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日 第82章

　　寒假总是很短, 过了正月十五, 就又要上学了。

　　雪不再下, 这个冬天逐渐过去。

　　初春时节，是姜星时的生日。那天晚上，宿舍几个人全都逃了晚自习，帮姜星时庆祝生日。

　　包间里闲散地坐着几个舍友, 颜又和姜星时靠得很近, 一直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太小，别人都不太听得清。而颜又的发小谭修明则姗姗来迟。但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学校离得太远，路上又堵, 紧赶慢赶, 最后两公里还是在颜又的催促下跑来的。

　　谭修明推开进来,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抱怨道：“颜又，你说你厚不厚道，有了……”

　　但好歹看到还有三个陌生的男同学，谭修明情商虽低，还是悬崖勒马，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吃完饭后，服务生推着蛋糕进来，颜又解开包装盒的绸带，插好蜡烛。

　　一个月前，颜又就在网上参考了很多图案，最后自己画好了图拿去定做的。

　　姜星时握住颜又的手，没有说谢谢。

　　作为在场唯一的知情人，谭修明很上道地为小情侣提供接吻的时机，凑热闹似的说：“既然要吹蜡烛许愿，干脆大家都闭上眼一起许愿得了。”

　　姜星时看了谭修明一眼，说好。

　　寿星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可能反对，纷纷闭上了眼。

　　包间里的灯关了，只有蜡烛是亮着的。

　　但这一次吹蜡烛的时间好像格外长。

　　叶甘悄悄地睁开了眼，他看到姜星时抱着颜又，昏黄的烛光将一切都照得很模糊，染上了一层光晕。

　　寿星的生日帽戴在颜又的头上，姜星时的手搭在颜又的腰间，另一只则捧着颜又的脸颊，颜又的皮肤很白，毫无瑕疵，被轻轻按着，似乎都会留下痕迹，会感觉到痛，所以眉头微微皱着。

　　一个沉默的、珍惜的吻。

　　叶甘有点吃惊，往后退了退，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动。

　　姜星时垂着眼，似乎是听到了声音，瞥了一眼，看到了惊讶的叶甘。但他也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这个吻，肆无忌惮，光明正大，好像被全世界发现也无所谓。

　　叶甘愣了一会儿，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

　　上次段思幼生日的时候，颜又也和姜星时一起参加了，颜又还准备了礼物，不算贵重，但段思幼很喜欢。

　　这次谭修明来的时候，叶甘也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即使姜星时和颜又的关系再好，也是朋友关系。姜星时和谭修明关系似乎没那么好，为什么会请朋友的发小来参加生日聚会。

　　直到现在，那些不同寻常之处似乎都有了解释。

　　不是朋友的发小，而是男朋友的发小，那自然是要来的。

　　在生日宴会上，在朋友的祝福中，颜又和姜星时都没有许愿。

　　能有明天就好了。

　　颜又是这么想的。

　　四月的一天，早晨醒来后，颜又收到最后一封邮件。

　　应该是最后一封了。

　　因为颜又将要结束这一切，他已经决定了。

　　【系统提示，请尽快攻略校园万人嫌，得到100好感度的心，进行交换行为。您的时间所剩无几，即将开始倒计时——】

　　没有犹豫的，颜又解放了自己的心。

　　姜星时应该在十几公里外的学校，颜又听不到那么遥远的声音，但他的耳边似乎想起了那冰冷的机械提示音。

　　——【恭喜宿主，校园万人嫌对您的好感度达到100。】

　　这就是最后了。

　　颜又和往常一样穿好校服，收拾书包，检查了一遍今天该交的作业，他对着镜子，重新打理了头发，希望自己显得更好看一些。

　　到达学校的时候，颜又走下车，看到姜星时在旁边的人行道上等着自己。

　　姜星时穿着校服，但没有背书包，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冷静理智，像是即将要失去什么。

　　颜又朝他走了过去，也许是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演技竟然很好，他问：“怎么了？”

　　姜星时看着颜又，看了很久，目光很深，似乎连瞳孔的颜色都变得黯淡，他说：“今天不想上学，可以逃课一整天吗？”

　　之前的每一次，想要逃开的人都是颜又，这一次终于轮到了姜星时。

　　颜又不需要任何理由，很轻易地答应，无论姜星时想要什么，都会说好。

　　姜星时笑了一下，没有什么开心的意味，只是在需要的时刻，他说：“做一个游戏吧。”

　　“宝宝，今天你不可以说话。”

　　他握住颜又的手，很轻地说：“考验一下情侣间的心电感应吧。”

　　不说话的是颜又，考验的是姜星时。

　　“我愿意”是一句很常见的话，要想不让颜又说出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说话。

　　对于颜又而言，姜星时其实是很难明白的人。姜星时沉默寡言，说的每一句话都胸有成竹，都有把握，都可以做到，所以颜又很难感知到姜星时那些不确定的情绪。但很偶尔的，也能了解一些，比如想要哄骗自己的时候，会用宝宝这个称呼，把颜又忽悠得昏头转向，只会说好。

　　颜又有点想笑，觉得姜星时也没那么厉害了，竟然会讲这么拙劣的谎言。

　　还是答应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颜又都没有说话，和姜星时玩着幼稚的心灵感应的游戏。

　　他们逃了课，去做那些很普通的事，那些颜又曾设想过的日常。

　　和姜星时吃同一个冰淇淋，一起从教室走到学校门口说再见，逛工作日早晨十点钟的无人商场，去有湖泊的公园散步，看水面下游荡的鱼，打篮球的时候会给姜星时加油，谈一场漫长的、没有尽头的恋爱。

