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的日记本 第14章

作者:蜻蜓大梦 标签: 年上 近代现代

  我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后来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你疯了。”

第40章

  段明风想离家出走,那天晚上我拦住了他,我说要是他敢告诉我爸妈,我就跟他彻底玩完,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才说这么决绝的话,段明风和我不仅仅是同性恋这么简单,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我可以一辈子不结婚,但我不可以告诉爸妈原因是我和表弟搞到了一起。

  段明风说姑妈不在乎这些,只要他高兴就行。我无言以对,姑妈是精神病患者,她自己就是离经叛道的先驱者,可除了她以外,我们赵家祖祖辈辈都是男婚女嫁、油盐酱醋的平淡夫妻,连闹离婚的都屈指可数,我自认已经对不起父母养育之恩,连留个后这么简单的愿望我也满足不了他们。

  我忽然觉得疲倦极了,因为当初走错一步,本来满怀信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可事实上却是走进死胡同,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硬要我取舍,只能撞得头破血流。我当然能理解段明风的偏激,他害怕我留有后路,害怕终有一日我幡然醒悟,回头是岸,留下他一个人在无尽的岁月里煎熬。

  可我同样恨他的自私和不信任。

  我在气头上:“你妈妈是脑子不清醒的,她说的话有用吗?难道你指望其他人都跟她一样傻乎乎的纵容你胡作非为?好不容易这几年病情稳定了,你别去刺激她。”

  段明风冲过来狠狠推了我,情绪激动的大喊:“你懂什么!她很清醒,不准你说她!”

  他往外跑,我暴力阻止了,硬是把他弄进卧室里,挣扎中他说他讨厌我,还胡乱的打了我几下,我一言不发,再怎么生气也不能随他半夜跑出去,他哭得伤心,我紧紧的抱着他躺在床上,也不知到几点才消停,第二天早上我听见关门声猛然惊醒,段明风跑了。

  他没去爷爷家,下午我找到他宿舍,舍友说他去图书馆了,我这才略略放心,把家里钥匙放在他桌上,要了舍友的号码让他们有事联系我。

  我放了梁晓言鸽子,回头开车的时候想起这茬,打电话和人道歉,她倒不生气,还笑问我:“你表弟还生气吗?可别刚和好又因为这通电话闹掰了。”

  我听她话里有话,问她:“是不是段明风联系过你?他小孩子脾气,要是说了什么胡话你可别当真。”

  “小孩子?”梁晓言笑得更开心了:“他说让我离你远一点,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相亲呢?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家世相貌样样都不差,照理该是不缺女人的,何至于到相亲的地步,恰好你表弟昨天来见我,现在我冒昧猜一猜,你们…是一对儿吧。”

  我差点一脚油门追尾前车,这一点也不好笑,我关上车窗,冷声道:“梁小姐,请你别乱猜。”

  梁晓言忽然正经起来,道:“别紧张,我和你一样,现在你方便来见我了吧?”

第41章

  梁晓言和我上次见到的那个温婉恬淡的女艺术家形象大相径庭,她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黑大衣配及膝靴,酷得犹如女特工,走过来的时候我都怀疑我看错了。

  她嚼着口香糖,红唇艳得像火,眼角眉梢透露着一股飒爽,冲我一笑:“嗨,帅哥,咱们终于成功会面了。”她抬起脖子夸张的看了看四周,咋呼道:“诶,你的小表弟呢?他怎么不来?我好喜欢他呀,吃醋的样子可爱死了。”

  我干笑了笑,靠到椅背上端着咖啡喝了一口:“梁小姐,说正题吧。在你讨论我的性向之前,拿出点诚意。”

  她撇撇嘴:“你还挺防备的。放心吧,咱们在包间里,这里没别人,位子也是你定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就别藏着掖着了,你是同性恋,我也是。”

  她给我看了她手机上的存照,一个大眼睛圆脸的姑娘,笑得很腼腆,是她对象。

  “看够了吧?”她把手机夺了回去:“看那么仔细做什么?横竖比您那位更可爱一点儿。”

