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分手 第22章

作者:符黎 标签: 近代现代

  程闯拍了拍背包,“装起来了。”

  是啊,是“装”起来了。方稜眯着眼睛,看程闯那一身运动T恤配厚夹克,宽松的束脚九分裤,还有白色的球鞋,青春的气息扑进方稜的脑子里嗡嗡地乱窜。

  这都是打哪儿学的?

  饭点已经过去,食堂里人不算多,程闯一眼就看见了在角落里用餐的杨爱棠,三两步走过去,把手中的小盒子放在餐桌上。

  杨爱棠刚刚吃完饭。他的餐盘里,蔬菜都吃干净了,米饭剩下了一半,青椒炒肉剩下了青椒,葱爆羊肉剩下了葱,各摆得明明白白。程闯掠了一眼,便想,杨爱棠好像食量不太大。

  骤然间对上程闯,杨爱棠刚吃的东西差点儿呛出来。他捂着嘴咳嗽两声,又慢慢转向后头的方稜,“你说去接个人,原来是接他?”

  程闯“嘿嘿”一笑,自己跨进杨爱棠对面的座席里坐下,“我来给你送点儿吃的。”

  杨爱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那粉色小盒子,“这是吃的?”

  程闯把它往前推了推,“对,我做的!”他自豪地说,“肯定很好吃。”

  他眨了眨眼,那一瞬间,杨爱棠微微地发怔,好像是在程闯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熟悉的星星。

  他突然意识到,程闯和程瞻,在容貌上的确是有些微的相似。

  他将筷子放下,擦了擦嘴,缓慢地思索着:“这样啊……那谢谢小闯。”他对程闯笑了一下,“你特意从学校过来的?”

  “是啊!”程闯满骄傲地说,“我还得马上赶回去,所以你快拆开瞧瞧。”

  说着还激动地搓了搓手。杨爱棠笑着答应:“好。”便拆开那小盒子,看见一只纸杯蛋糕,意外地睁大眼睛,“这真是你做的?”

  虽然形状有点儿怪异吧……但还是散发出一股可爱的香气。纸杯蛋糕要做好可也不容易。

  程闯用力地点头。“你……你下午可以吃,加班也可以吃。你要是喜欢吃,我以后都给你做。”

  他有点语无伦次,说完又懊恼,想方稜一直在旁边瞅着,会不会早就在心里笑话开了。可是天可怜见,他真的很紧张啊。

  杨爱棠笑着又说了一遍:“谢谢小闯。”

  程闯静住,他胸膛里那股胀满的空气,好像被轻轻地、一点点地抽散掉了。他多动症似的肢体动作停了下来。

  杨爱棠的笑容很温柔。程闯沉默地端详着。他曾经以为自己所一见钟情的,就是杨爱棠的这个笑容,他曾经以为自己只要能得到这个笑容就可以,然而,当他真的得到了,才发现根本不够。

  这并不是他期待的反应。除了这样的笑容,杨爱棠还能不能、会不会,有一些别的……更加真挚一些,或者更加动情一些的模样?

  程闯低下头,说:“你都没有试一试。万一好吃……”

  “我马上就试。”杨爱棠温和地说着,又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跟你交换。”

  那是几颗口味不一的彩虹色小软糖,程闯有些惊喜地收下了。杨爱棠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摸了摸肚子,尽管很饱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从蛋糕上撕下一个小小的角。

  程闯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杨爱棠舔了舔那一点蛋糕渣,双眼笑得弯弯,“嗯……好甜。”

  “是吧!”程闯高兴地大声说,“我放了两大勺的白砂糖——”

  “噗”地一声,是方稜没有忍住笑了出来。他很努力地端正自己的表情:“程小闯,你下午几点上课来着?”

  程闯觉得这人真烦,没见他正在追人嘛!但还是不得不回答:“一点五十!”

  “马上就一点半了。”方稜毫不留情地指出。

  程闯吃了一惊,“什么!”

