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错 第78章
作者:柳碎夜
沈错一收扇子,赞许道:“不错不错,能举一反三,事实正是如此。那三只有华丽羽毛的为公,另三只看起来不起眼的是母。”
胭脂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不解道:“那为何有一只浑身雪白呢?”
沈错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你再猜一猜。”
胭脂思考片刻后,答道:“我来京城以后见到街上有不少金发碧眼皮肤白皙的人,听说海外有与我们长得不同的人,更北方的蛮人也与我们长得十分不同,是不是与这一样呢?”
“你能想到这里已经十分难得了,然而并非如此,这三只雄鸟都是同父同母所生……你再猜?”
胭脂渐渐皱起了眉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突然似是记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白瑞吗?”
沈错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
“为何是,也不是?”
沈错面露一丝轻蔑,目光望向了远处:“所谓白瑞不过是些哗众取宠的说法,不是下面的人想要讨好上位者,就是当权者想要愚弄百姓。
不论是孔雀还是其他什么生物,若是出现异常的毛发与皮肤白化,都不过是因为它们生病了而已。
我们看着漂亮,但对它们来说这可是十分不便的疾病。
轻则像这只孔雀一般,难以找到伴侣,重则会因无法很好地掩藏自己而命丧黄泉。”
胭脂看着沈错的申请,心中不知为何闪现过一丝不安。
虎子一听,已是面露同情:“这只白孔雀好可怜,如果是生病的话,有没有办法治好它呢?”
“这是打娘胎里带出的病,没有医治的办法。好在孔雀明王性子温和,雀叔说它并不怎么在意伴侣这件事,过得也挺逍遥的。”
沈错语气一转轻松,哗啦一声打开扇子,摇头道,“要我说也是,这有山有水、有吃有喝的,要什么伴侣?”
虎子听得似懂非懂,胭脂望了那只白孔雀一会儿,突然道:“我听说动物都更愿意选择强健的伴侣,它既是生病了,母孔雀不愿意与它繁衍子嗣情有可原。
我看它们相处和谐,并没有欺凌白孔雀,想来是不怎么在意它的外表的。如果是人的话……”
所谓的白瑞不仅包含各种白化的动物,也包括通体雪白的人。
然而虽被叫做祥瑞,但民间一旦出现这样的人,下场通常都会很凄惨。
胭脂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只不过因脸上长着胎记,由己及人便想到了这里。
沈错一挑眉,摇扇子的手顿了一顿,突然楼主了胭脂的肩膀,对着正在喂孔雀的豢养人道:“雀叔,给我一些饲料吧,我也许久没喂过它们了。”
雀叔沉默寡言,执行沈错的命令雀十分迅速,立即回身将腰间装有饲料的几支竹筒递到了沈错面前。
沈错对着胭脂和虎子道:“我们喂它们吃些东西吧,待会儿再去看丹顶鹤。”
虎子一看能近距离接触这些鸟,立时把方才的失落抛到了脑后,胭脂也很快收拾好了心情。
沈错见状似十分满意,点头道:“今日便只是看看这些珍禽,那些异兽还在更深的山里,有一些十分凶猛,不轻易靠近陌生的人。待之后做些准备,我再带你们慢慢看吧。”
第89章
柳容止收起信, 对着一旁正在研究残局的沈云破道:“没想到小小一个胭脂竟然惊动了我皇兄,看来霍掌门十分看重那个徒弟啊。”
在这件事上她对沈云破并无隐瞒,只不过沈云破似乎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
“哦……你和无妄说过了吗?”
“之前提过一回儿,把她惹恼了。这回若是再提,她怕不是得去寻我皇兄的麻烦了。”
就算是柳容止,回想起当日的场景也不禁心有余悸。若非沈云破来得及时,她恐怕真要命丧这女儿之手了。
“无妄向来看重自己在乎的人。”
“可先前我将她与解语等人分开,她不也乖乖照做了吗?”
沈云破终于从棋局中抬起头来, 轻轻瞥了她一眼。
“这又如何一样?解语等人自小在天明教长大,无妄明白这不过是短暂的分离。可胭脂有家人,这一分别可就与她再无牵扯了。”
“这样说来,你是偏袒错儿的咯?”
沈云破并不理会她语气中的促狭,只淡淡地道:“无妄是我侄女,我不偏袒她却是要偏袒谁?再说,既然胭脂自愿留下,那就是她姐姐想要强人所难。
还希望你和皇上能秉公处理,不要为了名声避亲才是。”
“好吧,我明白你的立场了。既然如此,我便去回绝了皇兄。”
柳容止的话并未让沈云破显露出丝毫欣喜,反倒加深了她眉目间的褶皱。
柳容止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明所以地道:“怎么,你不开心?”
沈云破轻轻叹了口气, 摇头道:“我不是不开心,只是很担忧。”
“你担忧什么?”
“你与无妄是母女,却势同水火,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们该怎么办呢?”
