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欢愉 第15章

作者:钱塘路 标签: 近代现代

“那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怎么不算,你也只比我大三岁而已。”

血缘真的是很奇妙的一种东西,仅仅是改变了一个称呼,我却觉得我和江沨离得这么近,像是从小一起亲密无间的长大了。

“哥,”我觉得我叫他上瘾,“你大学报的什么?”

“海大。”

“哦。”

我想说我以后可以去看你吗,但是太像离别的话了,我暂时不愿去想他还会回海城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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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门前有一颗白桦树,以前小的时候每年生日外公都要领着我站在树前在树干上划一道,看看有没有长高。

外婆总是在旁边说:“这个不准的呀,小晚在长树也在长。”

外公就会笑呵呵地摸我的头,“小晚长的比树快。”

我站在家门口的木栅栏外,看着熟悉的白桦还有从围墙上坠下来的密密麻麻开的热闹的喇叭花,跟江沨介绍:“哥,这就是我家。”

话音刚落隔着栅栏看到门从里面被推开,那个头发花白,穿着靛蓝色布衫背有些佝偻的身影让我的心口一阵惊悸。

“外婆!”我隔着栅栏失声地喊。

外婆的身影一顿,抬头看过来,手上的不锈钢盆落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

她跨过滚落一地的瓜果下了台阶,脚步有些蹒跚地小跑过来,满头白发在阳光下晃的我要流泪。

我连忙推开栅栏紧紧地抱住她。

外婆比我印象中要瘦小太多了,我张开胳膊就能把她全部笼罩起来,她肩膀的骨头硌的我胸口从内而外一阵疼痛。

这一刻,那些不可名状的恐惧和无措统统都随着外婆的一句“小晚”灰飞烟灭。

她用干枯却温暖的手从我的肩膀抚过,再辗转到大臂、小臂,最后拉起我的手不断地抚每根指头,“长这么大了。”

又伸长了胳膊擦我的眼角:“乖孩子,怎么哭了。”

外婆的眼睛里似乎也有泪光,但是她的白发在阳光下太耀眼了,我看不清。

我连忙收回满腔的眼泪换上一张笑脸,把她布满沟壑的手拢在手心里,“太想你了,外公呢?”

“吃过午饭就去湖边钓鱼了,晚点就回来。这个是?”外婆越过我看向后面。

江沨还在我身后,我松开外婆的手侧过身跟她介绍:“外婆,这是我哥。他来送我的。”

我犹记得小时候外婆常拉着我的手,一边从她收音不好的收音机里听着断断续续的《铡美案》一边长吁短叹陈世美是个“狗戳”,再指桑骂槐一句姓江的还不如姓陈的,俨然忘了我也是个“姓江的”。

我怕外婆因为江沨也姓江对他印象不好,就把江沨的毕业旅行换成了“来送我”。

说完之后江沨走上前,他太高了跟外婆说话需要弯下腰。

“外婆好,我是小晚的哥哥,我叫江沨。”他也跟我一样叫外婆,还叫我小晚,这是江沨第一次叫我小晚,我愣了一下看向他。

他弯着腰,跟外婆说话时还带着笑,我突然又想哭了。

“哎呀,多好的孩子。”外婆伸出她枯瘦的手拉上江沨,“跟小晚长得这么像。”

外婆说这话的时候耳垂上那对坠子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摇晃。

“哎呀!”她一拍手,“站着做什么,一路上累了吧,快进屋坐着。”

我和江沨把掉在门厅的水果捡起来放进盆里,外婆接过来让我们先进屋,她去洗洗。

推开门,客厅里还是那套红木沙发,罩着外婆缝的带蕾丝边的沙发套。

客厅旁边仍是一张小小圆圆的餐桌,上面放着没有撤掉的盘子。电视没有关,播着外婆爱听的戏曲,咿咿呀呀的,一切都没有变。

“哥,你坐。”

我招呼江沨坐在沙发上,外婆把一盆水果放在桌子上又要去张罗着给我们做午饭,她总是这样闲不住,我说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外婆一瞪眼,“正长身体呢,哪能随便吃。”

挑了一个大个儿的苹果递给江沨,让他先看电视,我起身去厨房帮忙。

我像小时候一样跟在外婆后面,听从她的差遣,剥个蒜、切根葱或是盯着锅不让汤溢出来,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但是我从小就喜欢跟在后面帮她做。

电视上放的一出《孔雀东南飞》最后一幕结束时,我和外婆往餐桌上摆了三菜一汤。

她不停地给我们夹菜,问我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路上累不累。

饭后我主动站起来去洗碗,在水流声里听到外婆问江沨多大了,读几年级,江沨都一一回答。

等我洗好时,外婆正拉着江沨的手感慨:“读大学好啊,有出息。”

外婆看到我说:“小晚带着哥哥去睡一会,一晚上都没休息好吧。”

推开门一切都是以前的样子,一米八的红木大床放在正中间。床单上有被阳光晒过的味道,想来一定是外婆经常给我换。

我心中一片酸楚,像是胸腔里尘封多年的那块海绵又浸满了冰冷的水。

外婆一直在等我回来,而我一走就是七年。

我总不能再在江沨面前哭,于是转移了话题:“我小时候睡觉不老实,总是翻身掉下去,有一次掉下去滚到床低下也没醒,我外婆来叫我起床发现我不见了,和我外公出去找了好久。”

我慢慢回忆着,“然后外公就找人给我做了这个大床,还说够我在上面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