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春 第48章

作者:久陆 标签: 年上 甜文 近代现代

  林浩知道沈行春既然不说,他肯定也问不出来,摆了摆手,“不问你了,闷葫芦,以前我觉得吧,男的喜欢男的根本不对,那叫什么事儿啊,但是我看着小圆儿每回看你那眼神,有时候真挺心疼的,要是你俩真在一块了,我觉得也没啥,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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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圆一直没关灯,洗过澡之后就躺下了,他没开电视,房间里很安静,窗外的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偶尔也有清雅的花香从开着窗吹进来,安圆用力闻了闻,但具体是什么花他也不知道。

  他闭着眼躺了一个多小时,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又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笔记本是新的,是他之前买来准备做寒假作业用的,还没用过。

  他坐在书桌旁,翻开笔记本,握着钢笔在第一页上竖着写了自己的名字,又在名字旁边写了三个字——

  日记本。

  钢笔尖落在第二页的右上角,写下年月日——

  2000年2月4号,星期五,除夕,天气晴。

  ……

  电话响的时候安圆刚放下钢笔,他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半了,电话又响了几声他才拿起听筒,贴着话筒“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点乱,有鞭炮声有脚步声,有电视声,春晚节目还在继续,偶尔还能听到小花喵喵两声,杂乱的声音下,一个略显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听筒传进安圆耳中,挠着他的耳廓,又一点点深入。

  “十七了,小圆儿生日快乐。”

  是沈行春,安圆接电话之前就知道是他,轻声回了一句:“谢谢春哥,春哥新年快乐。”

  “嗯,”沈行春声音很低,“什么时候到的?”

  “晚上才到。”

  “到了就行。”

  沈行春说完之后安静了会儿,安圆听到那边沈瑞喊他出去放烟花,没等沈行春开口,先说:“春哥你先去放烟花吧,我路上太累了,先睡了。”

  沈行春跟沈瑞说了句什么,之后才对着电话说了声“好”。

  一通电话三分钟,话没说两句,沉默的时间更多。

  安圆挂了电话对着窗外眨了眨眼,之后转回视线,空空地望向自己的新日记本,笔记本很普通,文具店里两块钱一本,不是红色的外皮,是带着一点不规则几何图案的黑色。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最后阖上日记本,上.床躺好,却还是睡不着。

  窗户开了一夜,风吹了一夜,安圆第二天早上没下楼吃饭。

  江岚一开始以为安圆是太累了,想他多睡会,可一直等到中午安圆还没起来,江岚上楼之后才发现安圆脸红得很不正常,她伸手一摸,安圆额头滚烫,嘴唇干裂起了皮,一张一阖正呢喃着什么。

  江岚低头听了听,才听清他一直在无意识地叫着“春哥”。

  一场病来得突然却不意外,安圆在医院住了三天,昏昏沉沉的在病床上躺了三天。

  那三天他一直在做梦,先是梦到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他还很小,跟着爸爸两个人一起生活。

  梦里的时间很混乱,时间一秒钟就延伸到很远之后,一直到十二岁,他第一次见沈行春那年。

  梦里的沈行春十六岁,头上的帽檐歪着,阳光下小麦色的脸,清亮的声音,粗糙的指腹捏着他的脸,叫他“熊孩子”。

  沈行春又牵着他的手一直往前走,那条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他们一直走一直走,梦的背景色一直在变换,一会儿是红,一会儿是白。

  梦里最后画面定格在他准备离开的那天早上,他站在小屋里,背对着沈行春一点点收拾自己的行李,叠了几件衣服装进书包,又放了几本书,最后他从书包最底层,掏出了自己的日记本。

  安圆知道沈行春就站在他身后,仰头看着墙上的飞镖盘。

  沈行春看着飞镖盘说:“今天就走吗,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年三十是你生日。”

  安圆回头,看着沈行春只穿了一个毛衣,脖子一侧的毛衣领外露出一半的齿痕,另一半遮在毛衣下,那是他咬的,他知道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想把沈行春吃了一样的力气。

  安圆盯着那个泛红的齿痕,把自己的日记本混在几本书跟笔记本中间,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叠好的衣服上。

  “过了年事儿就更多了,江岚还说要去广州弄分公司的事,”安圆把书包背在背上,出门前又补充了一句:“哥,炕上叠好的那几件衣服小了,我就不带了,回头你帮我收拾一下,书也帮我收拾一下吧。

