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风华录 第31章

作者:初代小狗 标签: GL百合

第53章

  这下,朝堂便又议论纷纷,只是声音小了许多,似是怕惊着什么似的。

  然而,只听大殿上之女帝又悠悠道,南诏质子夜逃也罢了,那狄将军与其里应外合,郡主又是如何知晓?

  豆卢宝叩首答:“是臣女亲眼窥见。”

  不等圣上发话,一个尚书便厉声道:“大胆豆卢氏!竟纵容南诏质子夜逃?”

  如此,另外一边,一个武将也高声道,郡主此番,是置我大安于何种境地?

  豆卢宝后背早已湿透,她跪在大殿上,心思转得飞快。一个年轻武将开口斥道几位同僚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说罢,他又转身与大殿之上朗声说道:“还请陛下即刻下旨,全力追杀南诏质子!”

  听闻朝臣如此质问,豆卢宝起身,她凝神徐徐说道:“各位此言差异,莫说是我纵容南诏质子夜逃,如今就是送,我大安也是要将这南诏质子送回南诏的。”此言一出,百官又是议论纷纷,都拿了眼睛去瞄那高坐于大殿龙椅之上的陛下。其实也看不真切,但那圣上似是静观其变,一言不发。片刻,有朝臣高声道,郡主胡言乱语,怕是疯癫了。我大安与南诏国盟约有注,南诏质子来我大安侍奉五年,五年后自是把她好生送回去。郡主这般话,岂是将我大安边境稳定视同儿戏?不错,都在预料之内。豆卢宝听闻此言,倒是放下心来。凝了神,豆卢宝刚要开口,却听见一位司徒大人开口辩驳道,仁兄这话倒是不对,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突厥南下,若真等突厥吞并南诏,只怕也对我大安不利。听见有聪明人替自己说了自己想说的话,豆卢宝便闭了嘴,只听朝臣们唇枪舌战一番。司徒大人此话有理。神威大将军附和道。如此,朝臣们又七嘴八舌起来,但是赞同此时放回南诏质子,已是朝臣们言论之大势所趋。末了,只听那圣上总算是开口道了一句,司徒爱卿说得极是。可盟约之事……豆卢宝听闻此话,赶紧高声说道,臣女愿留守在府中,对外称南诏质子尚在府上即可。众臣议论纷纷,左不过是道‘这也是个办法’或‘我大安礼仪之邦岂能这行如此欺上瞒下之事’云云。那圣上也似有犹豫,只听她道,所谓一诺千金,这盟约白纸黑字,倒也确实不能违背。这下,百官又是一阵议论。豆卢宝也犯了难,这契约难为,可人确实已经走了啊。这时,却听一大理寺丞高声道启禀陛下,这盟约虽不能改,但是这盟约上也只说南诏质子来大安满五年即可——好生聪明!豆卢宝在心里忍不住赞叹。原来这朝堂上也不全是蠢货。只听那大理寺丞朗声道,年满五年,但也未说是哪五年,是否是连续五年。陛下圣明,只待南诏局势稳定后,让南诏再送回质子来我大安,再待上一年半载也就是了。如此,此事才能有个好说法。豆卢宝心里安定下来,这小满与狄秋的命算是保住了。

  听闻大理寺丞所言,圣上也点了头,并将此人当朝升为侍御史。

  不过,此事尚未完。

  只听那圣上高坐于大殿之上,对殿下之众人徐徐说道:“我大安雅量,特许南诏少主回南诏梳理国事,此事上有朝臣定夺,你小小郡主,今日闯进朝堂妄议朝政,恐难逃死罪啊。”

  听闻此言,豆卢宝在心里不住冷笑,片刻,她凝重了面色,跪下高呼:“臣女身为大安郡主,自知南诏少主夜逃大安一事事关重大,所以便迅速赶来告知陛下。然臣女也知臣女擅闯朝堂,确是死路一条。”

  这下,有几位朝臣也说道,这女子擅闯朝堂,且还妄议朝政,此人此举有悖纲常,于天威何在?