  杨爱棠看了一眼方稜。

  程闯只好拽着背包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到桌边对着杨爱棠说:“我得回学校了,但是,但是你一定要吃,吃完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杨爱棠说:“好。”

  程闯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杨爱棠将身子往座椅上一靠,揉了揉鼻梁,叹了口气。

  方稜淡淡地说:“你瞧瞧这是什么事儿。”

  “方主管啊。”杨爱棠却并不谈它,“今天周五,晚上你有没有空?”

  “怎么?”

  杨爱棠始终披挂着的那副笑容终于卸掉,只剩下疲惫和苦恼,“我要去个地方,方稜,你得帮帮我。”

  *

  公司食堂里忽然闯进一个风风火火的小少年,一时间连收盘处的阿姨都忍不住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噢哟,是来送东西的。”阿姨跟旁边的大叔交头接耳,“粉红色,啧啧。”

  “我儿子要是也有这么孝顺该多好。”大叔感叹。

  “人家是送哥哥的吧,你看他哥哥笑得多甜。”阿姨说,“兄弟俩感情真好啊。”

  “哐”地几声,有人将吃完后的垃圾接二连三地倒入分类桶中,又将餐盘往阿姨面前一推。阿姨回过神来,便看到一张极阴沉的俊脸。

  这人个子很高,穿着秋季的磨毛衬衫,袖口卷起,露出有力的小臂,身上散发出冷漠的低气压。他又去洗了洗手,便大步离开了。

  “那是新来的那个,修电脑的对吧?”阿姨小声嘀咕,“真了不起哦,给人打工还恁大的脾气。”

第32章

  程瞻坐在食堂的另一个角落,沉默地看完了杨爱棠收礼物的全过程。

  他当然知道杨爱棠很难取悦。可是杨爱棠面对程闯所露出的笑容,也并不虚伪。他当然知道杨爱棠不可能拒绝一个小孩子送上来的蛋糕。可是杨爱棠,又真的明白程闯的意思吗?

  程瞻的心底里慢慢涌上恐慌的潮水。他们分手了。他突然无比明确地感受到这一个事实在四壁间不绝的回响。

  程闯不同于那个子虚乌有的“新室友”,他那么鲜活生动、那么斗志昂扬地横插进了杨爱棠的生活,用一种极其莽撞的态度去宣扬自己——

  这样不对,杨爱棠不会喜欢这样的——

  程瞻猛醒过来。他真的了解杨爱棠喜欢怎样的吗?如果他了解,他们也不会走到分手那一步了。

  他只不过是自以为了解,结果也没有料到杨爱棠会对程闯露出笑容,不是吗?

  他第一次给杨爱棠做出一份并不太像样的咖喱时,明明也曾见到过那样的笑容。眼睛里发着光,开心得立刻就要扑上来,不停地夸赞他,好像他是这世上最后一个会做咖喱的传人。

  程瞻不停地深呼吸,快步走进五楼的办公间,猛地关上了门,可那玻璃门却并不受力地在地上划回来半圈。电脑屏幕上Linux的页面尚且一个代码都没有写,他盯着它看了半晌,最终,所有莫名其妙的火气都消散掉了。

  他们分手了,是他自己提的。

  那样的笑容,在四年间,也已因为他的无能,而缓慢地流散掉了。

  程瞻慢慢地、毫无办法地坐了回去。茫然地敲了几下键盘,又退出来,打开日程表。

  *

  下午三点左右,杨爱棠竟然来敲了敲门。

  程瞻一怔,抬眼看他。

  “啊……”杨爱棠也是第一次站在程瞻的办公间门口,他没有环顾四周,只是略微匆忙地说:“你今天还会见到小闯的吧?我就是想拜托你和他说一声,蛋糕很好吃,谢谢他。”

  程瞻顿了一下,将身子往后一靠,椅子向后滑了几分,于是两人便好似隔得更远。程瞻的眼眸很深,看不清里面的意味,“你吃完了?”

