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你了,我的角儿! 第37章

作者:两杯白 标签: 校园 情有独钟 花季雨季 强强 近代现代

  江野曾臭不要脸的认为汪橙对他有些许依赖,现在看来......似乎是搞反了。

  其实他们也没在一起多久。

  人往往就是这样, 习惯某种事物的时候会很简单, 想改掉这个习惯不会那么容易。

  这晚汪橙走后,江玉堂夫妇俩聊剧团改制的事情。

  剧团属于文化局直管, 这两年江玉堂一直想脱离文化局, 已经谈上日程有了眉目,最近因为调来个什么杜局长, 事情好像有点麻烦。

  江野抓起弹弓出门时, 听了两耳朵。

  买这个弹弓是为了防吴斌, 吴斌早晚会来找他麻烦。可弹弓买来后,就丢抽屉里没怎么练过,整天净和汪橙呆一起学习了。

  他想去院里练练,拾起来那种开弓就有的感觉,下了楼却又没什么心思,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他想去找汪橙,去古巷后院要杯咖啡,坐那里看着汪橙就好。又告诉自己,那里的咖啡几十块一杯,划不来。

  其实拉不下脸去才是真的,毕竟人刚走不到一个小时。

  天色已晚,大院里的路灯昏沉沉,视野并不好。瞄着目之所及的树叶,江野拉着弹弓乱射一气,有打路灯的冲动。

  啪啪爆几个,可能会引起点小兴奋。还是忍住了,毕竟是老艺术家,要德艺双馨。

  兜里手机响了下,江野掏出来一瞧,顿时觉得心有灵犀,是汪橙发来的微信。

  十八岁老中医:晚上在家不要出来。

  原本没打算出来的江野,看见这条微信反而很想出来转转。

  十七岁老艺术家:怎么了?

  十八岁老中医:下班再说。

  十七岁老艺术家:你觉得这样勾着我,我会老实呆在家里?说,到底怎么了。

  发完这条,手机频幕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江野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汪橙回复。他正想问问这是在写论文吗,汪橙回复了两个字:听话。

  江野:两个字打这么长时间,这两个字是你现造的?

  能想象到,汪橙在那里不停写写删删,最后只发了这两个字,那就证明他没想好怎么说。

  江野倒是想乖乖听话,但他猜了出来:你是不是遇见吴斌了?

  这次汪橙回复很快:不是。

  汪橙不会撒谎,江野猜不出所以然,硬压着好奇心回复:好吧,我听话。

  发完把手机扔兜里。汪橙在上班,总不能缠着一直问。

  有时江野觉得,汪橙把自己的脾气磨下来不少。要在往常,他不但会追着一直问,还会出门溜达一圈看看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

  改变是相互的。

  剧团大院后墙有扇小门,通着外间小树林。夏夜把门打开,那里就成了个风口,很凉快。

  演员们常常三五成群坐那儿纳凉聊天。

  不让出门,江野就在院子里转悠,老远就听到小门那边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他沿着墙根猫腰摸过去,想出其不意跳出来,吓人家一跳找找乐子。

  将挨近,江野蹲下不动了,他听见有人说了句:“师姐,我瞧着桃桃和那小孩关系挺好的,他们两家不像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那是不知道老一辈的恩怨情仇,桃桃要是知道那些事,还会和他儿子交往?才怪!”高格老妈边说边摇扇子驱赶蚊虫。

  江野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那天小叔说的话--别和汪橙走得太近。是因为我们两家有什么恩怨?不能啊,老爸老妈对汪橙那么好。

