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糟粕 第49章

作者:匿名咸鱼 标签: 近代现代

  “你是对的,”李明安微微笑了一下,说,“兰玉,每每想起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让我生的意志更坚定一分。”

  “我喜欢你,以前喜欢,现在喜欢,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有你。”李明安道,“你不能做的事我可以帮你做,包括这个孩子。”

  兰玉怔怔地看着李明安,过了许久才说,“你不该是这样的。”

  李明安也一怔,看着兰玉,说:“那我该是怎么样的?”

  兰玉道:“你娘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

  “她看不见了,”李明安摇摇头,镜片下的眼睛微微泛起了红,他看着兰玉,说,“她看不见了,兰玉,我后来一直在想,我要是不这么天真,但凡我像我二哥或者大哥一样,我娘她是不是就不会为了要护着我而死?”

  李明安突然俯身抱住兰玉,兰玉刚想推开他,就听李明安说:“兰玉,我什么都没有了。”

  兰玉迟疑了须臾,到底是放下了手。

第79章

  兰玉拒绝了李明安,这李公馆里不想要这个孩子出生的太多了,根本用不上李明安来帮他。

  更何况对李明安,兰玉心中总存了一分不忍,一旦这个孩子是李明安出手弄掉的,李聿青必然着恼,一定会为难李明安。李家兄弟相残,兰玉本该拊掌称好,可看着李明安,兰玉总想起初见时意气风发,热血冲动的少年。

  还有赵氏,在赵氏身上,兰玉看见了他母亲桑氏的影子。

  年关将近,李鸣争和李聿青、李明安都忙碌了起来。李鸣争手中管着李家偌大的家业,而李聿青身居要职,李明安虽是刚回北平,可他身后是李家和许程平,赵培昇,即便如今年纪尚青,却也无人敢小觑他。

  一时间风头无两。

  李老爷子心中欣慰又有几分怅然。

  今日他和李老夫人又吵过一架——因为兰玉腹中的孩子。

  今天的北平城突然刮了一场沙尘暴,狂风大作,漫天的风沙遮天蔽日,院中的树都似要被连根拔起,狂风中卷着的碎石断瓦砸将得四处砰砰作响。沙尘暴过后,天地都覆上了一层黄沙,李老夫人当即吩咐府中下人去清理,李老爷子正着下人将他推出院子,就和李老夫人撞了个正着。

  二人相敬如宾三十载,如今却见面如同陌生人。

  李老爷子抬手扇了扇灰尘,李老夫人瞥了他一眼,也没有走近,二人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

  李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说,今年的天气真是怪极了,不是洪水就是冰灾,如今还来了这样吓人的沙尘暴。

  李老夫人冷哼一声,道,事有反常必有妖。

  李老爷子听她含沙射影的说辞也有几分不耐,拍了拍扶手,管事知机地转过了轮椅,二人就回了院子。李老夫人身后的严家是官宦世家,自前清到如今的北洋政府,地位稳如磐石,凭心而论,李老夫人嫁进当时的李家,是低嫁了。这么多年,李老爷子虽对她没多少情分,却一直是敬重有加,对她管理后宅的霹雳手段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临老了,二人却闹成了这个样子。

  他想起了李老夫人所说的“事有反常必有妖”,在心中冷冷嘲了声荒唐,兰玉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

  过了一会儿,丫鬟捧来了烟枪,自兰玉怀了孕,李老爷子抽大烟时就不再让他在自己身边待着了。他斜靠在罗汉床上,看着丫鬟填上价值千金的福寿膏,忍不住眯起眼睛嗅了嗅,眉宇之间有几分迷醉。

  点着了烟枪,李老爷子深深地抽了一口,说:“这和以前用的有些不一样啊?”

  丫鬟道:“回老爷,听管事说,这是研制出的新品,特意送来您尝尝鲜的。”

  李老爷子不甚在意地嗯了声,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今日的福寿膏,比以往来得烈,来得纯粹,却越发让人欲罢不能,沉醉其中。

  他躺在罗汉床上吞云吐雾,空气里都弥漫着鸦片烟的味道,他昏昏然不知红尘事,直到大烟劲儿过去,脑子里才不再那般亢奋,浑身都似一张过度绷紧的弓,不断的拉扯,最后松弛开去,软绵绵的,就提不起半点力气了。

  李老爷子伸手摸索着想坐起身,却提不起一分力气,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枯瘦的手背,老了。

  他老了。

  李老爷子突然想起李公馆里的流言,他们议论兰玉不是人,是妖孽,更揣测他腹中的孩子不是李家血脉,而是野种——李老爷子勃然大怒,兰玉是他的姨娘,腹中怀的,自然只能是他的孩子。

  何况兰玉那样的身子,他能去勾引谁?

