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 第109章

玻璃门在他身后一开又一关，录音棚瞬间陷入寂静，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外面脚步声由远至近，隐约听出来是两个人。

“工作时间不准带入私人情绪，记住了？不听话小心我揍你。”门外传来令然压着嗓子讲出的威胁。

“……我知道了，姐，有那谁在，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然后是舒沅有气无力地应和。

俩人对录音棚的隔音效果过于信任，却忘了虚掩的玻璃门开着一道缝，被迫听了墙角的魏之宁，不由对二人的关系产生了些无伤大雅的猜测。

先前在品酒会上初次相见，当时的令然正跟舒沅聊天，本以为二人只是普通朋友，如今看来，好像关系匪浅。

门开了，舒沅满脸写着我是被绑架来的，倒是魏之宁先冲他友善地笑了笑，语气不算热络也不算疏离：“你好。”

舒沅是高门大户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孩，心高气傲是有的，但也懂教养，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干巴巴地应了句：“……你好。”

令然抱臂在侧，欣慰地看着，模样像极了幼儿园老师看两个闹别扭的小朋友。

上午工作告一段落，午饭是三个人一起吃的，原本令然要请客，两位绅士在这件事上冰释前嫌，意见达到空前的一致，绝不能让女士破费，最后单是魏之宁买的。

中途令然又有电话要接，从她坦然的表情里实在看不出是不是故意为之。

人一走，气氛尬了片刻，这回换舒沅先开口，语气颇为郁愤：“爷爷喜欢你，然然姐也喜欢你，我就纳闷了，你除了这张脸，到底还有什么特殊的优点？”

魏之宁不紧不慢道：“舒沅，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情敌了，你总是这样针锋相对的，不累吗？”

舒沅咬着内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上去十分纠结，等了会儿，终于问出压在心底好久的话：“你到底为什么跟白老师分手？”

魏之宁眸色幽暗，顿了顿，说：“你出身高门，应该比我更知道门当户对的道理。”

舒沅先是一愣，结合之前听到的某些风言风语，如今被正主亲口锤了个准，只觉匪夷所思：“就为这个？”

魏之宁端起茶盏，低头的瞬间藏匿起眼底泛滥的情绪，抿了一小口，“就为这个。”

“你觉得自己配不上白老师？”

擎着茶盏的手在往回放的半道上微微一顿，魏之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是他值得更好的。”

“那你问过白老师的意见吗？”

魏之宁抬眸看向舒沅。

“你没问过，对吧？不仅如此，你还一厢情愿觉得自己为对方做出了牺牲，午夜梦回的时候，是不是还被自己的这种行为感动得涕泗横流？”

魏之宁哑然失笑：“你上学那会儿，阅读理解的分一定挺高吧？”

舒沅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明着看像主动方，但其实很被动，你内心很害怕被抛弃的那个人是自己，与其煎熬着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不如先一步放弃。你谨小慎微，怕这怕那，最怕的，是白老师真的不要你。”

魏之宁敛去笑意，语气冰冷：“舒小少爷，你这样跟人聊天很没礼貌。”

“那说明你这个人一定没朋友，最起码，没有足够交心的朋友。”

魏之宁表情看起来有些许阴郁，舒沅头回在二人的交锋中占据上风，心情畅快无比，恰逢这时令然推门进来，看到二人迥异的神色，一挑眉，问：“怎么了？”

“没怎么。”舒沅率先接过话，朝魏之宁的方向一扬下巴，“他在反思人生。”

令然拉开椅子落座，端起面前的茶盏：“反思出什么了？”

“反思出，”舒沅煞有介事地叹道：“他的爱情跟友情都很失败。”

“人家再怎么失败，好歹跟白礼生谈过，”令然睨着他，精准拿捏重点：“你一个母胎单身，好意思说别人么？”

舒沅：“……”

明珠奖的评审流程走了将近一个月，从入围消息公布的那天起，魏之宁就又开始不间断地收到各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士雪片般袭来的祝贺。

这其中，蒋一凯跟沈清夫妇俩还特地打了个电话过来，对他好一番嘘寒问暖。

自打录完宝贝计划，魏之宁跟那些人也都陆续断了联系，娱乐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想花心思来往的人，真的可以永不相见。

