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疯犬 第40章

作者:烈冶 标签: 近代现代

  秦穆告诉他,早在一个小时之前,天还没亮的时候,骆清溪便坐上了骆明远的车,离去了。

  心中一片慌乱的秦徐打开门,连睡衣都来不及换,便向院门外跑去。

  就好像那里还会余下他们离去的残影。

  平生第一次,他体会到了失魂落魄的感觉,那一天,他果然还是没能和兄弟们一起去钓鱼。

  而约摸真的是太过于失魂落魄了。

  衣襟处,那被哭湿的大片泪痕,终究还是完全干涸,未被注意。

第四十五章 狐朋狗友

  骆清溪离开后,日子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无论是在曲意,还是星城。

  在曲意的秦徐依旧是那个兄弟们口中的大哥,他们驾着摩托自小城的大街小巷呼啸而过,没有人注意到秦徐身边少了一个跟屁虫的小孩儿,小黑曾小心翼翼问过,骆清溪去了哪儿,随即便又通过秦徐的神色发现自家大哥可能并不愿意谈及这件事,于是,渐渐地,这一疑惑被淹没、被遗忘。

  在星城的秦徐依旧是那个藉藉无名的志泽学生,他的身边没有太多的人,骆清溪离开的消息在校园掀起了轩然大波,没有人知道最后送走他的人是谁,他的蓝色勋章被穿成项链,挂在一个无名者的胸前,遮蔽在衣襟之下,没有人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离开,只是学校的日子依旧毫不留情地流逝着,这些流言也渐渐被淹没。被遗忘。

  对于秦徐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发现自己跟哥哥相处的时间似乎大幅度提升了,以往骆清溪在的时候他和哥哥一周也不一定能见一次,如今骆清溪走了,他们近乎天天见面,一般来说晚上一起吃个饭,每当他跟哥哥面对面坐在一起时,秦徐便不免陷入沉思——难道先前是骆清溪挤走了自己跟哥哥相处的时间吗?

  当然,向来心大的秦徐并没有让这个疑问在自己心中停留太长时间,实际上他注意到自己想骆清溪的频率过于频繁,于是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家哥哥身上。

  徐医生果然名不虚传,得知哥哥的情况后,他便列出了几个病因而后细细查证,或许秦家兄弟该庆幸这是一名富有研究精神的老先生,在与徐医生相熟之后,秦徐到心理研究协会的频率高了许多,他会趁着休息时间跟医生探讨一下哥哥的病情,虽然他也因此成为了徐医生的跑腿小跟班,但只要对哥哥的病情有帮助,他便不会觉得辛苦。

  终于,一次,当秦徐照徐医生的指示拿到了禁制之地生物毒性报告后,事情迎来了进展。

  徐医生抚着下巴,挑了挑眉,“这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现在你可以回想一下,小时候有没有跟禁制之地的那些动物接触过?”坐在对面的秦穆端正地坐着,闻言,陷入了沉思。

  倚靠着门框,秦徐觉得自己也可以帮着哥哥回忆。

  “大概是七年前,禁制之地的生物还没有受到出口管制。”秦穆抬起脸,“那个时候,我曾和秦徐一起观赏过一个巡游马戏团的表演,一个节目中,工作人员领出了一头小型的、类似于狗狗一样的生物,并声称那是来自禁制之地的怪兽,我受邀上去让它蹭了一下我的腿,当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而且,那距离我发病的时间过于遥远了,这个可能性……”

  “可能存在潜伏期。”徐医生说着,蹙起眉,“能不能具体描述一下它的模样?”

  “嗯……”距离那时年岁过于遥远,秦穆回忆了好一会儿。

  在接下来秦穆的叙述中,站在一旁的秦徐也逐渐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

  那时很平常的一天,马戏团在他家附近的河川边搭起帐篷,他们正式开始表演的时候,兄弟二人是满怀着期待的心情去到那里的。

  那条类似于狗狗一样的小怪兽,当时马戏团内部的工作人员叫他紫皮兽,它看上去温驯无害,被锁在笼子里,甚至有些可怜。

  徐医生随即表示,秦穆的病症正可能与这头怪兽有关。

  秦徐不敢相信,因为如若医生推断正确,那么为什么马戏团内部的人没有患病呢?

