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 第122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叶珍扶着心口,惊魂未定地摇摇头。

魏之宁不想多耽误,怕走廊人多眼杂再生出什么乱子,更怕白礼生突然出现,而且后者比及前者,显然更加恐怖。

“哎哟,魏老师这护花使者当的,太贴心了呀。”

一道意味深长的女声破空而来,魏之宁乍一听有些耳熟,转头循声看过去,瞳孔里印出两道人影,然后听那人继续说:“珍姐也是好福气哦,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再体验一把姐弟恋,羡煞旁人啊,你说对吧,白老师?”

第166章 我也是会伤心的

迎面走来的女人操着刻薄的言辞,精致妆容下盖不住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骄纵,竟是许久未见的宋迪。

能在这里跟对方狭路相逢本身就是件怪事,更让魏之宁无法理解的是,这人还是跟白礼生一起出现的。

比魏之宁反应更大的是叶珍,她固然性子随和脾气好,可作为出道十多年的前辈,被一个后辈这样冷嘲热讽地奚落,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她松开魏之宁的搀扶,挺起腰背站直,仿佛瞬间醒了酒,眉梢半抬,笑吟吟地看着宋迪:“说什么呀,我也很羡慕宋老师呢,年纪轻轻就有大把的时间用来谈恋爱,哪儿像我,跟你一般大的时候,就只顾着拍戏拿奖去了,哪里还有空谈恋爱呀。”

宋迪狠狠地剜了叶珍一眼,刚要反唇相讥,跟她一个方向过来的白礼生突然抬脚走向了魏之宁。

“白老师?”她一愣,懊恼又徒劳无功地喊了一声。

看着迎面走来的白礼生,不知怎的,魏之宁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先前饭桌上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还没落地,随即又看到对方跟宋迪一同出现,内心涌起一股不着边际的仿佛被人背叛了的怅然若失。

他知道这样的念头很不讲道理,可对方是白礼生啊,是曾经跟他维持着亲密关系的爱人,即便分手了,在他心里仍然有着不同于旁人的重要地位,没办法不去在意和计较。

白礼生在他面前站定,眉心微蹙,缓缓开口问:“你喝酒了?”

魏之宁垂眸看着地面,语速飞快又含糊地回答他:“没喝。”

“他确实没喝,”叶珍替他解释:“你闻到的是我身上的酒味。”

白礼生微一颔首,转头看着她,冷不丁地问:“需要我送你回房间吗?”

“白老师!”宋迪终于忍无可忍地冲过来,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叶珍一眼,旋即转向白礼生,急道:“你说好了要带我去见导演的。”

白礼生斜睨她一眼,语调平平:“谁跟你说好了?”

他这话一出,在场三个人的表情各有各的精彩,叶珍侧头掩嘴笑,宋迪气得紧咬下唇,魏之宁则愣了愣,终于抬眸看向了白礼生。

僵持了两三秒。

“我不管。”宋迪恼羞成怒,索性撒泼起来,又是叉腰又是跺脚的:“反正我人都来了,你要是不带我去见导演,我就——”

她话逼到嘴边,才意识到根本无计可施,脑瓜子飞快一转,竟毫无征兆地朝魏之宁直扑过去,双手并用扒住他的胳膊抱紧,转过脸稳操胜券般地威胁道:“那我今晚就赖上他了!”

……

她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把其余三个人都搞懵了,最懵的还是魏之宁,被极度厌恶自己的人当做“人质”要挟前男友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早知道他今天出门就应该先看看黄历,这到底算桃花运还是红颜劫?

甜腻的香水味儿冲进鼻腔,魏之宁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旋即一声不吭地望向白礼生,那眼神清澈又无辜,仿佛在说,你看,这回不能怪我了吧?

“以你现在的资质,哪怕是去严飞电影里出演一个镶边配角,都会坏了他的口碑。”白礼生幽深的眸子覆上寒意,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毫不留情面,“别人精打细磨出来的作品,不是拿来给你玩票的。”

宋迪呼吸一窒,面色青了又白,磕磕绊绊地辩解:“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是……只是很喜欢严导的电影而已。”

“你对喜欢的定义是什么?”白礼生表情沉郁,言辞少有的锋利:“喜欢就要去破坏甚至毁掉吗?那你的这份喜欢,恐怕没人能承受得起。”

宋迪缓缓松开抓着魏之宁胳膊的手,红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礼生,她彻底被打击到了,显然,那些话里的一语双关她听懂了,比起简简单单的一个滚字,更让人从中体会到了无尽的难堪和彻底的绝望。

