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殄天物 第6章

　　晋晔脸色一黑，放包的手顿了一下，将工作电脑打开了，才说：“知道了，你去吧，我马上过来。”

　　项目初期，市场部、研发部和工程部都要介入，市场部门看似牵头开展工作，实际上为了具有技术实现可行性还是研发部的人起着关键作用，可工程部如果否决，设计无法完成生产实现也不可行，三方要权衡，此时各个部门的老大和相关负责主管都已经坐在了会议室，每个人手底下都压着一叠厚厚的报告材料。

　　晋晔最后一个来，手里就拿了一本很薄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他将笔记本放在桌上，说了一句“抱歉”，而后拧开钢笔盖，准备听会。

　　但会议室不少人的目光都被他的钢笔吸引了——一根万宝龙，蛇笔的黑色款，大几千块，在他们这种单位算是敏感物品。

　　这根钢笔是晋晔一个朋友送的，他给人家回赠了一支单反镜头。

　　外派的时候晋晔随身带了这根钢笔，一直收在盒子里，也不知道今天怎么被翻出来了，他刚刚心不在焉没留神，竟然就给拿到了会议室。

　　刻意去换更欲盖弥彰，何况只是有些奢侈，也不是超过他购买能力的东西，晋晔忽略掉周围的目光，看了一眼时间，问：“晋主任，要不我们开始吧？”

　　晋文钊神情严肃，目光在他的钢笔上停留了一瞬，沉声说：“市场部先说说情况。”

　　一个汇报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晋文钊是技术出身，听汇报的时候听出来交付非常刁钻，尤其是在听研发涉及到的技术部分，角度刁钻地提出了几个问题，晋晔与几位主管做了回答，但晋晔本人也清楚，准备仓促，他们的回答并不尽如人意。

　　会议结束，已经是中午下班时间，晋晔收拾了笔记本回办公室，也准备去食堂吃饭，但晋文钊却跟了过来。

　　晋晔站在自己办公桌前，没坐，喊：“晋主任。”

　　晋文钊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招呼晋晔也过去：“连爸也不叫了？”

　　晋晔拿了个一次性纸杯，从饮水机里接了背水，端给晋文钊，才说：“在公司要避嫌，不是您和妈说的。”

　　“你还知道避嫌？”晋文钊接了水杯喝一口，目光示意了一下晋晔办公桌上那支钢笔，“什么时候买的？”

　　早上吃了周呈一碗奢华级别的皮蛋瘦肉粥，晋晔现在还不饿，可他不想跟晋文钊多解释什么，说：“晋主……爸，要不去食堂吃点饭，边吃边聊。”

　　晋文钊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来：“不吃了，我下午还要去开一个会，马上就回总部。你主抓的这个项目现在还有很多问题，晚点我会整理个资料出来发给你，你刚来分部，要立足的，还是要拿出实力来说话。”

　　他又看了那支钢笔一眼，继续道：“那支笔自己收起来，以后不要用了，还有你的头发，找时间去剪一剪，男人留长头发，像什么样子？你刚到这边，记住，低调一点。”

　　最高调的就是晋文钊儿子这个身份，他年纪轻轻坐在项目主牵头人的位置上，就算他天天灰头土脸、吃五毛钱一个的馒头配咸菜，头发剪成板寸，也低调不下去。

　　晋晔心里梗着，脸色也不好看，但没有跟晋文钊呛呛，只说：“知道了。”

　　忍了忍，又补充：“项目才开始准备，一个多月时间大家做不了太多工作，研发部门例会才开了四次，有问题我们自己是知道的，后面会慢慢补，您不用太费心。”

　　晋文钊听出来他的意思，嫌弃自己管太多。

　　但他并不把这种情绪太当回事，小年轻总是想自己闯荡，不知道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多舒坦。

　　他往办公室外走，摆了摆手示意晋晔不用送，说：“就这么定了吧，你能有多少经验，瞎折腾。”