  “我回头会根据你的描述进行查证。”徐医生简单地公布了此次讨论的结果,便摆手下了逐客令,秦徐推着哥哥的轮椅,默不作声地走在回寝的小路上,半晌,他才听哥哥说:“不管怎么样,有进展就好。”

  “哦,嗯,希望能在体质测试之前治疗完毕吧,哥你也想去禁制之地吧,可不能因为无法通过体能测试而错失机会,希望来得及。”秦徐算着时间,实际上距离哥哥考试的时间已经很近了,他不得不忧心起来,万一,他是说万一,哥哥没被选上怎么办?

  “其实,秦小徐,我想了想,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滚轮停止转动,兄弟二人停在了一处树荫下,夕阳中,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秦徐仿佛愣了许久才明白哥哥是在说什么,“你是说……”

  “当然,我并不打算放弃,如果转去学医的话,我还是有机会的,毕竟那里没有严格的体质检测。”哥哥的声音有些无奈,温温的,甚至含着笑意。

  “现在的话有些太晚了吧!”那一刻,秦徐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那么激动,“你不一直以来都想当指挥官的吗?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秦穆回过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用最温和的语言,说:“秦小徐,成为一个指挥官需要的不止是一个志泽的学历,人脉、金钱、权力缺一不可,且不说为我这个病后面还会投资多少,你知道的,爸妈刚为了我们,将自己半生的积蓄都投进了在星城的房产中,家里不会再有多余的钱去供养一个可能不会通过体质测试的指挥官,况且,你……作为战士,所需要的费用也不少,不是吗?”

  从哥哥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秦徐就像是听不懂一般,他怎么也没有想过,自己家竟然有一天也会为金钱而发愁,他们秦家可是在曲意最得势的人家之一啊!怎么到了志泽……到了星城……

  哦,没错了,这里是星城,而并非曲意。

  此前的秦徐从未操心过家中的财政问题,而一直以来,这些事情爸妈都会选择倾诉给哥哥秦穆而并非自己……

  他年龄不大,心智尚未成熟,爸妈将事情告诉向来成熟稳重的哥哥,倒也是情有可原。

  一时间,秦徐感觉就像自己世界的某个角落猛然皲裂了一个不起眼的纹路,而后,日复一日,每一天,逐渐崩塌。

  “……我知道了。”

  他多么想再如往常那般底气十足地说话,亦或是大笑三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会有问题,而事实是当晚他与父母通了电话,当他得知父母已经变卖了家中的田产以及半数的院落时,一种无力的紧迫感瞬间将他狠狠地推出象牙塔,面对真实。

  日子依旧那么一成不变地过着,不知不觉间,秦徐发现自己渐渐地似乎真的跟尹水灯霍雨等人成为了众人口中所谓的“狐朋狗友”,就算他并不怎么热衷于与他们二人相交,但因为惦记着尹水灯帮他向徐医生引荐的恩情,所以每个周末的训练日结束后,他还是会跟在尹水灯后方进入霍家大院。

  大概是忌惮着他与骆清溪的关系,所以连带着一同前来的尹水灯都得到了霍家虚假的礼遇,霍寻南也不再老拿枪指着尹水灯了,而只是在某个闲暇的时刻走到秦徐身边,对他说:

  “虽然我很感谢你跟我弟弟成为了朋友,但为什么身边还要跟着那个闹腾的尹家少爷,你应该知道大家都不欢迎他。”

  闻言,秦徐只是横了霍寻南一眼,他不想争辩或者解释什么,实际上尹水灯可以说是他与霍雨之间的润滑剂,没有他,他俩根本就无法进行正常的交流。

  他们偶尔会聚在一起看一些电影或者拼一些玩具,更刺激的项目也不是没有,比如射击骑马游泳派对什么的,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秦徐可能并不会接触到所谓上流圈的“真实”。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秦徐不得不说,时间一长,自己还真在这两个人身上找到了自己曾在曲意的感觉。

  少年间偶尔的笑话,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秦徐很快便发现尹水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恋童癖”……这里的“传统意义上的”很难界定,因为他发现这人的确喜欢观摩一些儿童的色情绘本,也对儿童有一种近乎难以理解的耐心,但……他也不是对成年omega没有感觉,这方面具体的,他未曾与尹水灯多谈,他只知道,起码在他的监视下,尹水灯从未做出任何一个冒犯小孩的举动。

