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 第124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啊?不是,白老师……那什么,”马小格纠结得直挠头:“你跟宁哥你俩……已经和好了?”

白礼生当即听懂了他的误会,直截了当道:“我也住这个小区。”

“哦。”马小格低眉顺眼,站在原地又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慌忙绕过车头跑向副驾驶。

车门打开,他站在外面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小心翼翼地坐进来后,第一时间先惊叹:“哇塞,我还没坐过超跑呢,白老师,我、我能拍张照发朋友圈吗?”

白礼生驱车驶进小区,下到地下车库,马小格刚编辑完朋友圈内容,心满意足地点击发送,扭头看向驾驶座,又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等车停稳后,犹犹豫豫地开口:“白老师,谢谢你带我进来,我在车库里等就行,这儿暖和多了。”

白礼生似乎不急着下车,车内暖气打得很足,他把挡风玻璃降下一线,灌进来些许新鲜空气,转头看着马小格问:“你找魏之宁什么事?”

马小格张了张嘴,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膝盖看,片刻后,声音很轻地说:“抱歉,白老师,有关我的私事,能不说吗?”

白礼生顿了顿,点点头,“好。”又扫了眼时间,接着道:“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你来之前跟他讲过吗?”

马小格咬着下唇,陷入窘迫:“我……”

白礼生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缓缓道:“他今晚在录节目,估计很晚才回来。”

“哦,我说呢,怪不得电话一直不接。”马小格对着空气眨了下眼,突然猛一抬头:“不对啊白老师,你跟宁哥到底和好没有,怎么他的行踪你这么了如指掌。”

车内气氛陡然凝滞,白礼生冷冷清清地睨了马小格一眼,直看得对方后脖颈发凉,老老实实闭了嘴。

电梯一路上行,马小格目不斜视地盯着跳动的数字默数,自觉噤声。

深夜十点多,回程的商务车开上路面,前车窗被漫天鹅毛大雪扑了满脸,雨刮器左右打摆,小邓握着方向盘惊叹:“这雪下得真猛。”

“开慢点。”李裴然在后排交待。

魏之宁坐在靠窗的另一端刷着手机,从小邓把它交还回来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屏幕。

期间重启了三次网络,微信退出又重新进了N次,点进白礼生的对话框,干巴巴的那句我好想你,一撇一捺慢慢移位,重新排列组合成了一张布满讥讽和嘲笑的脸。

还未来得及从延迟收货了五年多的生日礼物所带来的震惊与感动中缓过神,白礼生的不近人情如同五年后的残酷现实挥舞出的一记闷棍,又一次打得他不知所措。

是因为追得太紧了吗?

可他明明已经足够诚惶诚恐,但对方似乎真的在跟他划清界限,魏之宁揪着一颗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车子进了小区,李裴然最后交待:“你明天休息一天,后天下午是云栖视频的年终盛典,我上午过来接你,别忘了。”

魏之宁含糊地应了一声,扭开车门准备下去,突然想起什么,从混沌的大脑中拎出一丝清明,重新坐回来,扭头对上李裴然疑惑的目光,问她:“今晚的那支伴奏,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裴然的反应并不是很意外,好像早知道他会这么问。

于是不卖关子地解释道:“伴奏是有两个版本,今晚在舞台上放出的那支,是五年前你生日那天,白礼生单独给你录的。”

李裴然看着魏之宁愣怔的表情,不疾不徐道:“颜砚是想更好地呈现现场效果,才临时起意,换了这版有和声的伴奏,他是总导演么,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不过换个角度想,如果他不这么做,你大概也不会知道,还有另一个版本的伴奏是单独给你的,对吧?”

浑浑噩噩地进了家门,收不到回复的手机随手丢在茶几上,魏之宁整个人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倒进沙发里,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只觉头晕目眩。

一晚上被连着震惊了两轮,怎么好像每个人都在不遗余力地告诉他,五年前任性妄为的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客厅窗户大开,冷风灌进来混着丝丝缕缕清晰的疼痛钻进肺部,搅得他喘不过气,五味陈杂的思绪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快要把人逼疯。

终于,他猛地翻身坐起,打了个哆嗦,自暴自弃地一把抄起旁边茶几上的手机,翻开通讯录,当即拨了个电话出去。

却没想到,对方很快就接了。

快到魏之宁都还没来得及从压抑又痛苦的情绪里挣扎出来。

“喂?”

