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西林小甜饼 第44章

作者:大大青枣儿 标签: 近代现代

  “……这倒是个好法子,”付三生放下酒杯,笑了笑道,“若是张媒婆有所耳闻,想来便不会再与我白费功夫了。”

  掌柜喉中一哽,随即叹了口气,沉声道,“你这又是何必……”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了从身后院门方向传来的一连串的脚步声。

  付三生亦听的真切,抬起头来与掌柜一同望向敞开的院门,只见关竞脚下生风似的一路飞跑进来,手里捧着两条金灿灿的小鱼,后头追着一个又急又气的平安。

  “快快快三哥快弄点水来这金鲫鱼要死了!”

  “老爷您快躲开我马上就把这贼人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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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七、

  屋中有个空食盒,付三生快步将其取了出来,又从院中养荷的缸里舀了水倒进去,两条奄奄一息的金鲫鱼这才有了暂时的住处。

  付三生的目光在几近透明的鱼尾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转向关竞道,“你来便来,为何还要徒手带两条鱼?”

  “也不算徒手,原本还有个琉璃缸的,”关竞讪讪道,“但我来得太匆忙,结果不小心在巷口撞了人……便把缸摔碎了。”

  “所以你才这么着急的跑进来?还被平安当成了歹人?”付三生哭笑不得,想了想又将平安叫过来叮嘱道,“平安,这位是礼部尚书府上的关少爷,以后无论何时见着他上门,都只迎进来便是。”

  “是,老爷,平安明白,”想起自己追着人家喊捉贼的情形平安亦懊悔的厉害,忙朝关竞深深拜了一拜道,“关少爷,方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一时心急才对您不敬,还望……”

  “是我莽莽撞撞闯进来的,哪里怪的着你呢,”关竞打断了他,笑道,“你没做错事,职责所在罢了,应该的。”

  平安大大松了口气,躬身同关竞道了谢,随后便借着煮茶的由头退了出去。

  余下三人重新在石桌边落了座,掌柜给关竞倒了杯酒,颇为感慨道,“仔细算来,我与关少爷应当有五年不曾见过了吧?”

  “正是,五年有余了,”关竞接过酒来,主动与他碰了杯,“这杯算我敬掌柜的,不论是对三哥多年以来的帮扶,还是自我离京之后每月送信到襄城……关竞感激不尽。”

  掌柜瞧了一眼略有些惊讶的付三生,随即勾起唇角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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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八、

  还没等付三生询问送信一事的前因后果,关竞便站起身,说要回府了。

  付三生愣了愣,下意识道,“今日不是旬休吗?怎么……”

  “是旬休不错,但我姨母带着众表弟妹前来省亲了,府中如今事多得的很,自然不好叫我出门,”关竞无奈道,“趁着祖母叫他们去说话的功夫我才溜出来给你送鱼的,若是被我娘发现了,恐怕又要训斥我一番。”

  知道关竞今日要来,付三生一早便进了厨房,按着对方的喜好做了好几样点心。现下关竞急着走,自然无法坐下来细细品尝,付三生只得匆匆将点心悉数装进食盒里,叫他带回府去。

  关竞虽从不下厨,却也知道做这些糕点大约要耗费多少功夫。想到付三生为他忙了一上午关竞忍不住咧嘴笑起来,抱紧了食盒道,“……多谢三哥。”

  他五官生的硬朗,身量又高,总让人忘了他如今还不足弱冠。只有高兴的时候才露出些未尽的少年气来,眼中隐隐发亮,像是含着细碎星辰。

  付三生不动声色地移开落在关竞身上的目光,低声道,“走吧,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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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

  从内院到付宅大门口并没有多远,关竞心中百般不舍,正琢磨着还能在这几步路里同付三生说些什么,忽而听见对方笑道,“上次你送了盆牡丹,这次又送了两条鱼……满京城里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送东西的人了。”

  “我想着……有礼物可收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我又想不出你还缺哪些物件,”关竞不好意思道,“那两条金鲫鱼是我见过颜色最正最好瞧的,想来也算得上稀罕,而且它们吃得不多也不吵闹,你……你便养着玩儿罢。”

  “取个年年有余的意头倒也不错,”付三生道,“待会我就让平安去一趟万宝阁,买只新的琉璃缸回来。只是……这金鲫鱼吃些什么?又如何喂养最为得当?”