望着宋迪呜咽着跑远的身影,魏之宁垂在身侧的手蜷着动了动,他并不觉得幸灾乐祸,只感到兔死狐悲,被喜欢的人否定很不好受,他又凭什么去嘲笑宋迪呢。

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叶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等魏之宁回过神来,走廊里就只剩下他跟白礼生两个人了。远处宴会厅人们推杯换盏的动静被距离和墙壁稀释掉了音量,几乎快要听不到,先前频繁走动的服务生也奇异地不见了踪迹,朝思暮想的独处时间终于等到了,他却突然词穷,脑子里被方才发生的事搅成一团浆糊,理不出半点头绪。

“在发什么呆?”

一句话牵引着魏之宁不得不对上白礼生的视线,他很轻地眨了下眼,隐去失落神色,状似云淡风轻地问:“我在想,宋迪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跟着我来的。”白礼生居然很认真地向他解释起来:“我接完电话回来,就看到她在那边电梯口站着。”

魏之宁禁不住心跳漏了半拍,掐着手心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张了张嘴,然后说:“哦。”

白礼生:“你跟叶珍又是怎么回事?”

魏之宁:“……”

白礼生眼神幽深且复杂,就像分手五年后再次重逢的他本人一样,叫魏之宁无法释怀的同时,又无所适从。

空气沉默了一两秒,魏之宁突然冲他笑了笑,故意道:“走廊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聊这种话题,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白礼生顿了一瞬,坦然自若地接过他的话:“你先说,我听听有多不方便。”

“……”

“这么难以启齿?”

“……白礼生,你现在真的很欺负人。”

一声叹息,白礼生抬起腕表看了看,无奈妥协道:“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去我车上聊吧。”

俩人乘电梯一路下到负二层地下车库,魏之宁老老实实跟在白礼生身后,看他走到车子旁边掏出钥匙解锁,拉开车门正要坐进驾驶座。

“等等。”

话音刚落,白礼生转过身,猝不及防地被一股猛然撞进怀里的力道扑得微弯了下腰,他很快稳住身形将人接住,身体被圈上来的胳膊牢牢环抱,一缕异常熟悉的木质冷香自怀中人的颈侧灵巧地窜进鼻腔,也让他终于确定了先前在饭桌上隐约闻到的熟悉气味并非错觉。

是他曾经一直在用的那款香水。

“你到底是为谁来探班的?”窝在颈窝的脑袋使劲蹭了蹭,吐息打在他耳侧,声调委委屈屈。

白礼生刚要开口,攀上肩膀的胳膊再而收紧,魏之宁又道:“如果不是为了我,那就别说了。”

等了半晌,魏之宁抬起头,垮着巴掌小脸,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真不是为了我?”

先前在饭桌上偷听到白礼生跟严飞的那番对话,让他介怀得很。

“你连骗骗我都不愿意么?”

“是为了你。”

漂亮眸子里坠入喜色,被头顶一簇灯光照得亮晶晶的,像是水浸过的黑玛瑙珠子。

“你是尚狄的艺人,不为了你为了谁。”

嘴角迅速耷拉下去,默了一瞬,魏之宁不死心地追问:“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你还想听什么理由?”

环住脖子的手突然再次收拢,魏之宁霸道地蹭上来,抬起下巴在他唇角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表情像只偷腥的猫儿。

“白礼生,”他近在咫尺注视着对方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压低声音缓缓地说:“我找到对付你的方式了,以后你对我说的一切不好的话,我都要反着听。”

“不想我就是想我,讨厌我就是喜欢我,越要远离我,说明你越想靠近我。你往后退一步,我就往前走两步,甚至三步,总有追上你的那一天。”

白礼生定定地凝视着他的脸,顿了顿,终于沉声说:“五年前闹分手的是你,现在想尽手段要复合的也是你,宁宁,感情在你眼里如同儿戏吗,你到底在想什么?”