  ……

  安圆出了院又在床上躺了七天,好像又把他这几年过了一遍,生病的几天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脸白的像纸,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眼底一直飘着。

  江岚很担心他,好在过了初十安圆一点点见好,吃得下东西了,脸色也好了一点。

  江岚看他好些了,才跟安圆商量了一下,给他请了一个英文老师。

  江岚一开始还怕安圆不想跟她一起出国会排斥老师,但安圆每天上课都极其认真,除了每天八小时的课程,之后的时间自己也会在房间里看英文电影,听各种磁带。

  他但凡想学一个东西,就会一门心思的钻进去,中间除了给奶奶打几通电话,其余时间都在学习。

  江岚一开始问过安圆的想法,如果安圆想继续留在国内上学,她也可以慢慢的把自己的事业转移到国内。

  但安圆给她的回答很随意,说自己在哪儿都行,最后江岚还是带他去了华盛顿。

  (小二更)

  安圆第二年夏天回来了一次,奶奶听安圆说他已经申请了一所名牌大学,并且已经被录取了,高兴的就差拿着大喇叭在院门口喊了,虽然她连安圆大学的名字都没听过,就算听安圆说了好几遍学校的名字,到她自己说的时候一次也没念全乎过,不是少了这个字,就是少了那个字。

  “我们小圆儿真厉害。”奶奶跟爷爷重复了半天,从村口接到安圆开始,路上逢人就夸一句,说他们家小圆儿可厉害了。

  爷爷也总是在旁边附和一句“是厉害”,然后又笑着跟奶奶说:“看把你神气的,当年大春上大学的时候你也这样。”

  “你不神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胡子都快吹上天了吧,我肯定神气啊,我俩大孙子都这么厉害。”奶奶乐得合不上嘴,拉着安圆的胳膊往回走,“小圆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在家待几天啊,你哥现在还没放暑假呢,不过也快了,等你哥回来。”

  安圆很快接了话,“奶奶我就不等春哥放假了,我这次回来也待不了几天,最多一个星期就得走了,我妈在广州分公司那边处理事儿,过几天我就得过去跟她一起回去上学了。”

  “就一个星期啊?”奶奶不舍的说。

  “顶多一个星期。”

  沈奶奶到现在都不知道俩孙子到底闹了什么别扭,听安圆的话,现在也没和好,心里净想着怎么撮合,又问:“你考上的大学,打电话跟你哥说了吗?”

  安圆摇摇头,“没说呢。”

  虽然安圆没说,但在北京的人也知道了,没比奶奶晚几分钟,最先不是奶奶给沈行春打的电话,是林浩跟沈行春说的,林浩在上海上学,他是听他爸打电话跟他说的,他爸是在路上的时候听沈奶奶说的。

  这么一圈下来,经过了好几个人的口,唯独安圆这个当事人没开口。

  沈行春接到林浩电话的时候正在路边骑车,他正在去上家教课的路上,接起电话之后一只脚踩着自行车脚蹬子,一只脚踩在路牙石上。

  正午的阳光很毒,沈行春头顶的汗顺着他小麦色的脸颊往下滑,衣领已经洇出一片暗色汗渍。

  林浩在电话里说了一大通,沈行春把自行车停到路边,走到路边一棵梧桐树下,弯着腰一只手举着电话,一只手撑在膝盖上。

  直到林浩说完,沈行春才站直身体,后背倚靠在梧桐树干上,左脚脚尖蹬着树根底,抬手在脖子上扇了扇风才开口:“学校挺好的,小圆儿在哪儿都差不了。”

  “哎呦,”林浩拖着声音,笑得贱兮兮的,“那可太不差了,不过我怎么听着,你这当哥的不咋开心啊。”

  阳光从梧桐叶的缝隙间洒在沈行春棱角坚毅的侧脸上,他嫌夏天热,头发剃得更短了,贴着头皮,他抬起手在头顶摸了一把,仰头逆着光,去看头顶过于明亮的阳光,咽了口口说:“开心,怎么不开心了,好事儿啊。”

  “事儿是好事儿,”林浩说,“不过,小圆儿之前一直说要考你的学校,现在没跟着去,我还以为你心里不得劲儿呢。”

  沈行春没搭腔,林浩问他:“大春,你现在处对象了吗?”