  高格老妈叫倪翠萍,长相富态。周门这一脉弟子里排在江玉堂和李清芬之后,行三。她是团里的老人,当年的事情自然清楚。

  江野隐藏起来,想听听他们聊什么。

  “范星芒都做什么了,师姐这么恨他?”说话这个年轻女演员叫王芳菲,她刚进团没几年,虽叫倪翠萍师姐,并不是周门弟子。

  梨园行里惯常称呼师姐师哥,显得亲昵。但是各有辈分,也不是乱叫的。即便不是一个门里的弟子,从师承上也能论清楚辈分高低。

  周阔海教人无数,人到老年才收下一个入室弟子,所以江玉堂师兄弟在行里辈分奇高。

  王芳菲叫倪翠萍师姐,显然是为了抬高自己身份。她是没有师承的,有师承的人不会也不敢乱叫。

  “何止是恨他......我跟你们说,这事还得从我师哥身上说起。”倪翠萍说的师哥是指江玉堂。

  “我们这一枝就师哥师姐,老高和我,还有汪雅梅,是师父在世时正经收的入室弟子,我们兄妹五个是从小一块长起来的。汪雅梅跟师哥好,那俩人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一对儿璧人。”倪翠萍说:“本来都是相安无事的,后来团里来了个男演员,功夫不错,刚来那会儿大家对他的印象都还行......”

  “是范星芒?”有人插口问道。

  “不是他是谁!”倪翠萍呸了一声,显然恨极了这人,“时日长了,人的本性就露了出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雅梅,知道人和师哥是一对儿,还觍着脸追。老天也是造了孽了......”

  江玉堂为人责任感强、爱戏如命,那时候年纪轻轻就是团里内定的团长接班人,局里的领导也看中他。

  正是因此,周阔海师徒二人都对他格外严苛。师弟师妹们一天练功八九个小时,他除了睡觉都在练功房。不免疏忽了自己的感情问题,加之不怎么会安排跟汪雅梅在一起的那点时间,让汪雅梅心生不满。

  倪翠萍说:“雅梅这人其实没什么不好,十几岁就成了角,人就显得傲点,脾气也倔点。她当姑娘时候,总喜欢浪浪漫漫的东西,我师哥根本不是那种懂得浪漫的人。”

  王芳菲猜了出来:“范星芒这点肯定做的比江团好。”

  “那不是咋地,又是送花又是送电影票,这可是那个年代最洋气的事儿!”倪翠萍叹了口气,说:“师哥曾经是出了名的大武生,那阵子师爷师父和师哥爷仨一合计,要复排《长坂坡》......”

  “呀!”几个年轻演员都很吃惊,一是这出戏难度太大,如今已绝迹于舞台。更吃惊的是,想不到走路都瘸腿的江玉堂曾是大武生。

  倪翠萍说:“长坂坡多难你们都知道,光拔尖的大武生就需要两个才能撑起这出戏。定角会上,范星芒和师哥抢赵云这个主角。”

  范星芒没能抢过,他的武生功夫比起江玉堂来还是稍逊一筹,退而求其次,得到了男二号曹纯的角色。

  大戏开排,江玉堂更没工夫搭理汪雅梅,他每日不要命的排练,下了班躺床上累得一动不想动弹,和汪雅梅的矛盾就在这个时候爆发。

  倪翠萍讲到这里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

  王芳菲说:“范星芒趁虚而入了吧?”

  “说实话,那时候雅梅还是很喜欢师哥的,她没有完全放弃,就是在两人之间做不出选择。”倪翠萍说:“摇摆不定吧,大概是。”

  王芳菲听了啧啧几声,挺瞧不起汪雅梅,“这不三角恋嘛,就这还名角呢!”

  旁听的人有好几个,只王芳菲话多,话里话外带着不恭敬。

  文人相轻、艺人相贱,这种卑劣性从古至今都没断过。

  暗处躲着的江野撇了撇嘴。

  “这出戏排成了吧?”有人追着问。

  “排成了吧?我师哥当年那是二十年出不了一个的大武生,《长坂坡》首演时那叫一个轰动啊,你们小没瞧见真可惜喽!”倪翠萍挑着拇指说:“演出订单多得接不过来,天南地北,到处都是台口等着咱去演......”

  说到这里本该很兴奋,她的声音忽然暗了下来,“师哥啊,就是在一次商演中出了舞台事故。云里翻,三张桌子的高度,往下后空翻......摔断了腿......”

  江野心里一震,老爸老妈从来没提过这件事情。江玉堂但凡有些劳累,走路就会显得跛,江野小时问过,老爸淡淡说了句崴过脚,就给岔了过去。

  几个演员都跟着一阵叹息。

  “当年医疗条件差,留了后遗症。你们想想,那时他还是一大小伙子,一出大戏刚火起来就......”

  王芳菲的关注点很刁钻,“哦,汪雅梅就是因为这个不要咱们团长了?”