  豆卢宝心里冷笑几声。

  不想,那刚升为侍御史的大理寺丞却开口,帮着豆卢宝说了句话,他道这所谓伦理纲常兴于春秋,岂能用那千年前之古礼束缚我大安之新番天地?这郡主忠心之举,还望陛下莫要拘泥于男女大防才是。豆卢宝偷偷瞥了这人一眼,虽然这话可能是为了标新立异,博那女帝欢心才说的,但心里对这人也是生出几分感激。不想,那圣上却不依不饶,道:“难道我大安朝堂,怎是小小郡主想来就来的,说走就走的?”听闻这话,朝臣们倒也不议论了。今日这郡主被降罪看来在所难免了。而这厢,豆卢宝跪下磕了头,朗声道:“臣女自知身犯死罪,但臣女却有大安高祖留给家父的一道免死令,臣女今日已将信物带来,还请陛下饶过臣女一命!”如此,豆卢宝便把靖国公留给自己的玉佩奉上,又道在这龙椅的紫檀底座下有一暗格,放了这道高祖留下的密诏。取了密诏,女帝细细看了一番,又交由两个三朝元老过目,此诏却是不假。如此,那些朝臣倒也松了神色,此事倒也罢了。不料,那女帝冷眼看了诏书,竟冷声道:“这高祖留下的,是李氏江山许给你祖父的恩典,可朕姓贺兰,凭何饶你一命?”听闻这话,朝臣们噤了声儿,相互看看,也不敢说话。一群蠢物!豆卢宝心里骂道,这里面也有混迹官场几十年的,揣摩一下圣意很难吗?那刚升迁的侍御史还新鲜摆着呢,说几句讨皇帝高兴的话,说不准就能升官呢!也不用等别人搭话,那豆卢宝赶紧跪了一跪,高声道:“陛下是大安名正言顺之君,这高祖许我祖父一脉的恩典,还需陛下亲自完成。”说罢,豆卢宝又赶紧跪呼道:“臣女眼中没有李氏之君,只有大安之君,还请陛下践行诺言!”如此,便又有几个朝臣跟着启奏了几句陛下圣明,陛下乃大安名正言顺之君云云。别人看不到,那多福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那圣上听闻此话,脸上的神色确是舒展了几分,看着那磕头跪拜的郡主,眼里甚至有了几分赞许之意。倒是对爹爹不住,豆卢宝跪在大殿上,她一想到这玉佩是怎么来的,心里就难过起来。这性命攸关之事,孩儿也是自投罗网,辜负爹爹对阿宝的一番打算了。

第54章

  凤仪宫里,皇帝屏退众人,只留了豆卢宝在内。

  皇帝登基以来,倒也没挪去历代大安皇帝居住的寝殿,还是依旧住在她当皇后时居住的凤仪宫内。

  别的不提,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豆卢宝,皇帝便不住摇头叹息。

  “这豆卢研的性子朕也知道一二,他对你这孩子不求别的,左不过希望你在这大安能悠然自在些,这玉佩你今日用之,倒是亏待了他这般爱子之心。”

  呸!豆卢宝怒从悲来,在心里不住骂道,今日朝堂之上,若你个皇帝松口我也不必用这玉佩保命,还不是要给你这女帝立威,可惜我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不过,心里这么想,豆卢宝嘴上却讪讪道,陛下言重了。那皇帝拿了茶杯,看了眼豆卢宝手上的铁镣,开口道:“你手上这东西,朕看着倒像是被谁锁了一般。”片刻,皇帝悠悠道,敢问郡主,是狄秋锁的你还是那南诏质子?豆卢宝赶紧又跪下,说道:“陛下圣明,臣女不敢欺瞒,这铁链乃是南诏少主所赠。”听闻此话,皇帝细不可闻地轻笑一声,放了茶杯,她笑道:“这南诏质子夜逃大安,却也给你留好了生路,郡主又何必来这朝堂上闹事呢?”是啊,这又是何必呢?狄秋奉皇帝所托,助南诏质子连夜赶回南诏,此事也确实与她郡主无关,她当真不必趟这浑水。豆卢宝苦笑难止,心里一片后怕凄然。可是,万一——万一那狄秋不是奉皇帝之命呢?狄秋口风紧,问不出个所以然,想来也是狄秋不想自己牵扯进来。但也正因如此,豆卢宝才无法判定这乌满连夜出走,是否有皇帝暗中相助。若有,她豆卢宝自是作壁上观倒也罢了。可若是没有呢?若是乌满擅自决定,南诏质子违背与大安盟约,这追杀圣旨一旦下达,乌满与狄秋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豆卢宝一刻都不能耽搁,连夜前来,务必在皇帝下追杀令前将此事上达天听,以求用玉佩将此事回转些余地。不过话说回来,这突厥与南诏相斗,若是南诏国灭,突厥独大南疆,对大安也是不利。皇帝未必不懂这其中利害,所以也未必要杀这南诏少主。可若皇帝不懂呢?尽管此事有皇帝暗中帮忙之可能十有八九,但只要不是板上钉钉,她又怎么能用乌满的性命去赌这种种可能?就算只有一丁点风险。去那凶险之境是小满她心之所愿,豆卢宝再不忍心,却也不想违拗她的心意。只是在豆卢宝能掌控的范围,她又怎么能让小满有任何不测?一丁点也不行。见豆卢宝游神,皇帝拍了拍桌子,皱眉道,你也太放肆了。听闻这话,豆卢宝赶紧行礼,可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回话。是啊,乌满已经给她留了后路,她又何必来这一遭呢?如此,豆卢宝只得实话实说。“臣女不敢揣测圣意,也不能拿这二人的性命冒险。”皇帝端了茶,缓缓抿了一口,又悠悠道:“郡主的宝月坊生意不错,你也置办了许多产业,就算不领这郡主月俸你也能好好的在这大安过下去。用这玉佩给自己求个自由身不好么?非把这好玩意儿折在这回事上。”豆卢宝听闻此话,只轻声道,陛下说笑了。