魏之宁面色一僵,心口扯起一阵钝痛,下意识地急忙否认:“当然不是。”

“可你给我的感觉就是。”白礼生加重了语气,神色冷峻,他说完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退半步靠在车门上,眼神疲惫又淡漠:“宁宁,你知道吗,我没有那么无坚不摧,我也是会伤心的。”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打得魏之宁痛不欲生,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张了张嘴,表情凄然又颓唐。

“对不起……我……”声音打着颤都嗓子眼里挤出来,有气无力地断在空气了,等了良久,竟再也没了下文。

白礼生最后深深地看他一眼,收掉视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引擎声轰鸣,车身几乎擦着魏之宁的胳膊滑出停车位,尾气喷在他脚边。魏之宁梦游般地往前跑着追了两步,裤管被出口灌进来的浸凉的夜风吹着,贴在笔直纤瘦的两条腿上。

他停下脚步,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子,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心脏就像是被零下几十度速冻之后狠狠地砸在地上,再被车轮碾一遭,碎得血肉模糊。

第167章 唱什么歌

魏之宁在《死局》剧组待到了十二月中旬,临近年底,各类盛典晚会活动扎堆,他的行程早就被李裴然安排得明明白白。

剧组转场那天下午,魏之宁一行人走高速从T市开车回去,半路突然飘起了漫天大雪,道路前方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北方肃杀的冬日气息扑面而来。

下了高速,车子刚汇入市区繁忙的车水马龙中,舒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对方不知从哪儿得来他今天回B市的消息,约他晚上一起吃饭,魏之宁想都没想就否了。舒沅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算失落,很快就转移了话题,问他下周三有没有空,自己那边有个节目想请他去救场。

“什么节目?”

“云栖视频的一档音乐综艺,嘉宾请的都是跨界歌手,我是这一季的音乐总监。哦对了,总导演是颜砚老师。”

魏之宁沉默了,上次在酒店分开后,他跟白礼生已经快有一个月没再联系,他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倒是前阵子在微信好友圈看到了颜砚PO出来的一张照片,背景像是在某家高档餐厅,配字是——如何游说曾经的主唱大大回归舞台,求支招,在线等。

下面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却都实打实地在正经出主意。

唯一一条画风清奇的,来自Bathory前队长黄净之,他说:让魏之宁去劝。

颜砚回复他一串emoji表情:(恐惧)(恐惧)(恐惧)(闭嘴)(闭嘴)(闭嘴)

“宁哥,”舒沅在电话那头央求:“你就当帮我个忙吧,这事说来也怪我嘴欠,那天就随口一提,结果颜老师二话不说就让我联系你问问档期,还说我要是不好意思问,他就去找白老师商量。”

魏之宁本来都想直接答应他,不过帮忙救个场的事,对他来说没什么。上次表白那事把俩人的朋友关系闹得有些尴尬,他本身在圈子里结交的真心朋友就不多,不想轻易失去。结果听舒沅这么一说,话到嘴边又果断改了口:“那你让他找白礼生吧,年底活动多,我的行程自己说了不算。”

舒沅:“……”

神他妈自己说了不算,尚狄一哥连这点话语权都没有吗?糊弄鬼呢。

舒沅顿了顿,迟疑着问:“宁哥,你是不是……还没跟白老师和好?”

魏之宁陡然沉默下来,舒沅没等到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其实,我上个月见过白老师,当然不是单独约的他,是在同一场活动上碰巧遇见了,我就找机会跟他聊了聊……”他微妙地顿了一瞬,“你和他的事。”

“……”

“宁哥,你别介意,有个词叫说破无毒,五年前你们俩分手,我一直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是我一开始对你持有太多的偏见,在白老师面前说过不少你的坏话,甚至怂恿他跟你分手,宁哥,对不起,我为自己曾经的莽撞和卑劣向你道歉。”

“你不用道歉。”魏之宁语气平静:“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现在不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吗?”

“你听我说完。”舒沅固执道:“是,我们现在确实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但其实如果可以,我并不想跟你仅仅只是做朋友。在白老师还没回国之前,我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现在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个机会已经没有了。可我一点都不伤心,”他为了证明这一点,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又洒脱,“顶多就是有些遗憾,害,没办法嘛,比不过白老师。但是我想,也许这就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吧,给出去的一切都是无私的,不求回报的,他快乐你就快乐。”

——宁宁,你知道吗,我没有那么无坚不摧,我也是会伤心的。

魏之宁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舒沅的话会给他带来醍醐灌顶般的重重一击。

他在白礼生与自己的这段感情里任性又混账了这么多年,分手也好,复合也好,从来都是他想,他就去做,根本不考虑会给对方带去多大的伤害和困扰。

即便出发点是多么的身不由己被逼无奈,如今看来,都是自以为是,且冠冕堂皇。

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却做着伤害对方的事,这不叫爱,叫自我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