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春 第46章

作者:久陆 标签: 年上 甜文 近代现代

  沈行春是在一个很平常的晚上,貌似很随意的说了一句开场白。

  “小圆儿想跟着妈妈一起生活吗?”

  沈瑞跟爷爷奶奶睡,江岚睡在沈行春跟安圆之前的屋子,安圆跟沈行春睡在小偏房里,偏房夏天的时候重新整修过,修了火炕,装了两层玻璃。

  安圆躺在沈行春旁边,听着沈行春毫无征兆的问话,脑袋嗡的一声,缓了很长时间,艰涩的咽了口口水才开口问:“哥,你是,想让我走吗?”

  沈行春动了动脖子,过了一会儿才说:“江岚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哥,华盛顿很远啊,”安圆很平静的说了一遍沈行春曾经跟他说的话,“漂洋过海。”

  “这里太小了。”沈行春说。

  安圆很快的跟了一句:“这里是小,但是有爷爷奶奶,还有哥。”

  “爷爷奶奶,还有我,会一直在家里,以后你想回来的时候,随时都能回来,”沈行春声音很小,只说给安圆听,“出去了,你会看很大的世界,遇见很多很多人。”

  “哥,这话你之前也跟我说过,”安圆麻木的张了张嘴,借着从玻璃窗上漏进屋里的月光,冲着头顶的房梁无声笑笑,“你不喜欢男的,所以现在想让我离你远一点是吗?我其实知道你不让我去你学校的原因,因为我,学校里说你的人很多,说你是同性恋,说你跟弟弟是一对儿,说你恶心,所以哥,你现在是在赶我吗?”

  沈行春叹了口气,“不是在赶你,也不是想让你离我远一点,江岚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这是事实。”

  “什么是事实,事实就是你想让我走……”安圆声音突然变得很哑,努力咬着舌尖。

  安圆说完翻了个身,正对着沈行春,视线描摹着他侧脸隐约的轮廓,从很短的发茬开始,到鼻梁,到下巴,再到很长的脖子,他翻了个身趴着,声音冲着沈行春。

  “哥,你想让我走,我不想走,我们好像又有了分歧,那我们还按照之前规矩来,射飞镖,我要是射中了红心,我就不走了,

第57章 以后小圆儿就不追着春哥了

  春哥说让我去外面看看,那我就去外面看看。

  ——安圆日记

  “小圆儿,马上就要过年了,三十那天是你的生日了,非得现在走吗?”奶奶站在大门口,握着安圆的手,虽然早就知道安圆会走,可真到了这时候,拉着他的手就舍不得松了。

  安圆红着眼眶,擦了擦奶奶的眼泪,张开手抱着她,像小时候奶奶拍他背一样拍着奶奶的后背,轻声哄着:“奶奶,我还是您孙子呢,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后一放假我就回来,你别哭,你一哭我心里难受。”

  奶奶松开安圆,笑了笑说:“对对对,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不哭了不哭了,大过年的,跟着妈妈生活是好事儿,等你回来了,奶奶再给你做好吃的。”

  爷爷站在旁边,把手里拎着的包递给安圆,“这是奶奶早上现做的,路上吃,里面都是你爱吃的,酥饼,发糕,还有几个豆沙包,煮了几个鸡蛋,吃的时候要热一热再吃。”

  安圆接过爷爷手里的包,点点头应了,也抱了抱爷爷,转身把包放进早就停在院门口的车里,又走回来。

  爷爷话不多,摸了摸安圆的胳膊,“小圆儿好好学习。”

  安圆笑呵呵的说,“你们放心吧,我肯定好好学习,我在哪儿都能考个好大学的。”

  沈瑞也学着爷爷奶奶,抱了抱安圆,“小圆儿哥哥,你回来之后再跟我一起堆雪人。”

  “行,我回来之后再跟你玩儿,”安圆笑着摸了摸沈瑞头顶,又说:“小瑞在家听爷爷奶奶话。”

  沈瑞仰着下巴,“我可听话了。”

  沈行春站在爷爷身侧,靠后小半步的距离,一直没说话,头顶是他跟安圆小年那天挂上去的红灯笼,黄色的灯笼穗在他头顶摇晃,肩膀上落了两片鞭炮纸屑。

  他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脸跟脖子被风吹成了深红色,两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嘴角破了,微微肿着。

  奶奶早上看见的时候问他是怎么弄的,他说是上火了。

  安圆偏头,看了沈行春很长时间,他又是很长时间没去剪头发了,额前的头发被风一吹,遮在红红的眼眶上。

  最后安圆还是走到沈行春面前,盯着沈行春的嘴角,往前迈了一小步,张开手轻轻抱了抱他的胳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

  “春哥,你说让我出去看看,那我就出去看看,”安圆声音很小,就沈行春听见了,话尾很快被风吹走,“以前我说,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以后小圆儿就不追着春哥了……”

