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欢愉 第103章

作者:钱塘路 标签: 近代现代

“还走吗?”

我被撞得天旋地转,一时间难以理解他问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什么……去哪里?”

江沨闻言放缓动作,手顺着脸侧下滑,擦去未干的眼泪,然后扳起我的下巴,一字一字地问:“还走吗?”

可能是灯光太晃眼了,我眼前一片虚焦,视线游移着,于是下巴上的手更用力地向上抬了抬,“看着我。”

如同一台迟缓的相机一样,我反复眨眼最终对上他的眼睛,如果说刚刚江沨的神情还像那只凶残的鲨鱼,现在则更像看不见底的深海,连鲨鱼也会葬身于此。

“不走了,哥,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待在你身边。”

他重新大开大合地顶撞起来,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向危险而迷人的海底坠落。

深夜,我在一阵失重感里猛然惊醒,睁开眼时江沨正拿起不断震动的手机,他一手按在我发心揉了揉,示意我继续睡,然后接通电话说了声“稍等”准备出去打。

可刹那间他却僵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背上青筋毕现,半晌,那些青色脉络隐了下去,他淡淡地“嗯”一声,“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一条短新闻出现在屏幕上。

“长风集团前董事长江怀生因急病抢救无效于海城人民医院病逝,年仅五十三岁,此前他曾在狱中两次自杀未遂。更多详情……”

本能先于意识从这段话里提取出信息:江怀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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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快人心!江怀生因贪污入狱后自杀未遂,今日凌晨病逝于海城。”

“悲痛!海城数十家希望小学捐助人江怀生于今日病逝于海城人民医院,享年五十三岁。”

“犯人服刑期间因病意外死亡应该如何处理?监狱有责任吗?”

“传闻江怀生除一儿一女外另有一私生子,长风集团未来掌舵手花落谁家?”

……

一条消息过后接踵而来的是各个平台的新闻推送,瞬间挤满了整个屏幕,无论是经济板块、娱乐版块甚至教育板块,通通争先恐后地挤在凌晨时分报道了这一消息。

尽管江怀生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但他病逝的消息却远比不上眼前人的怔愣更让我无措。

我把手机关静音扣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开口能说些什么。

仰起头,江沨背对着我站着,看不见他的神情。他的手机仍在震动,发出细细的声响,让室内不至于静的可怕。

静默片刻,我轻轻开口,叫了一声“哥”,发出声音时才后知后觉地尝到了喉咙里淡淡的铁锈味的腥甜。

“嗯。”他极快地应了一声,又重新把手放在我后脑勺上揉了揉,触感如同一匹丝绸,柔软冰凉,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起手机处理消息。

然后呢?我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很难过。

别难过了。

没事的。

哥。

……

我从未觉得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

按理说,我经历过妈妈和外公两次至亲的离世,怎么也应该学会了如何面对当下的状况,可大脑却迟迟下达不出任何指示,它在这个档口突然罢工了,麻木地旁观着我。

我只好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却正看到江沨下颌线到脖颈的那一段线条,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滚动,像极了一根紧绷的弦,看起来锋利又脆弱。

他喉结上仿佛连着一根线缠在我的心脏上,一跳一跳的,把我的心脏越系越紧,直至我觉得要疼死的瞬间。

“哥,我们就现在出发,你换一下衣服,我去开车。”我握了一下他的手,飞快地把外套裹在睡衣外,抓过桌子上的车钥匙,“开快一点天亮前就到了。”

“小晚。”肩膀被按住,像是砂纸摩擦过一样的声音传进耳朵,“不能陪你回外婆家了。”

他说完,把我随手拉到一半的外套拉链又拉下去,轻轻褪下来重新搭回椅背上,“我得去一趟海城,大概一周之后才能回来。”

“我也去,”我注视着他,哀求般的陈述道:“我和你一起去。”

江沨若有似无地呼出一口气,把我按回床边坐下,甚至有条不紊地把我慌乱起身时掀翻的枕头放回原位,拍了拍,“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儿。”

差一点,我差一点又要被他游刃有余的样子给骗了,要不是看到新闻推送,我可能就会按照他的安排乖乖睡过去,丢他一个人去海城。

“哥,”我拽住他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颤抖,“让我待在你身边。”

十分钟后,我和江沨穿戴整齐,并排坐在宽敞的商务车后座,江怀生的助理从他开始抢救起就马不停蹄地从海城开车赶来接江沨。

“节哀,”他边开车视线不断从后视镜里瞟过来,和我对视上又飞快移开,“老江总不在了,以后长风集团就要靠您带领我们了,江总。”

他说完,谄媚地笑了两声,见江沨无动于衷又接着道:“老江总走之前留了话,他应该也跟您说过吧?公司股份还有海城那幢别墅都留给您,其余的……”

“我不会接管公司,你也不用叫我江总。”江沨稍抬眉眼,从后视镜中看着他淡淡地说。

“可您毕竟是他的亲生……”助理的话说到一半戛然停止,目光又一次瞟向我,他一定也看到了网络上的关于江怀生私生子的传闻,也看出了我就是那个“私生子”,语气隐隐着急起来:“总不能让外人……”

“他是我弟弟,”江沨的脸在昏暗的车厢里并不清晰,但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天黑,好好看路,王助理。”

车厢里又归于平静,江沨重新靠回椅背上,轻阖着眼。

凌晨的高速路上车流极少,偶尔有大货车的车灯晃过来,光沿着他的睫毛向下一掠而过,他又隐在阴影里了。

看着看着,我忽然恐慌起来,担心江沨要彻底和这一片黑暗融为一体了,连忙伸出手去摸索他的手,从皮质座椅上探出两三寸就触到了攥着的拳头,刚一相触,他便向上摊开手心,任由我把手掌贴上去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