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魂传 第20章

回生咒真是了不起的法术，冥夜虽然一直吐著血，但他知道，身上的伤正在迅速恢复。

梨玛赶了过来，正好看了四亲王脸上关切的神色，有些诧异。她的四哥，是个孤高聪敏的人，自小就对身边的一切人和事不大上心，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单单对这位魔族小王子，他却会不自觉地露出温情的一面。他也许还没发现，自己抱著小殿下的手，在微微颤抖。天界威名赫赫的守护战神，此刻为了一个孩子，乱了方寸。

梨玛比他清醒，当下便说：“小殿下，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不必了。”趁著恢复了点力气，冥夜推开围在身边的两人，自己坐了起来，喘了几口气，看了四亲王一眼，他淡淡地说：“太甫这麽做，只是想惩罚我。”像小学生背检讨，他低头以示忏悔：“我知错了，以後不会再犯的。如果太甫没有别的吩咐，我能否先回宫换身衣服？”

四亲王简直拿他没辙，“真的不要紧吗？”他担忧地看著小徒弟苍白的脸，又有鲜血从他嘴唇边溢出来。四亲王伸手想替他拭去，小家夥马上厌恶地扭过头，避开他的触碰。四亲王尴尬地收回手，对妹妹交待：“带他下去好好检查一下，仔细一点，如果真的没事，就让他回去吧。”说完他站起来，率了亲兵离开偏厅。

这算什麽？

平静的表面下，冥夜难平心中的愤恨──这班该死的神族！把他当成一条不肯驯服的狗来养麽？打一顿又赏一块骨头的。他们要他温驯，他便装装样子给他们看，满足他们的征服欲好了，又有何不可？只是，拜托他们不要再假惺惺地摆出一副关怀的嘴脸，让人看了恶心！！

天魂传 第四十八章

“得得得，梨玛大人，不用你，我自己能走！”冥夜一再拒绝梨玛想要上前抱他走的举动，自己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心想：妈的，抱不动千帆也就算了，现在还让个女人来抱？以後他还要不要见人了？

梨玛看他被修理得凄凄惨惨，还要故作硬朗的模样，心生怜惜。不容分说走过去扶著他的手臂，另一手绕到他身後，搀著他的腰，让他能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交给她。可小家夥比她想象中还倔，拉下一张脸明白写著“不爽！别碰我！”等字眼。

梨玛当了深天葵的太甫也有五六年时间，对小孩子心性琢磨得透彻。这小家夥，准是觉得当众让个女人帮忙，有损他的威严，面子上过不去。知道了他那点小心思，梨玛“呵呵”轻笑两声，嘴巴贴近冥夜耳边，半哄半威胁：“别逞强了，乖乖让我扶著去疗养间。你正面承受四哥那一击，自是伤得不轻，能站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你要是再不合作，当心我把你打得当众趴下，让你更没面子！”她满意看到小家夥苍白的脸上“唰”地染上两朵羞恼的红晕。

哼！死女人这麽粗鲁，难怪二十好几了还嫁不出去！冥夜腹诽了一阵，终於没再排斥，由著梨玛搀扶他前去疗养间。

“你们几个，帮小殿下把衣袍脱了，扶他躺到床上，我要给他做全身检查。”在疗养室里，梨玛吩咐小宫女。几人领命，上去给冥夜宽衣解带。

身上的伤疼得厉害，连举起手臂这种小动作都会牵动体内受损的内脏。冥夜想解开头上繁复的发髻，又笨手笨脚地给发簪勾住了头发，拿不下来。用力拉扯了几下还不行。他又痛又乏力，火大了又没奈何，人倒霉起来什麽都跟自己作对。他径自坐在床上生闷气，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又被他死死逼了回去。

“别急别急，我来帮你。”梨玛走到他身後，把几根发簪轻巧地拔出来，银光闪闪的长发，流水般顿时披散下来，落了他满肩满背，把几缕发丝握在手里，有种柔滑冰凉的触感，真是世上少见的美丽。梨玛由衷地赞叹：“小殿下，你的头发真好！”

冥夜没理她，小宫女已解开了他身上的衣饰，慎重地逐一放在旁边桌上。

衣袍褪下後，小魔王一身晶莹如玉的肌肤，让在场的女孩子看得目不转睛，她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传闻中“精致绝伦”的魔族二王子。个个像被勾了魂魄般呆立当场──老天！这麽漂亮的男孩子，放眼天下，大概就只有深天葵殿下能与之较劲一二了。一班女孩子露出狼女的饥渴本性，笑嘻嘻围著冥夜团团转：

“小殿下，您还有什麽需要的，尽管吩咐奴婢。”

“小殿下，我扶你躺下好不好？”

“小殿下，你额头有好大一滴汗，我帮你拭去。”

“小殿下，你裤子要不要脱下？”

“咦，小殿下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伤口痛？我……”