  那皇帝放下茶杯,叹道,你与南诏少主,还有狄秋,还有那个女扮男装的画师,你们四个少年人还真是莫逆之交,连朕都颇为羡慕。说罢,皇帝倒是饶有兴味地多问了一句,那南诏质子是你什么人?片刻,豆卢宝犹豫再三,小心答道:“是、是挚交。”说罢,豆卢宝顿了顿,又跪下行礼,郑重与皇帝道:“臣女不敢欺瞒陛下,还请陛下赎罪。南诏少主是臣女——心仪之人。”皇帝眼中一丝疑惑闪过。但随即她又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幅模样,倒有几分慈母之态。“郡主,”皇帝叹道,“你虽不精于诗书,但在朕做皇后时,朕就十分喜爱你身上之伶俐。只是月盈则亏,你这般机敏,又重情义,朕怕你日后保全了所有人,可就是保全不住你自己。”听闻皇帝话里几分长辈与晚辈之关切,豆卢宝心里也是几分感慨,她连忙谢恩,谢过皇帝点拨。皇帝又喝了口茶,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又是天子之威。“郡主,你若没这玉佩,今日你还会如此行事吗?”片刻,豆卢宝便道:“若没这玉佩,臣女当日也不会前来搭救上官画师,若没这玉佩,恐怕今日陛下也不会让臣女踏足朝堂一步。”听闻此话,皇帝虽依旧不怒自威,但眼中多了几分赞许之色。“郡主,你这等才智,行商倒是可惜,朕问你,你可愿做朕的门客?”豆卢宝愣了片刻,眨了眨眼睛,她先道谢陛下,后又说臣女能安稳做个郡主就阿弥陀佛了。见豆卢宝面有难色,皇帝便又道:“许是朕年纪大,规矩多,你不愿也罢。如若朕指派你去帮衬长公主,你可愿意?”说完这话,皇帝又含笑补充一句,郡主或许能成我大安第一位女太傅也未可知啊。半晌,豆卢宝摇摇头,道陛下错爱了,臣女只想过盆满钵满的安生日子,臣女也只有这点本事了。

第55章

  大安,永泰初年。又道一年春光好。

  宝月坊五家分号开张,而第六家分号也在筹备中,并且豆卢宝预备着让梅姨把第六家分号开到江南去。

  这生意红火,烈火烹油一般。

  然而,狄秋却病了,病来如山倒,半个月,狄秋便卧床不起。

  豆卢宝带了大堆补品来将军府看望。

  “谢过宝掌柜了,只是我这病,连宫里的御医都无力回天,可莫要费精神了。”狄秋说罢,咳嗽了几声。

  豆卢宝叉着手靠在床边,她看狄秋面色青白地靠在床上,也不知要说什么好。

  看完了狄秋,豆卢宝从将军府往外走,迎面却遇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此人名唤严望山,原是大理寺卿,那日豆卢宝闯进朝堂,又升迁为侍御史。

  今日也是来看望狄秋的。这人最近颇得皇帝重用,豆卢宝在狄秋那也听闻了些关于他的事。

  这人与狄秋同在皇帝跟前办事,两人也算相处和睦,他来探望狄秋,倒也在情理之中。

  “还未谢过严兄当日替我向陛下求情之恩。”豆卢宝对严望山如此说道。

  如此,那严望山郑重说道:“郡主宅心仁厚,所谓善恶有报,我不过是不想这世上少一个良善之人罢了。”

  听闻这话,豆卢宝好奇起来,她随口问道:“知人不知心,游兄怎知我是良善之人?”

