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糟粕 第47章

作者:匿名咸鱼 标签: 近代现代

  兰玉看着李鸣争,说:“不愿意。”

  “可要是真要生个孩子,我想那是你的,”兰玉说,“至少我不会憎恶它。”

  李鸣争看着兰玉的眼睛,半晌,才慢慢抽出了手,他打横抱起兰玉,说:“天寒,藤椅上睡着容易着凉。”

  兰玉搂着李鸣争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李鸣争,你帮我弄了这个孽种吧。”

  李鸣争脚步顿住,低下眼睛,看着兰玉,兰玉却没有看他,只是紧紧勾着他的脖子,说:“我知道你可以帮我。”

  李鸣争将他放回床上,一只手撑在枕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兰玉,道:“你想做什么?”

  兰玉看着李鸣争,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说:“我不想生,我不想生!”

  “无论是你爹的,还是老二的,都只会让我觉得恶心!”他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鸣争,重复道,“我不想生。”

  李鸣争看着他眼中将掉不掉的水珠,伸手揩去了他眼角的湿意,道:“弄掉这个孩子的法子有很多,小娘,你明知道我爹和老二看重这个孩子,尤其是老二,你却让我帮你——”

  李鸣争说:“你想让我背负弑亲的恶名,想让李家父子离心,让老二和我反目。”

  “你想让李家彻底分崩离析。”

  李鸣争声音不高不低,看着兰玉,无形的压迫感逼得兰玉几乎喘不上气。他怔怔地看着李鸣争,心脏都似痉挛了一瞬,他突然推开李鸣争,伏在床边剧烈地呕吐了起来,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干呕,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李鸣争看着他颤抖的瘦弱肩膀,心中生出一丝懊恼,他何必如此对兰玉,兴许是因着那个不属于他的孩子,抑或是因为李聿青。

  李鸣争从未想过,他这一辈子,竟会真的嫉妒谁。

  嫉妒——他并不是不在意兰玉怀了谁的孩子的,至少这个孩子,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李鸣争抬手轻轻拍了拍兰玉的后背,可刚碰上,却被兰玉用力推开,兰玉说:“滚,滚开!”

  兰玉抓起床上的软枕丢出去,情绪激烈,说:“滚!”

  “是,我算计你,我就是算计你,”兰玉红着眼睛道,“你去告诉你爹,让他杀了我啊!把我填井还是吊死,都由你们李家的意!”

  兰玉看着李鸣争,说:“李鸣争,我以为你我之间是不一样的,多少有几分情分,”他闭上了眼睛,自嘲地笑道,“是我太自以为是。”

  “你李鸣争一颗心高高在上,尊贵贵重,”兰玉说,“我凭什么碰?”

  “不自量力。”

  兰玉说:“李鸣争,你走吧,以后我是生是死,都不关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再纠缠你一分。你要是还念一点旧情,哪天我死了,就给我买上一副薄棺将我葬回扬州全我个体面。”

第77章

  那日,李鸣争和兰玉不欢而散。

  兰玉开口就是要和李鸣争一刀两断,还说什么要他给他备一副薄棺将他安葬回扬州,分明就是在故意拿话刺他,李鸣争鲜少动怒,在那一刻,心中竟当真生出几分怒意。兰玉拿着那些不知真假的话试探他,哄骗他,口中所说甜言蜜语分明不见一分真心,却还敢问他的真心,简直是不知死活。

  还想葬回扬州?

  李鸣争在心中冷冷道,就是死,兰玉也只能死在北平,死在他们李家。

  李鸣争冷眼看着他爹和李聿青围着兰玉腹中的那个孩子团团转,兰玉明明恨不得剖出腹中血肉,在他爹和李聿青面前,却藏得滴水不漏,不喜欢——可无可奈何,只能接受,这是兰玉给他们营造的假象。

  兰玉如此经营算计,反倒让李鸣争在不经意间想,这些时日以来,兰玉对他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李鸣争素来淡漠,无需,也不屑揣测那点微不足道的风月情爱。

