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浅醉 第2章

作者:时醉 标签: 近代现代

第2章 杨梅酒

  吃着半西式料理,顾文曦心里想问的是葡萄酒或香槟之类,虽然他也不知道乡下地方能否轻易买到这些。

  杜云砚微微点头,再次走进厨房,之后手上端着一杯盛放有嫣红色液体的透明玻璃杯,向他走来。顾文曦看不出这是什么酒,不太像红葡萄酒。

  “杨梅酒。”不待他询问,杜云砚出声介绍。

  看起来不错,可能是自己做的。

  “谢谢你啊,一起记我账上就好。”顾文曦爽朗地说,“还有没有啊?”浅浅的半杯他觉得不够。

  “这是用白酒泡的,喝多了容易醉,”杜云砚看他一眼,“这杯算我请的。”说完回到了吧台后面。

  顾文曦自认酒量没那么差,但对方的话听着不容抗拒。玻璃杯中的酒应该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冰冰凉凉。他稍微尝了一口,酸甜的果香和浓郁的酒味混杂着,瞬间在唇舌间扩散,下咽时喉咙有轻微灼烧的温热之感,可见酒的度数仍然不低。

  风铃被门边碰了一下,轻轻响动,像八音盒发出的声音。顾文曦向门口望去,一个很年轻的男生刚走进来,最多二十出头的样子。

  “云砚哥!”

  “云翰?”杜云砚从吧台后绕出,“你怎么过来了?”

  “我正好经过,见外面有车,是来客人了吗?”他这才瞥着靠窗坐的顾文曦,略腼腆地点头示意。顾文曦回以友好的一笑。

  “嗯。”

  “需要帮忙吗?”他接着问。

  “不用了,我一个人没问题。”杜云砚温和道,“你要在这吃饭吗?”

  “我已经吃过啦。”男生笑着挠挠头,“那过两天我再来找你!”

  “好。”杜云砚注视他离开,嘴角仍半扬着。

  顾文曦发觉老板也挺爱笑,但可能是熟人限定——对这个男生、对村道上的女孩,还有一开始的那个老伯。

  反观在自己面前,送一杯酒也表现得如例行公事,一点不像个做生意的。

  话说回来,有生意头脑的店主怎么可能在这个季节开店?

  他耸了耸肩,继续小口啜饮那杯杨梅酒。杜云砚没有诳他,这酒喝了也是会醉的。初时还好,过了一小会儿,顾文曦觉得脑袋有点晕,眼睛往上一斜,房顶边缘的简易石膏线好像在晃。可他又是清醒的,并不难受。他拎上自己的行李,往楼上客房走去,打算早点休息。

  他的房间在三楼,面积不大,入口两门衣橱,靠窗一张小小的书桌,再就是中间的双人床,床边的椅子,无其他家具,鹅黄色的窗帘遮住不大的窗口。登记时杜云砚问过他要双人床房还是标间,他虽然一个人住,可从来不睡单人床,自然挑了这间配有大床的。

  顾文曦趴在床上,想缓一缓那股醉意。静音一天的手机,打开来各种通知消息铺天盖地,光父亲的电话就三个,都是在上午,后来变成父亲的助理给他打。

  微信上也有对方发来的消息:【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顾文曦冷笑了一声,顾煜清让他今天到公司报道,他却大喇喇地开车出了S市。毕业以后的这两年多他过得肆意,做各种兼职——酒吧唱歌、翻译、家教……唯独拒绝了父亲进入家族企业工作的提议。正是这点触怒了老爷子,上个礼拜,当着继母和弟弟的面,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光是私生活被干涉顾文曦还不至于大动肝火,偏巧吵架那天是母亲的忌日,回大宅的时间晚了也是去给母亲扫墓,顾煜清竟然一点都不记得这事,张口指责他跟狐朋狗友鬼混,他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顾文曦随意地在微信上打了几个字:【我不回去了。】

  刚要退出微信,下面那栏触目的红色数字跳到眼皮底下,十几条信息,来自同一个人——“JC小蒋”。

  顾文曦的好哥们蒋辰,或者说是曾经的好哥们,他唱歌的酒吧就是蒋辰开的。然而现在两个人恐怕就剩下尴尬了,他也不懂蒋辰为何这个节骨眼还要跟他联系。

  【你还在生气吗?】

  【你真的那么爱她?】

  【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

  顾文曦不知该怎么说,他和梁倩交往过几个月,自知不是个好男友,当初对方在酒吧向他表白,就接受了,却没放多少心思在恋爱上。梁倩不是他第一个女朋友,也很可能不是最后一个,并非特别到非她不可的程度。

