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 第48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中场休息时间,白礼生独自一人坐在布景石凳上低头看台本,周遭不断地有演员晃来晃去,经过的时候无一不朝他这边投来刻意的一瞥,却都知道他性子冷清不好接近,观望许久,竟没一个人赶上去主动搭话的。

约莫过了几分钟,不远处突然人声鼎沸了起来,大周走到白礼生跟前,躬下身对他说:“老板,有人来探班。”

白礼生抬起头,表情淡淡的:“谁?”

“顾垚顾老师。”

白礼生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台本上,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大周朝不远处瞥了眼,低声提醒:“他来了。”

顾垚穿了身浅色系休闲运动装,梳着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稚气学生头,却挡不住笑起来眼尾蜷起的细纹,两种不搭噶的气质被他强行糅在一起,看了只觉得怪异。

他快步走过来,站在白礼生面前,把手里的咖啡递过去:“白老师,我来探千千的班,顺便也来看看你。”

白礼生盯着他递过来的咖啡,不带情绪地说了声谢谢,却没伸手去接。

旁边大周颇有眼力劲儿地把咖啡接过来,朝顾垚憨实一笑:“谢谢顾老师的咖啡,我替老板先收下了。”

顾垚面色一僵,盯着白礼生的侧脸看了几秒,眼底好似波涛汹涌,突然开口说:“白老师,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第64章 “也配当明星?”

“抱歉,不是很方便。”白礼生拒绝得干脆:“有什么话直接在这里说吧。”

顾垚习以为常的反应看来是对他的冷漠无情早有预料,除了嘴角凝滞的笑容依旧僵硬,并未显露出过于受伤的神态,反而继续盯着他看了两三秒,一开口,又换了副游刃有余的口吻:“如果我说,内容是关于魏之宁的呢?”

这句话成功地让白礼生又多看了他一眼,表情却依旧波澜不惊。

威胁并未奏效,顾垚神色阴沉下去:“好,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你想知道魏之宁是怎么拿到《子夜黎明》里的男三号的吗?”

从严导家里出来时暮色已至,天边悬着一大片铅灰色的疾行云,途经之处,骤雨从万米高空砸落下来,把天地间涂抹成雾蒙蒙一片。晚高峰的行人车辆如同潮汐一样从高楼大厦中鱼贯而出,又向着四通八达的城市道路扩散而去。

魏之宁回程的保姆车挤在水泄不通的西直门立交桥上,旁边坐着源源不断接听各种工作电话的李裴然,在高亢激昂的女高音BGM下,他掏出手机给白礼生发了条微信。

——今天见到方影帝了。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挺帅的。

那边没有立刻回他,晚上七点多,已经过了放饭的时间,白礼生早上跟他讲过今晚有夜戏,估计这会儿正忙。

他退出对话框又去翻阅其他未读记录,屏幕顶部突然闪进来一条来电提示,看清上面的号码信息,魏之宁眉头一皱。

这趟回来B市,如何应对陈德林的二次邀约,一直都是他挥之不去的心头块垒。

早在半个多月前,他已经以工作繁忙分身乏术为借口拒绝过对方一次,陈德林之后虽然也并未持续纠缠,可隐形的风筝线始终存在,如今他刚一抵达B市,线的那头就开始收紧,催命符般地对他发出召唤。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这种矛盾的心情,费尽心机想要见到的人,终于得偿所愿,然后发现事与愿违,却又不偏不倚地达到了另一种目的,接下来要该对此人报以什么态度,利用亦或是回避,他竟有些徘徊不定。

“怎么不接?”在魏之宁愣神的几秒钟,李裴然挂掉电话,转头扫了眼他的手机屏幕。

魏之宁指头放上去点了拒绝:“不想接。”

“不方便?”

魏之宁垂眸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看,李裴然歪头等了他半晌,表情渐而凝重,清了下嗓子,循循善诱道:“魏之宁,我是你的经纪人,按道理说呢,你的私生活遇到任何问题,我应当有一定的知情权。”

魏之宁扭头与她对视,嘴角勾起明媚的笑:“你也说了,是一定,而不是全部。”沿路斑驳的霓虹光影从他那张漂亮脸蛋上一掠而过,有种雾里开花的美感。

“呵,跟我玩文字游戏是吧?”不解风情的李裴然翘起二郎腿,活像个村头女恶霸:“你不愿意告诉我也行,回头出了事,千万记得别找我哭。”

“你放心,不会的。”