  可旋即,李老爷子想起了八姨娘,张氏正当青春年少,又有点儿小姐脾气,降服起来如同一只小烈马,李老爷子有一段时间很宠爱张氏。没想到,她竟然不知廉耻地和人苟合,给他戴绿帽子。

  兰玉呢?

  兰玉和她不一样,兰玉温顺体贴,即便当初是被下了药送到他床上来的,时日一场,兰玉就认了命,这样的一个男人,不认命,他还能如何?

  李老爷子想起兰玉那张秀美若朦胧江南烟雨的脸,狐狸眼很有风情,尤其是情事中,红着眼尾要哭不哭的模样,更是动人。兰玉身上有种模糊了男女的美丽,他是李老爷子的小菩萨,是他亲手剥开兰玉深藏的秘密,将他捧上观音莲座,让他成为他一个人的小菩萨,小婊子。

  兰玉怎么敢背叛他?

  兰玉腹中的孩子,只能是他的——无论李老爷子承认与否,李家自赵氏之后,已经近二十年没有女人怀孕了。李老爷子曾隐晦地让刘大夫替他看过诊,却于事无补,只能将之归咎于命中注定。

  这么多年都没人怀上,怎么就兰玉怀上了?为什么当初兰玉被他养在外头的时候没怀上,那时他还健康,偏偏在他瘫痪了,将兰玉接进李公馆,兰玉就怀上了?

  那点疑虑如同一把钝刀,扎在李老爷子的脑子里,他辗转反侧,手中的拳头也禁不住攥了起来。

  “兰玉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吧?”

  白氏坐在主位上,屋中点了烛火,映衬着女人的面容,岁月对她格外优待,竟像是不曾留下一丝风霜似的。她眉眼生得冷艳,开口的语气不咸不淡的,却如晴空霹雳抛了出来。

  李聿青顿了顿,看着白氏,神色也平淡,说:“你在说什么?”

  白氏冷笑一声,审视着李聿青,说:“你不敢认?”

  李聿青靠在椅背上,道:“无稽之谈。”

  他说:“东西我已经送到了,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屋子里放着两个大木箱,俱都是白氏的弟弟,李聿青的舅舅给白氏的年礼。白氏尚未出嫁时就喜欢赏玩金石之物,尤其是一些金石拓本,旧时的古器书籍。这些年,她闭门不出,终日和拓本刻印作伴。白家已经东山再起,李聿青的几个舅舅都身居要职,或军或政,念着白氏当年为了家族的牺牲,年年都会送些稀罕的金石古董。

  白氏看着李聿青的背影,说:“李聿青,你怎么着也是我生的,你在想什么,瞒得过我?”

  李聿青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白氏,扯了扯嘴角,说:“真稀奇,您竟也能说出我是您生的这种话,我还以为您已经忘了这回事。”

  白氏说:“我的确恨不得没有生下你,可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李聿青沉默不言。

  白氏突然笑了一下,说:“这么多年,你总算做了一件合我意的事情。”

  她说:“李叔堂把那个孽种当成宝,巴巴地等着他生下来,压根儿想不到,是自己亲生儿子给他戴的绿帽子,哈,真是可笑。”

  李聿青冷冷道:“你疯了么?兰玉是我爹的姨娘,肚子里的除了是我爹的,还能是谁的。”

  白氏目光落在李聿青身上,说:“其实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变过。”

  “你想要一个东西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白氏轻描淡写道,“你看兰玉的眼神,和你小时候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

  李聿青听着她高高在上的,淡漠的话,袖中的手攥了起来,有几分掩饰不住的难堪。

  白氏瞧着他的脸色,笑了,道:“你放心,怎么说,这也是你的骨肉,我的孙儿,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你胡闹了这么多年,难得想要个孩子,我怎么着也得成全你。”

  李聿青看着白氏,冷笑道:“如果兰玉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早就弄干净了,还会等到今天给自己找麻烦?”

  白氏随口道:“是吗?”

  她道:“这个九姨娘倒真是有点儿手段,让你们父子都鬼迷心窍,中了邪一样,不愧是勾栏里走出来的,我听说那天老三还为他说话——啧。”

  李聿青脸色一沉,半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口道:“我知道李家的事你从来不管,兰玉——你别碰他。”

  “母亲,”李聿青说,“你别碰兰玉。”

  白氏看着李聿青,道:“你在求我?”