“……”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激得他声音沙哑到不行:“你……你在哪儿?”

相比他的凌乱失措,白礼生格外平静和缓:“我在家,你回来了?”

脑子被许久未听到的悦耳声线冲击得不甚清楚,连质问为什么不回消息的事都被抛至九霄云外,只会乖顺地一问一答:“昂。”

“你来我家一趟。”

“什——啊?”心跳倏而加速,紧张得手心出汗舌头打结:“干……干吗?”

“马小格找你,”低沉语调不紧不慢,拨动着荒芜久矣复又燃起希冀的心弦:“他现在在我这儿。”

作者有话说:

马小格:父母爱情我来捍卫!

第170章 委屈不委屈

入户电梯门朝两侧打开,魏之宁立在外头先是深呼吸一口气,方才迈开步子进屋。

同样是接近四百平的大平层,与魏之宁那套走地中海清新惬意风格的装修不同,白礼生这套房子和他本人一样,布置得简约且冷淡,入目只有黑白灰三种色调,空气中漂浮着不熟悉的香氛气息,使人想起落雪的荒原上凛然盛开的玫瑰。

魏之宁恍惚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一件事,自白礼生回国后,好像再也没从他身上闻到过那股熟悉的木质冷香。

很多东西经年累月之后,真的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只有他还囿于过去,不肯面对这冷冰冰的现实。

“宁哥!”马小格雀跃的呼喊将他无端飘走的思绪拉回来,他收拾好表情,抬脚往里走。

客厅沙发处,明明举着双手奋力挥舞的是马小格,他却第一眼先看到旁边的白礼生,对方似乎也刚从外面回来,只脱掉了厚外套,仍穿着衬衣西裤,精悍的肌肉包裹在做工精良的布料下,魏之宁收不住的目光一路沿着轮廓明显的胸肌扫到胯下,被烫到般的,飞快移开了视线。

泛滥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向让人脸红心跳难以启齿的危险地带,这种时候居然还有空想这些,魏之宁掐着大腿让自己清醒一点,甚至不得不自觉找了个借口,大抵是因为,之前两人好的时候,每次来这里除了做爱,几乎没空干别的。

身体记忆优于大脑记忆,自然断不了这种浮想联翩。

马小格还在咋咋呼呼,甚至跑过来一把勾住魏之宁的肩膀,他还是小孩心性,把魏之宁当亲生哥哥依赖,出了事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亲爸亲妈,而是有能力给他收拾烂摊子的宁哥。

“宁哥,你脸好红啊,有这么热吗?”

魏之宁腾时出了一背的汗,不敢再去看白礼生的表情,色厉内荏地瞪着马小格:“大半夜的,你过来干吗?”

马小格像个犯错的小学生,臊眉耷眼地哭丧着脸道:“……我有点事找你。”

“什么事?”

“能去你家说吗?”

当着白礼生的面,魏之宁想拒绝都要斟酌措辞,马小格是把他当亲哥,他却没那份儿心认这个便宜弟弟,还是位极度不省心的主。

魏之宁从口袋里掏出门禁卡塞给他,寒着脸:“你先回去。”

马小格愣了愣:“啊?”

魏之宁皱眉:“赶紧走。”

马小格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白礼生,顿时茅塞顿开,点头如捣蒜:“哦哦哦,好的好的好的。”说完又扭头朝白礼生挥了挥手:“白老师,我先走了,谢谢你带我进来。”

打发走了马小格,局促感好像从对方身上过渡给了他,魏之宁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抬脚走到正立在厨房中岛台前接水的白礼生身侧停下。

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捏着玻璃杯口,白礼生转过身,冷冷清清地看着他。

魏之宁心口一窒,脑袋跟着不灵光,一开口先是质问的语气:“你干吗不回我消息?”