  而霍雨在他们之间,更多的是作为一个观察着的形象存在,他静默地凝视着身边的一切,像是将目及的所有都默默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偶尔,他会回答尹水灯的一些问话,也会参与到他们时不时的讨论中,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作为一个倾听者,他倾听着尹水灯对某个公子哥的愤慨、对家中长辈要求的反抗、对周围一切事物的不满,最后说出一两句中肯的评价,或是简短地重复尹水灯的一句咒骂,他们的友谊便如此延续下去。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奇怪,秦徐想着,虽然在他心中或许并不喜欢这两个人,但却莫名地在这个小团体中产生了久违的归属感。

  而他在他们三个中,大多数情况是作为一个决策者的形象存在,譬如一会儿吃什么、该什么时候溜进霍家、该如何偷走霍寻南的那把枪等等,刚开始或许并不顺利,但时间一长,霍雨和尹水灯会不自觉地直接采取他的建议并且毫不犹豫地实施。

第四十六章 通话

  秦徐知道,在志泽,无论是尹水灯还是霍雨,名声都不是太好,首先他们都是大家公认的“信息素味道淡薄的低级alpha”,霍雨不过仰仗着霍寻南的庇护才在这个学校里有立足之地,而尹水灯,一个常年早退的坏学生,加上恋童癖的名号,没有人觉得他能有什么正当的未来。

  所以,秦徐跟这两个人混在一起,是被大多数人所不看好的。

  秦徐“昔日”的好友,吴玉成首当其冲,“我真不明白,这个学校有那么多人跟你交好你爱答不理,却偏偏……”他满脸的费解,“我想以后你得少跟我说话,最好在路上也别跟我打招呼!”

  秦徐对此并没有多余的感觉,在他心中,弃他而去的人,终究会成为过客。

  所幸愿与他一起练习的人并没有因此而减少,那些看重实力的家伙往往不会因为名誉的得失而去故意疏远谁,他们只看拳头。

  秦徐进步飞速,这毋庸置疑,骆清溪离开后半年,他已经能够打败所有胆敢与他挑战的人,哪怕对方是已然分化许久的alpha。

  老师也对他颇为赏识,还说,等他分化成alpha后,或许可以引荐他去参加搏击联赛,这会对他日后去禁制之地的申请有十分大的帮助,所有人都相信秦徐能够取胜,所有人都等待着秦徐正式分化的到来。

  而秦徐本人,除开依旧闻不到信息素味道以外,一切都好。

  他很想让骆清溪看看自己如今的境况,他也很想知道现在的骆清溪究竟变得如何,但无奈,自骆清溪离开以后,骆明远便对他们疏远了不少,就算他刻意去过骆家大院找到骆明远问他要骆清溪在禁制之地的新联系方式,得到的却也只是一句:“他时间有限,不做无用的社交。”

  对,没错,就跟当初骆清溪离开秦家大院后一样,这回,他们依旧断了联系。

  秦徐也曾拜托方教练到骆明远面前旁敲侧击地询问,骆明远居然也依旧油盐不进地跟教练说:“现在他已经有了在禁制之地的专属教练,就不麻烦方教练你了。”

  没有了骆清溪的生活,少了许多乐趣,秦徐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虽然日子也是照常地过,但失去彩虹的天空,便不会令人感到欣喜了。

  秦徐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长时间。

  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某天,久违地,他接到了骆明远主动的通话申请。

  那时候哥哥的治疗已经正式提上了日程,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如今徐医生已经正式确诊,哥哥的病情果然与那头自禁制之地带出的小怪兽有关,不过这类怪兽如今都被集中在禁制之地,加之本身不算常见,就连星城研究院内部都没有留存太多这类动物的血清,而当初那家马戏团早已解散,那头成为传染源的怪兽也不知去向。

  “可能跟你哥那时体质较弱、尚处在感冒时期也有一定的关系,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感染……”徐医生叹了口气,“放心,他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例子,我们不会放弃对他的研究。”

  没错了,事到如今,哥哥已经不再是作为“病人”而是变成了近似于研究对象一般的存在,虽然那极大程度上地减少了秦家医疗费用的负担,但作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个”,风险不言自明。

