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风华录 第7章

作者:初代小狗 标签: GL百合

乌满点点头,道:“想来也无妨。”

豆卢宝玩笑道:“难道你就没想过,是我诳你出去,要害你?”

乌满轻笑道:“若你真想害我,凭你我力量之悬殊,你早死了八百回了。”

不错,想来身体恢复得还不错,还有力气取笑别人。“你饶了我,可不要再提那夜的事,”豆卢宝道,“那狄秋大人的嘴就跟那炮仗似的,我又怕说错话,炮仗的每个响儿我都得仔细听着。被她审一遍,就跟在那滚水里涮过一遍一样。我都快累死了。”

豆卢宝放下食盒又道:“你若真想知道我说了什么,不如直接问狄秋要笔录,我可不想再遭罪了。”

这人还是这样,话多,习惯了乌满倒不觉得讨嫌。反而豆卢宝这个样子,乌满其实是有些羡慕的。豆卢宝坐到乌满边上,极殷勤地盛出一碗燕窝。豆卢宝道:“我听下人们说了,你这几日胃口不好,这是宫里送来的炖好的燕窝,我想着,你这几日定是天天被灌那苦药,喝点甜汤最好,这冰糖燕窝清香扑鼻,最适合养伤了。”

说罢,将那一小碗燕窝放在乌满手里。“我可知道你担心什么,”豆卢宝又拿出一个小碗,给自己也盛了一碗,“你放心,宫里层层把关,断不会送来脏东西。而且那铁面狄秋也试过了,无毒。你看,我这也喝一碗,也算沾了你的福气。”

乌满只看着豆卢宝说完话,自己又喝下一大口甜汤,转眼又盛了一碗。敢情大半的滋补品都进了豆卢宝的肚子。这人脸颊有淡青色的淤痕,想来是那天被自己狠狠拧了一下,又挨了一巴掌的缘故。那时候事态紧急,乌满下手极重,想来豆卢宝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她一定不好受。乌满忽生出几分不忍,伸手轻抚上了豆卢宝的脸颊。豆卢宝吓了一跳,很久没人对她做出这般亲昵之举,她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仿佛被神咒定住了一般。“抱歉,事发突然,我自小练武,下手没轻重的。”

乌满说道。“原是因这个,”豆卢宝笑道,“没事儿,不疼,过几日也就消了。”

乌满叫豆卢宝去箱子里翻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口袋,那布口袋拿起来叮咣直响,一听便知里面装了些瓶瓶罐罐。乌满从里面翻出一瓶墨绿琉璃瓶,将其递给豆卢宝。乌满道:“这是我南疆治疗瘀伤的药酒,你一日擦三遍,这脸上的淤伤两日便能好。”

早听闻南疆医术虽与中原医术不同,但却有奇效。豆卢宝一边谢了一边又道:“这药酒你就这一瓶吗?”

“这个只剩一瓶了,”乌满叹道,“你不会是想拿出去卖银钱吧?”

“你怎的这样想我?”

豆卢宝惊呼,“那夜你面见我们皇帝,跪了能有大半个时辰,你腿上定有淤青一类的伤,我是想着,万一都给我用了,你用什么?”

豆卢宝说着,便大着胆子伸出手,隔着被子轻轻捏了一下乌满的膝盖,见这乌满脸色不改,但神情却紧绷了几分。“少主,你可真能忍,”豆卢宝说道,“且这几日,你喝的定是固血作用的汤药,内服倒也罢了,若不用外用的药,这瘀伤又怎么能好?”

