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 第114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门迎认出他是谁,恭敬地欠了欠身,引着他走贵宾电梯直上顶层。

入目之处尽是富丽堂皇,装潢沿用了洛可可风格的华丽纤巧,两侧墙壁上色彩鲜艳明快的油画嵌在描金色相框里,与头顶巨大的水晶灯交相辉映,让人仿佛置身宫殿。

进了包厢,扫了眼屋内,围桌一圈约莫坐了六七个人,都是熟面孔,但只有两个他能一下子叫出名字,主座上的尚狄娱乐现任一把手姜树才,以及他的前经纪人李裴然。

说起这位姜树才,他母家算是赫赫有名的黄氏家族的一个外姓旁支,能坐上尚狄一把手的交椅自然少不了这层关系,但他本人也算青年才俊,能力出众加上手腕强悍,不过英年早婚,夫人是退圈的三金视后于淼,夫妻俩婚后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

“你可是姗姗来迟啊。”

姜树才起身相迎,绕过圆桌走过去,热络地抓住白礼生的手握了握,然后引着对方往身后一处看:“这位是我的小舅子,于帆,他仰慕你许久了,今天听说我要见的人是你,说什么也要一起过来。”

“白老师。”于帆展颜一笑,朝前伸出手,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不加掩饰的自负:“我有幸得令尊赏识,出演了他电影里的男主角,但对您一直都是百闻难得一见,今天总算是如愿了。”

“幸会。”白礼生表情很淡,虚虚地同他握一下手,撤开后,旁边李裴然适时地开口调侃:“五年不见,你是不是把我这个经纪人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白礼生转过身,这才笑了笑,“你不说话,我还以为旁边坐着的是哪位正当红的女明星。”

李裴然夸张地捂嘴:“天哪,你还是白礼生吗?竟然会主动跟人开玩笑了!”

那边的于帆状似天真又无辜地眨了下眼,不见外地插话进来:“传闻白老师高冷难接近,今日一见,不知是传言有误,还是我们这些人让白老师破格了一回。”

白礼生拉开李裴然身旁的椅子入座,扫了眼在座的其他几位,都是尚狄总监级别以上的人物,又把目光递向姜树才,忽视了刚刚于帆的话,问他:“今天找我来,是想谈什么?”

姜树才直言快语:“自然是你复出的事。”

英式骨瓷茶杯盛着温热的红茶被推到面前,白礼生端起来抿了一口,放下杯子不疾不徐道:“我没打算复出。”

除了不知是不是故作镇定的姜树才,在座其他几位的表情顿时如丧考妣。

“你是认真的?”

白礼生看向姜树才:“我没在开玩笑。”

知道他的个性,姜树才叹口气:“好吧,你会做出这个决定,我其实早就有预感。五年前Bathory解散已经意味着你们三个艺人生涯的结束,我只是想不通,你居然真的会甘心放弃掉自己最喜欢的事。”

“我喜欢的事有很多,包括并不仅限于做音乐。”

白礼生的话让姜树才缓缓睁大眼睛,上位者的身份让他旋即镇静下来,正色道:“不打算复出,难道你也要转幕后?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见面!

第156章 重逢

大厦顶层的环形落地窗附近视野极佳,脚下便是B市最繁华的黄金地段,暮色降临,纵横交错的道路铺成一条条绚烂的金黄色光带,托着行进中的繁忙车流朝四面八方延伸。

落地窗内,舒沅擎起红酒杯,朝魏之宁的方向歪去,杯壁撞击发出剔透的脆响,吸引对方从手机屏幕上方抬眼看过来,然后听他无奈地说:“宁哥,田田已经是大姑娘了,生日当天跟男朋友单独约会很正常,你要真想关心……不如关心关心我。”

魏之宁在对话框里打完最后一句晚上不要在外面留宿,点击发送,收起手机扣在桌面上,好笑地看向舒沅:“你怎么了?”

舒沅被他一双幽静的眸子盯得有些遭不住,端起杯子猛灌一口,酒精刺激着情绪上头,这才促使他开口,声音迟缓:“……宁哥,你还记得五年前我跟家里出柜的事吗,那天要不是有你在,我说不定……早就被爷爷打死了。”

魏之宁不动声色地看着有些反常的舒沅,须臾后,轻描淡写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突然提它干什么?”

“虽说已经过去了,但我一直都记着。”舒沅攥着高脚杯的手缓缓收紧,垂眸盯着面前的餐盘: “……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才让我对你彻底改观。宁哥,”他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直勾勾地朝魏之宁看过去,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紧张。

“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在一起?”

厚重的包厢大门从里面拉开,白礼生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侯在门外的服务员低眉垂首,尾随其后追上来的声音让他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白老师,你要去哪儿?”

