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 第2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白礼生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李裴然瞅了旁边魏之宁一眼,说:“你八百年不来公司一趟,刚来就要走,不跟公司同事认识认识吗?”

白礼生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朝魏之宁伸出手:“你好,欢迎加入尚狄娱乐。”

李裴然:“……”

“白老师好。”魏之宁展颜一笑,伸手与他交握。对方的掌心干燥有力,接触到的一瞬间,他竟触电般下意识地想要往回收,好在对方的手也很快拿开。

白礼生转身塞上耳机,对李裴然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出了会议室,白礼生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路过这一层练舞室的时候,里面传来年轻小辈叽叽喳喳的喧哗声,他脚步顿了顿,这时候听到身后有人追上来的声响。

“白老师。”大概是职业敏感度,白礼生听出对方属实有一副好嗓子,适合唱抒情歌曲的那种。

他转身,表情疏离且疑惑地看着追过来的魏之宁。

对方跑到他跟前停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希冀的语气问:“白老师,不好意思,我能加你微信吗?”

加个微信是没什么不好,况且马上两个人就要一起上节目,只是白礼生天生冷淡的性格使然,对对方这样过分主动的热情,有种本能的抵触。

“抱歉,手机没电了。”他看着魏之宁,注意到了对方脸上被拒绝后错愕又失落的微小表情。

转瞬间却已经换上一副看似无懈可击的笑脸,“这样啊,没事,那就下次再说吧。”

白礼生点点头,没再回应他,转身继续往电梯口走。

魏之宁像是也要下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约莫半米远的距离。

两人一同进了电梯,白礼生按了地下一层,客气且疏离地问对方:“几层?”

“一楼,谢谢白老师。”

白礼生按下一楼,回他:“叫我名字就好。”

电梯门关上后缓缓下行,整个空间安静的诡异,魏之宁盯着缓慢跳动的数字,心里闪现出李裴然刚刚交待给他的话:跟白礼生搞好关系,至于怎么做,不要让我教你。

他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刚入职第一天,经纪人有令,不得不从。于是鼓起勇气调整好表情,借着锃光瓦亮的铝合金内壁确认笑容满分后,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白……”

嗡嗡嗡,手机震动的声音骤然响起,魏之宁摸了摸口袋,不是他的。

身旁的白礼生拿出手机接起电话:“到了吗?”

对方回了句话,白礼生说好,便挂断了。

魏之宁飞快收回视线,低头看着地面,此刻敛去笑意的神态让他柔和秀丽的五官显出几分清冷的感觉,仿佛这样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电梯抵达一楼,白礼生迈开步子走出去,公司大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他打开车门,扭头同跟在他身后出来的魏之宁冷淡地说了声:“再见。”

魏之宁微笑颔首:“白老师再见。”

商务车喷着尾气扬长而去,魏之宁站在原地,朝着渐行渐远的车子优雅地竖了个中指。

第2章 对前辈知之甚少?连夜补课

出租车七拐八拐小心翼翼地绕过狭窄逼仄的城中村街道,停在一栋外墙斑驳爬满青苔的矮小单元楼旁。

魏之宁从车上下来,冲司机说了声谢谢,对方蜡黄的指头夹着烟头,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吞云吐雾地埋怨:“穿这么讲究,住这么个犄角旮旯的破地方,一会儿回去准得堵路上,早知道我就不接单了,啧……”

魏之宁回头,看着他和颜悦色道:“我吸了您一路的二手烟都没说什么,您倒挺会埋怨的,地方再破我也没少您车钱不是?”

司机被他说得一愣,万没想到这么个斯文俊秀的小哥居然还是个牙尖嘴利的,黑着脸把烟头掷到他脚下,骂咧咧地打着方向盘掉头走人。

老式的居民楼,穿过锈迹斑斑的铁门进去就是楼梯口,空气中飘浮着积年累月的尘屑味儿,仿佛打个喷嚏就能吸进一嘴灰。

魏之宁步伐矫健地一口气上到五楼,然后停了下来。

本就狭窄的楼道口,七零八散地堆了些饮料瓶子和硬纸板,偏就不好生收拾,又被来往邻居踢得满哪儿都是。

他弯腰捡起占地面积最大的那张硬纸板,刚拿起来,耳边就听到吱呀一声,倾泻出来的灯光迎面扑到他脸上,带着酱油炒饭和臭脚丫子混合在一起的诡异气味。

“呀,是宁宁回来啦,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呀。”一个裹着碎花围裙的微胖妇女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拎了只黑漆漆的油锅,前襟被陈年的油烟熏出一片暗黄,早已辨不出到底是什么碎花。

“王姨。”魏之宁笑吟吟地喊,见她一手拎着勺子,多嘴问了一句:“怎么这个点才做饭?”

