肯定是搬不回去的。
二丫打算每天用小布袋装点回家,这样也能避免被父亲和继母糟蹋了。
在杂货铺做了个月的工,因为午餐吃得好,二丫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原本瘦弱的身体也有了些肉。
只不过进入十月之后,天是越来越冷,而她身上仍旧穿得十分单薄。
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姐弟俩自然没钱做新衣服。二丫母亲、大姐原本剩下的那些衣服,好些的不是被父亲抵押就是被继母霸占,她只能翻出些破旧衣服赶了几晚,勉强给弟弟虎子做了件厚衣服。
沈错给她的那件短褂她不敢给弟弟,只晚上给他穿着保暖,白日仍然自己穿了。
可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住越来越冷的天气。
今天李二婶来得颇早,见二丫个人在店里整理东西。
四下看了看,凑到她身边低声问道:“二丫,掌柜今天给你结算工钱了吗?”
“嗯……”
二丫把自己结算工钱的方式向李二婶说,李二婶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我是知道的,沈掌柜心善。”
二丫过往因愁苦而显得有些麻木的小脸上最近表情越来越生动,听到这里很赞同地用力点头。
“还有……二婶,这些给你。”
二丫从布包里取出吊铜钱塞给李二婶,李二婶见状连忙推却道:“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快收回去收回去。”
二丫看起瘦弱,力气却不小,动作十分坚定。
“二婶,您就收下吧。我都听虎子说了,他在你家个月吃的和石头个样,费了你们不少粮食。”
“哎呀,虎子才多点大?能费什么粮食啊?”
虎子不大,可她吃的都是李二婶从沈掌柜家带回去的好东西,二丫心里清楚,李二婶不介意,杨姐姐心里却是有疙瘩的。
“不能这样说的,二婶,反正这些钱拿回家也会被我爹爹拿去,您就收下吧。”
李二婶听,也对。
这钱要是被王铁柱那个混账拿去也不过是做了赌资,放在她这里还能存下来,到时候还能再给二丫。
“那……好吧,二婶先帮你存着,如果有需要就来问二婶拿。”
二丫甜甜笑却是没有答应。
她虽然穷惯了,但在家姐的教导下也懂得不少道理,知道要知恩图报,这钱无论如何都不会要回来的。
李二婶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下叹息。
“好孩子……”
临近年底,天色暗得越来越早,反正没有什么生意,沈错通常都在天完全暗下来之前放二丫归家。
二丫怀揣着三百铜钱,背着袋玉米面,先去李家接了弟弟,两人起回家。
只是还未到家,两人就听到了从院子里传出的争吵声。
虎子吓得立即躲到了二丫身后,二丫的心则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爹经常十天半个月不着家,回来必定会和继母争吵,整个家不得安宁。
姐姐在时都会把她和弟弟关到柴房里,免得受到波及。
二丫转身就想带弟弟先去避祸,没想到王铁柱已经透过篱笆看到了两人,把推开刘氏,敏捷地从篱笆的缺口跃过,揪住了二丫的衣领。
“爹、爹爹……”
二丫的身体地颤抖了起来——大姐离开后的这半年她成为了父亲和继母的撒气筒,这个月因为天天去村口上工,没怎么遇到过两人,身体却仍然记得疼痛的感觉。
王铁柱看起来佝偻落魄,对女儿却强悍得很,揪着她的衣领冷笑道:“二丫,怎么看到爹爹就想走呢?看样子沈掌柜已经给你发了工钱了,还不快点交出来?”
二丫不敢反抗,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因为抖得厉害,布包下跌落到了地上。
王铁柱听到了铜钱的声音,顿时管不上二丫,将她扔到旁,连忙去捡布包。
继母刘氏这时也跟了出来,看到那包铜钱,剽悍地扑上来和王铁柱抢夺。
“你这个疯娘们想做什么?”
王铁柱虽然是个男人,但沉迷酒色赌博,又时常顿饱顿饥,身子早就坏了。
对付二丫他自然手到擒来,和刘氏却只能拼个不相上下。
两人揪着个布包僵持着,刘氏不甘示弱地道:“什么我想做什么?你这个混蛋天天不着家,二丫和虎子都是我带着,她现在能挣钱了,这钱当然得交给我来保管!”
“放屁,你这个臭婆娘什么时候管过孩子?二丫是我的亲女儿,她的钱当然应该孝敬我这个当爹爹的。”
两个人拉拉扯扯你争我夺,虎子早就吓得哇哇大哭,两人却是充耳不闻。
二丫时管不上装着粗粮的布袋,护着弟弟想走,却听得哗啦声,三串铜钱在抢夺下散落在了地上。
两人也顾不上地脏,同时扑倒在地把铜钱往怀里扒拉,最后还是王铁柱占了力量手脚上的优势,抢走了两串,刘氏只抢到了串。
王铁柱只在手上颠了颠就察觉到了不对,看到二丫和虎子似乎想回柴房,几步上前拉着二丫的后领把她掼倒在地。
“怎么只有三百?说好的月钱两呢?说,你是不是私藏了其余的钱?”
二丫被摔得头晕眼花,背脊生疼,又怕父亲伤害弟弟,忍着痛连忙爬起身挡在虎子面前,摇头道:“没、没有,爹,沈掌柜说我太小帮不上什么忙,月钱得减半,最近店里生意不好,二百得折成粮食分批给我。”
二丫平素表现得乖顺木讷,全然没有大女儿的精明强干,这个解释听起来又合情合理,王铁柱不疑有他,却仍旧怒不可遏。
“没用的东西,当初我们是签了契式的,你怎么就没有问那个女掌柜要?”
二丫低着头,身体瑟瑟发抖。
“掌、掌柜说,契式里说清楚了,如果你有、有疑问,可以亲自去找她对峙。”
王铁柱想起那个女罗刹,哪里真敢去找?只能将怒火发泄在女儿身上,抬手扇了二丫巴掌,又将她踹到了边。
“姐姐,姐姐!”
二丫差点疼晕过去,抱着肚子蜷缩成了团。虎子扑到姐姐身边,哭成了个小泪人。
王铁柱虽然凶悍,但对自家的独苗还有点感情,没有动手,只眼神麻木地扫了他眼。
刘氏抢了百铜钱,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王铁柱啐了口,骂了句晦气,揣着怀里的钱走了。
“呜呜呜,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二丫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肚子坠疼,直冒冷汗,眼前片漆黑,意识也越飘越远。
“虎、虎子……去、去找沈掌柜。”
“姐姐?姐姐?”
虎子听姐姐说了最后句话后就没了声音,时不知如何是好,哭了会儿想起姐姐的话,握着拳头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虽然因为家庭的原因性子有些懦弱,但脑子不笨,知道姐姐那句话是让自己去向沈掌柜求救,迈着小短腿用最快的速度朝着村口跑去。
沈错吃完晚餐不久,正在烧热水准备洗澡,突然听到院子外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喊“沈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