杯底撞击在石英石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一秒硬气后的魏之宁腾时被吓得屏住了呼吸,强撑着跟面前的人对视。

“你想让我怎么回?”

魏之宁一下子被他问懵了,他想让他怎么回?这是他想就一定能成的事吗?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想的可就多了。

甩了下脑袋,把不合时宜的念头扼杀,一抬头,白礼生正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看,两片紧抿的薄唇微启:“你回去吧。”

魏之宁内心发苦,其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自顾自地说:“我今天唱了你的歌,不,是你送给我的歌。”

“或许可以再加一句,是你不要的歌。”

“我没有不要。”魏之宁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只是被——”

白礼生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眼睛:“被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难耐的沉默在眼神的拉扯中逐渐发酵。

要说吗,只是被你父亲威胁逼迫,不得已才会和你分手,五年前守口如瓶的事,五年后却说了出来,让他本就荒唐的这份坚持,瞬间变成了一个更大的笑话。

但其实他知道,更深层的原因并不在这个,五年前的魏之宁自卑怯懦摇摆不定,这份感情带给他的压力是多重的,来自男朋友父亲的威胁,充其量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正的原因,是他藏在骨子里极度的不自信,击垮了这份感情的基石。

缺乏坚持下去的勇气,因为他曾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配不上白礼生的。

“我——”魏之宁压下满腔酸楚,红着眼睛凝视着白礼生,“必须说吗?”

“你要是不想说的话,那就永远别说了。”

魏之宁哽住,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整个人蹭进对方怀里,额头抵在宽阔的肩膀上,像是在汲取某种力量。

接着缓慢而又微弱地开口:“……是我太自卑了,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他们也都这么说,说得我自己都信了。你给我的越多,我就越在想,有一天等你把这些全部收回,会是什么感觉?后来我体会到了,很难受很难受,那种感觉,就像死过一次一样。”

半晌,白礼生把人从怀里揪出来,宽大的手掌扣住他的后颈,近距离盯着那双湿漉漉的眼,一字一顿地问:“只有这些吗?”

魏之宁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战栗,最后仍在倔强地隐瞒:“……只有这些。”

白礼生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后,眸色沉了几分,几乎是咬着牙在问:“他们是谁?”

发红的眼睛慌乱错开,“什么他们?”

“魏之宁。”

连名带姓的称呼让掌心下的身体禁不住一僵,被迫重新对上白礼生幽深的目光,露出泫然欲涕的表情:“你知道的……”

扣住后颈的手掌骤然松开,白礼生毫无留恋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行,你不说算了。”

魏之宁心口一紧,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扑上去两条胳膊牢牢箍住对方的腰,极度的恐慌下声音都在哽咽:“你想让我说什么呢,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向你认错,你能不能别问了……”

白礼生深吸一口气,他当然知道魏之宁在固执什么,其实早在他去柏林的次年,白岑受邀参加那届的柏林电影节,父子俩关系破冰,约着见了一次面,彼此开诚布公。

白岑坦白了自己曾私下找过魏之宁的事,当时得知真相的白礼生已经没那么愤怒,更多的,是对曾经的爱人向他隐瞒事实的费解和失望。

一次来自长辈的威胁就可以让对方毫不留恋地放弃掉这份感情,那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随时被外来的任何阻力击垮吗?

这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爱情,不是他想要的。

白礼生捏住对方的下巴,大拇指捻去从睫毛上抖落下来的泪珠,异常平静地问:“我爸没找你说过什么吗?”

魏之宁浑身一震,瞬间就懂了。

“你已经知道了?”

“我该知道吗?”白礼生松开他,面无表情,锋利的眼神迫人:“你刻意隐瞒的事,我是不是不应该提?”

“不是!”魏之宁一急,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落,再也顾不得什么,一口气和盘托出,语气也越来越激动:“我只是怕,怕你和你爸的关系会因此闹僵!”

“你怕什么?出了事我们一起解决,可你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一向言简意赅的白礼生少有的咄咄逼人:“却只会自作主张地选择最愚蠢的方式去处理问题,现在又觉得很委屈?你委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