  严望山恭敬道:“郡主少年时曾与万红楼的周岳相交甚好,在下听说那时靖国公想要了结周岳性命,是郡主百般请求,这周岳才能安然到今时。”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豆卢宝听来竟恍若隔世一般。只听严望山继续说道:“在下与周岳是、是挚交,故此那日在朝堂上为郡主多说了一句。不过也是无济于事,到底还是郡主家学深厚,得高祖恩赐玉佩,这才能转危为安。”那日朝堂之上,严望山之所言所行,让豆卢宝以为这人不拘一格,是个人才,但今日与这人打照面,却发现这人心思虽敏捷,但是言行却端方,有几分刚直不阿之浩然正气。豆卢宝平日言行多随便,见了这正经做派便总想笑。她倒也不好揣测这正经做派是真的还是装的。年纪轻轻就官拜侍御史,也算年少有为。可这人如何与那身份云泥之别的万红楼小倌结交?这倒也是奇事。这严望山言行极正派,但也不死板,确是不拘一格。不过豆卢宝虽好奇这二人如何结交,但因之前种种风波,她倒也不想再过问与万红楼有关之事,特别是与周岳有关之事。如此,豆卢宝又与其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将军府。入秋,狄秋的病却不见好转。听说那日皇帝御驾亲临将军府,眼看狄秋病入膏肓之态,竟在将军府发了火,卸了狄秋游龙大将军之位,让其好好养病。这事也在坊间传了一阵子,无非是感慨狄小将军天命不佑,或云皇帝爱惜人才。“传闻是假的,是我自己与陛下辞官的,陛下这才生了气。”狄秋与豆卢宝这样说道。中秋,城郊长亭,豆卢宝与狄秋二人对坐在亭子里。狄秋没了官职,终能放开畅饮。

