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 第30章

作者:爱看天 标签: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近代现代

  雷东川握紧了白子慕的手,小孩抬头看他,“哥哥?”

  雷东川见他不怕,也慢慢放松了手劲,“走慢一点,别摔着。”

  “哎。”

  老头住的房子外面看着陈旧,房间里也不怎么样。

  这里面的整洁完全是因为空荡而显出来的。

  偌大的一间房子,除了一张单薄木床和一张黑漆漆的木桌,再没有任何摆设,甚至连一个多余的隔间门板也没有,无论冬夏只在中间挂了一个竹帘,权当区分客厅和卧室了,外间一面窗户玻璃裂了缝,有风吹进来带出怪声,那个垂落的竹帘就跟着轻微晃动发出沙沙声响。整个房间里唯一的热乎气就是靠墙那边放着的一个小煤炉,里头烧了煤球,上面摆着一个颇为精致的小铜壶,里面的水开了,正在咕嘟咕嘟冒气泡。

  老头坐下之后,不情愿地指了指旁边的俩小板凳:“坐吧。”

  雷东川先把手里的东西给他拿过去,他提着的是一个木盒,里面是董玉秀给准备的一把茶壶,正宗宜兴紫砂茶壶,很是小巧精致,“爷爷,给您。”

  老头看他一眼:“这什么?”

  “我姨让我带来的,哦,就是小碗儿他妈,我姨说上回多亏您帮了……”

  老头摆摆手打断他,不耐烦道:“就是她连着几次往这送东西?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别再送来了,再送我就全给扔出去。那天我也不是特意出来帮忙,要不是你弟弟还算听话,敢把我院子弄乱,我连他一起打。”

  雷东川想起老头那天挥舞竹竿的模样,这个老爷爷看着快有七十的样子,但打人真凶啊。

  而且是真的不客气,小孩说打就打。

  雷东川有点担心地看了一眼白子慕,小孩今天穿了一件套头罩衫,正前面有一个兜,正从里面往外那东西,扒拉了一会,拿出一个壶盖。

  老头眼睛瞧着,故意硬邦邦道:“这又是什么啊?”

  白子慕能感知到老人的善意,因此并不怕他,高高兴兴把这个壶盖送给他:“爷爷,这个也给你用!”

  “这哪来的?”

  “这是我小水壶上的,我有两个,咱们一人一个。”

  小孩送的是一个塑料壶盖,就是小朋友常用的水壶上的那种,花花绿绿的壳子,带着一个小雪人的图案。小朋友还不太明白什么物品贵重,只是觉得这个新壶盖特别漂亮,自己舍不得用,拿了最喜欢的过来送人。

  老头嗤了一声:“我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白子慕想了想,把大人说给他的话讲给老人听:“爷爷,你要是不小心摔坏茶壶盖子,就可以把它换上。”他妈妈就是这么告诉他的,他可宝贝那个小水壶,一次都没摔过,所以这个新盖子也就一次都没用过。

  老头:“笑话,我能跟你一样?我才摔不坏。”

  老头看着挺不高兴,伸手接过来看了看,一边嘀咕着“这也太丑了”一边放在了桌上,一脸嫌弃。

  雷东川赶紧也把那个紫砂茶壶放桌上,老头看了一眼,但没说什么扔出去的话。

  老头和白子慕一老一少,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倒是还挺有话题可聊。

  实际沟通的也没多少,主要是白子慕记性好,老头说一句,他跟着背一句,小孩聪慧,又很乖,把这个背诵也当做了游戏——他特别喜欢看背诵出一段之后,对面大胡子爷爷惊喜的样子,每回爷爷一拍手喊“对了!”小朋友都咯咯直笑,特别开心。

  雷东川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词感觉像是唱戏似的,又是“金”又是“棉”,他一脸疑惑。

  老头手里拿着一个册子,眼角瞥到雷东川竖着耳朵在那听,立刻就不教了,板着脸道:“你还在这干啥,不是说要去院子里帮我搬砖吗,快去吧,给我收拾干净点!”

  雷东川答应一声,出去了。

  雷东川在院子里绕着那半截矮砖墙走了两圈,挠了挠头,又跑回去在窗边问老头:“爷爷,全都摞在一起吗?”

