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浅醉 第28章

作者:时醉 标签: 近代现代

  顾文曦从远处望见杜云砚,刚和一个村里人分别。他提前下车,追了上去,在离近几米远的位置停下来,等着对方慢慢转过身来。

  光线晃了一下,好像看到了杜云砚藏在眼角眉梢的笑意,稍纵即逝。

  杜云砚回身时,面前的青年将架在鼻梁上的咖色墨镜推上去,略长的刘海向两边分开,露出额头。

  最近一个礼拜,顾文曦发消息的频率低了,杜云砚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之相见:“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就上车了,”顾文曦走上前去,耍赖似的说,“我的车还给家里了,过来一趟还挺折腾,你可得收留我啊。”

  逆光之下,杜云砚的双眼微眯,像是弯下来:“你怎么不叫我去接你?”

  “原来你还想过来接我啊?”顾文曦嬉笑道,“以前劝我留家里果然都是假的吧?”

  “我也没想到你真的会过来,”杜云砚被他漫不经心的调笑惹得脸色半红,“你如果说一声,我会去接你的。”

  “我当然要来啦!不过你最近挺忙的,还是别费这个事了。”

  顾文曦怕他临了再说教,打击自己的积极性,索性招呼不打一声就来了,但是杜云砚比他想象中坦率。

  快到中午,春日高照,四周暖意融融,三三两两的游客站在花丛中拍照。顾文曦的视线向那边扫了一圈:“这片花真漂亮。”

  “前不久才开的。”

  接连几只蜜蜂从他们的面前飞过,两个人下意识地慢下脚步。顾文曦的目光追随着落入花间的蜂,而后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我回来的是时候吧?”

  杜云砚有点没回过神,愣了一瞬后轻轻点头:“嗯。”

  距离醉酒的那次分别又过了一个来月,两人相见后似乎没有任何过度地回到了过去,只是有些不太容易察觉的变化,仿佛萌芽中的种子,亟待破土。

  “诶,来客人了吗?”杜鸿见自家老板和一个陌生男人一同回来,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游客。

  杜云砚还没想好怎么介绍,顾文曦开口:“我可不是客人。”

  杜鸿奇怪:“不是客人那是?”

  杜云砚怕他在店员面前说奇怪的话,暗暗拽他的衣服。顾文曦笑道:“我是来打工的。”

  “打工的?”

  杜鸿吃惊不已,杜云砚也差点被口水呛到。

  “你叫杜鸿吧?”顾文曦听说过民宿新招季节工的事,毫不拘束地与他套近乎,“以后合作愉快咯?”

  杜鸿疑惑地看看老板,杜云砚虽然神色微僵,但没有否认,便当他说的是事实了,点头回道:“哦,那当然没问题。”

  等杜鸿转过身去,顾文曦的手臂搭在杜云砚肩上,轻声耳语:“别急,我当然不止是来打工的。”

  杜云砚抬起胳膊肘正想杵他,听另一个店员问:“老板,该准备午饭了吧?”

  “好,马上来。”他从吧台后面取出钥匙,递到顾文曦手上,“你先上楼休息一下吧。”

  杜鸿惊讶地发现,老板手上的钥匙就是那间一直不肯接待人的双人床房。

  顾文曦回房间洗了个澡,中午天气暖和,换了套深色的休闲装,站在窗口随意瞟了一眼,后院新种的菜苗已经长出一些。

  他稍微整理过行李,便又出现在了一楼餐厅。中午的客人多,室内不一会儿都坐满了,很可能还要在门口加桌。

  顾文曦虽然没下厨房,但是帮着点菜上菜、招待客人一点不含糊,确有几分打工仔的架势;加之他嘴皮子溜,哄得食客高兴,原本抱怨等餐时间长的也没了脾气。

  “顾哥,杏鲍菇没有了。”和杜鸿一起打工的杜毅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手上攥着顾文曦送来的单子。

  “好,我问问客人要不要换成别的。”他往刚点完菜的那桌走去。

  杜鸿总是有意无意地觑过来,对顾文曦的身份起了疑,趁他上完两道菜的空当悄悄地问:“你不是纯粹来打工的吧?”

  “怎么了,我看着不像?”

  “太不像了!”杜鸿小声说,“连阳阳和贝贝都不凶你。”

  “是吗,”顾文曦早就忘记那两只狗去年见面是怎么吓唬他的了,“它们本来就很友好啊!”

  “才不是呢,”杜鸿飞速否认,“它俩对没见过的人警惕性很高,有时候老板还得把它们栓起来,不然客人害怕。”

  他又把顾文曦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虽然这人干活也像那么回事,可整个感觉和他们就不是一类,冥思几秒后,他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你是杜老板的亲戚吧?”

  “噗,”顾文曦听后没绷住笑,“为什么?”

  “你看着就像城里人嘛,”杜鸿憨厚地笑道,“来这边玩,顺便帮我们老板干点活?而且你住的房间还是老板特意留下的,不是亲戚怎么会有这个待遇?”

  “你说什么?”这点顾文曦并不知情,“那间屋子是专门留下的?”

  “是啊,很多人想订大床房的,可是老板只让用三楼那间,”杜鸿对一脸状况外的顾文曦解释,“合着你都不知道啊?”

  “我当然不知道。”以杜云砚的个性,能告诉他这种事才有鬼。

  顾文曦低着头,没再说别的,杜鸿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测:“老板平常也没个伴,亲戚来应该挺高兴的。”年轻小伙子挺爱说的,跟顾文曦絮叨他们这阵子的工作,见识到的各种城里人,“对了,你有想去玩的地方吗?”