  狄秋说此生余下时日要去大安外面看看。

  豆卢宝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半晌,她问那狄秋,你究竟许了小满什么好处?让小满配这药来给你装病欺君?听闻这话,狄秋愣了片刻,转而苦笑道,宝掌柜好眼力。豆卢宝倒了酒,这叹息是止不住了。狄秋倒了酒,仰头一饮而尽,她道:“这事倒也过去了,说出来也无妨。当日事从权宜,乌满不让我告诉你她要回南诏的事,我便与她讨了这糊弄人的药来。”豆卢宝也是苦笑一下,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我没和乌满说——放她回南诏是皇帝的意思。但乌满也没多问我。”狄秋又道。想起乌满,豆卢宝就难过,再忍着不想,可眼圈就红了。“狄秋,你说乌满不知你帮她其实是皇帝的意思?”豆卢宝问狄秋道。狄秋点点头,说道:“不然她怎的要锁了你?她假装与你交恶,才能不把你牵扯进来,不然乌满又为何把钥匙放在我这?”狄秋倒了杯酒,又道:“当日她与我商定,等她骑着阿貅逃出大安,我便到你府上搭救你,乌满说有我搭救,皇帝也不会起疑心。”听闻此话,豆卢宝笑了几声,似是醉了一般,道了句不错。算无遗策。狄秋见豆卢宝神色几分凄然,连忙道了句你莫要难过,如今这事不都结了?却是了结了。这天下谁不曾听闻,那新任南诏国主身骑白虎,如战神下凡,领着南诏士兵以一敌十,愣是没让突厥再踏进南诏一步。“对了,那日乌满与我在这城郊分别时,在包袱里发现了你留给她的银票与白玉元宝,那时候我看她是真心难过,她还落了泪呢,我当时都被吓着了。”狄秋真是个直心肠,见豆卢宝难过,知道她是思念乌满,便把自己所知乌满之事都讲给豆卢宝听,以期能解其之苦楚一二。狄秋是好意,不过世上也有句话,叫哪壶不开提哪壶。所以听闻这些,豆卢宝其实更不好受了。如此,豆卢宝心里埋怨起狄秋来,她想了想,便故意皱眉道,哎呀,这番送别景象,倒让我想起曾几何时,送别另外一人之情景。知道豆卢宝话中那人说的是上官执,狄秋便没了声儿,眼看着人也闷了下去。豆卢宝也算得逞,看到狄秋这幅样子,她也有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可又想到今日是来送别狄秋的,心里又难过起来。眨眼的光景,大安国都也只剩豆卢宝一个了。“宝掌柜,”狄秋喝了酒,闷声问道,“那日你与乌满送上官执,她可曾提过我?”豆卢宝倒了杯酒,轻抿一口,悠悠道,狄秋为何有此一问?于是狄秋的脸便红了三分。豆卢宝心里好受了些。试问,谁不爱看这美人红脸?何况这美人英姿勃勃,格外好看。可是又想到乌满,见过她的大安人都说她自南疆烟瘴横生之林而来,周身似有三分鬼气,可他们不知,这南诏国主在床笫间却是个爱脸红的,说几句暖情话就受不住,就要把人咬疼。多久之前的事了……狄秋见豆卢宝一会儿嘴角几分笑意,可一会儿笑意又淡下去,最后剩些茫然空洞,都散在秋日傍晚的凉风里了。半晌,狄秋开口道:“我知上官画师在这人间无依无靠,那时便和她说,若她想,可以拿着我的信物去黔州忘忧谷找我师父,可她也没说要不要去……”听闻狄秋此话,豆卢宝心里不禁一番感慨,原这天下几个好去处,上官执倒真一个也没去。“那日上官执倒也没说什么……”豆卢宝开口道,“只是你那时与她之间是怎么了?是拌嘴了?还是打架了?怎的也不来送送?”这下,狄秋又不作声了,只又倒了杯酒,一口饮尽。豆卢宝又问道:“这一年,她也不曾与你捎个信儿?”不想,那狄秋竟点点头。这下,豆卢宝又叹气起来。“你们俩这是闹什么?我还以为你与上官执早就互通心意,都私定终身了呢。”听闻豆卢宝这话,狄秋似是一怔。酒劲有些上头,见狄秋面色犹疑,豆卢宝便开口絮叨:“远的不论,就昨日,我可听说了,那皇帝念你这几年辛苦,要给你一个恩典,你倒是大公无私,别的不求,却向那皇帝请求,说要皇帝准许女子入大安御画院做画师。”豆卢宝喝了口酒,接着说道:“你这请求我实在佩服,拿自己的恩典给别人解心结。我要是上官执,准得要哭个昏天黑地。”“近的咱也不论,”豆卢宝继续道,“就说眼下,你执意离开这大安国都,不惜装病冒犯天威,难道不是为了去寻那上官执?”狄秋听着豆卢宝胡言乱语,一直没吭声儿,而听到豆卢宝如此一问,她神色登时郑重了些。只听狄秋说道:“不全是为了上官画师。”豆卢宝给二人都斟满了酒,问道,还为哪般?狄秋郑重异常,语气甚至几分沉痛。“人间之事并非能以善恶分尽,我在宫里为官这些年,如今想想,竟也没做几件真为保天下太平之事。”狄秋饮尽一杯酒,又倒了一杯,她说道:“我是习武之人,不是好战之人,更不是逐利之人。官场或沙场未必是我的好去处,我是个糊涂的,如今才明白我自己。”说罢,狄秋举起酒杯,把酒尽数倒在地上。