  骆明远不知从哪儿得到了秦穆如今的消息,电话中,他十分委婉地提出了托熟人带回血清的“帮助”,所谓交换,秦徐本人得先去一趟骆家听听他的需求。

  事关老哥的病情,秦徐不敢马虎,跟哥哥简单地交代了一下情况,当天下午,他便马不停蹄地驱车往骆家赶。

  将摩托停在骆家门口,秦徐抬头,向森严的铁门内部极目望去,距离他上次拜访骆家,已经差不多过了快到半年的时间,那次求骆清溪联系方式不得的经历使他对那个名义上作为骆清溪父亲的男人全然失望了,秦家与骆家仿佛就此断了联系,这对秦徐来说没什么不好,但秦穆却老是因此叹息:

  “如果有骆家的援助,我们在星城也应当会更容易些吧。”

  他那时出离愤怒地责备了哥哥的“势力”,那是也他第一次如此明显地在哥哥脸上望见了受伤的神情,随后哥哥也只是笑了笑,“抱歉,秦小徐,或许是到这里的时间一长,我就变了吧。”

  秦徐听不得哥哥的道歉,他很快便对自己无故的愤怒而感到后悔了,“没,哥……也怪我,要不是我老惹事,也不至于得罪骆明远,哈哈哈哈。”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依然觉得骆明远算不得好人。

  不同于刚来星城的那一天,如今再次站在骆家大门前,是因为天光、还是气候呢?他总觉得这间庞大的房子似乎笼罩着一股他看不见的阴影。

  管家为他推开沉重的大门,并告诉他,家主在客厅等着他。

  天还没有完全黑暗,似乎还没到应当开灯的时刻,秦徐听着脚下步伐的咔哒声,觉得这地方简直静得不像话。

  骆明远的确正坐在客厅的最中央等着他。

  不过比起骆明远本人,秦徐还望见了别的,更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事物。

  那是原本摆放在骆清溪家茶几上的“Z”形灯,那个小小蜡猫像他也曾在骆清溪的床头柜上见到过。

  还有一张合照。

  那是小小的骆清溪和丁远的合影,在骆清溪讲起他与丁远的故事时,他曾拿给他看过。

  原来,终究,骆明远还是闯入了骆清溪的家,将这些东西抢了回来。

  “清溪从传线员那儿知道是我的电话,就不接了。”骆明远的声音很沉,连带着自alpha身上散发出的,独有的威慑气息,秦徐的脚步不自觉地顿在了原地,“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骆明远抬头,问他。

  “我怎么知道?托您的福,他走以后,我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在这个人面前,秦徐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的语气不带刺。

  骆明远闻言,只拍了拍身侧的沙发,叫秦徐坐。

  “今天是周五,晚上六点到七点,是他们连队的通话时间。”骆明远熟稔地道出这句话,“我要你跟他打电话,但是我必须得听你们说话的内容,作为交换,我将血清带给徐医生,给你哥治病,怎么样?”

  骆明远依旧像是一个精于盘算的商人形象,但当这样的交换落到跟自己儿子通话中,就又显得他那么可悲,甚至可怜。

  “当然,你不能告诉他,我在听。”

  明明眼前这人是全无表情的,甚至连声音的起伏都是那么地不明显,但无端端地,秦徐竟觉得他面色苍白,甚至有些灰败,就好像是一个全无生活希望的人空空地留存在自己的躯壳之中。

  当然,这个交易对秦徐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他能给哥哥治病,又能跟骆清溪说话,多好。

  所以,近乎没有犹豫地,他答应了骆明远的要求。

  “不过,打电话的时候还有人在旁边站着……真的好奇怪,你能不能离远一点?”秦徐不甚有感情地这样要求,骆明远轻笑一声,略微点头,算是答应了。

  无妨,虽有人在旁边听着,总好过完全无法跟骆清溪交流。

  算起来,得有半年多了吧,略微抬眸,秦徐凝视着壁炉上方的挂钟,它尚且走在五点五十五分左右,咔哒咔哒的声音,映衬得室内格外宁静。

  半年了,这样算起来,骆清溪应当已经分化了吧,毕竟他刚走的时候,就已经临近分化期了呢,而自己呢?这些时间过去,竟是毫无变化,就连最基本的征兆都没有,一时间,秦徐像是陷入了思绪的漩涡,该跟骆清溪说什么?该怎么说?万一他问起分化的事情,要不要逞下强?

  “秦徐。”骆明远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再次抬头,指针正巧指向六点,一秒不多,一秒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