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病 第26章

作者:狐狸宝贝 标签: 近代现代

  “摇滚的黄金年代已经过去了。”

  这是他被拒绝后最常听到的一句话。

  娱乐公司本质还是趋于利益的,大众的潮流在哪边,他们就像墙头草一样往哪边倒。

  前几年还不温不火的R&B与民谣风,在经历某档音乐选秀类节目后热度突然直创新高,一举掀起了那年最火爆的音乐风潮。比起小众而不被人看好的摇滚乐,公司经纪人自然更易选择大众接受度更高的曲风。

  尽管在娱乐公司的面试中屡屡受挫,但季想那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你这张脸啊,不去当演员真的是浪费了。”

  “别唱摇滚了,只要转型做流行独立歌手,我们马上就能把你包装成顶流巨星出道。”

  “去做模特吧,你有这个身材唱什么歌啊——”

  有一次,好不容易有一个业内知名的老牌音乐制作人找上了季想,说愿意帮助他们乐队出CD专辑。

  结果在酒局上扯了半天摇滚与理想之后,那个两鬓发白的老男人还是露出了压抑已久的“男人本色”,放言季想只要“跟”了他,在床上乖乖地听他的话,三年之内一定会让其扬名圈内。

  季想听完以后双目腾地赤红一片,把自己近在咫尺的前途与人脉给一拳打得稀碎,后来Sam和大雄一起赶来之后才险险地把他拉开,趁着那老男人报警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

  那天晚上他坐在路边喝了很多酒,回家之后无声地抱了李可唯很久,第一次产生了如此沉重的挫败感。

  李可唯被他强行吵醒,也没发脾气,只是懵懵地任他抱着:

  “怎么了?又被拒了?”

  季想一言不发,只要一想起刚才老男人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就觉得恶心,不由抱他更紧了。

  “胜负乃兵家常事啦,每个人都有失败的时候,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跌倒再不断站起来的过程。”

  李可唯见季想不说话,便顺着他脑底的发茬往上摸了摸:

  “再说了,我们季想唱歌这么好听,他们拒绝了是他们的损失好吗。你还年轻,后面的机会多着呢。等有一天你变成了大明星,那些不识货的公司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哼,到时候他们再找上门来,我们鸟都不鸟他们……”

  季想本来眉头皱得死紧,听到“鸟都不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弯了弯眼角。

  李可唯没错过美人展颜的一幕,揉了揉他的脸颊,嘀咕道:“开心了?这么快就开心了?真有点搞不懂你……”

  李可唯说的没错,属于季想的机会还在后面。

  随着人们的物质需求进入高饱和状态,这一年代的年轻人在精神方面的需求也比上一年代更加旺盛。

  被重重规则束缚的灵魂也在时刻叫嚣着寻找一个出口,寻找一个能放肆怒吼与发泄的出口。

  在自由主义与反抗精神的催生下,摇滚乐队赢来了第二次新生。

  曾经受人追捧的小清新民谣开始慢慢退出了大众的视线,乐队选秀类节目更是如雨后春笋一般齐齐地冒了出来。

  不久后,《最强战队》节目组向全国乐队发布海选邀约,那时谁也不知道,这档本不被人看好的节目即将改变荆棘鸟与季想的一生。

  而荆棘鸟也将越过乐坛历史的里程碑,在当今时代掀起一阵无可撼动、无可复制的重金属狂潮。

  ……

  季想没有在典礼久留,主持与采访结束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公众视野。

  他的经纪人William正在同举办这次典礼的领导谈笑风生,才刚应下帮副会长的孙女要几个季想的to签来,谁知那人竟然就这么急匆匆地离开了,连保姆车都还孤零零地停在会场的停车场里。

  “发生什么事了?”William知道季想有已读不回的臭毛病,遂直接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打通了他的电话。

  “没什么,我回家。”

  季想打了个出租车绕了一大圈回到了城南的老城区,站在李可唯以前最爱的“老鸭头”店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老板打包了一份酸辣鸭脖和卤水鸭胗。

  “……你家是着火了吗?总得提前跟我说一下吧。”对面的William叹了口气,“行吧行吧,反正你就这随心所欲的脾气,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

  “噢对了,昨天有狗仔拍到你的照片……”

  季想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毫不停顿地接过窗口递过来的塑料袋,侧了下头:“嗯,是我花钱压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其实曝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照片我看了,我觉得没人会往那处想,虽然我不知道你抱着的是谁,但是可以直接让公关说是你助理啊……”

  “不行。”季想眉宇一沉:“他不是圈里人,不能曝出来。”

  “昨天确实发生了一点事,是我太急躁了,没注意到有人在拍,以后不会了。”

  “……”

  William糟心地叹了口气,虽然早知道季想是这种我行我素的人,但有时候还是会莫名被他气到。

  “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季想挂了电话后,又打了个出租回湖西的别墅,这一来一回几乎快把大半个C市给跑遍了,单单车费就比那鸭脖贵了三倍。

  但是当他提着那两袋油津津的鸭货走过司空见惯的小区门口时,心却兀地加速跳了一下,说不清是期待多一点还是忐忑多一点。

  在自家别墅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季想还是整理了一番说辞,想着李可唯一会儿看到他最爱吃的鸭脖的反应,“滴”地一下打开了家里的指纹锁。

  “我买了……”