车子缓缓开进人头攒动的城中村小巷,阵雨过后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上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各种水洼,车轮小心翼翼碾进去,不可避免地溅起了半尺高的泥浆,沿街摊贩骂骂咧咧地朝远去的车屁股啐了口唾沫。

本就狭窄的羊肠小路被体型巨大的保姆车占据着,左右两边是一排排破败楼宇切割出一线天的逼仄空间,电动车跟行人纷纷擦着车窗疾行而过,又带着好奇的神色回头观望。

李裴然透过车窗扫了一圈周遭的景象,叫住等车停稳了正要起身的魏之宁:“这地方不能再住了,公司分给你的公寓已经布置妥了,钥匙明天拿给你,最近找时间赶快搬了吧。”

魏之宁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说:“可我最近白天都没时间。”

“你助理是干什么吃的?”李裴然一脸离了大谱的表情:“说起来你那个野生的助理,我还都没面试过,叫傅祯元是吧,正好明天叫他来公司,我把钥匙给他,搬家的事让他搞定。”

魏之宁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嗯,也行。”

魏之宁穿过一排排灰头土脸的矮小楼群,在某两栋楼宇之间拐了个弯钻进去,单元楼入口处锈迹斑斑的老式铁门依然是辨不出颜色的旧模样。

他闪身进了楼道,大跨步迈上台阶,老破小的单元楼虽然没有电梯,好在楼梯修得坡度小,毫不费力地一口气上到五楼,正撞见邻居家大门敞开,男主人光着膀子提拉着拖鞋从屋里往外走,看到他还愣了一下。

“晚上好,叔。”魏之宁熟络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哦,好。”男人耷拉着眼皮,浑浊又含糊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漠不关心的问候。

魏之宁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转过身继续往上走。

“你妈进去多久了?”背后突然响起男人冷不丁的问话,“七年还是八年?”

魏之宁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男人。

对方挺着肥腻的肚子站在自家门外被充当简易灶台的木桌旁,身后的墙壁连同那张木桌一起都早已被经年累月的油渍糊得面目全非。

桌角的一头缺了一块,是某年夫妻俩争吵打架,男人暴怒之下挥舞着菜刀砍掉的。

“叔你说什么?”

男人呵呵一笑:“听说你现在当上明星了?杀人犯的儿子,也管当明星?”

头顶楼道里突然咚咚咚传来猛烈的脚步声响,竟是魏央怒气冲冲地跑了下来,堪堪停在魏之宁下面那阶楼梯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男人大声道:“我妈不是杀人犯!我哥就是要当大明星,你这种爱打老婆的臭男人,有什么资格在我哥面前说三道四!”

男人顿时恼羞成怒,顷刻间脸涨成了猪肝色,嘴里骂咧咧地就要冲过来,魏之宁心口一紧,冲下台阶把魏央挡在身后,上前拽住男人油腻粗壮的胳膊:“叔你消消气,小丫头不懂事,你就当童言无忌,别跟她计较。”

“臭丫头片子!”男人指着躲远了的魏央破口大骂:“老子一巴掌扇死你信不信?”

男人一米七不到的个头在魏之宁面前虽说不够看,可架不住是个实打实的肉盾,他一边拦人一边回头朝还站在楼梯口观望的魏央厉声呵斥:“回家去!”

小丫头表情复杂地对上哥哥的视线,扁了下嘴,后退两步,扭头上了楼梯。

男人张牙舞爪地折腾两下,气虚地喘了喘,魏之宁见状松开他的胳膊,掌心皆是对方皮肤上粘腻恶心的汗液。

“呸。”男人朝魏之宁脚边吐了口痰,用手背揩了下嘴角的唾沫星子,咧开嘴朝他露出阴恻恻的笑:“擎等着吧,老子早晚有机会收拾她。”

魏之宁面色一沉,寒着脸对他说:“叔,她还是个孩子,你看我的面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哟,这当了明星就是不一样啊?”男人揶揄道:“鸡窝里可飞不出凤凰,你跟你那个杀人犯妈,还有你妹,就只配跟我们这些你瞧不起的渣滓一起,永远待在臭水沟里当垃圾,这辈子都别想体面!”

魏之宁迎上他的视线,面无表情地说:“你想当垃圾,没人会拦着你。”

“楼上死人啦?大晚上吵什么吵!”几乎同一时间,四楼传上来一道泼辣的叫骂声,男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快步走到楼梯口趴着栏杆朝下对骂:“臭婆娘,他妈的不想死就闭嘴!”

