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分手 第42章

作者:符黎 标签: 近代现代

  “程瞻。”两人走在上桥的台阶上,冷雪钻进杨爱棠的衣领,他缩着肩膀,双手插兜,声音也像在雪中飘转,“我有时候,会突然冒出来一些很任性的想法——你不用总想着配合我,就像刚才那样,跟我打个商量,就挺好的。”

  程瞻回过头看他。夜风将程瞻的头发也吹乱,眼神却很笃定:“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别的事情?”

  “……”杨爱棠抿住了唇。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程瞻很快继续道,“不过,想说的话,你也不用顾忌。”

  杨爱棠静了片刻,轻声说:“好。”但他不确定程瞻有没有听见。

  两人已经走到了天桥上,风愈加地大了,几乎要将细小的雪花扫进杨爱棠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刚才被羊肉火锅温暖起来的手脚,此刻缩在衣服里,好像又要变冷。程瞻从侧边端详着他。

  “爱棠。”他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句话,“其实……你是不是,很怕我?”

  被程瞻的目光注视过来时,杨爱棠的身子微微地一颤。

  程瞻的表情好像被刺了一下。他控制不住自己地朝杨爱棠那边走了一步。

  杨爱棠努力地思考着,“我……我怕你生气。”

  程瞻想笑:“我经常生气吗?”

  “不是。”杨爱棠摇摇头,“可我不知道你怎样算高兴。你总是对我很好,我不知道、我拿不准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高兴……所以我又会想,那你真的生气了,会是什么样子?”

  程瞻有些愕然地呆住了。

  杨爱棠站得离天桥栏杆很近,风从栏杆底下卷起,寒冷中涌动着宣武门大街上呼啸而过的明亮的车流。他被程瞻看得不自在了,便别过头去望那车流。

  “或者,这么说吧。”杨爱棠又缓缓地开口,“我喜欢……跟你上床,就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可以知道你的心情。”

  雪花落在他微红的耳朵上,散出水一样的光影。

  “爱棠,你看着我。”程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语气急促。隔着厚实的外套,也仍能感觉到那有力的钳制,是逼迫着他看向自己。

  杨爱棠不得不回过头,但目光仍是躲闪的。

  “我对你好的时候,”程瞻说,“你感受不到,我是心甘情愿的吗?”

  *

  杨爱棠垂下眼。他选择盯住程瞻大衣的口袋,这样可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走神。

  “我还是很麻烦,对吧。”他说,“要你配合的人是我,说拿不准你的人也是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好歹?”

  程瞻苦笑。爱棠很擅长先把一个问题推论到极端,像猫咪非要站在阳台边,身上的细毛都炸起,还要瑟瑟发抖地问他这样是不是会被讨厌。

  自然讨厌是不可能讨厌的。

  只是程瞻终于明白,两个人的南辕北辙,已经到了一种可笑的地步。要怎样办才好?要怎样办,才能把两个人的轨迹重新接驳到一起?

  “爱棠,”他轻声说,“我今天就很高兴。”

  杨爱棠的表情有些微的变化,但很难捕捉。

  “陪你加班的那天,我也很高兴。

  “和你做的那天,我也很高兴。

  “带你吃馄饨的那天,我也很高兴。

  “你愿意坐上我的车,我很高兴。

  “你愿意让我进你的家里,我很高兴。

  “你愿意对我说这些心里话,我很高兴。——”

  “可以了可以了!”杨爱棠慌不择言地打断了他,脸上阵白阵红,五彩斑斓,“我知道了,你反正很高兴好吧!大高兴!”