  “什么?”顾文曦抬起头来。

  “走亲戚也不能光干活吧,我们这边很受游客欢迎的,”杜鸿说完又想起什么,“不过你应该来过了吧?”

  “我只去年冬天来过。”

  “冬天不怎么热闹,”杜鸿以本地人的身份向他介绍,“可能有点无聊。”

  “那倒也不会。”

  “哎,”他的双眼亮了一下,“明天开始我们这边有庙会,让老板带你去看看呗?我和杜毅帮忙看店。”

  说完又开始不好意思,“忘了你们城里人应该不感兴趣。”

  顾文曦笑了:“怎么就不感兴趣?”

  “城市多热闹啊,什么新鲜东西没有?”杜鸿红着脸说,“乡下地方卖的货表演的节目都没法比。”

  “那可不一定。”

  顾文曦因他的话生出几分期待,并非爱凑这种热闹,而是和杜云砚结伴出游的机会令他心动。

第37章 和我在一起吧

  喧闹的市集上,顾文曦在捏面人的摊位前停下来。

  老师傅的手很巧,彩色的面团在手上或揉或捏或搓,再不时拿个塑料工具一刻一压,变幻成男女老少神仙动物各种不同的形象。

  这种小玩意,顾文曦在别处也见过卖的,不过都没有今天的耐性看这么久。

  “文曦!”

  杜云砚从摊子上买了小吃,一转身看不见同伴的身影,他的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顾文曦心有灵犀似的将视线投向身后,遥遥地挥动手臂:“这里!”

  杜云砚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面人摊周围多是小孩子,他们两个大男人往那一站,显得各外扎眼。

  “你怎么瞎跑呢?”杜云砚的口气略带抱怨。

  “随便看看。”

  小地方的庙会,手艺人还不少,捏面人的、吹糖人的、画手工画的……一晚上都见过了。

  有的摊贩从外地赶来,逛的人也不限本村,所以非常热闹。

  顾文曦买了个面捏的“孙悟空”,活灵活现的小人立在细木棍上,紫金冠、锁子黄金甲……细节雕塑得十分精致。

  他们走到人少的地方吃东西,杜云砚买的糕是面粉和糯米粉混合做成的,油炸出来,趁热吃比较好。

  庙会以村口的土地庙为中心,舞台也搭建在对面。大年初一的时候,顾文曦和杜云砚在那里见过村人表演,这回是从外面请了戏班等演出人员。

  除了最后一天,庙会期的戏曲节目每日下午和晚上各一场。看戏的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顾文曦他们对曲艺没太大兴趣,隔开一段距离休息吃糕,仍能听见咿咿喔喔的声音,空间削弱了高亢嘹亮的音效,倒显得飘渺悠长,听着舒服。

  顾文曦左手仍拿着那个小人端详一阵,才收进腰包,杜云砚瞥了一眼:“我也会做那个。”

  “面人吗?”

  “嗯,”杜云砚淡笑,“虽然做不了这么精细。”

  顾文曦还是感到惊奇:“你怎么那么多特长?”

  “也不叫特长,日常的娱乐不是很多,无聊的时候就会找点事做。”

  “是吗?”顾文曦手托着腮,“那你还喜欢什么?”

  “就你知道的这些吧。”杜云砚说,“我们往前走走吧。”

  晚上会有烟火表演,但土地庙周围人太多了,他们打算到清净一些的河边去看。

  平时较少听他谈自己的生活,顾文曦有些新鲜:“你会有觉得无聊的时候吗?”

  “谁不会有呢,但是不难受,自己找事情做挺好的。”

  “那你以前在S市呢?”

  顾文曦口快说完之后,隐约觉得问了不该问的,正踌躇着,只听杜云砚说:“你会感兴趣吗?我以前的事。”

  “当然,”顾文曦没有半点犹豫,“前提是你愿意告诉我,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

  杜云砚几乎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你想多了,我没什么好避讳的,也没什么复杂的过去。”

  “嗯?”

  吃完的小吃袋子被丢进垃圾桶,再往前便少了光亮与热闹。但在暗沉的天幕下,月色与星光尤为突出。

  “我以前朋友不多,可能我在同学眼里是个有点奇怪的人,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我也没兴趣。但是在学校的话,不想聊别人都愿意聊的事,慢慢就没人想跟你说话。你应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吧?”

  毕竟顾文曦是个善于融入各种环境的人。

  “我是没有经历过,”他说,“但也不见得不理解。”

  “也是,”杜云砚告诉他,“来了这边以后就不一样,他们……村里的人也不是把我当朋友的那种感觉,确切说,是当亲人。”

  朋友更多是因为共性而彼此接纳相融,而亲人所接纳的就是你本身。顾文曦想起了前几个月在这里遇见过的人,多少能够明白。

  “我们到这里三年,我在县里读书、参加高考,然后高考完不久,我妈出了意外,基本瘫痪了……”

  听他说到这里,顾文曦用力攥住外衣下摆。

  “我撕了录取通知书,跟她说志愿报空了,不想再复读。那时有点手忙脚乱,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大家帮了我很多,”他注意到顾文曦的视线,似是安慰地说,“其实我想上学也只是喜欢读书而已,就算放弃了入学机会,也能自己读,没什么可惋惜的,我妈虽然病了,心态反而更好了,好像什么事都看开了,那几年我们过得很快乐。”

  又一次听他说到母亲,只有父亲是闭口不谈的。那个叫“雅宁”的女人糟了大的意外,心态反而变好,也许他们经历过更痛苦的事。

  顾文曦自行猜测,无论父母离异,还是被抛弃,对杜云砚都不会是愉快的回忆。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去问。

  “所以你不想再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