“洗手间。”

服务员适时抬起头,恭敬又歉意地朝走廊尽头指了指:“抱歉先生,目前包厢的洗手间正在维修,那边大厅的洗手间可以正常使用,给您带来不便,还请见谅。”

追出来的于帆不满地拧起眉:“你们这什么店,大白天的洗手间维修,那边大厅都是人,让我们怎么过去?”

服务员诚惶诚恐:“真的非常抱歉。”

白礼生:“怎么走?”

服务员松了口气,躬身指引:“我带您过去。”

走廊尽头接上半面弧形落地窗,葱郁的巨大盆栽仿佛一道天然屏障,遮蔽了靠窗的几处座位,背景音是小提琴手演奏的舒伯特小夜曲,旋律平缓诗意地流淌,压不住的谈话声从盆栽后传过来,清晰入耳。

“……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在一起?”

八卦仿佛是人类的天性,于帆被这道略带熟悉的声线吸引,转头循声看去,下一刻眉毛轻佻抬起,余光注意到白礼生顿住的身形,也停下了即将迈出的脚步。

“那不是舒沅吗?他对面是谁,哟,魏之宁啊。”于帆压着嗓子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拖着长腔话里有话道:“原来他俩还不是一对啊……”

等了片刻收不到回应,于帆调转视线,这才发现白礼生远去的背影已经快要消失在对面洗手间入口,慌忙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舒沅,你是不是醉糊涂了?”魏之宁愣了愣,只觉荒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对不起,宁哥。”舒沅咬了咬内唇,脸颊因为尴尬和难为情涨得通红,“我知道你一下子很难接受,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只要你——”

“舒沅,”魏之宁不忍卒听,打断了他的话,试图用阐述一件过往的事实来唤回对方的混乱神智:“你忘了吗,我们曾经是情敌。”

“早就不是了。”舒沅使劲摇头,“人总是会变的,这五年的时间不仅让我成长,也让我渐渐认清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魏之宁哭笑不得,话逼到嘴边最终没忍住:“……你这算什么成长。”

舒沅一脸受伤,“宁哥……”

“打住,”魏之宁拦下他的话头,自座椅上站起身,敛去一半笑意,眼底沉静中带着些许压迫感,看得舒沅心口一紧:“我去趟洗手间,你在这儿醒醒脑子。希望等我回来后,咱俩能好好地把这顿饭吃完。”

跟屁虫于帆立在洗手台前,等着白礼生慢条斯理地洗手,这期间仍是耐不住性子,就着方才饭桌上的话题继续道:“白老师,下个月一过我就是尚狄的人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他言辞刻意暧昧,目光流连在面前人雕塑般精致的名品侧脸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呼之欲出。

白礼生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抛进对方身侧的垃圾桶里,接近一米九的个头让他垂下眸子扫了眼官方身高一米七五的于帆,神态淡漠:“你有个好姐夫,相信他会好好关照你的。”

被当面戳破这层裙带关系下隐藏着的见不得光的腌臜,于帆非但没感到羞耻,反而眼前一亮,看向白礼生的目光里更多了一层意外惊喜的仰慕,“白老师果然独具慧眼。”

白礼生错开他,抬脚往外走,胳膊即刻被拽住。

“别着急走嘛,白老师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特地追出来是什么意思吧。现在的尚狄虽说有一哥魏之宁撑着,但其实私底下都在传,说他——”

于帆说到这里故意戛然而止,果然引得白礼生主动看向他,难得开了尊口:“传什么?”

“传他精神有问题,一直靠嗑药维持,不然姜树才也不会花大价钱挖我过来,你懂什么是未雨绸缪。”于帆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讲完,马上又笑着说:“白老师,你现在是尚狄的大股东,又打算转幕后,不如我们俩携手,未来的尚狄,谁说了算不是一目了然的事么?”

后背猛然撞击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突出的肩胛骨瞬间磕得生疼,等于帆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白礼生一把推开,巨大的力道将他足足甩出三米多远,多亏了墙壁的阻挡,才避免了身体直接亲吻大地的难堪。

被发胶定型的一丝不苟的鬓发在冲撞中散落下来,令他万分狼狈,于帆从疼痛中缓过神,无比震惊地瞪向白礼生:“白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礼生掸了掸方才被他握过的衣袖,睨过来的视线冰冷彻骨:“我有洁癖,你离我太近了。”

于帆的表情立刻难看了几分,却碍于地位悬殊,不敢造次,咬牙忍痛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不过白老师,我刚刚说的话,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你也不想看着尚狄走下坡路吧。换句话说,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呢,对不对?”