  可兰玉的真假难辨,成了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李鸣争偏要剥掉他那些似真似假的伪装,等着兰玉穷途末路地来求他,一如当日被李聿青逼得仓惶绝望。

  没成想,不过几日,李老夫人就知道兰玉怀了身孕。

  她是从刘大夫替兰玉熬的安胎药药渣里查出来的,到底是和李老爷子这么多年的夫妻,李老爷子的反常,她看在眼里,尤其是这几日刘大夫常去为兰玉把脉,就让李老夫人起了疑心。

  没想到,兰玉竟会怀孕,李老夫人难以置信,顿时怒不可遏。

  天色昏暗,乌云翻滚,朔风凛冽摇得院中光秃秃的枝干似要折断了一般,带了几分肃杀之意。

  一场风雪将来。

  李老夫人是带着丫鬟和公馆中的佣人一道去的,直接就推开了兰玉院中的大门,银环听见响声吓了一大跳,看见沉着脸的李老夫人,脸色都白了。

  “……夫,夫人,”银环杵在门口,手足无措。

  李老夫人冷冷道:“滚开。”

  银环惊惶不已,她迟缓未动,李老夫人却已经不耐了,左右见她的脸色,兀自想去撞门,可刚碰上门,却见门已经打开了。

  兰玉站在门里,看着李老夫人一行人,不紧不慢地施了一礼,说:“兰玉见过夫人。”

  “看天色风雪将至,夫人要是想见我,着人传召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来此?”

  李老夫人冷笑一声,她迈入兰玉屋中,环顾一圈,却见兰玉屋中陈列无一不精,不乏稀罕的古董珍稀之物,足见李老爷子对兰玉的偏爱。

  李老夫人沉着脸坐上了主座,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兰玉腹中,口中却道:“小九,听说你这些日子身子不好。”

  兰玉笑道:“多谢夫人关心,吃过几剂药,已经好多了。”

  “你好歹是一个男人,身子如此羸弱怎么能行,”李老夫人道,“我请了个大夫,”她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摩挲着,不咸不淡地说,“原是在宫里做过御医的,来给你瞧瞧。”

  说罢,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上前一步,看着兰玉,说:“请九姨娘伸出手,老朽替您把把脉。”

  银环心都要跳了出来,她是知道兰玉是有身孕的,闻言强提起胆子,说:“刘大夫已经替姨娘看过了——”

  她话没说完,李老夫人身旁一个老妇人呵斥道:“放肆!”

  “夫人吩咐,岂容你一个下人插嘴?”

  兰玉开口道:“银环,出去。”

  “下人不懂规矩,是兰玉疏于管教,”兰玉抬起眼睛看着李老夫人,笑了一下,道,“只不过,老爷已经让刘大夫替兰玉看过诊了,不过是小小风寒,不敢劳烦您身边的名医。”

  李老太太说:“刘大夫怎能和前朝御医相比。”

  兰玉环顾一圈,倏然笑道:“只怕夫人今日前来,不是为了给兰玉看诊的吧?”

  李老夫人瞧着他,她腕子上戴着羊脂白玉镯,眉宇之间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威势,她道:“兰玉,你难道不知道我今天为何而来?”

  兰玉道:“兰玉愚钝。”

  “你可不愚钝,”李老夫人冷笑一声,说,“我今日就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罢,几个家仆直接上前一步,要去抓住兰玉,兰玉冷冷地看了二人一眼,目光之凛冽,竟教那几个人都顿了顿,兰玉看着李老夫人,说:“不过就是诊脉,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他微微一笑,瞧着李老夫人,说:“夫人心中不是早有论断吗?”

  李老夫人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

  兰玉才慢吞吞地挽起袖口,露出白皙瘦削的手腕,对那老大夫说:“请。”

  老大夫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腕,李老夫人直直地盯着二人,屋中静得骇人,只能听见屋外的朔风自未大开的房门席卷而来。

  老大夫先是皱了皱眉,又看向兰玉,再度把了把脉,看向李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

  李老夫人脸色更阴沉,她嫌恶又难以置信地审视着兰玉,重重一拍桌子,说:“兰玉,你到底是什么妖孽!”