第56章

  狄秋一番话引得豆卢宝心里百感交集,她轻轻叹口气,也不知要说点什么好了。半晌,豆卢宝换了话题,她开口道,这大安国都越待越没意思,她问狄秋那装病的药方还在不在,她也装个病,最好假死,离了这里也算痛快。不过,狄秋却拒绝把药给豆卢宝,因为那药需得用内功调息,只能习武之人吃,不然会真的殃及性命。“不过我也定是要寻到那上官执的。”狄秋临走前与豆卢宝这样说。豆卢宝点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宝掌柜方才玩笑,说我与她私定终身,其实也不全然是,我与她……总之,我得找到她,有些事没说清楚……”狄秋这话不但说得含糊,而且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豆卢宝拿着酒杯,借着几分醉意玩笑道:“你与她怎的了?不会是那夜你与她两情相悦翻云覆雨,这榻上好生温存,结果下了榻却翻脸不认了?”听闻这话,狄秋脸都涨红了。这是意料之中。狄秋嘛,不拘小节是真,不通情事也是真,平日里就爱逗她,她脾气好也不会恼,不过——豆卢宝怎么看这狄秋竟、竟点了点头……噗——豆卢宝实在没忍住,喷了一口酒。也是呛着了,豆卢宝一边咳嗽顺气,一边冲着狄秋不住抚掌。这狄秋与上官执性格南辕北辙,不过偶尔总能在些小事或言语上给人些惊喜,或惊吓。这下豆卢宝来了精神,心里瞬间涌起无数打趣的话,可看狄秋一脸愧疚难堪,她便也只得做出正经样子来。豆卢宝顺好了气,她举了酒杯,道:“你路上莫要心急,这、这上官执定在某处等你呢。”如此,便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狄秋神色缓了几分,她也举杯道,那南诏国主虽与你相隔千万里,但你们也定能再相见。听闻这话,豆卢宝面上一僵,心里又难受起来。她只仰头,把杯中酒喝尽。这狄秋就该与上官执在一处。这两人说话一个恼人一个刺人,倒是般配。“莫说那些了。”豆卢宝对狄秋苦笑道。又是傍晚,不过这次是秋日,路边垂柳尽数枯黄,随风招展出凄凉残相。给狄秋和自己添了最后一杯酒,豆卢宝举杯,道了句饮尽此杯,又道一句酒词——杯酒足寄,幸慰故人。豆卢宝如是说道。狄秋点头,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回到国都城里已是夜间。街上点起无数花灯,看不到头尾,好似一条巨龙游行在大安街道上空似的。豆卢宝这才想起来,今日是中秋。街上有孩童提着花灯吵吵闹闹,跑过豆卢宝身边,撞了她一下也不曾停下脚步,道了句姐姐抱歉,见豆卢宝也没恼,便提着花灯你追我赶,又笑着跑开了。手里空着,那白玉元宝是送了人的。豆卢宝转头去了宝月坊最新开的分号。那伙计也不认得她是大掌柜,只殷切道,姑娘快进来看看,是喜欢木簪还是金簪?玛瑙还是翡翠?见豆卢宝不说话,那伙计又道,若见惯那寻常玩意儿,姑娘不妨来看看宝月坊独一份儿的南疆银簪?我家大掌柜是在宫里做事的,认识那南诏来的姑娘,这样式可是我们坊里的画师按照正宗南诏银饰拓下的花样,姑娘可赏脸看看?豆卢宝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那伙计颇有些奇怪,这姑娘模样挺可人的,怎么不言不笑,脸上还冷冰冰的?街上挂的花灯都是同款不同色的八角灯,花样灯在街边小摊子上才有卖。远远有丝竹声起,许是花船又行过隔街的河道了。豆卢宝绕道去了个花灯摊子,买了一个兔子灯一个梅花灯,一手一个,提溜回了府上。秋夜甚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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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祝各位劳动节愉快!俺是勤劳的地摊文学作者!!!!!p( ^ O ^ )q

第57章

  深秋时节,院里的树黄了便枯落,豆卢宝看着账本,看着看着,就得动手把落在书上的枯叶拈走。

  还得把落在发间的枯叶也拂走。

  那兔子灯与梅花灯挂在一起,衬着一方天空,倒有些意境。

  甚念故人。

  豆卢宝最近总喜欢趴在院里的石桌上,看着那花灯出神。

  万彩急慌慌跑进院里。会是什么事呢?宝月坊遭打劫了?皇宫走水了?谁家公主嫁人?谁家少爷娶妻了?还是故人回来了?

  那万彩跑进来,气喘吁吁,话也说不明白了。

  “小、小姐,南诏质、质子……”

  豆卢宝眨了眨眼睛。

  这账本是批量从纸铺子定制的,豆卢宝啪的一声把账本合上。

  账本一翻面,那后面印着周周正正的四字长条篆书四字:万事亨通。

  万彩断续说道,那南诏质子按照盟约来大安最后一年,今日便是南诏质子入大安国都的日子。

  豆卢宝紧张道,小满回来了?万彩摇摇头。

  豆卢宝瞬间就闷下去。

  万彩赶紧道,可这南诏新送来的质子倒是有意思。豆卢宝随便‘嗯’了一声。

  万彩兴致不减,她道:“小姐不知,这南诏新来的质子竟是五个八九岁的娃娃!”

