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分手 第4章

作者:符黎 标签: 近代现代

  他的道理实在太多了,语速也越来越快以至于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程瞻只是一言不发。

  杨爱棠的总结是:“你其实只要配合我一下就好了。”

  程瞻握着手机,有些疲惫地坐在他对面,就是卧室大床正对着的那张电脑椅上。程瞻说:“不是,不是这一次……爱棠,你总是这样。我很想配合你,但我总是……我做不好,爱棠。”

  他宽阔的肩膀略微垂落下来,抬手捋了一把前额的头发,好像杨爱棠真的给他带来很多烦扰,“我做不好。”

  可杨爱棠还是不能理解。这是很困难的事情吗?只要下次开会的时候提前退出微信不就解决了吗?

  他不是为了吵架而说这些话的。他不懂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酿造出吵架一般的氛围。

  他咬着腮帮子说:“那行。我以后再也不给你转视频了,再也不跟你分享我喜欢的东西了,再也——”

  “爱棠,你不要这么极端。”

  杨爱棠一个枕头就丢了过去。程瞻接住了,一时两人相对哑然。

  杨爱棠觉得这太无聊了。他为什么要在这种小事上和程瞻吵架,吵到连觉也不能睡?太无聊了,不过是一块甚至都没有吃到口的蛋糕。

  “那你过来抱我。”他说,声音里出现了细微的颤。不管怎样,他还是有些害怕,怕程瞻从此就不肯抱他了。

  程瞻把枕头放好,往前走几步,在他身边坐下,有些生硬地展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杨爱棠闭上眼,他觉得自己浪费了好多的时间与口舌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可是明明让他委屈的根源并没有解决,那一个没有感情的问号仍然盘桓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却已经软弱了。

  他好喜欢程瞻抱他。

  程瞻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嘴唇触碰他的头发,喉结在他脸侧滚动了一下。程瞻说:“别生气了,爱棠。对不起。”

  杨爱棠转了个身,将自己埋进了程瞻的怀里,突然就哭出声,还把眼泪都抹在程瞻的毛衣上。程瞻从胸膛里闷出轻笑,手掌温柔地拍着他的背,耐心地等着。

  不,不对。

  另一个杨爱棠出现了,他站在卧室门口,冷冷地看着程瞻脸上的微笑。

  他凭什么笑?因为他胜利了吗?

  你太孬种了,杨爱棠。

  连分手都要他来提,好像是他恩赦给你的自由一样。

  这是一块蛋糕的问题吗?你看看本质啊杨爱棠。

  他这是温柔吗?他温柔的话你哪来这么多委屈?

  你给我出来,不准哭,不准抱着他哭!

  杨爱棠蓦地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探身边的人,迷惑:“老公?”又当即闭嘴。

  没关系,只要没人看见,就不是社死。

  他揉了揉眼睛,脑子很涨,甚至梦里的那股旁观者的怨愤还带入了现实,令他呼吸急促。他又为一块久远的根本没有吃到口的蛋糕而生起气来了。

  这时他发现卧室门缝底下透出一些昏黄的光,像是客厅的那一盏落地灯。有极其轻微的、未穿鞋的脚步声摩擦过地毯,一道变了形的阴影将那光一分为二。

  程瞻醒了?他听见了?

  杨爱棠睁大眼睛,攥紧被子,朝天仰倒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他想起来了,程瞻有半夜喝水的习惯。

  过去在床头,程瞻总要放一杯水,到半夜口渴醒来时就迷迷糊糊地喝一口。有一天晚上杨爱棠做噩梦惊醒,一摸身边没人,慌张地叫老公,程瞻很快跑回来,原来他是去倒水了。

  过了很久,他听见一声轻轻的“啪嗒”,客厅的落地灯关了,门缝底下传来的那最后的一丝光也消散尽。

  他睁眼躺到了七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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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重圆

  还是我:?所有的爱意终将找到自己的出路

第7章

  七点四十五分,杨爱棠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拖着酸胀的身体,从洗漱间走了出来。他尽力放轻声音,但程瞻还是醒了,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程瞻的头发有些乱,下巴还有新生的青茬,目光望着虚空,好像在缓慢地回神,“你早上吃什么?”

  “有面包。”杨爱棠给自己喷了半天的啫喱,好容易捋顺了脑袋上的呆毛,又手忙脚乱地把啫喱也塞进背包。

  程瞻默默地看着他走来走去,“我预约了早上十点搬家。”

  “好。”杨爱棠匆促地回答,“你慢慢来。”

  程瞻似乎也反应过来:“你是去旅游?”

  “差不多吧。”杨爱棠说,忽然他直起身,看了程瞻一眼,“我要去十渡蹦极。”

  好像是为了显摆什么似的,说得字正腔圆。

  程瞻笑了笑,那笑意还没到眼底就散了。“那你注意天气。”

  “天气?”杨爱棠去拉开窗帘一看——阳光还算好,朗照着一片白茫茫的积雪。他愣住了。

  连忙拿出手机,郊游小群的消息已经积攒到99+,多数是催人起床的,少数是在提醒准备物件的,还有男生在哀嚎:“这个雪啊啊啊!我的蹦极啊啊啊!能不能成啊啊啊!”