  老头扯着嗓子道:“不行,你按花纹分开,佛像那些摞一起,刻了烛台、花瓶的单放!”

  雷东川答应一声,撸起袖子干活了。

  他力气挺大,一点都不觉得干活苦,比起背诵那么长的文章,他能在这搬一天砖。

  白子慕年纪小,正是喜欢追在哥哥身后跑的时候,也跟着要出去,只是他力气小,搬的也少。

  老头拿着书册跟在后面,哄他:“小碗儿,咱们回屋里去,这段还没背完呢!”

  白子慕指了指院子里,道:“可是我要帮哥哥搬砖。”

  老头:“……”

  老头没办法,只能让雷东川换了个位置,挪了一小部分到窗边来,这样白子慕就能一边看着一边背书,好歹是哄住了。

  雷东川也挺高兴,他这样可以时不时看一眼他弟弟,每回搬一块青砖放下冲窗户做鬼脸的时候,小孩就乐得不行,后来干脆趴在窗边喊他:“哥哥,加油!”

  雷东川一听这个就来劲儿了,一次搬了五块砖。

  摞得高高的搬过来之后,他又把手反过来,做了一个孙悟空的动作,隔着窗户挤眉弄眼。

  “哈哈哈哈哈——”

  “小碗儿,我厉害吗?”

  “太厉害啦!”

  老头这边捧着书也跟到窗边来了,教不了几句,小朋友注意力全被外头搬砖的小子吸引了。

  雷东川搬了一会,就看到老头也出来了,跟他一起干活。

  他奇怪道:“爷爷,小碗儿呢?”

  老头忙道:“小点声,刚睡着。”

  他也没想真使唤雷东川一个小孩给他干活,拿了手套出来,自己一个人推了个小车,三下五除二把那些半截青砖都放车斗里,轻快地给推到要堆放的地方。雷东川干活挺细,喜欢提前做好统筹,已经把雕好的砖都分类放好,老头这会儿省了不少麻烦,只需要运走就行。

  他心里高兴,难得夸了一次:“你小子不错,干活有心了,做的很好。”

  雷东川也没闲着,在旁边帮了不少。

  路过院子的时候,老头的车蹭到了遮挡石狮的防雨布,差点缠到里面,雷东川伸手想去弄一下,老头道:“别碰,那是阴宅墓碑。”

  雷东川没听懂,收回手问:“爷爷,你说什么?”

  “我说这一院子都是给别人做的东西,这些雕好的砖、烛台、花瓶,还有这石狮子,可全都是交过钱的,你小心点别给碰坏了。”老头嘀咕道,“还有这对小狮子,不能这么摆,狮头顺阳,脚顺阴……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

  雷东川一听他说这些就跟念咒似的,生怕他也让自己背,在那装出一副“我可真傻我一点都听不懂”的模样。

  老头干活特别利落,完全看不出他年纪大来,搬东西不在话下,只留了一点边角料让雷东川帮着收拾。

  路过窗边的时候,老头还会和雷东川一起偷偷往里看。

  黑木桌子上铺着一张挺大的宣纸,洁白干净的纸面乱七八糟盖了好多章,白子慕正趴在那张宽大的黑木桌上,手里抓着一枚印章,睡得香甜,像是玩了一会之后握着心爱的玩具睡着了。

  老头还在那夸:“盖的真不错,一个比一个好,这睡着了都不忘了学习,你瞧见他握章的手法没有?抓得结实着呢,真是个好孩子啊。”

  雷东川探头看了一会,小声道:“我还没见小碗儿中午睡这么长时间过。”

  老头得意:“他这是学累了,动脑子的活儿是这样。”

  “爷爷,我弟这是玩累了吧,他都在这学什么了?”

  “嗨,寓教于乐,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老头瞪他一眼,压着嗓门道,“还不跟我出去搬东西!”

  “这半筐煤球不搬了吗,您刚不说要放屋里?”

  “傻小子,现在进去,把你弟吵醒了还不得哭啊?”

  雷东川这点比他自信,得意道:“这您就不知道了,我弟可乖了,每回睡醒了从来不哭,见人就笑。”

  “一点都不哭?”