  豆卢宝也是有些惊奇,她轻轻地‘哦’了一声。

  也是最近才听说,这南诏国主与大安君主立君规矩不同,是要在这几个娃娃里抽签,抽中谁了谁就是南诏未来国主。万彩又急忙道,而且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南诏国主请旨,要这五个娃娃放在靖国公府上养着……豆卢宝只觉一股气血往上涌,她与万彩惊道,你说什么?万彩又道,听宫里的公公讲,皇帝不但同意了,而且皇帝还说了,一切照旧,恐怕这五个娃娃的开销还得从咱的郡主月俸里走……豆卢宝眼前一黑,她揉了揉眉心,小声问万彩,此事当真?万彩面色为难,点了点头。好你个南诏国主,豆卢宝心里对乌满恨恨道,咱两人的事都还八字没一撇呢,自己竟然就要先给她养娃娃了!大安皇宫,多福瞧着那几个孩子在凤仪宫殿内安静候着,穿着南诏盛装,十分惹人喜爱,不过就是每张小脸都绷着,各个看起来都要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老成些。片刻,御膳房把新鲜出炉的点心送来,多福摆在那五个孩子面前,有的孩子见了点两眼便放光,可还是不敢吃,有的却好似没看到这点心一般,但肚子却咕噜噜叫起来。多福没有孩子,看见这些乖巧孩子便喜欢。他赶紧说,各位南诏小少主,快吃吧,这大安的点心可好吃了。那几个孩子相互交流了眼神,有两个娃娃拿出细细的银簪,像模像样地试了毒。多福心里叹了口气,想笑又笑不出。只听他轻声道,试过了,就快吃吧。几个时辰后,这五个娃娃送到了豆卢宝府上。几个娃娃并排站着,与豆卢宝大眼瞪小眼。索图这回也跟来,帮着照顾这几个孩子的饮食起居豆卢宝见这几个孩子各个拘谨,心里叹口气,想到乌满刚到大安时处处防备的样子,便对这几个孩子也怜爱起来。

  晚饭,豆卢宝吩咐万彩准备了一大桌好菜。

  几个孩子上了桌,有个孩子刚拿出银针要试菜,却被身边另外一个孩子打了手,并用南疆话叽里咕噜地训斥了几句。

  索图在一旁对豆卢宝解释道,国主吩咐过他们,说在郡主府上不必太过戒备。

  果然是乌满教出的孩子。豆卢宝摇摇头叹气,又对索图道,告诉这些娃娃多吃菜,吃饱了晚上带他们去逛灯会。不料那索图却道,国主吩咐了,他们晚饭后要练功。南诏国主没吩咐别的话?豆卢宝问索图。索图摇摇头。

  都不问问我,当真是看我好性子。豆卢宝心里暗暗嘀咕。

  转了转眼睛,她忽的问那几个孩子,会不会说中原话?

  几个孩子点了点头。豆卢宝眨了眨眼睛,道,你们国主有没有让你们带东西给我?或是她要你们对我说什么?听闻豆卢宝这话,几个孩子眼中却是一片茫然。

  他们还小,中原话会的不多,我会慢慢教的,郡主莫要心急。

  索图赶紧对豆卢宝说完,又把豆卢宝的话译给了那些娃娃。

  那些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有胆子大的便与豆卢宝用中原话高声说道:“学打算盘!”

  另外一个孩子不甘示弱,也用生硬的中原话奶声道:“学算数!”“学做簪子!”

  听闻这几句,豆卢宝笑道,你们国主才打得一手好算盘,把你们这几个小娃娃送我这,让我当这便宜先生。

  片刻,又有个娃娃补充了句,学说中原话。如此,豆卢宝便朝这几个小孩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了。

  她觉得自己的笑容甚是慈爱。

  不想,有个娃娃闷头想了半天,怕落于人后,她接着又奶声补充道,别和郡主学中原话!豆卢宝笑容便僵在脸上。索图赶紧打圆场,连连道郡主莫怪罪,国主的意思是,唉,要怎么用中原话说呢,这可不好翻译,不过郡主与国主甚是亲厚,想必国主的意思郡主定能明白的……豆卢宝掐了掐眉心,愤愤道了句无妨。几个孩子正是能吃能喝的年纪,一番吃喝,等下人们来收的时候,满桌子盘子都只剩下些绿叶菜和薄汤汁。豆卢宝觉得脑袋有点疼。送走了一个阿貅,又来了五个小崽子,而且这几个娃娃倒是比那阿貅刚来府上的时候能吃多了。不错,她乌满真是看准了自己家大业大。可是还能怎么办?就养着吧。那几个孩子都在院子里扎马步压腿,豆卢宝看了一会儿觉得没劲,便与万彩出府,说是置办些东西。晚上,几个娃娃洗漱好了,颇有秩序地叠好了衣服,三个男娃娃睡这边,两个女娃娃睡那边,大家躺好了,但都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底是孩子,几个娃娃闹起来,相互用南疆话对话,说一阵又哧哧笑起来。门外,豆卢宝敲了敲门,索图说了句南疆话,几个孩子便嬉笑着躺好。有大人进来,笑声便低了下去。豆卢宝拿着个大口袋,每个孩子分了一个布偶。