  安圆说完,手指轻轻弹开落在沈行春肩头上的鞭炮碎屑,又很快的松开了他,转身打开车门上了车。

  沈行春低垂着眉眼,看着安圆打开又快速关好的车门上,从玻璃窗上隐约能看清安圆的侧脸。

  沈行春眼底慢慢飘远,时间回到那年冬天,他记得,第一次见安圆的时候,安圆也是坐在车里,也是只给了他一个侧脸。

  他还记得,他对安圆的第一印象,安圆是个好看极了的小男孩儿,曾经那个小小的,好看的男孩儿,现在已经长成了好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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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岚站在车门口,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拿给沈奶奶,“这是我广州跟华盛顿那边的地址跟电话,小圆儿想回来的时候我随时都能送他回来,也随时欢迎你们去玩。”

  纸条下面是一个很厚的信封,之前江岚给沈爷爷跟沈奶奶的二十万他们说什么都不收,这次信封里她只放了两万,“这里是两万,不多,你们一定得拿着,要不然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沈奶奶还是不收,只拿过纸条,仔细看了眼之后叠好收紧口袋里。

  江岚拿着信封又说了半天,又是推推拒拒了半天,江岚说什么都要让沈奶奶把钱拿着,最后沈奶奶犟不过,还是拿了信封,虽然收了,但她不准备动这个钱,心里还在盘算着,等安圆长大以后结婚的时候再给他。

  江岚又跟沈爷爷说了几句,奶奶兜里揣着装着地址跟电话的纸条,走到车门边。

  安圆擦了擦眼睛,降下车窗,趴在窗沿上问:“怎么了奶奶?”

  “小圆儿,家里的电话你记清楚啦?可别忘了。”奶奶问。

  “忘不了的奶奶。”安圆背了一遍家里的电话,甚至连沈建军跟林浩家,还有村委的电话都背出来了。

  沈奶奶这才放心,笑着捋了捋安圆遮在眼睛上的头发,见他上车之后就脱了外套,又催促他赶紧把车窗关好,小心风吹。

  中午的天还阴着,安圆坐的汽车顺着村路一直往前开,一开始站在院门口还能听到引擎声跟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后来声音先是听不见的,之后是车身越来越小,开上公路之后一转弯,影影绰绰的一点车影穿梭在路边的一小片杨树林里,最后彻底不见了。

  沈奶奶抹着眼泪转身,嘴里嘀咕着安圆这一路得多长时间,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能不能吃上饺子,能不能过个安稳年。

  她从兜里掏出江岚写的纸条,广州她知道在哪里,但是她不知道华盛顿在哪儿,又跟爷爷嘀咕了两句,转身冲走在后面的沈行春要他高中时候用的世界地图,她说回屋之后在地图上找找华盛顿在哪儿。

  沈行春低着头一直走在最后,他走的很慢,听到奶奶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闷闷的应了一声。

  爷爷在旁边跟奶奶说华盛顿在美国,隔了一个太平洋。

  奶奶又问爷爷太平洋多大,爷爷用手给她比划了一下,说很大。

  沈行春没找地图,先回了昨晚他跟安圆睡觉的小偏屋,玻璃窗上挂的窗帘还没拉开,窗帘是层薄薄的、印着大花的布,平时白天的时候就算拉着也挡不住多少光,但现在外面是阴天,屋里有些暗。

  安圆走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包里只装了几本书跟两套换洗衣服,还有几件衣服叠得很整齐,放在炕沿边,白色的毛衣沈行春还记得,那是他之前给安圆买的,衣服最上面还整整齐齐摞着几本书跟几个笔记本。

  飞镖盘还挂在墙上,沈行春走到墙边,他的角度,只要微微一抬头,就能看到昨晚安圆扎的那个飞镖针。

  沈行春看了一会儿,拔出飞镖针,指尖捏着飞镖针转了几圈,走到炕沿边,站在昨晚安圆站的位置,抬手瞄准,手一挥,飞镖针精准的扎在了正中间的红心上。

  沈行春盯着红心上的飞镖针又看了很久,才转身开始收拾小屋里安圆留下的东西,他把安圆的几件衣服收进了旁边的柜子里,书跟笔记本装进了自己包里。

  沈瑞过来敲门的时候发现小屋房门是从里面锁着的,他一把没推开,又敲了敲门板,趴在门缝上往里看,但什么都没看清,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春哥,你在里面吗?你带我去后山滑雪吧,爷爷前几天给我做了一个新的滑雪车,可好了。”

  沈行春正准备换衣服,听到沈瑞的声音,冲着门口喊:“小瑞等会儿,我先换个衣服。”

  “那你快点换,”沈瑞又拍了拍门,“我去找爷爷拿我的新冰车。”

  小屋的火炉子早就灭了,炉底是烧尽的烟灰,屋里有点冷,沈行春脱了毛衣跟裤子,转了个身,对着亮一点的地方,浑身上下看了一遍,从脖根开始一直往下,前胸,小腹,大腿.根,遍布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牙印。