  “我府中就有卖鱼人配好的饵料,可惜忘了带来,”关竞道,“回府之后我马上叫人送来给你,一日喂上一两次便可。”

  付三生点了点头,温声应了句,“好。”

  几句话的功夫二人便到了门口。付三生摆摆手让门房退下,正要亲自将门打开,却被关竞一把扯住了袖口。

  他今日所穿的外衫是件窄袖,关竞扯着他的袖口,便几乎与握着他的手腕无异。

  “三哥,若我说……要与那两条金鲫鱼取个名字,可有不妥?”

  付三生不明白关竞为何会有此疑问问,却还是认真答道,“自然不会。你既如此问我,想必是已经有了主意,直说便是。”

  关竞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略大些的那条,不如就叫红豆?”

  “略小些的呢?”付三生笑起来,“叫芝麻?”

  关竞摇了摇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叫芝麻,叫南国。”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付三生的心脏仿佛猝然停滞了片刻,但紧接着,又无比急促地,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怔愣许久,半晌才哑声道,“……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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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

  付三生回到院中时,掌柜还没走,开了封的酒坛被他摆在自己面前,已然空了大半。

  “分明是送出去的酒,你倒喝得痛快,”付三生伸手将酒坛拎到一边,皱了皱眉道,“时候不早了,若没旁的事便回去吧。”

  “不过是喝了你两杯酒,如何就要赶人了,”掌柜眯着眼睛看他,慢条斯理道,“付老板,你不问问我为何要替关少爷送信么?”

  “……不必了,”付三生道,“你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帮他传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也不足为奇。”

  “无关紧要?”掌柜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你若当真这样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语毕,他果断站起身来,也不同付三生道别,大步流星地往院门口去了。可没走几步他又忽的转过头来,状似不经意道,“说来奇怪,此时并非年节,关府上下亦无人过寿,关少爷的姨母怎就突然想起入京省亲了呢?”

  付三生呼吸一滞,隐约猜到了掌柜的言外之意,对方却不愿点到即止,挑了挑眉继续道,“关少爷年近弱冠,其表妹定然也正值妙龄,若能亲上加亲……想来也是一桩喜事。”

  掌柜话音落下,院中便骤然沉寂下来。付三生一言不发,却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杯子,几根修长的手指用力到僵硬,失了血色,泛起异样的白。

  良久,他终于开口道,“……关竞的姨夫乃是淮南之地的一方大员,他早晚要入仕,臂膀人脉自然越多越好。”

  “如此看来……的确是一门好亲事。”

  -

  TBC.

第72章 番外 关少爷的童养媳(七)

  五十一、

  关竞第二次旬休时,带了满满一筐黄澄澄的柿子来。

  “这柿子是庄子上的人昨晚刚送来的,我尝过了,很甜,”他说,“吃不完的还可以做点心,或者晒成柿饼。”

  “我本来还想让平安去买的,现下倒省了这笔银子,”付三生笑了笑,见关竞怀里还抱着书,便问他,“今日还要读书?不休息么?”

  “先生留了两篇策论,我却一篇都未曾写完,哪里敢休息,”关竞叹了口气道,“本就没什么头绪,我那小表弟偏又一大早的就开始吵闹,着实让人头疼。”

  付三生正在翻看筐里的柿子,闻言动作一顿,犹豫着开口道,“……你姨母他们,如今还在府上?”

  “是啊,”关竞答道,“上次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同你细说。我姨母这次过来是为了寻太医给我表妹看病的,听说最开始只是着凉,可后来整日咳嗽不止,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人都瘦的皮包骨了。我姨夫给陛下写了折子,获准之后就派人护送着他们进了京。所幸几位太医都说并不是肺痨,这阵子又是喝药又是扎针的,倒总算好了些,也不枉他们大老远的颠簸这一遭。”

  “原来如此,”付三生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又颇为唏嘘,“万幸不是肺痨,慢慢来总能治好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

  关竞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又道,“姨母因为表妹的病时常以泪洗面,我见了便想,当年我动不动就高热不止,数次险些夭折,我娘他们,恐怕更加悲痛欲绝吧。”