刺耳的声波在整个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撞击在铁栏杆上,锈铁发出嗡嗡的回声,四楼的房门发出吱呀的呻吟,旋即又是砰地一声,彻底关上了门。

男人得胜般地松动了一下脖子,肥厚的脖颈随着动作挤出几道褶子,魏之宁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垃圾,都是垃圾……”男人喋喋不休的叫骂在身后持续,魏之宁飞快跑上楼梯,站在家门外敲了敲门,周婶拉开门让出一道缝,等魏之宁进屋关上门后,面色惊慌地问:“魏先生,怎么突然跟楼下的吵起来了?”

“没吵,是他胡搅蛮缠。”魏之宁边换鞋边说。

“唉。”周婶搓着手,满面愁容地说:“楼下那位脾气太坏,爱打老婆不说,街坊四邻都跟他吵过,我怕今天这一弄,以后还要在他门前走来走去的,想想心里就犯怵。”

魏之宁把鞋放进柜子里,直起身转向周婶,对她说:“你不用担心,我们马上就搬家了。”

“搬家?”魏央从沙发上跳起来,“搬去哪儿?”

魏之宁走进客厅,拐进洗手间洗了个手又出来,魏央的视线一直追在他身上,焦急地逼问:“说啊,搬去哪儿啊?”

周婶倒了杯水递到从洗手间出来的魏之宁手里,他仰头喝了两口水,放下杯子看着魏央说:“公司租了间公寓给我,我打算就在那附近小区再租一套小户型给你们住。”

他抬头环视了一圈屋子的各个角落,语气平静地说:“在这里这么多年了,该换换地方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也不晓得剧情吸不吸引人,如果有小可爱在追,哪怕只有一个,那就说明我的坚持还有一些必要。

那么,就是你了,现身吧,神秘的小读者!

第65章 馋自己男朋友身子,不犯法

夜里九点多,白礼生下了戏从大周手里接过手机,对方看他的表情欲言又止。

白礼生瞧他一眼:“怎么了?”

大周在他身边当了八年保镖,说话做事毫无避讳,直截了当道:“老板,我觉得那个顾老师不是个好东西。”

白礼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大周见他这个反应,索性大起胆子继续说:“背后说人坏话,阴险狡诈。”

白礼生又瞅他一眼,淡淡地说:“行了,我知道。”

“这事得给魏老师提个醒吧,他怎么能让这种人抓住小辫子呢,万一——”

白礼生抬眸,用眼神打断大周的话:“这种小事,不用让他知道。”言罢低头划开手机,片刻后又抬起头看向大周,再次交待:“记住了?”

大周点头如捣蒜:“明白,老板。”

白礼生放下心来, 把手机揣兜里,大步流星地朝片场外面走。

“白老师!”顾垚竟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守株待兔似地挡住了去路,他身后几米开外是穿着戏服站在那里的林千千,正面朝他们这边望过来,整张脸罩在浓郁的夜色中,看不清楚表情。

白礼生停下脚步,眼神寡淡:“有事?”

“我这几天都在这儿。”顾垚站在他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大周一瞬间瞠目结舌的迷惑表情,就差没把你要不要脸几个字大声喊出来了。

“不必了。”

意料中的回答,顾垚低下头自嘲般地笑了笑:“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喜欢Bathory的创作风格,我以为至少,我们两个在这方面是有共同话题的。”

白礼生:“是吗?我不觉得。”

顾垚点点头:“嗯,现在我明白了,白老师或许对于灵魂上的共鸣并不看中。有一副好皮囊,像魏之宁那样,在你这儿更加行得通,对吧?”

“顾老师,”大周皱眉上前一步,瞪着他粗声粗气道:“请注意言辞。”

顾垚举起手做出投降状:“OK,是我口不择言了。”他头一偏,再次对上白礼生的视线,面露讥诮:“被拉下神坛的神与凡人无异,输给魏之宁那样的人,我反倒不觉得可惜。”

“对了。”顾垚一番自说自话后,转身扬长而去之际突然又折返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男士戒指,举在半空中:“这个造型是不是很眼熟?你曾经戴过好几场演唱会的戒指,独一无二的绝版,无法复刻。是我托了好几层关系终于找到一位意大利工匠师傅,求他帮忙打造出来的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顾垚如愿以偿地看到白礼生冰封的表情终于浮现出细微的波动,笑意加深:“上面还刻着你的名字。”

一旁的大周:“………………”

“曾经我觉得这是个无比浪漫的举动,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他用一个抛硬币的姿势把戒指抛在半空中又接住,“我会好好封存它,祭奠自己死去的爱情。”

风中凌乱的大周:“…………………………………………………”

白礼生:“……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