“咳哼！”梨玛大人警告地假咳两声，才让一班花痴小宫女如梦初醒地收回了放肆的目光和狼爪，顺便擦擦嘴角的口水。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小宫女们不敢违命，一边走，一边频频回顾，依依不舍。

天魂传 第四十九章

遣走一群麻雀，梨玛让冥夜平躺，手熟练地在他腹部试探著压了一下。

“唔……”冥夜痛得蹙眉，手握紧了拳头，全身冒出虚汗。

可怜的孩子，四哥对他太严厉了。

梨玛走到一方玻璃柜前，在里面挑出一瓶海蓝绿的药水，回来扶起冥夜，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然後把小瓶子抵到他嘴边，喂他喝下去。“你别怪四哥，他今天伤你纯属无心之失，谁都没想到你会真的躲不过。小笨蛋，你是故意不避不躲，让他心怀愧疚的，对不对？”这孩子年纪虽小，心思却颇为深沈。

冥夜被药水呛了一下，瞪大无辜的银眼睛，直勾勾看著梨玛，像在反驳：我又没有自虐狂，干嘛要故意受伤？

梨玛失笑，随即又叹了口气，说：“四哥昨天被你气得不轻，本来他要你开完会就去刹纭锣城一趟，是打算送你一件礼物的，可你整个下午都溜得不见人影，枉费他一番心意。”

礼物？冥夜咽下嘴里的补血水，有些好奇地眨眨眼，示意梨玛继续说下去。

梨玛大人随手把空瓶子准确无误地扔进五丈之外的回收桶，再扶冥夜躺下，手按在他腹部，念起治愈咒文。

小家夥越想知道，她越要卖关子吊他胃口，故作神秘地笑起来：“呵呵，那东西啊，可真是一件宝物，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平时想看一眼都不容易。四哥居然肯割爱，把东西送给你，当作你年十五岁的生辰礼物。”略作停顿，才用万分可惜的口吻说：“可惜啊，你现在知道了也没用，你惹四哥生气，他决定不把东西送你了，要你自己去拿。”

“自己拿？”冥夜不解。

“对。”梨玛点点头，“天宫的惯例，每逢大战前夕，都会举行一场表演性质的格斗比赛，用於激励士气。这次出战精灵族，自然也不例外。那宝物是奖品之一，你要拿到就得胜出比赛……”

冥夜撇撇嘴：“切！说得好像很了不起似的，你们神族的东西，谁稀罕啊？”

梨玛柳眉一挑，“哦？刹纭锣族的宝贝你也不稀罕，那你稀罕什麽？人类的男子？”

冥夜心里一跳，撑起身子，警惕地瞪著施火圣使：“你什麽意思？”他情绪一激动，又开始咳血。

梨玛赶快把他按下，不悦低斥：“你急什麽？那区区一个男宠，还搬不上台面，你怕我们太闲，会出手害了他不成？”手下的孩子浑身肌肉紧绷，梨玛叹息：“我们只是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小夜，你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是任性不得的，可是你……唉，也难怪魔君要逼你成婚。”

补血剂里面的镇静成分发挥了作用，冥夜乏力地躺回床上，身体被逼放松，甚至有些昏昏欲睡。那种熟悉的无法承载的疲累再次向他袭来──哎，真希望合上眼睛就永远不必醒过来。

“梨玛大人，”银眼睛失神地望著天花板，冥夜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三年天罚期限已到，葵很快就要苏醒了。过去的千错万错，都错在我一个人身上，我欠他太多，我不允许世人再对他严加指责。”眼皮千斤重，强烈的睡意仍抹不去胸口的痛。他的呼吸渐长，声音渐弱：“你明白吗……梨玛大人？千帆……他是……必须存在的……”

为了保护葵殿下而存在的？

梨玛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她抚著孩子绝美的容颜，眼里有些湿意──这孩子，经历了一夜之间国破家亡的惨剧，一边默默承受失去双亲的悲痛，一边带领族人向天界屈膝投诚，面对族人冷漠的指责，他连一句辩护的话都没有，忍隐地背负著骂名。魔君恒夜的身体不好，他也学著帮兄长分担繁重的政务。才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眼睛就像潭深不见底的水，藏住了无数的心事，只是在睡梦中，才会软弱地落泪……

怎会这样？

梨玛还记得三年前初见这孩子时的情景。

那时候，魔族还处在极北的雪之国，过著与世无争的悠闲生活。可以想象，这漂亮的孩子是父母心中的瑰宝，被宠得调皮捣蛋，无法无天。一天，他不知偷练什麽奇怪的法术，走火入魔。灵魂脱离肉身，飞到了天界，附身在一只小白猫的身体里。他失去了记忆，想不起自己是谁，机缘巧合下，遇到了当时微服出宫游玩的葵殿下。难得葵殿下性情洒脱，并不介意他的来历不明，两个孩子投缘，一拍即合，居然用归原大法把两人的命途绑在了一起，同生同死。这还得了？吓坏了神族的大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