　　“我……”晋晔话没说完，晋文钊已经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走出去了。

　　晋晔深呼吸了一口气，坐到晋文钊刚刚坐过的位置上，有点烦地揉了揉眉心，感觉吃中午饭的胃口全没了。

　　偏偏有人胃口十分的好，微信响了一下，“天线宝宝”给他发来了消息：给你看一下Z大食堂的饭菜。

　　配图是一份石锅拌饭，已经开动了，能看到金黄色的锅巴，裹着红色的韩式拌饭辣酱，看得人食指大动。

　　晋晔又觉得有点饿了。

　　他拿了外套和工卡，一边往电梯口走一边回复：看上去很好吃。

　　“天线宝宝”回复：的确很好吃，这是我最喜欢的Z大食堂美食之一，有机会可以带你来尝尝。

　　晋晔本科时候在国内顶尖高校读书，学校食堂也有一家石锅拌饭，不过他已经从学校毕业多年，很久没吃过了。

　　电梯到了，晋晔上了电梯，“天线宝宝”已经又发了一条消息给他：不过你做的三明治更好吃，我早上吃多了，现在还不算特别饿，不然还可以加一分炸鸡块，也好吃。

　　晋晔给他回复：你是Z大的学生？

　　“天线宝宝”说：对啊。

　　周呈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吴放还有另外一个队友跟他坐一桌，此时正纷纷一脸八卦看着他，他有点遭不住这种八卦的目光，端起餐盘换了一桌，在朋友追随而来的目光中忽然灵光一闪：对了，你之前说换到这边来了，是在高新园区那边吗？

　　晋晔回了个“嗯”，又问他：你还知道高新园区啊。

　　陈杨就在高新园区的写字楼工作，周呈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知道从那边的写字楼群到他们校区距离很近，立即发出了邀请：我知道啊，我有去年毕业的师兄在那边工作的，经常回来蹭我们的饭卡吃饭。你来的话，我给你蹭我的饭卡。

　　吴放他们还在八卦兮兮地盯着他，周呈发完消息埋头扒了一口饭，把拌饭里的牛肉都吃了，端起餐盘跑路：“你们吃吧，我走了！”

　　吴放在身后起哄：“跑那么快，佳人有约啊？”

　　周呈心想哪来的佳人，哪来的有约。

　　但把餐盘送回餐盘回收处之后，他手机上收到了两条来自晋晔的消息：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饭吧。

　　——除了石锅拌饭，Z大食堂还有什么好吃的？

　　周呈把消息读了两遍，感觉自己要飘了——天呐，他现在可真的佳人有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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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周：老婆好主动啊！(p≧w≦q)

第11章 为什么你的石锅拌饭这么辣！

　　下午，晋晔召集了研发部门几位技术主管。

　　不知道是前一晚酒桌上的推杯换盏起了作用，还是晋文钊上午来示威更有成效，总之原本各怀目的的项目团队总算是达到了表面和谐。

　　他们开了个头脑风暴短会，将上午会议中暴露出来的问题一一讨论一遍，列出来十几条行动项，晋晔自己都领走两个去亲身实干。

　　一口气弄到下班时间，晋晔把会议纪要看了一遍，重新将技术路线图进行了梳理，然后在内网走了发布流程，传递给各个下游成员，又发了封内网邮件，将项目策划甘特图发给了各位主管。

　　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五点四十分。

　　公司五点半下班，晋晔拿了车钥匙和外套往外走，到地下车库，掏出手机来给周呈发消息。

　　没想到周呈先他一步，消息已经发过来，有电子地图定位地址，也有一张Z大校门的实景图，附着文字：我在这里等你。

　　晋晔回了“好”，把外套和包扔在副驾驶上，将地址连上车载地图，发动了车子。

　　一刻钟后，晋晔在周呈发来照片的对应地点见到了周呈本人。

　　早上时大大咧咧的邻居弟弟此刻朝气蓬勃、青春焕发，穿了阔型设计款的黑衬衣和水洗白的牛仔裤，一双洗得干净的白色帆布鞋，在夕照的阳光下逆光立着，像青葱的树，拍什么校园爱情片的录制现场画面似的，干净又美好。

　　晋晔将车停在暂时停车区，降下车窗露出上半身，喊还在东张西望没有发现他的周呈：“弟弟？”

　　周呈呆了一下，看清楚是他，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傻兮兮地挠挠头：“你开车了呀？校外车辆进去要收费。”

　　离开大学多年，晋晔忘了这一茬，不然就打车过来了。

　　他俯身将副驾驶的车门推开了，说：“没关系，你上来给我指路。”

　　停车场离食堂有段距离，晋晔把车停在那，跟周呈一块往食堂走。

　　他工作了一个下午，脑子被那些文件、纪要和模型弄得发僵，现在走在学校里，看着大学生们三三两两谈笑着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感觉自己像是被注入了青春的活力。