“你叔打麻将刚回来,我给他热点菜。”

魏之宁不走心地夸:“王姨的厨艺还是那么好。”

微胖妇女显然很吃这一套,神采瞬间就飞扬了起来,娇憨又腼腆地笑了笑,问:“宁宁又去拍电影啦?”

魏之宁将硬纸板靠墙码好,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笑了笑没回答。

胖婶也没在意,絮絮叨叨地说:“哎呀,宁宁长这么好看,以后肯定是大明星。”

魏之宁嘴角勾起两个浅浅的笑涡,“谢谢王姨,借您吉言。”

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至近,中年男人浑浊的嗓音夹杂着不耐烦,“谁啊?”

王姨扭过头朝自家男人道:“楼上的宁宁回来了。”

“爱谁谁,关门关门。”男人显然对邻居并不感兴趣。

王姨将手里的油锅丢在屋外的桌子上,嘴上埋怨丈夫:“你这个人就是没意思,街坊邻里的打声招呼怎么了?再说,人家宁宁可是能当大明星的人。”

男人嗤之以鼻:“大明星?狗屁!鸡窝里飞不出凤凰……”

“德行,有本事跟外人吵去,你也就这点出息……”

被掉色对联糊满的门缓缓合上,将夫妻拌嘴的声音收进屋内,魏之宁已经爬上两层楼停在一扇乳白色油漆的门前。

楼梯间拾掇得整洁又敞亮,连门外写着出入平安的红色地垫都比其他家看起来要干净许多,最起码还能辨得出上面的字。

他掏出钥匙扭开门,推门而入的室内是间七十多平的两室一厅,装修是十几年前的风格,墙壁和家具都泛着陈年的黄,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正趴在客厅窗户旁的餐桌前写作业,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朝着门口的方向喊了声:“哥。”

魏之宁从鞋柜里拿出拖鞋,边换边问她:“怎么就你一个人,周婶呢?”

“周婶家孩子病了,请了两天假回去照顾孩子。”

魏之宁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一言不发地穿好后,直起身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那你这几天吃什么?”

“你管我吃什么。”小姑娘怼了他一句,低头在手机上飞快点了几下,“再说,你经常十天半个月都不着家的,我也没见饿死啊。”

魏之宁懒得跟她拌嘴,小姑娘是他妹妹,大名魏央小名魏田田,正值初中二年级,典型的中二叛逆期。

他走近过去,想看看对方在手机上做什么,谁知魏央防备心极重,不等他靠近就已经锁屏把手机压在了书本下,抬头不耐烦地瞪他:“你干嘛?”

魏之宁被她贼喊捉贼给逗乐了,笑着说:“我还想问你干吗呢,心虚什么,拿来我看看。”

“想得美。”魏央理所当然地拒绝,小脑瓜子一转,当即想到转移话题的点子:“我饿了,你刚不问我要吃什么吗?我要吃你做的番茄鸡蛋面。”

魏之宁丝毫不吃她这一套,“别打岔,这才几点你就饿了?手机拿来。”

魏央见掩饰不过去,跳下椅子把手机顺势揣进袖口,捂着肚子演技拙劣道:“哎呀肚子疼,我要去洗手间。”

魏之宁一把拽住她,三下五除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手机擒拿在手,按亮之后,屏保上一张高清大图闪瞎了他的眼。

图片的主人公是个穿着纯白衬衫的俊美青年,掌着话筒架子长身玉立,灯光从舞台一侧打过来,优越的侧脸线条被附上钻石般的光泽,眉眼璀璨夺目,气质矜贵冷漠,仿佛流浪人间的神衹,行走在暗夜里夺人心魄。

“哎呀妈呀。”马失前蹄的魏央脸色不知是羞得还是恼得,腾时红了个透,扑上来死命地夺手机:“你你你——你烦死了。”

魏之宁把手机高高举起至她够不着的位置,佯装严厉道:“魏央,买手机是让你干这个的?”

“你管我!”身高一米五不到的魏央蹦了两下只得放弃,嘴上开始惨无人道的人身攻击:“你就是嫉妒我家小白比你帅!还比你红!”