  李聿青沉默须臾,说:“是,我知道你不愿意待在这李家,兰玉也一样,他也是无辜的。”

  “他已经步履维艰了,你别为难他。”李聿青说,“就当看在你我那点微薄的母子情分上。”

第80章

  李鸣争去见李老爷子的时候,发现他又去了兰玉的院子。也许是兰玉怀孕一事已经无需遮掩,李老爷子索性终日都和兰玉待在一处。他过去时,兰玉正坐在厚实的地毯上逗猫,李老爷子躺在那张藤椅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屋里炭火烧得足,兰玉穿着宽松的衣裳,袜子也没穿,就这么坐着,白皙的脚藏入毛茸茸的绒毯里,很有几分闲散。

  李鸣争面色波澜不惊,只克制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想到,一抬头,竟对上了李老爷子的目光。

  他爹老了,身子也大不如前,那双年轻时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变得苍老浑浊,可在那一刻,却让李鸣争敏锐地嗅出了几分危险。

  父子二人对视了片刻,李鸣争心中掠过一丝疑惑,还未深究,李老爷子的视线就越过了他,落在了童平抱着的账本上。

  年底了,李家安排在各地的管事都会送来一年的账本,早些年都是李老爷子亲力亲为,后来就渐渐交给了李鸣争,可一些要紧的,李鸣争仍要交给李老爷子。他并没有让兰玉避开,父子二人就这么谈起了正事,兰玉充耳不闻,只低头撸着玉团儿柔软的毛发。

  冬天猫肚子暖和,兰玉将手伸进去,玉团儿也不恼,甚至翻了个身晾出柔软的肚皮。

  兰玉看着,便笑了起来。

  以往李老爷子听这些生意场上的事向来专注,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的,他看着兰玉露出的那截白皙的脚丫子,突然开口道:“怎么没有穿袜子?”

  李鸣争顿了顿,停了下来不再说话。

  兰玉抬起头看着李老爷子,蜷了蜷脚趾,说:“午睡起来就忘了。”

  他从绒毯上爬了起来,宽松的裤腿长,遮住了纤瘦的脚腕,抬腿就去床边拿袜子。白袜子,兰玉刚拿在手上,就听李老爷子说:“兰玉,过来。”

  兰玉瞧了他一眼,笑道:“干嘛?”

  他这一眼似嗔非嗔,李老爷子伸手道:“坐过来。”

  兰玉道:“您和大少爷谈正事,我过去做什么?”

  说是这样说,却还是走了过去,李老爷子竟要亲自给他穿袜子。他让兰玉坐在一旁的秀墩上,抬起脚搭在藤椅边。那双脚白生生的,骨肉匀称,脚趾紧张地弓了起来,李老爷子摩挲了一把,就拿过了他手中的白袜子。

  到底旁边杵了个大活人,兰玉有点儿不自在,李老爷子揉开他的脚趾,说:“慌什么?”

  兰玉小声道:“大少爷还在呢。”

  李老爷子不以为意道:“他老子疼自己的姨娘还要避着他?”

  李鸣争一言不发地看着李老爷子把玩兰玉的脚,兰玉人生得秀气,脚也秀气漂亮,李鸣争曾把玩过多回,还捉着他的脚腕戴上脚镯子。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感觉,看着李老爷子那双枯瘦的手指掐着脚背,李鸣争竟觉得有几分厌烦,如同顶好的一张宣纸偏被滴上了一滴墨。

  碍眼。

  李鸣争转开了目光,心不在焉地看着雕花的窗棂。兰玉当真要和他撇清干系似的,即便二人偶尔在李公馆中遇见,兰玉也不再看他一眼,李鸣争就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没多久,李鸣争就退出了兰玉的屋子,李老爷子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眼尾的皱纹愈发深刻了。

  李老爷子本就疑心重,听着李公馆那些风言风语,那点猜测如同种子扎根在心里,缓缓生根发芽。李老爷子忍不住想,兰玉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他的吗?如果不是他的,那会是谁的?李公馆的下人?可兰玉向来深居简出,和兰玉有交集的下人屈指可数。

  到底会是谁?

  兰玉见李老爷子久久地盯着那扇门,疑惑地叫了他一声,李老爷子回过神,沉沉地看着兰玉,兰玉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毛,勉强笑了一下,说:“您看什么呢?”

  李老爷子突然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在想你肚子里的这个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