  “都过去了,”付三生手里捧着柿子,虽没有看他,声音却愈发和软,“如今你身体康健,又学有所成,关夫人定然是很欣慰的。”

  “三哥,虽然道谢无甚用处,可还是……多谢你,”关竞低声道,“如果不是你出现了,我也不会好起来。”

  “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付三生偏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关竞皱了皱眉,正想反驳时,付三生忽然提着那筐柿子站了起来。

  “还有不足半年你就要参加会试了,这段时间辛苦些也是应当的,”他道,“房中的笔墨纸砚你尽管挑合手的用,我去做点吃的来,顺便告诉他们别随意到院子里来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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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二、

  熟透的柿子去皮捣碎,加上糯米粉和少许糖搅拌成湿软的面团,再用模具或是干脆徒手将面团分成一个个扁扁的小圆饼,丢进油锅小火炸透,最简单的柿子糕便做好了。

  付三生端着一碟热乎乎的柿子糕回到院中时,关竞正皱着眉将宣纸上的几行字胡乱划掉,显然是思路还未捋清。付三生将盘子放到他带来的几册书旁边,温声道,“柿子糕要热着才好吃,不若待会儿再写?”

  关竞应了声好,果断放下纸笔,拉着人一同坐下吃点心。付三生才从厨房出来,又不曾换过衣裳,身上便难免沾染了些带着油烟气的香甜味儿。关竞悄悄耸着鼻子嗅了嗅,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时候付三生也才十几岁,白日里忙着铺子的事,晚上回了府还要去小厨房给他做加餐。关竞向来是不肯在房里乖乖待着的,可又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搬个小板凳在厨房等着,边等边眼巴巴地盯着付三生,还有蒸笼中的点心或是砂锅里的甜汤。付三生见他铁了心要守着也无法,干脆寻了张小木桌来,两人省了回房的功夫,就在弥漫着香甜气的厨房里围着小桌吃夜宵,倒也自在。

  只可惜,关竞渐渐长大了,关父关母自然不会允许他继续这样不守规矩。再到后来,他离京去往襄城,那样的场景便更不可能再出现了。

  一晃眼,竟已过了这么多年。

  关竞咽下口中的糕饼,抬眼望向书桌对面垂首磨墨的付三生,忍不住低声道,“三哥,说来你或许会觉得奇怪,但不知为何……明明你就在我面前,我却突然……”

  “……很想你。”

  付三生闻言不禁一怔,墨锭从指尖滑落,砸在深青色的砚台上,发出一声轻响。点点墨汁飞溅而起,落在他由于挽起袖口而露出的那截白皙手腕上,眨眼便晕开了黑色的花纹。

  这个小小的变故像是将付三生心中的慌乱破开了一个口子,他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取出了书桌抽屉里的巾帕,在沾了墨汁的手腕上胡乱擦拭了一番。

  墨迹堪堪去了一半,腕上的皮肤便被磨的通红。

  关竞见状不由得抿了抿唇,随即一把夺过付三生手中的巾帕,在外间的黄铜盆子里打湿了,这才拉过对方的手,放轻了力道将残余的墨迹细细抹去。

  他兀自擦的认真,却忽而听见付三生道,“关竞,你以后……”

  “……别再来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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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三、

  关竞握着帕子,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抬起头看向付三生,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既然你旬休时仍旧要读书,又何必非要到我这儿来呢,”付三生道,“若嫌府中吵闹,那便去找你的同窗,或是寻一处书斋……”

  他用力将自己被关竞握住的右手抽了出来,偏过头,目光落在桌角那碟犹有余温的柿子糕上,“若是想吃点心,尽可以遣人去铺子里采买,大可不必你亲自过来。”

  “我何时说过来寻你是为了念书?为了点心?”关竞霍然起身,攥着帕子的手指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今日这策论我即便是不写又如何?这盘子点心你即便是不做又如何?我不在乎!我只是想同你……”

  “我只是想同你待在一处罢了。”

  “三哥,你答应过我可以常来寻你的,”关竞眼中隐隐泛红,哑着嗓子道,“如今却要反悔了吗?”

  眼底骤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意,心脏也仿佛被长满尖刺的荆棘捆住,付三生狠狠咬了咬牙,用尽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