  我心道放屁,笑笑不说话。

  “你表弟…哦不是,你小男朋友昨天回去跟你闹了吧?”梁晓言狡黠的看着我,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冷眼看着她,不知她目的是什么。

  “别生气,我和你一样,最近也够呛。一个月相亲相了七八个,女人到了我这岁数可比你们男人急多了,我爸妈恨不得我今儿结婚,明儿就怀孩子。”梁晓言撑着下巴:“出柜太难了,分手又不舍得,不如…”

  她炯炯的盯着我,我皱起眉。

  “跟我形婚怎么样?”她说这句的时候语气明显没了方才的玩世不恭,音量也小了下去,比起提议,更像是请求。

  我震惊了一瞬,脑子里飞速想到段明风那极端的占有欲,绝不可能妥协。我打一辈子光棍陪他都不满意,何况是形婚了,我要是敢在他面前提结婚俩字,他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

  纵使这个主意确实能令我和梁晓言解决当下父母催婚问题,我犹豫了一会儿,回绝了:“抱歉,不行。”

  梁晓言急得站起来想要说服我,我手机恰好响了,是姑妈,她很少打电话给我,我心里直觉和段明风有关,赶忙接了起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王守中病危,段女士带着女儿王丝甜找上门,点名要段明风去,姑妈拦不住他,他和我正赌气,没告诉我就这么单刀赴会了。

  “岚岚,姑姑出不了门,你快去看看,不要让他们欺负他了。”姑妈说话带着哭音:“我叫他不要去,他魔怔了,非要去。有什么可看的,这么多年不联系了…你说是不是王守中后悔了,想把我儿子抢回去?他太狡猾了,当年他挟持走我儿子,得了咱们家多少帮衬,还不知足么…一定是他的阴谋诡计,一定是!”

  姑妈胡言乱语,我赶忙安慰她一阵,让她不要乱想,一边往外走,一边又打给我爸让他回爷爷家看着姑妈,千万别刺激了发病。梁晓言不依不饶的追着我说形婚的好处,我正着急上火,她拦着车门不让我走,我只得敷衍说会考虑她的提议,然后匆匆开车走了。

第42章

  我到医院的时候,段明风正被段女士拉着手扶着肩从病房出来,段明风哭得抬不起头,段女士嘘寒问暖一反常态,身后还簇拥着一群漫不经心的亲戚,王丝甜抓着手机靠在墙上,目不斜视的盯着手机,嘴角噙着一抹鄙夷。

  整个走廊像一条空洞的隧道,王守中的病房门口挤满了人,乱糟糟,有个护士推着小车风风火火的走来,呵斥他们太过喧闹。段明风的哭声在一片哄闹声中突兀得像一面白旗,我拨开人群,他蹲在地上,脸埋在手臂里,呜呜咽咽。

  他们把他围成一个圈,围着他,观看他。

  我拉住他的胳膊:“起来。”

  他倏然抬起头,脸上眼泪鼻涕一塌糊涂,也不知是哭得太用力了还是哭得太久了,他看到我的时候像懵了似的,目光呆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反搭住我的胳膊,像搭住一根救命稻草,我使力把他拽起来。

  周遭叽叽喳喳在议论我的身份,我没空搭理他们,我只是担心段明风还在赌气,我想抱他,他分明也伸出了手,王丝甜嘲讽的声音传入耳内:“这是段明风的表哥,有血缘的那种,不是咱们家的人。”段明风推开了我的胳膊,自己背贴着墙,抬手胡乱抹干净了眼泪。

  “你来干什么?”他看着地砖:“我这里…有点事,你先回去吧,让我妈别着急。”

  段女士插嘴:“他得留下,我们等会儿还要谈事情。”

  王丝甜走过来对着段女士说:“妈,什么时候回家啊?我爸还没死就有人在门口号丧,不死都被吵死了。”

  段明风眼泪不停地往外淌,闻言撇过脸去,段女士看了看段明风,瞪了一眼王丝甜,拍拍段明风的背:“好孩子,先跟我回家一趟吧,谈完事再过来。”