魏之宁乐了,抱臂笑着说:“嘿你个小丫头片子,对,我嫉妒你家偶像长得帅人又红,我还嫉妒他没你这个烦人精妹妹呢,回头你认他当哥去吧。”

他把手机递还给魏央,还不忘威胁一句:“不过我告诉你魏田田,期末考试要是没考进年纪前十,手机早晚给你没收了。”

魏央做个鬼脸,从他的胳膊上弯腰闪过,一溜烟儿去了洗手间。

魏之宁回到自己房间,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两下,他拿出来看到来电显示,毫不迟疑地按了接通。

“喂,宁宁呀,李裴然已经跟你签好合同了?”对面是个说话带点吴侬软语腔调的女声,尾音上挑,没来由的妩媚。

“签好了,还要多谢赵姐你的引荐。”

“谢什么呀,早跟你讲了,李裴然跟我关系很好的呀,既然你不愿意跟我混,去她手底下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魏之宁笑了笑:“我去尚狄,确实是很好的选择。”

“是的咯。”对方没听出他的话里有话,自顾自地说:“不过宁宁,以后你那边有什么事,李裴然照顾不到的话,还是可以来找我的,我跟你不分彼此的呀,晓得伐?”

“那是自然,赵姐待我的好,没齿难忘。”

挂了电话后,魏之宁挨着床头缓缓坐下,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其实还没有完全被他消化掉,先是被李裴然一个电话叫去尚狄签了十年的卖身合同,接着又拿到了入行五年以来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从出了尚狄公司的大门一直到现在,他整个人还都是恍惚的,双脚仿佛踩在云上,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金牌经纪人李裴然,他早前就有所耳闻,打从五年前入了这个行当,迄今还一直处于在边缘处打滚状态的他,圈里一些排得上号的名字,他掰开指头也能说出几个。

当然,是他认得对方,对方却压根不知道他哪位的那种。

要说他入行的契机,那就更加俗套且无聊,是写进小说里都被人大骂烂梗的程度。

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

五年前,因家庭原因意外辍学的他在一家酒吧当服务生时,因为一副出众的好相貌,被所谓的星探看中,骗了当时天真无知却急需用钱的他签下了等同于卖身契的合同。

进去后才知道,那家造星公司与其说是培养艺人,不如说是专业拉皮条的,因为不听从经纪人的“私人安排”,他被停掉工作,彻底断绝了经济来源。

年少无知所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一般人大概会就此一蹶不振,魏之宁却从不轻易认输。

他开始包装自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摇身一变成了长袖善舞的交际花,顶着一张优越的脸,混迹于城市里的各种声色场所,做着他并不喜欢却尤为擅长的勾当,也因此陆续结识到了很多三教九流的朋友。

一次偶然的交谈中,某位“德艺双馨”老艺术家告诉他,光靠脸,他永远只能在最底层打转,脑袋里空空如也,上不了更高的台面。

于是他托关系搞了个学生证,跑去大学校园里蹭课,比正经的大学生都专心刻苦。没有哪个老师会不喜欢这样的学生,认识谢嘉琪就是在一位老教授的生日宴上。

不能说谢嘉琪那个疯女人就是他人生路上的贵人,不过也确实给了他一个跳板。五年后的他拿着帮谢嘉琪做事的报酬,带着律师与那个草台班子前经纪公司打了官司,付了不算离谱的违约金,他努力一步一步地,把自己错位的人生再次导上了正轨。

这一次,他不允许自己再有一步踏错的意外出现。

“哥。”卧室房门咣当一声从外面推开,魏之宁游离的思绪被强行扯回现实,面色不虞地看向门口的始作俑者:“魏田田,你进门不敲门的?”

“我敲了啊。”魏央大言不惭道:“敲了两声你都没应,只好自己推门进来了。”

“姑娘,你今年都初二了,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魏央吐了吐舌头,飞快转移话题,口吻反常的亲昵,试探着问他:“哥哥,我刚在外面好像听见你打电话说,你新签的公司是尚狄?”

魏之宁也没打算瞒着她,点点头道:“没错,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魏央瞬间像踩着电门似的原地一蹦三尺高,接着一个猛子冲进来,在魏之宁无比惊悚的表情下,激动狂喜道:“那那那——那你岂不是跟Bathory一个公司了?”

这就触及到魏之宁的知识盲区了,他迟疑片刻,问了铁杆粉丝魏田田一个无比弱智的问题:“……你说的这个Bathory,是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