乌满定定看着豆卢宝。豆卢宝叹口气,把那一小瓶药酒放回乌满手上,道:“想来那索图虽是个得力的人才,但如今看来却不是个细心人,你若自己再不珍重自己,便如何活蹦乱跳地回去做南诏的国主?话说回来,你也不过十几岁,好好的南诏少主被送来这异国他乡。寄人篱下,若是换了我,定是极委屈的……”乌满自认是个坚毅之人,她也一直是这么要求自己的。那日从南诏被送到去往大安的马车上,远离故土,挥别亲人,跟着她来的几个侍从早就哭成了泪人,就连索图也抹了眼泪,可乌满却面色不改,如同那石雕的神像一般无悲无喜。就这样,从南诏到大安国都,心里虽也是酸楚与恐惧并生,但乌满硬是一声没吭,一滴眼泪也没掉。可不知怎的,听了豆卢宝这话,乌满顿时觉得自已委屈得不得了,鼻子一紧,眼睛也酸了。赶紧端起碗,乌满一口一口把甜汤喝下去,掩饰了自己的哭意。豆卢宝最会看脸色,尽管乌满掩饰得极好,但她还是察觉了那片刻沉默背后的几分酸楚。

于是豆卢宝便道:“不过就算这样,你也莫要伤心了。在下有一妙宗,不如你将这药酒的配方给我一份,由我制作售卖,若赚得了银子,咱们五五分成。赚点家底,也不枉你来这一遭,你看如何?”

听了这话,乌满顿时哭笑不得,又觉此人偶尔说话还是欠打,可偏她又一派天真烂漫,轻浅一笑好似从来不知人间险恶。乌满生了奇怪心思,她倒想把豆卢宝另一边的脸颊也狠狠拧一下,亲手毁了此人一副无暇无邪的情态。豆卢宝突然知觉几分杀气,她吓得连忙改口:“那就四六吧,你六我四,实在不行,三七,可不能再少了……”

第10章

闲来无事,除了侍奉卧病在床的靖国公,豆卢宝便一日一日地将宫里送来的补品吃食亲自送到乌满屋里。后来送东西这差事让万彩去做,点心甜汤送来了,豆卢宝便和乌满瓜分吃掉。不错,宫里的东西确实更精细可口许多。除了点银子看账本,豆卢宝没事的时候也喜欢亲手磨个木簪,打个玉件儿什么的,手艺虽不及宝月坊的老师傅们,但也算有模有样。乌满躺在床上养伤也不忘用功,托狄秋买了许多中原的医药典籍研究,这时候,豆卢宝就在一边打磨一些小东西。又过几日,豆卢宝干脆把一些工具直接搬到了乌满屋里,乌满也没拒绝,两人有时候就这样各做各的事,几个时辰眨眼就过去了。豆卢宝有时候会找乌满说话。豆卢宝问道:“乌满,为什么你从来不卷帘子?这屋里总是阴气森森的。”

乌满答道:“因身边的一些好友喜阴冷之地。”

豆卢宝随口问道:“哪些朋友?我怎么没有见过?”

说完才想到,乌满口中的‘朋友’就是那些蝎蛇一类毒物,登时没了话。一次,眼前的檀木梳子已经成型,豆卢宝一点点剔除齿间的木屑,她随口说道:“乌满,我还没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乌满翻着厚厚的《千金方注解》道:“大可不必,我是不敢再提什么心愿叫你帮我去做了。”

一日,豆卢宝又道:“乌满,你觉得这狄秋人怎么样?”

乌满道:“别的不论,比你聪慧些。”

豆卢宝不满道:“小没良心的,她怎的就比我聪慧?这世上比我聪慧的恐怕还没出生呢!”乌满头也不抬地说道:“狄秋姑娘刚一见我,便知我精通中原话。”

豆卢宝问道:“这怎么说?”

乌满回答道:“我身边的索图精通中原话,索图打小服侍我,何况我是南诏国未来国主,学识自然是要拔尖儿的,我还能对中原话一窍不通?”

豆卢宝负气道:“这些我不是想不到,只不过是我没花心思去算计你罢了。”

乌满心里一惊,面色如常,指尖用力,书页无故被扯破了一角,她默默叹道,你又为何这样做呢?偶尔狄秋也会进来送个东西,寒暄几句,也没别的话。就这样过了一月,天气一点一点暖起来。乌满下床活动的时间也多了些。这日天朗气清,日光极暖。乌满坐在院子里念书,豆卢宝也把一应家伙事搬到院子里。这乌满的伤也快好了,她便稍微恢复了常服,带了一副银耳环。豆卢宝看到这才想起来,也快到上官执出宫休沐的日子了。想到此事,豆卢宝便问乌满:“不知你可愿意将那银饰借在下一观?”