  “对啊,我早上喊他起来去上学,喊两声就醒了,还会自己穿衣服、刷牙,可乖了。”

  老头听得津津有味,竟然没有不耐烦。

  雷东川帮着他收拾院子,老人这里东西不少,但看起来荒废了很久,一些不常用的房间里都挂了蜘蛛网。

  老头不让收拾,嫌他烦,一弄好就赶他走:“我一个人放的好好的,你给我瞎收拾什么,弄一遍我就找不到了!”

  “可这也太乱了啊。”

  “乱什么,我这叫乱中有序,常用的东西都摊开放,好找的很!”

  老头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并且坚持这么做,他活了七十年,一直都这么放,简直不要太舒心。

第35章 “石匠”

  雷东川搬了一下午砖,白子慕在那背了一篇不知道是什么的口诀一样的东西,还顺便睡了一觉,俩人一人揣着一兜烤花生回来了。

  老头烤花生的技术依旧没有半分改进,黑乎乎的一把,半生半熟。

  白子慕比较喜欢吃甜的和原味的东西,除了酸甜的小零食,平时喜欢吃的还挺讨长辈们喜欢,像是其他小孩不爱吃的青菜,不肯喝的寡淡汤水,他都喜欢。

  雷东川剥了花生喂他,白子慕吃的嘴边一圈胡子。

  小孩一边嚼一边还在抬头看,“哥哥,你脸上脏了,这里~”

  雷东川没等阻止,就瞧见他又给自己脸上划了一长道。

  雷东川没憋住,乐了:“还有哪脏了?”

  白子慕认真抬头,怕他看不到,还伸出小手在自己脸上比划,抹成了个小花脸。小孩自己刚才也抓花生来着,小手上黑乎乎的几个印子,他忘了。

  雷东川抓着他手,没让他再抹下去,“知道了,等一会回家就洗脸。”

  回去之后,家里人刚做好晚饭。

  雷奶奶瞧见以为他们又让人欺负了,凑近了才看出来是吃烤花生弄的一脸黑,老太太乐得不行,问道:“这是哪儿弄的呀,这手艺可不行,不能给钱。”

  雷东川道:“没给钱,那个大胡子爷爷给的,他还给了小碗儿一个玩具。”

  白子慕从罩衫兜里掏出来一个红色细长的印章,上面也刻了一只小狮子,不过比起凶宅院子里的可爱多了,圆润俏皮,小狮子怀里还抱着一只绣球,正好是印章用料最红的一点,浑然一体,看着十分精致。

  雷奶奶不懂这个,但瞧着好像挺金贵,拿去给了家里其他人看。

  雷妈妈辨认了一会,也摇头:“我也说不准,但应该不是玉石,小碗儿,那个爷爷给你的时候怎么说的?”

  白子慕道:“他说这个很结实,让我拿回家砸核桃~”

  “……”

  白子慕手小,这么大一点的拿在手里倒是刚好趁手,雷妈妈又反过来看了一眼章底,是一枚素章,还未刻字。

  雷东川道:“妈,可能是那个爷爷自己刻的,我在他院子也瞧见石狮子来着,那么老大一个,比这个大多了。”他干了一下午体力活,肚子饿扁了,坐下吃饭的时候先扒了一大碗饭。

  雷妈妈在一旁仔细问了他们两个,俩孩子都说不太清楚,最后连蒙带猜,全家人都觉得那位老先生应该是位石匠,做的是阴宅雕刻的生意。

  雷奶奶道:“院子里那些也是墓上用的吧?我前些日子还听人提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位石匠住在咱们这,没想到这么近,之前他们问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在近郊那一片。”她略微有些担忧,“要不子慕以后别去了吧,小孩八字轻,别再冲撞着什么,吓着他。”

  雷妈妈给老人和小孩一人夹了一个煎蛋,道:“妈,那些都是迷信,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不兴那些,也就是各家儿孙们攀比的厉害,这才弄了那么老些石狮子,依我说,还不如活着的时候常回家去看看爹娘呢,那些人要的都是自己个儿的面子。”

  雷家吃饭一向都是平均分配,惟独晚上的煎蛋是额外分给老人和最小的孩子吃,老人年纪大,要多吃些易消化的,小孩正在长身体,吃些有营养的多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