  我本来以为她说谈事情是谈王守中的病情,现在王守中病危,照理说应该老婆孩子守在这里的,她竟然现在要带段明风回家谈事情。

  “谈什么事?”我皱起眉。

  段女士皮笑肉不笑的:“这是我们家的事。”

  她竟然把段明风当自家人,简直不可思议。我一时语塞,段明风也是一脸懵,频频回头看病房,和她商量:“阿姨,我还是在这儿陪着我爸吧,你们有什么事要谈就回去好了,不用管我,我就在这儿陪他。”

  人群后面传来王丝甜嗤之以鼻的话语:“假惺惺,还是这么会装。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回来看他,不是断绝父子关系吗?他要死了又成你爸了?”

  段明风攥着拳暗自忍耐,转头就往病房走。

  王丝甜上来扯他衣服,她嗓门很大:“你在跟你说话,不准走!”

  段女士抬手拦她,我在混乱中推倒了王丝甜,段明风站在我胳膊后面一言不发。

  王丝甜爬起来恼羞成怒了,指着鼻子骂:“你少来恶心人,你算哪门子的儿子?一口一个爸叫得这么亲热,我爸把你养大你报答过他吗?你做过什么?你除了把他气病你什么也没干,丧门星!你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段女士神情紧张,火急火燎的呵斥:“甜甜!不要说了。”

  王丝甜小嘴叭叭的,骂得起劲,哪里还停得住,脱口而出:“就是跟你谈遗产的事,你不去,他们回家跟鬼谈啊?”

  我愣住,段明风很显然也没想到这茬,他呆若木鸡的站在我身后,好半晌凄然一笑:“原来为了这个…”

  他眼里未干的泪水像是凝结了冰渣子,布满血丝的柳叶眼像烧过火苗的刀子一样雪亮,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他把每个人的脸都扫视了一圈,从我身后站了出去,点点头:“好,我跟你们谈,就到医院门口的咖啡店。”

  段女士扯掉了和善的面具,显露出她该有的精明:“咖啡店不合适,还是回…”

  “我说去哪就去哪,”段明风面无表情的打断,自顾自往电梯走,后面跟着乌泱泱的人,有骂的,有叹的,他语气平淡,甩开段女士的手:“不然你们回家等着,等我爸咽气了,跟他的鬼魂谈去,问他为什么不给你们写遗嘱。”

  我作为外人,没资格参与王家的遗产讨论会,我怕他们谈不拢会动手,他们也怕我动手,我坐在包间外面,他们挤在房间里,段明风坐在靠近门口的座位上。

  最后还是打起来了,我隐约听见段明风十分嚣张的说:“本来是可以的,但是我不高兴了,改主意了,偏不让你们如愿。”

  然后杯子砸在了地上,我一脚踢开门,把段明风从地上拖了出来,朝后面的服务员大喊:“报警!”

  我好多年没有打架了,还好冬天穿得厚,说实在的,这些亲戚们都不好惹,蛮横无理,抄起椅子砸我时的神情真可谓凶神恶煞,仿佛段明风抢的是他们家的钱。

  段明风和他们谈崩了,连王守中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停灵也不准他祭奠,去了三次都被赶出来了,火化那天段明风没去,在爷爷家睡了一整天,晚上我去看他,姑妈叫他起来吃饭,他昏昏沉沉的扶着脑袋,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叫我“哥”。

  我倒是一愣,他很久没有在家喊我哥了。

  段明风麻木的吞咽白粥,一勺接一勺,嘴唇从苍白变得红润,吃完白粥还磕了一只茶叶蛋吃,神态自若,然后那只茶叶蛋吃了一半他僵硬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脚步平缓的走进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爷爷奶奶吓了一跳,姑妈跳起来去打电话给医生,我疾步过去拉开卫生间的玻璃门,段明风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我,十分淡定的吐出漱口水,把手洗干净,抹掉因剧烈呕吐导致的生理眼泪,他带着水珠的手指伸到我脸颊边,没有触摸到。

  他的手看起来很凉,我正要抓住,他就垂了下去,冲我笑笑:“哥,我没事。”