  “什么?啊,你也知道?”杨爱棠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一时没忍住……但真的有点儿太甜了!还有几块鸡蛋壳儿……”他皱了皱脸,又慌忙补充:“这两句不要告诉他。”

  程瞻盯着他的表情,许久,复将目光移向电脑,“我今天不去接他。”

  “是吗?那谁去?”杨爱棠下意识地问。

  空气静了一刹那。

  杨爱棠咬住了下唇,他蓦然明白过来自己的无礼,一只手撑在了玻璃门把手上,不自觉地将它拧了又拧。

  “家里有司机。”程瞻终于是回答了他,但脸色并不好看。

  “抱歉。”杨爱棠说,“你今天要加班是吧?那你忙,我就先……”

  “我不加班。”不知为何,程瞻又说,“晚上要去见朋友。”

  这无趣的对话像断掉的蜘蛛丝,打个结,接下去,再打个结,再接下去。杨爱棠有些窒闷地扯了扯领带,他开始后悔自己来找程瞻,本来只是去找周总,因为顺路才……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来找程瞻?

  他今天似乎是有点邪门儿。想到晚上的约,心便多少浮躁起来,好像暗流涌动的海上漂着不安甚至恐惧的泡沫。蛋糕的甜味齁到了嗓子眼儿,他其实没能完全吃掉,但他也没法好好地工作,于是去茶水间泡了一杯咖啡,又给周总交了报告,回去没有坐电梯,反而是从螺旋梯下到五楼,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时间拖长……

  然后他看见程瞻办公间的门敞开了一半,就莫名其妙地上前敲了敲。

  见朋友啊。杨爱棠默默地思索着。

  他其实并不很清楚程瞻的朋友圈子,就好像程瞻过去也不了解他的工作环境一样。

  “好。”他抬起脸,百叶窗后的秋光让他的笑容显出几分虚幻,“周五了,你玩开心。”

  *

  杨爱棠的那个笑容一直萦绕在程瞻的脑海,直到他下班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后又去了三里屯,也仍然徘徊不去。

  日色已暮,他将车停进了三里屯village的地下车库,走出来便是肃肃的大风往他身上吹刮。周五傍晚正是游乐的好时光,街道上行人如织,有拍照的,有卖艺的,有站着纯聊天儿的,不少网红店前等候的队伍一直排到了马路边,程瞻不得不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如果杨爱棠在,恐怕会眼花缭乱得走不动路吧。说不定,还会要程瞻陪他去排那长长的队,就为了看看这么高人气的店能做出什么神仙玩意儿。

  程瞻又想到他在吃馄饨时小狐狸一般眯起的眼眸,那么满足而惬意,绝不是假的。在那一刻,程瞻以为自己与杨爱棠共享了一个秘密,他开了几十公里的车,在喧哗的暴雨中回到家,这一个秘密的余温也仍然令他的心脏温柔地跳跃。

  可是很快这余温就散尽了。

  三里屯的建筑大都光怪陆离,晚风吹过,高耸的玻璃幕墙上的云彩便浮动起来,一浪一浪地沉入暗紫的夜色中去。程瞻双手插在皮夹克的拉链口袋里,从热闹的大街转入秋风瑟瑟的小路,先找一家餐馆随意吃了晚饭,快八点时,他走入了胡同深处的一家会员制酒吧。

  酒吧门口贴着巨幅的海报,今晚,将有一个地下摇滚乐队在这里专场演出。

第33章

  “哎,程瞻!”

  吧台前的人将高脚椅一转,向程瞻热情地招手。

  透明地砖底下铺设的彩灯已渐次亮起,将酒吧里的景象映照得五光十色。舞台前方的桌椅都坐满了人,程瞻没有多看,三两步地走到离舞台略有距离的吧台,朋友将身边的高脚椅拉开,让他坐下。

  “好久不见,啧啧。”朋友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程瞻,“你还是这么帅。”

  程瞻勾唇一笑,招手先点了两杯酒,“刘老板的生意也还是这么红火。”

  刘先恒一听这称呼就瞪圆了双眼:“你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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