  他生气的不是好哥们打自己女友的主意,而是那俩人越过他在一起了,他还完全蒙在鼓里,跟个傻子似的等着别人告诉自己被绿了。

  朋友圈知道这件事的个别直男癌还劝他“别为个女人伤了兄弟情分”,他们不明白,顾文曦就是因为蒋辰作为兄弟的欺瞒行为才生气。如果梁倩移情的对象是别人,或者他俩早点坦白说明,他说不定还能礼节性地祝福两句,各自安好。

  和父亲、和蒋辰的矛盾撞到一个时候,酒吧也待不下去了,顾文曦彻底动了离家的念头,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独自外出。

  随便点开个微信群,另一个铁哥们曾泊年正帮他打着掩护:【行啦行啦,别老盯着你们顾哥的行踪,有这热情还不如多赚俩钱呢】毕竟他去了哪里只告诉过曾泊年。

  群里都是大学里认识的朋友,有的关系不错,也有的交往比较一般,大家口头上闹腾一阵,就不提他的事了。

  顾文曦没有再回任何消息,按下手机锁屏。这么一会儿工夫,倒不觉得醉了,却还不如微醺的状态舒服,他的头涨得发疼。

  -

  顾文曦被冻醒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觉,时间才九点多,身上裹紧了被子,仍然冻得牙齿打颤。山里十一月初的天气远不到寒冷的程度,无奈顾文曦看着身体底子好,其实既怕冷又怕热,家里和公寓全年二十四度恒温,娇气惯了,晚上一降温实在难熬。

  他四处观察,这间屋子可能的制暖设备大概就是头顶上那台空调了,怀着一丝希望,立刻下床,翻找遥控器。

  一无所获。

  他拉开门,走出了房间。

第3章 早餐

  坪凉村本就是个未经充分开发的地方,凭着些喜欢挖掘冷门旅游目的地的散客推广,这两年才热闹一些,不过也仅限旺季。十月中旬以后到第二年开春,几乎就没人来了,杜云砚自然没有再雇工的必要,偶尔一两个客人,他也能轻松应对,比如今天的顾文曦。

  顾文曦离开餐厅后,杜云砚也回到了位于二楼的自己那间屋。

  山间的夜静得出奇,今晚似乎连夜行鸟类都匿了踪迹;饲养的家禽安然入梦,窗帘紧合,橘黄色的台灯灯光从写字台的位置散开,柔和地铺满整个房间。他喜欢在这样的晚上,坐在桌边,看看书或者写写字,有时再喝上一杯自己泡的果酒。

  坐了一晚上,他放下书,准备关灯睡觉,突然听到房间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好像是人在走动。村里的治安非常好,就算不至夜不闭户的程度,也罕有公然闯入别人家作祟的,而且院里的阳阳和贝贝都没有出声,不像是进了奇怪的人。

  疑惑之下,他打开房门,向外张望。

  “请问——有什么事吗?”杜云砚一眼觑见斜对面楼梯上走着的顾文曦,礼貌性地问了一句。这个时间在黑暗的楼道里走动,他可不认为对方是无所事事地闲逛。

  顾文曦面露惊喜之色,似乎找了他很久:“原来你在这啊!”

  “你在找我?”

  “对啊,”他立即从楼梯上蹿下来,三步两步地跨到杜云砚跟前,“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空调遥控器?”

  “空调遥控器?”杜云砚奇怪地往他身上看了一眼,“你很热?”

  “怎么可能,”顾文曦瑟缩着肩,“我当然是冷啊!”

  “冷?”

  秋冬之交的南方山区顶多是凉爽的程度,杜云砚的房间甚至未装空调,他早已适应这种气候,并不需要额外的供暖或制冷设备。

  “对啊,晚上怎么这么冷啊?”