第43章

  王守中的骨灰要安放回湖南老家的,听说他两年前查出肺癌的时候就偷偷给自己买好了墓地,挨着他父母的墓,也算落叶归根了。他一生虽有两段婚姻,到死却仍像孤家寡人,索性回到父母身边,好歹那是真的家。

  爷爷作为王守中的旧领导,火化那天凌晨到底还是去祭奠了一下,没有告诉段明风,他独自去的,段女士应该不敢拦着。有相熟的伯伯来南京吊唁,顺便来看望爷爷,把王守中回湖南的消息告诉了我们,爷爷嘬着烧刀子,沉默不语。

  “还这么年轻,人就没得了,我们俩个在乡下的时候村里有个独眼,算命的,就说王守中的面相没得福气,苦命人,我把那算命的臭骂了一顿,前几年看他老婆孩子搁一块儿,我都把这茬忘了,现在想想,他娘的,这算命的没料错。”

  爷爷又喝一口酒,枯树皮一样的手指捏着小酒杯,默默地点头。

  伯伯又叹:“可见福气不能用得太快…”

  我和我爸陪他们坐着,爷爷抬手捂了捂眼睛,人老了,眼珠发黄,连眼泪也少了,他把手放下的时候,盯着酒杯发呆,仿佛方才掉下的眼泪是我看错了。

  爷爷说:“我不该劝他当兵的,种田也蛮好,他老实的…”

  我爸拍拍老头的肩膀:“爸,别这么想。”

  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回头看,段明风背对着,正转过拐角,一眨眼就不见了,不知他方才听了多少去,我起身也上楼,他房间里没开灯,裹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怎么不开灯?你不是怕黑么。”我走过去拧开床头灯,他眼睛闭着,眼珠儿在薄薄的眼皮下滚动,睫毛颤颤,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干,透着床头灯,晶亮的一道水渍滑过鼻梁。

  他躲着我,就像我曾经躲着他。这滋味犹如盛暑天烘炭盆,三九天吞冰块,又烦躁又膈应。

  王守中病危比较突然,人昏迷过去就没醒,段女士在家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遗嘱,照法律规定,段明风虽然已经和家里闹掰了几年,但他属于王守中的养子,是有资格分遗产的,段女士本来想打感情牌劝他放弃,谁知王丝甜嘴快,把段明风惹毛了,那边段女士提起诉讼,这边段明风杠上了,死活不松口。

  段明风的脾气我最清楚,他要是生了气,只能哄着,跟他对着干他就一根筋死磕到底。

  段女士不敢来爷爷家闹,就偷偷去学校找段明风,这天半夜十一点多,他舍友打电话给我,说下午有个大妈跑进教室追着段明风骂,段明风不堪其扰,翘课跑了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挂了电话匆忙穿上外套出门找他,最近段明风情绪低落,经常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根本不和我联系,他住回宿舍了,我只当他在学校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谁知道段女士搞这种骚操作,真是匪夷所思。

  我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过去,总是“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我狠狠拍了下方向盘,打给在警局的朋友,麻烦他帮忙调摄像头查段明风的行踪,大学附近摄像头很密集,应该能查出大致的方位,我猜他要么开个酒店房间睡觉,要么跑附近公园或者广场呆坐着去了,他很乖的,不会乱玩。

  我刚跟朋友说完,段明风的电话竟然进来了,赶忙切过去,电话里噪音很大,有个男人对着电话嚷嚷:“喂,你是他朋友吗?我这里是W橘子酒吧,长亭街的,他喝醉了能不能来接一下啊?”

  我踏马的感觉刚才跟朋友说他乖简直是放屁,我沉声说:“好的,我马上到。”

  那人大声说:“哦,你快点啊,我也得回家呢,晚了你这朋友被人带走我就不管了。”

  我深吸一口气,要是有一天死了,不是被段明风吓死就是被他气死的。一脚油门在南京凌晨的马路上飞速赶路,段明风从没有去过酒吧的,我拧着眉摁下车窗,冰冷的夜风把我的燥火反吹得更加旺盛,他怎么能跑去酒吧呢?一杯倒的菜鸡!我气得骂了声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