时隔一年多，俩人的声音却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那个绮丽的仿佛梦境般的记忆里，从小渔村沾染着湿润泥土气息的清晨，到日落海滩刮着腥咸海风的黄昏，逝去的时间无法丈量，一切恍如隔世。

关于他入围明珠奖最佳新人这件事，网上的舆论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乘了严飞的东风，又被双料影帝方慎知带飞，也有人说他是后起之秀，实至名归，前者的呼声一度占领高地，无外乎如今的魏之宁是个毫无团队运作的自由人，除了粉丝，唯一的战斗力就是小邓开了十个小号不遗余力地跟黑粉对线，由于措辞过于激烈，还被封掉了五个，痛失半壁江山。

面对这样不友善的舆论压力，魏之宁则养成了每日上网刷一刷恶评的习惯，那位表演老师曾经说过，一个演员最忌讳的就是耳朵里只听得了好话，这样是无法进步的。

——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十月底，明珠奖评审进入最终决选阶段，网上关于这届明珠奖各类奖项花落谁家的讨论也愈演愈烈，与Bathory世界巡演最终站的热度并驾齐驱，在热搜榜上“打”得不分伯仲。

一周后，明珠奖颁奖礼定在S市举行，当晚红毯直播，入目尽是衣香鬓影，镁光灯不间断地闪烁，与头顶晴朗夜空的星光连成一体，铺陈出璀璨盛景。

电影圈的红毯又与其他类型的盛典不同，受邀前来的人都有作品傍身，还花心思在争奇斗艳上未免太掉价，因此尽量走低调奢华风。

即便如此，当天晚上魏之宁的红毯照依旧冲上了高位热搜，紧随其后的，便是他摘得明珠最佳新人奖的消息。

不少之前唱衰他的影评大V及带节奏的营销号纷纷哑火，新晋华语满贯影帝方慎知第一时间转发祝贺，其后陆陆续续又有谢璟、祝蓝、林千千、影后沈清、1CON成员何夏飞陆久等等耳熟能详的一二线明星大腕相继出现在获奖微博的评论区，惹来网友集体震惊，不是说魏之宁在圈内的人缘很差吗？

这排面还叫人缘差？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看他真拿了最佳新人，还是挺感慨的。”

李裴然把烟掐灭，抬眼看向对面的白礼生，等待他的下文。

清冷的声线听不出情绪起伏：“你要是觉得可惜，就去把他签回来。”

“哈？”李裴然好似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在开玩笑吧？”

白礼生淡淡地瞧她一眼，目光挪向落地窗外五光十色的摩登城市，白天的水泥森林入了夜被灯光修饰成剔透又梦幻的玻璃城堡，与沉甸甸的蓝灰色夜空交相辉映。

“年底Bathory宣布解散，黄净之退圈，颜砚转幕后，尚狄还没有培养出更好的苗子，你如果不想以后多一个强劲的对手，就想办法把他签回来。”

李裴然免不了揶揄：“你这是什么深情不移的人设，到现在还为他考虑？”

那双淡色眸子里闪烁着幽暗叵测的光，例行公事般地说：“作为尚狄的股东，我只为公司考虑。”

李裴然一听就懂了，却仍感到不可思议：“黄净之居然真把他手里的股权都转让给你了？”

“不止他，还有颜砚。”

尚狄娱乐前身是黄氏集团旗下的一家小娱乐公司，前几年因为捧出了超一线男团Bathory才独立上市，渐渐脱离集团控制，坊间一度戏称Bathory是太子团，其实所言并不夸张，尚狄当初为了留住这颗摇钱树不惜下血本，他们三个人都手握原始股。

根据李裴然掌握的信息推算，三个人如今的股份加起来所占据的比例，是可以进入公司董事会的。

“……”

言尽于此，她唯有顶礼膜拜的份儿：“老板，失敬。”

第150章 退圈

明珠奖颁奖礼结束后，魏之宁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在S市又逗留了一段时间。

一是有杂志物料要拍，二是因为，Bathory演唱会的最终站也将在S市举行。

他当然不敢冒着被白礼生粉丝认出来的风险去看演唱会，只是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总觉得心神不宁，随着演唱会脚步越来越近，那种一颗心好似空悬着的失落感也越来越重，压得他时常有些喘不过气。

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在酒店憋了两日，演唱会最后一天，魏之宁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上小邓一起，全副武装去了S市的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