  “那也不是。”程瞻却八风不动地接下,“你告诉我那条流浪狗的故事那一天要除外。不过与其说生气……可能更多的,是一种绝望感吧。”

  他现在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回顾那一夜的自己了,但他的五指却扣得更紧,好像害怕爱棠会像雪花一样飞走。

  杨爱棠怔怔良久,都没有意识到程瞻已经站得离他很近,两人的鞋尖抵着鞋尖,而他也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程瞻的衣领。

  “……我也很委屈啊。”杨爱棠嘴巴扁了扁,在越来越近的程瞻的体温里,他的心脏好似被揪住。

  程瞻双手拉起他外套的帽子,然后捧住他的脸,看住他的眼睛。

  杨爱棠这下再也躲不开对方的注视了,他的眼睫毛把细细的雪花都抬了起来。

  “对不起啊,爱棠,让你这么委屈。”程瞻微微俯身,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沉得仿佛是从喉咙里剖出来,在干燥的雪风中越来越沙哑,“如果早知道……早知道会走到分手的地步,我应该把一切心情,都完整地告诉你的。不管是多么无聊的心情,都应该告诉你的。不管是多么疲倦,都应该抱住你的。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会把你弄丢了,对不起啊……棠棠。”

  久违的称呼令爱棠颤了一下,于是那雪花便从他的眼睫毛上坠落下来,幻作了一滴冷泪。

  他仓皇地摇头:“不要了吧,我们都不要再做自我批评了……”

  程瞻笑起来,轻轻去吻他的眼睛。“好。”程瞻温和地说。

  杨爱棠的脸在他的掌心发烫,好像又在经历一场高热。程瞻的吻似雪花一般安静,落到鼻尖,落到嘴唇,不留痕迹,转瞬即逝。

  杨爱棠的手终于伸了出来,他难以抵抗地抓住了程瞻的衣襟,仰着头去追逐程瞻的嘴唇。被兜在帽子里的耳朵,只能听见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互相碰撞着,扑通、扑通、扑通的。

  在这个吻里他偷偷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程瞻却是专注地闭着眼。在程瞻的背后是一整片城市的夜空,渺小的雪花等同于看不见形状的尘埃,从遥远的云端朝他们纷纷洒洒地坠落下,每一片都激起千万重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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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棠”

  ???

第63章

  深夜里,宣武门大街的天桥上,萧萧的细雪中。每一个行人都匆匆忙忙地缩紧了脖子赶路,没有谁注意到这是两个男人在接吻。

  程瞻终于放过了杨爱棠,杨爱棠却仍然抓紧了自己帽子两边的细绳,把头发都遮得严严实实,像个躲避狗仔的明星一样板着脸往前走。程瞻长腿一迈就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天桥,距离程瞻停车的位置还有一小段路,杨爱棠便忍不住抱怨:“怎么停这么远。”

  “不是你跟我一起来的吗。”程瞻失笑。

  12月31日的傍晚来宣武门吃饭,能找着停车位就很不错了。杨爱棠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程瞻却大起胆子,在几乎已无人的街上牵起了他的手。

  “做什么啊。”杨爱棠小声说。

  “你不是喜欢这样吗?”程瞻却厚脸皮地问。

  “我喜欢怎样?”杨爱棠倒抽一口气,回瞪他。

  程瞻说:“你跟我约会的话,就什么都不用怕,不必像做贼一样。”

  杨爱棠静了一下,回过头去。程瞻说的也是真话,在过去那四年里,他的确从没有避忌过别人的眼光——当然也不会故意招摇。只是,比如说,他们去王府井挑戒指时,程瞻就会大大方方地告诉店员要两只可以成对的男戒,然后捧着他的手来试。

  相比之下,杨爱棠反而是畏畏缩缩的那一个。

  “……你们北京富二代,不会有圈子什么的吗?”杨爱棠想不通,“你爸妈知道了,不会……”

  “不会。”程瞻的眼神一暗,“他们管不着我。——还有,我也不混什么圈子。”后一句竟还带了些委屈。

  杨爱棠“哈”地笑了一声,“你人缘不好啊?”