  “来人,给我把他拉去里间验身!”

  她话音落下,兰玉脸色也沉了下来,寒声道:“谁敢!”

  李老夫人道:“我有何不敢?!不过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妖孽,怪物,还不动手?!”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苍老的厉声呵斥,“放肆!”

  众人皆回头看去,就见李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被推着缓缓靠近,他脸色难看,说:“你们在做什么?”

  李老夫人站起了身,冷笑道:“该是我问老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指着兰玉,说:“这样不男不女的妖孽,你竟也当成宝,还把他带回李公馆,你是不是真老糊涂了!”

  李老爷子猛地拍在轮椅上,道:“严璧华!”

  “兰玉是李家的九姨娘,你今天带着这些人闯到这里,咄咄逼人,”李老爷子沉声道,“羞辱于他,哪里有半点李家当家主母的气度?”

  李老夫人盯着李老爷子,道:“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护着他?”

  她冷冷道:“从古至今,从未有男人怀孕,你眼前这个人,却以男人之身怀孕,不是妖孽是什么?!更可笑的是,你竟然还真想让他生下来!”

  “焉知他会生下一个什么东西祸乱李家!”

  此言一出,在场无论丫鬟家丁皆将目光投向了兰玉的肚子,露骨错愕地盯着兰玉。兰玉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站着。

  银环脸色发白,上前了半步,妄图用瘦弱的身子挡住一侧扫向兰玉的目光。

  李老爷子沉默须臾,冷冷道:“无知妇人!简直荒谬可笑!”

  “兰玉不过是天生体质特殊,乃世所罕见,”李老爷子说,“他腹中所怀的,也是李家血脉,根本就不是什么妖孽!”

  李老夫人怒不可遏,“那个孽种,决不能留!”

  李老爷子看着李老夫人,冰冷道:“谁敢动他一分,我决不轻饶,连你也一样。”

  李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李老爷子,“就为了这么一个妖孽,野种!你如此对我?!”

  “你我夫妻整整三十载!你如此对我!”

  李老爷子一言不发,神情却不见半分动摇。

  屋子里气氛压抑而窒息,就在这时,一记声音传了过来,说:“这么热闹?”

  冷冷的,带着几分嘲讽。

  守在门边的家仆抬头看去,竟见是许久不曾回家的李明安,“……三少爷。”

  李明安穿着一身戎装,手臂上却绑了一段白巾,丧期也似,脸上戴着银色边框眼镜,鼻梁高挺,嘴唇薄,眉眼长开了,浑身上下,透着股子让人不适的阴郁戾气,竟没有一分当年的斯文和书卷气,和众人记忆里中的李家三少爷判若两人。

  饶是兰玉,看见李明安,也怔了怔。

  李明安看了他一眼,目光从屋子中扫了一圈,扯了扯嘴角,说:“一回来就听大娘说什么妖孽妖孽的,怎么,家里生脏东西了?”

  李老爷子和李老夫人都看着李明安,他一抬腿,周遭下人都不自觉地为他让出了一条路。他走近了,看着李老夫人,说:“不如我去请个大师回来做个水陆道场,驱驱家里的邪祟?”

  李老夫人冷冷道:“妖孽就在你面前。”

  李明安目光落在兰玉身上,笑了,客客气气地说:“九姨娘。”

  “大娘说的妖孽,是九姨娘?”李明安道,“大娘,九姨娘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成了你口中的妖孽了?”

  李老夫人不说话了,盯着李明安,李明安道:“就因为九姨娘怀孕?”

  他嗤笑一声,“大娘啊,要我说,您就不该被关在这大宅院里成了井底之蛙。女人能怀孕生子,男人为什么不能?从古至今没有发生过的便不会发生吗?要换了百年前,说大清会灭,您信吗?您怎么知道百年后就没有男人生子?”

  “您不知道,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李明安说,“这天底下的奇人异事多了去了,说不得九姨娘,就是这样的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