　　即使做过一百次，还是会珍惜的事，把每一分钟当做最后一刻去相爱。

　　也发生了很倒霉的事。

　　颜又的校园卡从口袋中滑落，半个小时后才找到。那张印着他的学号、姓名和照片的卡片被来往的汽车碾压了一遍又一遍，虽然没有碎，但多了很多划痕，变得破破烂烂。

　　颜又变得有些不开心，他是那种会珍藏使用过的、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本来校园卡也应该在毕业后完好无损地放在房间里的。

　　然后，卡片被仔细擦拭干净，颜又则被姜星时亲吻了很多下。

　　颜又没有说话。

　　他短暂地失去了声音，就像童话故事里上岸的小美人鱼。但他的失去不是因为王子的错认，而是恋人的保护。

　　虽然结局同样是奉献，但过程似乎有所不同。

　　姜星时总是看着颜又，仿佛要看很久，很多遍，记得很清楚，会一直一直看下去，他的琥珀色瞳孔里映着颜又的脸。

　　太阳落山，天色渐黑，远处的天空有橙红的光。

　　今天的天气很好，夕阳的云是粉紫中混合着粉红，很梦幻的颜色。

　　颜又听到远处的钟声，现在是下午的五点钟。

　　颜又偏过头，对姜星时笑了笑，到了该结束的时间了。

　　颜又不会选择倒计时的最后一天，也不会选择一天中的最后一刻，因为他对姜星时很珍惜。而对待珍惜的事或物，人往往会变得很慎重。不愿意拖到最后一刻去做，而是越早解决越好，因为怕来不及，怕出现意外，怕无法做到，也希望对方早一点脱离危险的境地。

　　倒计时的邮件中没有写明时限，颜又不知道什么是最后一天，所以好感度立刻涨到了100，很害怕错过。但在明确一天的时间范围内，拖了很久也舍不得，他想和姜星时在一起，哪怕一分一秒也可以。

　　“我愿意。”

　　颜又忽然平静地、义无反顾地说。

　　他看到不冷静的、失去理智的姜星时，似乎无法接受颜又在刚才听到的话，握紧的双手剧烈颤抖了起来。

　　但已经说出口的话，是无法再回头的。

　　颜又听到遥远的声音传来，自己仿佛无限趋近于渺小，姜星时的脸也很模糊，而他自己则变得轻飘飘的，似乎也落到了那天空的粉云之上。

　　那声音与系统的机械音截然不同，而是神圣本身。

　　“交换成立。”

　　颜又想要再握住姜星时的手，但他们之间似乎隔着永远也不可触碰的距离。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缓慢地抽离出自己的身体。

　　无论是什么结果，颜又都接受。

　　颜又失去对世界的感知，他处在更高阶的空间中，身边环绕着很多时空的记忆碎片。那些碎片是时空被碾碎后的产物，会本能地寻找主人，但在世界意志的驱赶下，它们只能偶尔被梦境捕获，而现在终于能回到主人身边。

　　那些记忆碎片中，有颜又的，也有姜星时的，颜又每触碰到其中一片，都会得到一段记忆，他从那些碎片中拼凑出真相。

　　这是他人生中第二个十八岁，第一个十八岁结束在七月的流星雨过后。

　　颜又是幸运又不幸的小孩，他对时空有着莫名的感应，而这样的感应在幼年时期最为敏锐。人会在长大的过程中逐渐失去这些特质，而由于强烈的吸引，有些时空碎片便附着在他身边，最后与他童年最珍爱的钥匙合为一体。

　　姜星时捡到的第一把钥匙，是那个世界的颜又不小心丢掉的。那一个的运气不太好，五岁的时候身体急剧恶化，没有捡回钥匙，也没有长大。

　　姜星时用那把钥匙打开了这个世界的门，透支奇迹的三年，其实是因为人要在漫长时间中寻找最不能失去的东西，而姜星时找到了颜又。

　　第一次的交换失败了。

　　但姜星时得到了颜又送给他的钥匙，这把钥匙则更珍贵，凝聚着颜又的爱，姜星时用它重新打开了这个世界。

　　由于钥匙本身抵付了一部分价值，而颜又有一颗足够纯粹的心，附加价值就足够弥补缺少的重量。

　　天秤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交换的条件改变了。

　　一颗心在义无反顾，注定失去还愿意奉献的时候，重量会达到最大。

　　世界意志挑选了最适合得到这种价值的模板，以颜又的意识，他过往对恋爱游戏的喜好，搭建了所谓的系统。

　　而姜星时只有基础的指令，因为系统是因颜又而存在的。它有着冰冷的机械音，时刻提醒好感度的涨跌，在邮件中总是对攻略对象愚昧无知的冷嘲热讽。

　　颜又可以看到每一封邮件，听到每一个步骤的意义，甚至连所谓的拯救任务都是为了好感度而生成的。

　　颜又最讨厌被骗，世界意志就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被欺骗。

　　人如何才会爱上一个攻略自己的人，并为之付出一切。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颜又会愿意奉献吗？

　　而整个攻略流程是世界意志根据游戏剧情搭建起的舞台剧，所谓的其余攻略对象，只不过是颜又记忆中的某个片段生成的，规则也处处充满陷阱，如果姜星时因为SSS级难度而放弃颜又，选择别人，交换会直接失败。

　　在一无所知中，在被支配的欺骗的错觉下，颜又和姜星时重新相爱。

　　说“我愿意”的人、作出决定的人、付出自己的心的人是颜又。

　　颜又的睫毛缓缓地眨了眨，终于睁开了眼。他靠在姜星时怀里，并被拥抱着。

　　姜星时低头看着颜又，他的眼睛是红的，在看到颜又的眼睛时愣了一下，很轻地触碰着颜又的眼睫，似乎在试探这个人是否真的醒来，还是又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