  声音戛然而止,只因房内空无一人。

  季想怔了几秒,猛地将热乎的小菜搁到桌上,连拖鞋都顾不上穿,直接踩着皮鞋上了去二楼卧室的楼梯。

  只见昨晚还睡着两个人的大床望上去空空荡荡,被单平得像被人熨过一般,甚至连人躺过的痕迹都消失了。

  偌大的屋子静得可怕,一时只闻窗外乱蝉此起彼伏的嘶鸣,尾音拖得很长,嚣张而聒噪。

  床头放着一套衣物,季想走近一看,发现正是自己昨晚给李可唯穿的那一套睡衣。

  不知是否是习惯使然,那人走之前还把衣服和裤子折了一遍,整齐地叠好后才放在床头柜上。

  ——就像他以前每天做的那样。

  季想迟钝地走过去,将那些衣服慢慢搂进自己怀里。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豁了一个无底的大洞,不住的凉风从缺口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将方才还发着烫的血液一寸寸地冻得冰冷。

第32章

  李可唯就这么走了。

  季想甚至不知道没有换洗衣服的他是怎么回家的。

  他一个人在床上低着头坐了很久,不知不觉在手机的通话键盘上盲打出了那人曾经的手机号,打完了又删,删完了再打,经过了如此毫无意义的折腾后,绿色的拨号键却始终都没有被人按下。

  终于,季想紧绷的嘴唇微微一抿,手指在那刺眼的绿键上快速地按了按,随即又触电般地收了回来,好像再晚一秒那屏幕就会把他的指尖烧穿一样。

  显示着“未知联系人”的屏幕寂静了几秒,随即竟然响起了“嘟、嘟、嘟”的应答声。

  看见电话不是空号,季想的眼睛霎时不明显地亮了几分,握着手机的指骨也紧了紧,手背上的青筋也跟着浮了出来:

  “……喂?”

  “喂!——”

  电话那头迟疑地传来了一个嗓音粗哑的中年女声。

  “喂!——恁找谁咧?”

  “……”

  “……喂!?恁咋地只呼呼喘气呢?弄啥子东西!——”

  陌生的农村口音像一把带着刺的棒槌,把季想那灌满了浆糊的脑子给一瞬间敲醒了,他手背上那根筋扭曲地跳了跳,狠狠地按断了那个自己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打出去的电话,泄愤地将手机“嘭”地一下摔在了墙根处。

  在心中那股排山倒海般堪称愤怒的悲意面前,季想一米九的高大身躯却显得尤为渺小。

  这一刻,他仿佛一个刚出戒毒所就又染上了瘾的患者,精神世界一地鸡毛。

  周一去公司的时候,季想发现给他更换动捕仪器的成了另一个陌生的工作人员,而雷旻和严遥遥却好似对此见怪不怪一般,和往日一样有条不紊地做着手头的事。

  “我自己来就行。”

  季想朝着那个新来的工作人员礼貌地笑了一下,随即自己熟练地绑上了黑布条系着的传感器,再根据电脑上的指示按要求摆出不一样的动作。

  拍摄时间到了正午,录制室内还没有出现那个穿着衬衫长裤的熟悉身影,季想面上的笑容不禁敛了几分,整个人全身上下的温度也瞬时降了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得那新来的工作人员直发怵。

  等其余人都去吃午饭后,季想才走到正在埋头处理数据的雷旻面前,状似不经意地用指节叩了叩桌面:

  “今天李哥怎么没来?”

  雷旻闻声抬起头来,摘掉了挂在脑袋上的耳机,左看了一眼,右看了一眼,最后惊奇地发现眼前这位大明星是在同自己说话。

  “……李哥回公司总部去了。”

  季想又等了一会儿,但无奈这位宅男技术员实在是惜字如金,说完上句就没下句了,声音忍不住沉了几分:“他不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怎么回公司去了。”

  “很正常啊,现在我们这边数据收集得差不多了,一个U盘铐回公司就可以继续改进基础的算法了。再说了,就算这里出了问题李哥在公司也可以远程gdb调试的,不用担心。”

  雷旻第一次见有明星对他们这些技术工作人员如此上心,内心有些说不出的古怪:“而且李哥是我们算法组的组长,还得跟负责开发的组长对接沟通,是不可能一直待在这边的。”

  季想闻言一愣,那股空茫的钝痛感又袭上心头:

  “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吗。”

  雷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纳闷着这人为什么一直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谁伺候他穿传感器难道不是一个样:

  “应该是吧,你……咳、季老师找他有什么事吗?”

  “……”

  季想扶着额坐到了沙发上,闭着眼揉了揉眉心。

  他感觉一切忽然间回到了原点。

  ——甚至比原点更糟。

  ————————————

  下完春末的最后一场暴雨之后,C市的夏天终于如期而至。

  天空又蓝又亮,薄薄的白云根本挡不住那凶悍的日光,道路两旁樟树被照得锃亮,橄榄绿的叶也像刷了一层油似的,透着股“富态”的光感。

  李可唯从地铁口走到公司门口这么短短几步路,后背的衬衫就已经被汗浸湿了一小块,直到走进凉爽的空调房中,头脑那种即将爆炸的闷胀感才缓解了片刻。

  他从卫生间门口抽了几张湿纸巾,解开了发烫的衬衫扣,对着镜子擦自己汗湿的肩窝和后背。

  擦了一会儿,李可唯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凸出来的锁骨,发现上边还有几个仍未消得完全的痕迹。

  他的皮肤本就生得白,连一颗小痣隔着很远都能看得分明,更别说这么一大片灾难性的咬痕了。

  李可唯摸了摸肩膀上的淤血,叹了口气,随即将衬衫提了上来,感觉那晚季想真的不留情地下了狠口,即使过了近一周,有几处被他咬出血痕的地方也依然顽固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好像不愿意就这么随着时间消去一般。

上一篇:老攻霉星高照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