　　周呈走在他身侧，问他：“我给你发的那几样，你想吃什么？”

　　“水煮鱼吧？”晋晔想了想，又说，“你发的石锅拌饭的图看上去也很好吃，不过不能让你一天两顿吃拌饭。”

　　“没事。”周呈跟路过的一个同学打过招呼，又继续说，“水煮鱼和石锅拌饭都在中心餐厅，可以你点石锅拌饭我点水煮鱼，到时候你尝尝水煮鱼。”

　　前面的路要拐弯，周呈说得有点晚了，两个人差点撞到一块去。

　　周呈怕撞着晋晔，一紧张，自己左脚踩在了右脚上，晋晔没事儿，他却差点将自己绊个跟头，反倒是还让晋晔扶了一把。

　　离得太近，他又闻到了晋晔身上那种似有若无的香水味道。

　　周呈想，真难以想象，这么沉静冷淡、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人，现在要跟他去吃大学食堂。

　　晋晔也在想，真不敢相信，周呈一个早餐吃个外卖都那么讲究的人，吃大学食堂这种大锅饭也吃得如此乐在其中。

　　周呈先刷了石锅拌饭的卡，让晋晔排队等，自己去排队买水煮鱼。

　　这会儿是晚饭高峰期，排队的人多，让晋晔想起来了自己的大学时光，举起手机拍了几张食堂照片。

　　Z大中心食堂的窗口是环形的，四面都是买餐窗口，中间则是用来吃饭的就坐区域，水煮鱼的餐口与石锅拌饭对着，晋晔拍的最后一张照片里留下了周呈一个背影。

　　周呈个子是真的高，站在人群里相当显眼，晋晔笑了下，就听见食堂阿姨操着方言口音问他：“吃不吃辣？”

　　晋晔收起手机，告诉阿姨：“多一点辣酱。”

　　阿姨就又给他挤了一份辣酱进去，贴心道：“不够的话可以加饭！”

　　大学食堂实在经济实惠，这么一份晋晔都吃不完，哪里还用加饭，不由感慨自己是真的老了，连饭量都比不上朝气勃勃的大学生。

　　水煮鱼比石锅拌饭做得还要慢一些，周呈还没排到，晋晔端着石锅拌饭走过去打了个招呼，拿了两个人的餐勺和筷子，找了个位置等。

　　手机这时候跳出弹窗，显示有新邮件。

　　晋晔滑屏解锁，点击去看了一眼，发件人是“Wenzhao.J”，附件内容是上午他婉拒过的项目资料，正文中，晋文钊说：你的人事关系还在总公司，我请助理帮你申请了一些借阅权限，你可以查看公司早年项目的前期资料，学习经验。

　　晋晔的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不想点开附件资料看，良久，点了回复邮件，写道：已收到，谢谢晋主任。

　　写完，想到晋文钊是用私人邮箱发送的，晋晔犹豫两秒，改成了“谢谢爸”，点了发送。

　　石锅拌饭那种大米被烤焦的香味儿彻底散开了，周呈也端着满满一大份水煮鱼过来，一屁股坐在晋晔身侧的位置上，兴高采烈：“我请阿姨多加了一份鱼肉，你先吃。”

　　晋晔拿起筷子，还没吃，手机响了。

　　晋文钊收到了他的回复，又打来了电话。

　　周呈瞟见来电显示，“晋文钊”三个大字一闪一闪，可晋晔没有接听的意思，不太确定道：“鱼还很烫，要不你先接电话？我等你，不吃。”

　　晋晔：……

　　感情他以为自己不接电话是怕被抢了吃的？

　　他既无语，又好笑，把手机塞回口袋，面不改色道：“下班时间还打工作电话给我，不接。”

　　“哦……”周呈学习到了一些职场技能，就又说，“那先吃饭吧。”

　　趁着两个人筷子勺子都还没用过，晋晔挖了些拌饭给周呈，然后又从周呈那边夹了些鱼肉到自己碗里。

　　两个人纷纷选择先吃对方那份，晋晔尝了一口，震惊地问：“Z大食堂水煮鱼是不辣的？”

　　周呈也尝了一口，差点爆眼泪：“为什么你的石锅拌饭这么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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