  “……”程瞻站住了,手拽着他,声音闷闷地唤,“爱棠。”

  “好啦。”杨爱棠脚踢了踢地面上的小坑,另一只手拉扯着帽绳,抬起头笑,“北京这么大,不够你出柜的。”

  程瞻舒坦了。他们正站在街角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门外,侧边照来明亮的光,令程瞻英俊的眉宇都展开,好像再没有了忧愁的样子。

  杨爱棠的手稍微挣了挣,程瞻便放开了他。雪花落在程瞻宽阔的肩上。

  他望了一眼便利店,“今晚……”呼出一口气,“今晚,去我家吧,爱棠。”

  杨爱棠看他一眼,又低头,很快地笑着回应:“好啊。”

  *

  程瞻从便利店出来时,杨爱棠已经踱到了便利店旁边三个门面远的马路牙子上,戴紧帽子,双手插兜,在冷风中无聊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头。

  程瞻上前握住他的手,他惊了一跳,回头,先四处望了望,才说:“东西呢?”

  程瞻忍不住笑,“先回车上。”

  到车上坐定了,打开暖气,程瞻才拿出便利店包好的纸袋,里头是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小盒子。杨爱棠好奇得眼睛都直了,将它们全部倒出来归拢到自己腿上,一个个凑到眼前细看,还总忍不住打开了瞧。程瞻看得眼皮跳:“你全拆了是什么意思?”

  杨爱棠一愣,“我就想瞧瞧里头的包装。”

  程瞻说:“也没那么新奇吧,多数是以前用过的,你喜欢的。”

  杨爱棠脸上微微一红,别开目光,“以前……以前没仔细观察过,都是直接……”

  车内顶灯的柔光落进了他眼眸中的涟漪。他眨了眨眼,那眼睫便拂在程瞻心上。程瞻一手撑着方向盘,身子朝他倾了过去。

  杨爱棠心一颤,正要往后缩,程瞻却吻在了他的耳垂,还轻轻地咬了咬。

  爱棠腿上的小盒子七零八落掉了一地,他吃惊地“啊”了一声,程瞻便笑,安分回到了座位上,又去帮他捡盒子。

  *

  停车,上楼,开门。

  带人回家,手里还拎着一袋子安全套,暧昧的空气几乎能在这三九天里蒸出汗水。杨爱棠局促地进了门,一边脱鞋一边环视这座公寓房的陈设。

  身后,程瞻的胸膛似乎贴上他的脊背。尚且没有任何动作,他却惊得一下子跳进了客厅,远离开那个危险的人。

  程瞻倒不急着抓他,只是双手叉腰,觉得有些好笑。他赤着脚走了进来,像是不紧不慢尾随着猎物的豹子。

  杨爱棠对程瞻独居的这个房间,其实还挺有兴趣——或者说,他很想要通过巡查这里,来证明自己的一些判断。但是这个房间又实在太简单了:装修是租房公司统一的简洁样式,没有增添任何个性化的物件,好像它的主人完全拒绝被探究。

  杨爱棠不小心踢到了地毯上的什么东西,他低下头,见茶几脚边露出一只扁扁的小纸盒的边缘,于是他顺手将它捡了起来。

  然后他便看见,茶几的玻璃底下,摆了十几只一模一样的小纸盒,有的拆了有的没拆,上面写着显眼的英文字。

  程瞻已经脱下大衣,去拧开客厅的落地灯,转身看见他盯着那些药盒,表情微微一沉。

  “这是什么?”杨爱棠把盒子正反面都看了看,不确定地说,“尼古丁……尼古丁贴片?戒烟用的?”

  “嗯。”程瞻简单应声。

  “你需要这么多?”杨爱棠吃惊地说,“我听说贴片对身体也不好——”他顿住,而程瞻并不回答。

  杨爱棠也不想显得太越界,讷讷将手中的盒子放回茶几,才注意到那一堆的纸盒底下,还摆了几张处方笺。

  他没有再不依不饶去看那处方笺写了什么,只是带着些许莫名的失落摸了摸后脖颈,回头看向程瞻。

  不算大的套间,空气却浓稠得宛如凝结起来。

  “爱棠。”程瞻的眸光越发地晦暗。他深深地吸气,却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看着爱棠终于来到自己这万物空旷的世界的中央,所有梦中的妄想都即将不管不顾地冲出胸膛。他抬手抓了一把头发,因为方才淋了雪,发尾有些湿润,豹子的耳朵耷拉下来就变成了大狗,“一起……一起去洗澡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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