  这真是嚎出了杨爱棠的心声。

  最初提议郊游的同事、销售主管方稜还在安抚军心:“没事儿没事儿,咱们以不变应万变。”

  杨爱棠在群里回了一句:“我马上到。”于是拎起背包去穿鞋。

  程瞻的目光仍然落在他身上,这让他些微地不适,猛一转身,便和那目光对上了。

  程瞻尚未洗脸刷牙,那张脸却更显出一种颓废的层次感,睡衣领口开了两颗扣,锁骨下方露出一条银色的金属链,底下的吊坠又被藏进了睡衣深处。

  杨爱棠好像被刺痛了一样眯了眯眼,他朝程瞻身上虚指了指,“那个,”他说,“你扔掉吧。留在房里也行。”

  程瞻伸手摸了一下睡衣领口,慢半拍地说:“啊。”

  杨爱棠打开了房门,程瞻突然叫出声:“爱棠!”

  “嗯?”杨爱棠回头。

  程瞻的眼神深不见底,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没有说出口。他察觉到杨爱棠很赶时间,有些歉意地道:“没什么……祝你玩得开心。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谈吧。”

  “砰”地一声,房门重重关上。

  程瞻还愣了一下。

  杨爱棠生气了,他知道。

  经过四年的相处,他已经有足够的经验来判断杨爱棠的情绪。但是,他仍旧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杨爱棠的这些情绪。

  好像他无论如何处理,都不能让对方满意。

  包括说分手。

  离搬家公司上门还有两个小时,他还剩最后一点生活用品没有收好。确切来说,就是放在洗漱台上的牙刷、毛巾和剃须刀,身上的睡衣,以及昨晚用了一会儿的办公电脑。他对着镜子发呆半晌,开始捯饬自己。

  捯饬完了,他又去厨房煎了个蛋。冰箱里的食材多数是他过年时采购的,但又挤进来一些新的成员,是杨爱棠从外婆家带来的干辣椒和腊肉。

  程瞻不是很擅长烹饪,只会最简单的几种,此外唯一还算得上拿手的是搭配各种肉的咖喱。刚开始同居的时候杨爱棠很喜欢吃他煮的咖喱,还误以为他是厨房大手,但很快这份认知就破灭了,对做菜有强迫症的杨爱棠成了天天下厨的那个。

  程瞻其实不觉得自己煮的咖喱有多好吃。后来他看到一档电视节目,某位明星妻子在上面说,老公好不容易下一次厨房,一定要吹捧他,吹得他晕头转向,吹到你没有他做的饭就会死,这样他才会天天为你下厨房啊!

  于是程瞻就会想,是这样吗?爱棠会在他身上用这种“小心机”吗?那他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呢?

  程瞻也不是那种需要被吹捧着才肯做家务的男人。毋宁说,他除了做饭不行,其他家务都包圆了,但是杨爱棠从小就独立生活,经验很丰富,总是觉得他做得不够好。菜摘得不够好看,衣服叠得不够整齐,地板拖得不够干净。杨爱棠并不批评他,只会笑他,说“你可真是个小少爷啊”,然后把他做过的事重新做一遍。

  下一次他再想去做那件事,就会很困难,因为杨爱棠已经不相信他还能做好。

  他总是需要在杨爱棠面前“证明”自己。

  *

  程瞻在吃早饭的时候,颇稀奇地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他和父母已经快三年没联系了,看到来电显示,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喂。”他犹豫地喊了一声,“妈?”

  那边喘了一口气,继而是端端正正的男声:“是我。”

  “哦。”程瞻生硬地换称呼,“爸。”

  “听说你换地方住了?”他爸很冷静的样子,选择的切口也无懈可击。

  “您从哪儿听来的?”

  “你管我从哪儿听来的!”他爸声如洪钟,“外头不好住,还花钱,你回家住不行?”

  程瞻短暂地失语。

  这是他爸爸在求和吗?

  快三年了,当初明明是拿家里一根废旧电线把他抽出家门的,像赶走一个惹人厌的陀螺。

  “这个……”他斟酌着说,“从家里上班有点儿远。我搬到公司门口,可以睡懒觉。”

  他爸大概也没料到他的语气这么温和,哼了一声,就坡下驴,“懒死你得了。”

  程瞻笑了一下,“等我这儿收拾好了,去给您和妈妈拜年。”

  “随你!”

  电话挂断了。

  程瞻吃完煎蛋,洗好盘子,将厨余和其他垃圾都拎出来准备下楼扔掉。这时,他在卧室外的小垃圾桶里发现了五六盒套。

  他呆了一呆,突然失去了力气一般坐在了地毯上,抓了抓头发,望向这熟悉又陌生的四周,沙哑地笑了。

  这世界的逻辑真的很奇怪。在恋爱期间被静止和封闭住的一些东西,好像在他分手以后,才像放了闸的洪水一般,哗啦啦地涌出来。

第8章

  销售部主管方稜和杨爱棠同期进公司,一直互相关照,关系比寻常同事还要好一些。他在大巴车上已经占好位置,一见杨爱棠脸色,吓了一跳:“你昨儿这是没睡呢?”

  杨爱棠把背包一扔,就在方稜身边坐下,拉下自己的鸭舌帽挡住了脸。

  方稜猜测他要补眠,大半晌不敢搭话,当大巴摇摇晃晃地驶上高速,那鸭舌帽底下却传来了闷闷的声音:“这天儿能蹦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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