  五个孩子有的拿了布老虎,有的拿了布兔子,有的拿了布蛇,都开开心心搂了布偶睡去了。

  从孩子的房里轻声走出来,索图不禁小声道,郡主对这些孩子真费心思,还特地问了哪个孩子喜欢哪类飞禽走兽,依样都买了回来。

  “可不是呢,”豆卢宝也放轻声音笑道,“我找遍了整个大安国都才找全乎的。想来你们南诏密林多,人人都与飞鸟走兽为伴,你们南诏的娃娃一定喜欢小兽,我果然猜对了。”索图点点头,道了一句国主说郡主宅心仁厚,不会亏待这些孩子的。

  豆卢宝想了想,便问索图道,乌满小时候也是如同这些孩子一般?

  索图合了手,道郡主有所不知,国主七八岁成的时候正逢南诏国内乱,与她同为预备南诏少主的几个孩子大都惨遭杀害,也是骇人。听闻这话,豆卢宝心里就忍不住有点难受。或许也是自己宅心仁厚,不过更是见这些预备南诏小少主就想起乌满,总觉得对这些孩子好一点,就好像是对小时候的乌满也好一点一样。这府上也是冷清许久了,有几个孩子吵闹倒也不是坏事。

第58章

  一年之后,这南诏送来的几个孩子便要回南诏了。

  说是南诏未来国主,但是毕竟也是几个孩子,听说南诏那边专门来了人护送。

  听闻这个消息,豆卢宝轻轻‘嗯’了一声,拿着算盘的手倒是抖了一抖。

  “郡主姐姐,这个字算错了。”南诏来的一个孩子提醒道。

  豆卢宝猛然清醒过来,她笑笑,便继续教那些娃娃们打算盘。当当当——万彩敲了敲小铜锣,这算是下学了。豆卢宝比那些孩子们更激动,听了铜锣声,嗖的一下就跑出去了。片刻,她就端了一大盘点心回来。见几个娃娃还在温习刚刚教过的东西,她便随口说道:“总用功这脑子也遭不住,快来吃块点心。”如此,几个娃娃便仔仔细细把刚才抄录的课业收好,又用纸镇压好,这才慢吞吞地边说笑边去拿点心吃。豆卢宝忍不住笑道:“一个个的养在我这儿,怎么还是有些学到痴傻的样子?”见这些孩子个个上进,豆卢宝其实也有些心虚。都来大安一年了,教这些娃娃们打算盘也有些时候了,这些娃娃真是好苗子,竟没被自己带坏不说,自己倒是受这几个娃娃影响,竟也能好好坐住一个半个时辰教人家做功课。边吃点心,豆卢宝一边胡思乱想起来。南诏来护送的人什么时候到呢?一日一日的风一日一日暖起来,春寒褪尽,大安国都已是一派春日盛景。这日便到了。换了盆景,宫人也面生,但凤仪宫还是那个富丽堂皇的凤仪宫。乌满每踏一步,心里便感慨一分。殿内,那皇帝早高坐于凤仪宫正殿等着了。贺兰纹绮见这乌满瘦了些,虽身着南诏侍从服饰,但面色沉静难辨悲喜,举手投足间已然是一副君王气度。不但如此,原先就觉这人外貌行事有几分妖邪气,而如今再相见,那妖邪气百般磨炼,倒成了几分阴森鬼气。贺兰纹绮赐座与她,二人对坐于凤仪宫正殿,屏退了其他人。“胆子够大,”贺兰纹绮说道,“你与那几个南诏来的孩子都来了这大安国都,也不怕朕心狠手辣,断你南诏根基?”“南诏国事自有几位大长老定夺,况且,想必大安皇帝也清楚,换个南诏国主未必比我更有利于大安。”乌满如此说道。贺兰纹绮笑了笑,道“却是像模像样,有国主风范,与朕刚见你倒是不同了。”乌满只喝了口茶,不说话。片刻,乌满放了茶杯,拿出一个荷包。那荷包上的绣线色泽黯淡,是放置长久的缘故。“这里是你夫君的指甲和头发。”乌满与贺兰纹绮道。贺兰纹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戒备,转瞬即逝。“这东西有剧毒,若用火烧成粉末,喂与活物,活物便会顷刻丧命。”乌满悠悠道。贺兰纹绮笑一笑,声音是冷的。“南诏国主说笑了,先帝尸身葬于皇陵,无人能证明这甲片与发丝从何而来。”“无需证明。”乌满冷声道,片刻,她继续说道:“会有人需要知道的。只要他们需要知道,去那皇陵开馆验尸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