  安圆昨晚边哭边咬,每一口都下了狠劲儿,有的牙印渗着红色血,有的牙印已经开了皮。

  沈行春弯腰,看着自己左腿大腿内侧被咬破了皮的红色牙印,伸出食指在牙印上轻轻摁了摁,就一下,疼得他头皮发紧。

  牙印上好像还带着昨晚从安圆脸上滑下来的,又湿又咸的眼泪,还有他牙尖的触感。

  沈行春疼得脚都快站不稳了,嘶了口冷气,往后退了退,后腰抵在炕沿边。

  心说,小崽子昨天是奔着想咬死我去的,真是一点没留劲儿。

  沈瑞已经穿戴好,抱着新的冰车出来了,沈行春门还关着,他又敲了敲,“春哥,你换好衣服了吗?”

  “好了好了。”

  沈行春应了一声,拿起旁边的衣服快速套在身上,布料摩擦过安圆咬过的牙印,疼得他头皮又是一紧,他咬着牙穿好,推门走出去,带着沈瑞去了后山。

  沈行春没滑,坐在山底下等沈瑞,沈瑞坐在冰车上从山顶往下滑,再抱着冰车吭哧吭哧的往山上走,有时候实在不想爬到山顶,爬到半山腰就坐冰车上滑下来。

  沈瑞一上一下滑了几趟,累的不想爬了,抱着冰车找到沈行春,挨着他坐在雪地里大喘着气。

  沈行春一只胳膊撑在身侧,一条腿伸着,一条腿蜷着,另一只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手里捏着一个四方小铁盒,时不时拧开壶嘴放在嘴边喝一口。

  沈瑞往沈行春身边挪了挪,摘了手套冲沈行春伸手,“春哥,给我喝一口你铁壶里的奶茶。”

  沈行春拧好壶嘴,没给沈瑞,“这里面是酒,不是奶茶。”

  “你骗人,你以前就说里面装的是酒,但都是装奶茶的。”沈瑞说完,站起来就要去抢沈行春手里的铁壶。

  沈行春是坐着的,也没想起,沈瑞两下就抢过了他手里的小铁壶,拧开壶嘴就喝了一口。

  沈瑞动作很快,即使他在打开壶嘴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刺鼻的味道,但他已经仰头喝进嘴里了,酒精的辛辣苦涩让沈瑞的脸很快拧成了包子,他扭头一弯腰,把嘴里的酒全都吐了出来,吐在了旁边的雪地上。

  “呸呸呸,”沈瑞又吐了几口唾沫,“太辣了,太难喝了,春哥你这铁壶里面怎么装的是酒啊?”

  沈行春站起来,走过去从沈瑞手里拿回小铁壶,拧好壶嘴揣进兜里,“我刚刚不就跟你说了是酒吗?是你不信,非要喝。”

  “你之前装的不都是奶茶吗?”沈瑞又吐了几口唾沫。

  “这么冷的天儿,喝酒身上才暖和,”沈行春在原地转了一圈,拍了拍屁.股上沾的雪,又说:“春哥现在是大人了,大人不喝奶茶,大人都是喝酒的……”

第58章 绝对是小圆儿日记本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情绪,在消逝,也在累积。

  ——安圆日记

  安圆本想跟江岚走之前去监狱会见一次安国庆,但因为不是会见日,又是年节放假,人没见到,只给他写了封信,说自己跟江岚走了,又给安国庆留了一个新的地址。

  安圆跟江岚是年三十晚上到的广州,机场外已经有人在等,是江岚的司机,一直跟着江岚,江岚称呼他张叔。

  下飞机之后又是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安圆坐在后排,身体紧贴着车门,头歪在车窗上,耳边的轮胎摩擦声很大。

  窗外年味正盛,鞭炮声不断,噼里啪啦的声音近近远远,进了市区,不断后退的霓虹,车窗外闪过一栋栋很高的楼,汽车穿过一座横跨在河面上的大桥。

  路边不少手里拿着烟花,跑来跑去的小孩儿。

  老家没有霓虹灯,那里只有雪。

  这里所有的一切对于安圆来说都是陌生的,汽车还在往前开,他不知道自己会在哪儿停,却知道自己确确实实已经离开了这么多年生活的地方,离开了爷爷奶奶,离开了沈行春。

  车里很热,安圆一直穿着出来时的衣服,很厚的棉衣跟鞋,虽然头上已经没戴帽子了,但还是出了很多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安圆时不时抬手擦一下。

  “小圆儿,热不热?”江岚注意到安圆的脸有点红,递过来一条擦汗的蓝色方巾,“热就脱一件衣服吧,广州要比爷爷奶奶家热,白天的时候更热。”

  安圆接过江岚手上的方巾,在头上擦了擦,说了声“谢谢”,又脱了最外面的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