  “没有那个闲心跟时间。”

  “是没有时间啊,还是不想啊?”林浩挑着声音问。

  沈行春没应声,又问:“小圆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也就半小时前吧,我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刚从你家回来,”林浩一直想知道沈行春心里的想法,逮着机会就不撒口了,“你想知道怎么不自己打电话问安圆啊,你现在不有一个小灵通吗?随时都能给他打电话问问,你是不是不知道安圆电话啊?你这个当哥的要是不知道,我知道啊,我告诉你。”

  “林浩你天天的就欠的吧。”沈行春电话里笑骂了他一句,用脚跺了跺树干,几片梧桐叶悠悠地落在他头顶跟肩膀上。

  沈行春用手扒开树叶,捏起落在肩膀上叶片,在手指上捻来捻去,又跟林浩说:“不跟你说了,我挂了,还有活要干呢。”

  “干啥活啊?”林浩问。

  “家教,路上骑车呢,还半个小时的路,挂了。”沈行春没等林浩那边再开口,急匆匆挂了电话。

  沈行春挂电话之后没着急走,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拿着手里的电话摁了半天。

  他当然有安圆的电话,江岚很早就给安圆买了移动电话,不过他除了给爷爷奶奶打电话外,基本上没怎么用过。

  沈行春的小灵通还是他做上一个家教时,学生家长在孩子考上大学之后送他的,里面没存几个号码,他跟安圆没打过电话,只有逢年过节,还有对方生日的时候互发几条信息。

  信息只有几条,内容也都很简洁,光看对话,不像兄弟,不像家人,也不像朋友,好像什么都不像。

  第一条是一年前的夏天,沈行春生日那天。

第60章 过年回来吧

  2003年,在那年特殊的季节里,我每天都徜徉在长长又短短的梦里,梦里有星光,花海,白桦林,还有春哥……

  ——安圆日记

  之后的两年,安圆每年都会回去一趟,每次待小半个月的时间,但都刻意避开了沈行春寒暑假时间。

  两人各自的手机里又多了几条信息,但依旧只是节假日或是生日的祝福。

  安国庆2002年六月出狱,那天安圆跟江岚还有沈爷爷三个人去接的他,沈行春研一,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急匆匆回去的时候安圆已经跟安国庆走了,那条白桦林正绿意盎然。

  安圆跟沈行春的信息是在又一个新年后逐渐多了起来,因为那年特殊的春季,2003年非典。

  奶奶每天守着电视看着新闻,国内新闻跟国际新闻一条不落,白天的时候给北京的沈行春打一通电话,晚上估摸着时间再给华盛顿的安圆打一通电话。

  安圆给沈行春回复的信息,衔接上了三个多月前沈行春最后发过来的一条:小圆儿,二十岁了,生日快乐!

  安圆四月给沈行春发:“春哥,平安。”

  那之后他们每天都会互发一条短信,虽然有十三个小时的时差,但并不妨碍什么,两人就在短信里随意的跟对方说点什么,只要能收到对方回复就行。

  安圆跟沈行春说华盛顿早上的天气,中午学校的午餐,还有几天前独自回家的路上遇到的流浪汉,他还会经常拍一些照片发给沈行春,路边的野猫,教室窗口的树,自己的书桌,还有跟同学的合照。

  沈行春坐在宿舍的床沿边,翻看着他跟安圆发的短信。

  安圆:“哥,华盛顿今天下雨了。”

  沈行春:“北京现在是晴天。”

  安圆:“最近课程很多。”

  沈行春已经研二了,回:“我也在实验室连续熬了一个星期,累。”

  安圆经常跟沈行春抱怨的还有华盛顿的食物,他并不喜欢西餐,虽然江岚安排的住处就在他学校附近,但他并不是每天都回去吃饭,晚饭的时候跟沈行春说想吃奶奶做的豆沙包。

  安圆发完,还给沈行春发了一张图片,他今天没课,安国庆给他做的晚饭。

  “今天没课休息,回家吃的晚饭,爸爸下厨,他做的菜很好吃,但是他不会做豆沙包,我妈也不会做。”

  安圆发完照片,坐在餐椅上,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握着手机,等了半天沈行春都没回复,他不停往上翻着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反反复复读着前面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