沈云破此话一出,不开心的便换成了柳容止。
“什么叫作你不在了?你不在却是要去哪里?”
“人有生老病死、旦夕祸福,没有生离也有死别。”
柳容止将手中的信往旁一放,起身坐到了沈云破身边。
“我们不会再有生离,至于死别,除非我先早你一步去世,否则……”
“否则?”
柳容止勾扯出一丝笑意,却并不让觉得那是开心的笑容。
“你知道的,我总是能找到你,追上你。若是你比我先走,我便将咱们葬在一块儿,不管几世轮回,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看来我便是死,你也不会让我安宁。”
“所以,你一定要活得比我久。只有等我死了,才能再管不了你。”
“看来我想重获自由指日可待了,毕竟你的身体大不如我。”
“哼,那可说不定。”
柳容止因先前的内伤,这半年来确实身体不大好。但只要细心调养,想要康复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云破点了点头:“确实,世事难料。不过,我先你一步走也未尝不好。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来世?你想要与我葬在一处便葬一处吧。”
沈教主仿佛早已看透生死,平淡地谈论着这个话题。新阳长公主却是个俗人,不仅将这像是玩笑般的话当了真,而且已因对方的观念恼怒。
“我不爱说这个,明明在一起为何要想分开的事?不论生还是死,不论有没有来世,我都要与你一直在一起。”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抓住了沈云破的手臂,任性的模样与沈错竟如出一辙。
沈云破不禁又叹了口气:“无妄还是像你,不喜欢的事便不想听,想要的东西便偏要勉强。”
柳容止听完只是理所当然地道:“她是我女儿,自然有相像的地方。只是……”
她顿了一顿,面露委屈道:“你只疼爱她,却不疼爱我。”
沈云破似是意识到无论与她怎么说都说不通,只摇了摇头,又将目光落到了棋局上。
柳容止见她懒得搭理自己,气道:“百年前的残局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想下棋,我与你下几局都可以。”
“你的棋力太弱,我没有兴致。”
沈云破说得无情又干脆,柳容止吸了口气,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过是太久没碰生疏了而已,当年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与我下几局,我慢慢便能恢复往日水准。”
沈云破手中捏着黑子,专心致志地望着棋盘,眼神也没有分一个给柳容止,口中淡淡地道:“你曾赢过我,只能证明你很聪慧。可聪慧不代表有悟性,更不代表有耐性。
你心不在此,又如何能进步?我不愿意与三心二意的人下棋,你还不如让无妄来与我下,她下得都比你好。”
柳容止气个半死,好不容易才忍住伸手搅乱棋盘的冲动,不开心地在一旁干坐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沈云破终于解开了这残局,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的神情总是细微,却也总十分感染人。
柳容止坐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这时见到她的笑容,先前的那些气恼便烟消云散了。
“云破……”
“嗯?”
沈云破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随意应了一声。柳容止靠到她肩上,依恋道:“只要能让你开心,我什么都会做的。”
回应她的,却只是沈云破轻轻的一声叹息。
“我早就说了,柳容止如今不比过往,你以为她还会在意他人的看法吗?
去年朝廷处理江南的贪腐案手段已是最好的证明。如此大事她都不放在眼中,又哪里会为了区区一个胭脂破坏与女儿之间的关系?”
花弄影轻轻吹了吹手中的花茶,神态悠闲。反观她对面的霍鸣英,便没有这般从容了。
“唉,是我考虑不周了。原以为只是一个小女孩,长公主与皇上总不会为难人。没想到……”
他捶了一拳桌面,叹气道,“是我辜负了梧桐的信任,我看她这几日十分失落,都无心练武了。”
“呵呵,你在意的果然就只有这一点。”
霍鸣英被当场戳穿,不禁面露尴尬:“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花弄影轻笑道:“在我面前有什么好羞于承认的?我并不在意这些。倒是紫苏的婚事……你已经决定好如何回复了吗?”
“这……”这说起来又是一件头疼的事,霍鸣英揉了揉眉心,语气难得生出了一股埋怨,“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紫苏也是你的女儿,你又是如何想的?”
“皇上为紫苏指婚,你该明白他不可能是因为关心你女儿才有此提议的吧?”
“我当然知道,皇上这是在试探我……”
花弄影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这件事错就错在你立即意识到了这点,然后又没敢当场拒绝。
若你当时便不假思索地以紫苏已有婚姻拒绝皇上,之后又哪来那么多事?”
霍鸣英回来一想便也明白了,只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后悔药?
“那现在又该如何?我原是想将紫苏嫁给长虹,可紫苏这孩子……
唉,你说乾正派那么多年轻有为的弟子,她怎么就一个都看不上呢?”
“比起沈错来,你的那些弟子又有哪个算得上年轻有为?”
“这怎么能比较?沈错再怎么不下去了,惊讶地望向花弄影,难以置信地道,“怎么会?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