车子只敢停在街对面遥遥相望，饶是如此，从挡风玻璃往外看去，他们还是被乌泱泱的粉丝应援给团团围住。

小邓瑟瑟发抖，生怕让人认出来，就冲他这柔弱的小身板，真要出了事，想保住自家老板，恐怕只能舍生取义了。

这边小邓战战兢兢地发散着思维，他身后的魏之宁却低头捧着手机，在演唱会门外看实况转播。

弹幕上粉丝在飞快地刷屏，三种应援色的文字加符号密密麻麻应接不暇。

晚上七点半，巨大的声浪从那座贝壳状的建筑物里轰然炸开，成百上千盏射灯把天空照得亮如白昼，音响将旋律传递出来，华丽又性感的声线吟出一段极具个人风格的转音，被夜风送进魏之宁耳朵里。

遥远且失真。

手机嗡地震动一下，把他恍惚的意识聚回来，定了定神，扫了眼屏幕上方刷出来的一则微博消息，大脑不够用似地愣了愣，又发疯般地飞快点进去。

——白礼生人设崩塌？高岭之花竟是滥情海王！

营销号还特地放满了九宫格的图片，里面全是白礼生私人行程下被偷拍到的照片，不仅有他，黎子清，甚至还有舒沅和马小格。

抓拍的人明显心思阴邪，无一不是最容易引人遐想的角度，这其中属他跟白礼生的那张最爆炸，是一张在车内后排的接吻图，只不过一片模糊虚影里，他的脸被拍得并不真切，说成是谁都有人信，但白礼生的侧脸却清楚无比。

评论区留言刷新的速度跟演唱会直播的弹幕不相上下。

Xxx：造谣司马。

Xxx：挖槽，劲爆哇，你圈男明星都这么会玩吗？

Xxx：早就说他长了张玩咖脸，粉丝非要把他美化成禁欲的唐僧，热知识，人设这玩意就是用来塌的。

Xxx：本以为是清冷挂，原来是烂黄瓜，爷笑了。

Xxx：这不锤得死死的，这波要还能圆回来，只能说他后台属实牛逼。

Xxx：楼上你在讲什么笑话，他后台不牛逼谁牛逼啊，还用证明吗？

Xxx：从图里看出来有舒沅，马小格，还有一个圈外的，貌似就是上次白礼生出柜发在微博的那个人，接吻那张看不清是谁，等等，妈的，这是准备车震吗？？？

Xxx：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人是魏之宁？

Xxx：楼上鲤鱼精真贱啊，自家塌房了开始拉前同事共沉沦？

Xxx：啊啊啊啊啊谁能懂我现在在演唱会现场刷到这条微博的心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要疯了，我从出道就粉他，氪金无数，每场线下只要时间允许必追，这不是房子塌了，是我的信仰塌了……

Xxx：咱就是说，娱乐圈这种事见怪不怪，姐们儿你要是心大的话可以继续粉下去，毕竟他都已经出过柜了……

Xxx：营销号只放图不给时间线？我寻思如果时间线不重叠，只能说明他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一样快吧。

Xxx：讲真，我要是有张那样的脸，我可能玩得比他还花，我有罪。

Xxx：成年人谈恋爱也要被拿出来口诛笔伐？明星也是人，谈恋爱怎么了？

Xxx：鲤鱼精开始控场了，大家注意别被绕进去。

Xxx：控尼玛场，营销号造谣司马。

Xxx：楼上这位鲤鱼精，要不咱还是去买个能看到图片的手机吧。

Xxx：泻药，人在演唱会，麻了。

Xxx：我说，你们是在粉什么道德标兵啊，白礼生从来没有立过什么高岭之花的人设吧，明明就是出道的时候被粉丝舞出来的，他自己有认领过吗？现在反过来骂他的都有病。

Xxx：没要求他一定要当道德标兵，但是跟这么多人有染让我接受无能，脱粉了，拜拜。

Xxx：楼上这位姐姐是不是还裹小脚啊？

Xxx：鲤鱼精为了给自家哥哥挽尊都开始辱骂同担了，说人家裹小脚，我看你是裹小脑。

演唱会后台，李裴然挂了电话转过身，一眼看到刚从舞台上下来正往更衣室去的白礼生，深吸一口气，走上去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边。

白礼生瞟一眼她阴沉的脸，破天荒关心了一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