咣当一声巨响,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魏之宁单手插兜立在门口,冷冷的目光钉在于帆脸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造我的谣?”

于帆先是面色一白,须臾间又强行镇定,色厉内荏地仰起脖子叫嚣:“既然让你听见了,我也不藏着掖着,魏之宁,别以为你明珠奖赢了我就可以尾巴翘上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

魏之宁眯起眼睛,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步步逼近过来,于帆被他的眼神震慑到,第一时间慌不择路地朝白礼生身后躲去。

他不这样还好,慌乱中愚蠢地选择了最会挑拨对方神经的做法,魏之宁原本还走得缓慢,看他竟像找靠山一样地果断冲向白礼生,神色腾时一凛,加快速度冲过去,一把揪起于帆的后衣领子,将人从白礼生身边扯开。

于帆挣扎着往前踢腿,这样的姿势让他重心不稳,脚下连连打滑,一边大叫一边仰面朝后倒去,魏之宁单手拎着他,胳膊能使出的力道抵不住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非常果断地松了手。

彻底失去支撑的于帆一屁股坐倒在地,尾椎骨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顿时疼得嗷嗷直嚎,却还不忘破口大骂。

“魏之宁!你他妈居然敢对我动手,我要报警!让警察把你抓进去!”

魏之宁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笑得恣意:“弟弟,你自己站不稳摔了一跤,警察可不管这种事。”

“明明是你拽我在先,白老师,”于帆朝白礼生投去求助的眼神:“你也看到了吧?”

白礼生没理会他,或者说,从魏之宁踹门出现的那一刻,他幽深的目光就定在了对方身上,再也没看向别处。

一句白老师,却仿佛触到了魏之宁的逆鳞,他双目森然地看着地上的于帆,冷冷地吐出一个音节:“滚。”

于帆彻底被骇住,忍痛从地上爬起,扶着墙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去。

突然一道女声传过来,“怎么回事?”

李裴然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洗手间里头的三名男性。

于帆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去抓住李裴然的胳膊,回头指着魏之宁的方向,声泪俱下地控诉:“魏之宁打人,他打人你管不管,这就是尚狄一哥吗?我看他完全是个疯子!”

魏之宁的经纪人李裴然:“……”

“那个……”李裴然掩嘴轻咳一声,说出固定的和稀泥句式:“于老师你先别激动,应该是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误会?没有误会!”姐姐是三金视后,盛名之际又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圈内大佬,躲在父母跟长姐的庇护下做了二十多年温室花朵的于帆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他就是想揍我!”

“于帆。”

魏之宁再次开口,平缓的语调,却让被叫到名字的人应激般地哆嗦一下。

“我劝你见好就收,这里一个是我经纪人,一个是我——”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前男友,你觉得真出了事,他们会帮谁?”

于帆难以置信地看向李裴然,对方在心底叹口气,躲开他的视线抬头望天,似乎突然对天花板上的欧式浮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帆在巨大的震惊和憋屈中走了。

李裴然看了看立在原地的两个人,识趣地退出去,伸手带上了门。

静谧无声的洗手间内,在白礼生看不见的角度,魏之宁放在身侧蜷起的手神经质般地动了动,等了几秒钟,才转过身面对他。

五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特别是在这样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一个人的感情放在历史长河中,单薄如沧海一粟,回归到他本人身上,却在彼时彼刻,沉重到压得人无法喘息,好像一跟头栽下去,再也起不了身。

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眼眶就已经开始酸胀发热,他用五年多的时间大大小小拍了二十几部戏,大部分时间都活在角色自己的人生里,演绎着属于他们的爱恨嗔痴,该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情绪,度量在哪里,如何收放自如,他早已炉火纯青。

却在这一刻,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

勉强扯起嘴角,兜不住的眼泪却先一步涌出,他知道模样一定很难看,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但怎么办呢,他已经做不出更好更合适的表情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礼生定定地看着转瞬间就哭得像个泪人般的魏之宁,眼底情绪涌动,片刻后,转身从洗手台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走到他身边递过去,“擦擦。”

魏之宁没接,任由泪珠挂在脸上,哭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脸,执着得像个胡搅蛮缠的孩童:“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终究还是拗不过,白礼生如实回答:“今天上午。”

魏之宁怔了怔,原来在机场看到的那个身影不是幻觉。

此时此刻也不是幻觉,被他弄丢了五年多的白礼生重新出现在眼前,看得见摸得着,不会再凭空消失不见,留他一个人发疯般地到处寻找。

他吸了下鼻子,声音沙哑中带着几近变调的颤抖哭腔:“如果不是碰巧在这里撞上,我要多久,才能知道你回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