  顾文曦的家居服外面套着冬季的外套,双臂抱在一起,问询的目光探向杜云砚。

  “遥控器有,但是电池没有了,”杜云砚面无变化地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才能去买。”

  “哈?那——”整栋房子转了一圈,就为了找杜云砚索要遥控器的顾文曦显然没料到这个结果,他在杜云砚房门前杵了一小会儿,才慢吞吞地转身继续走上楼。

  “等等,”杜云砚叫住了他,“二楼比三楼好一点,你搬到二楼吧,里面那间也是大床的。”他说着冲走廊尽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嗯,好,”顾文曦的神情略微放松,“谢谢。”

  杜云砚的手始终搭在门把手上,迈出两步,缓慢地带上门:“跟我到一楼拿下钥匙。”

  -

  顾文曦火速拖着他不多的行李,从三楼搬到了二楼,与杜云砚的房间在同一层。

  不知是跑上跑下地活动开了,还是二楼真的更暖和,再次躺到床上,他确实感觉没那么冷了。他把整个身体缩在被子里,想趁着这股舒适的劲早点睡去。

  入睡前,老板的那张脸莫名从虚幻的意识中浮上来——冷淡的却异常隽秀的脸。从姓氏名字看,他应该是本地人没错,可又没有普通乡民的接地气之感。

  顾文曦的眼皮张张合合,终是比预期的入睡时间晚了许多。

  后半夜,他又被冻醒了,后背靠近腰的地方凉飕飕的,被子裹了一圈,也不知道哪里窜进来的风。他又把外套套在身上才好一点,可是醒过来就睡不着了,没有开手机看时间,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躺了一段时间,外面开始有鸡打鸣的声音,听着离得很近。那声音高亢又刺耳,不知疲倦,窗帘后面有了越来越亮的天光,山间的鸟也聒噪起来。

  顾文曦仍直挺挺地躺着。他感到奇怪,如果平常这么早醒,一定头疼得炸裂,但是今天头脑格外清明,只是周遭冷肃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早上了竟然还这么冷。顾文曦从床上爬起来,用力搓了搓冰凉的手,紧接着进洗手间用热水洗了把脸。

  拉开窗帘,他意识到这间屋和三楼的那间方向不一样,是对着后院的。后院的树木植被比前面更多,中间铺了条分叉的石板小路。房间正下方是个鸡舍,三只鸡在周围溜达,杜云砚端着饲料盆子蹲在旁边,上身依旧只有昨天穿的那件毛衣。

  真够耐冻的。顾文曦看看自己身上披着的大衣,替他觉得冷。

  后院的地势偏高,窗口离地面很近,他甚至能看到杜云砚脸上的表情:嘴角不明显,眼梢微微下弯,说明是笑着的。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对着楼下拍了张照片,下一刻,便信步走向后院。

  从民宿小楼拐到后院,顾文曦站的地方与鸡舍只隔了小块空荡荡的地。他微笑迎上去,想跟刚转过身的杜云砚打个招呼。

  不过他刚一抬脚,就听杜云砚厉声喊道:“别动!”

  顾文曦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喝住,不明所以。他没做什么啊,只想走过去而已,紧张的情绪之下,又错动了脚步。

  杜云砚从石板路上急促地跃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腰,动作快到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顾文曦懵了,这是什么情况?昨天还对他半冷不热的店老板突然转性了?可就算对方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男人啊!

  他窘迫地推了推杜云砚,再一瞟那人冷成霜的面目表情——怎么看都不像要主动投怀送抱的意思。

  “别动,”杜云砚用略加和缓的语气重复刚才的话,双手仍死死地箍住他,“你踩到我种的香菜了。”

  顾文曦不敢再动了,慢慢将视线移向脚下,果然有几棵青青的小苗,大概是刚从土里冒出来不久,一眼望去跟杂草差不多。他因自己的莽撞和过多内心戏而羞愧,不敢再看杜云砚的脸。

  “那个……我明白了。”顾文曦收回脚,杜云砚也立即松开了手,“对不起。”

  “没事。”杜云砚蹲下来察看被他踩到的地方。

  “你起得这么早啊?”顾文曦思维活络,他觉得化解尴尬最好的方式是聊点别的,套套近乎。

  “嗯。”

  “那几只鸡是你养的吗?”

  “嗯。”

  “早上我听见打鸣声,是你的鸡吗?”顾文曦无视对方的兴味缺缺,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杜云砚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没养公鸡,那是邻居家的。”

  “哦,”顾文曦讪讪地笑了笑,“你把它们锁起来了?”

  院里的鸡舍虽然比普通笼子大,但仍然有围栏。

  “不管它们会破坏园里的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