日光刺眼,乌满眯了眼睛道:“你履行了诺言,我当然也会信守承诺。”

这阵子两人已熟识许多,见乌满心情不错,豆卢宝又道:“我有一朋友,是宫里的画师,画技自不必说。平常也会琢磨个首饰的花样儿,我想着不如请人家画师过来帮我描个样子。”

乌满翻了一页书,道:“如果是你的朋友,倒也无妨。”

这时,正巧狄秋跟着万彩过来送皇后娘娘赏的点心,顺便巡视一番。

这段时间里,狄秋守卫可谓是尽职尽责。

豆卢宝听下人们说,不用说靖国公府,就连周围居民商贩的寻衅滋事偷鸡摸狗一类也绝了迹。

让这将门之女做个靖国公府的护卫也是委屈她了,但这狄秋却没有丝毫怠慢。

豆卢宝虽不喜此人过于刚直之行事风格,但心里对其也十分敬佩。

狄秋平日在靖国公府便配一把短柄长刀,仪态步伐英气勃勃,确有武将之风。

想到如今的情况,豆卢宝忽然觉得倒不如可以请狄秋帮忙。

往常,狄秋就是带着刀晃一晃就走了,不想今日,豆卢宝亮出一个自认比春风还和煦的笑脸,也不避着乌满,对狄秋高声道:“狄秋姐姐,这儿有好吃的点心,你要不要过来尝尝?”

乌满把眼睛从书上挪开瞧了瞧豆卢宝,心想这人今日又犯的什么病?狄秋桃李年华,见那点心精致,又叫豆卢宝那么一说,她便稳步而来。万彩放下食盒就走了。狄秋掀开点心盒子,随手拿了一块丢进嘴里,几口下肚,便道:“多谢县主。”

然后转身便走。豆卢宝差点没背过气去。眼见狄秋都跨出去一步了,豆卢宝赶紧又笑道:“狄秋姐姐,想来今日清闲,不妨过来这边咱们边吃茶边闲聊几句,在下仰慕您的风姿已久了。”

乌满默默把书合上。听了这话,狄秋转身便坐了下来,一条腿踩在栏杆上,一手拄了头道:“聊什么事?”

豆卢宝笑容依旧,给狄秋续上一杯茶水,道:“这是好茶,现泡的,狄秋姐姐你快尝尝。”

狄秋拿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硬是将一杯清茶喝出了烈酒的气势,随后又茶杯咣的一声放在桌上。豆卢宝心疼一下,心想这一下随便是茶杯碎了石桌裂了都是要花钱的。见豆卢宝看着自己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狄秋闷声道了一句:“好茶。”

半晌见无人搭话,便又道:“不知宝掌柜有何指教?”

乌满把几碟点心从食盒里拿出来,边拿边轻声道:“你有求与她,不妨直说。”

也罢。狄秋耳力极好,听见乌满这话,便说:“什么事情,说与我听听。”

如此,豆卢宝便道:“宫里有位画师,是我朋友,五日后是此人休沐,不知道到时方不方便狄秋姐姐将此人我来靖国公府与我见上一面。”

现在靖国公府出入都是由狄秋手下的人管着,这事也只能找她。狄秋笑道:“我当什么难事,告诉我这位画师的名字便可。”

豆卢宝便将上官执的名字告知狄秋,这事便妥了。乌满继续看那永也看不完的医药典籍,顺便用细朱笔做批,她左肩中箭,于是研磨墨这活儿全落在豆卢宝身上。豆卢宝边磨边道:“狄秋为人倒直爽。”

乌满拿笔蘸了墨,幽幽道:“怎的不叫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