  “凭良心说话,这事不能全怪雅梅。她去探望师哥时被拒在门外,师哥心里不好受,心烦意乱、意志消沉,他想自己静静。可出事那个晚上,范星芒那个龟孙,我呸!那王八羔子趁虚而入,拉雅梅去喝酒......喝多了就......”倪翠萍说不下去,“反正雅梅和师哥就是在那个时候,真正断了关系。”

  *******

  “要我说,这全怪汪雅梅!”王芳菲不知哪来的恨意,“她要检点点,怎么能去跟人喝酒,还喝多了?还偏偏在团长受挫的时候断了关系!早干嘛去了,这不落井下石吗?”

  旁人嫌她话多,没人应和,直接问倪翠萍:“倪老师,这出戏是不是从那时候就绝迹了?”

  说话这人也是没师承的演员,但人家不攀周门的高枝,规规矩矩叫着老师。关注点也不一样,王芳菲关注的都是别人的伤疤,人家关注的是这出灭绝的经典剧目。

  倪翠萍说:“其实要是这样的话,后面也不会出那么大的乱子。后来,后来范星芒把这出戏拾了起来,这个人呐,功夫不错......嗓子也比师哥亮,师父就让他演了赵云。”

  一瞬时鸦雀无声。

  范星芒夺人女友又夺人名声,天知道江玉堂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江野安静地蹲在黑暗里,抹着滴在鞋上的眼泪。他虽然心疼老爸,但老爸遇见了老妈。

  他更心疼汪橙。

  这时他总算搞明白,汪橙大武生的功夫都是范星芒教的。

  “我学这些的时候差点......”汪橙当日话说一半住了口。

  那么后半句话,大致是想说,差点被范星芒打死!

  毛小枫说过,范星芒骂汪雅梅是娼.妇,骂汪橙是野种。

  范星芒虐待了汪橙,从年幼时便开始!所以汪橙不认这个父亲,所以在最初相识的时候,一旦提到这个人,都会激怒汪橙。

  很多事情在这一刻,江野才真正捋清。

  可汪雅梅不管吗?

  这其间还有什么?

  “不得不承认,范星芒确实是继师哥之后,最优秀的大武生。这出戏,也只有他能演赵云。人是出名了,剧团里的其他演员开始疏离他和雅梅。范星芒也不知收敛,挤兑师哥没他嗓子好。”倪翠萍说:“毕竟都是和大师哥亲。”

  江野听得咬牙切齿,心想,如果有一天能见到范星芒,一定要听听他的嗓子,瞧瞧到底有多亮。

  “咱们周门这出戏里最叫好的地方,其实不止是那些高难度的动作。师爷从他师父那里继承下来两件宝物,是清朝时皇家御赐的‘金丝玉鸳鸯靠’......”

  倪翠萍没说完就被别人打断:“哎呦,原来这是真的啊,不是传说!”

  梨园行里的人,见没见过的,多少都听说过周门曾经有这么两件宝贝。

  “是真的。”倪翠萍道:“金丝玉鸳鸯靠,一件白色的,一件黑色的。白色的是金丝穿着羊脂玉做成,黑色是墨玉所制,舞台灯光下那个耀眼呦......”

  倪翠萍眯眼看着星空,脸上带着笑,似乎看见了自己年少时经常见的这两件宝靠。

  “师姐,听说那两件大靠可以自己立在舞台上?”

  “嗯,都是真的。”倪翠萍有些激动,她站了起来指着身前:“演出时,白玉靠就立在这里,赵云用长枪这么一挑----”她说着把折扇合上,擎在手中比作长枪,然后起了个范儿:“仓才仓才仓才,大靠挑起来罩在身上,四杆靠旗这么一甩,那么一摆,再挽出一个枪花,嘿,碰头就是一阵满堂好,将军的精气神全出来啦!待到他怀抱阿斗与曹纯大战几个回合,一个回马枪又是一挑,把曹纯身上那件墨玉靠挑下,咔嚓一声立在舞台中央,嚯,又他娘的一个满堂彩!”

  几个演员直恨自己生人晚,没能亲眼见到周门的这出《长坂坡》。

  “那这两件宝靠现在在哪儿?”

  “这应该算古董吧,被博物馆收藏了?”

  “这不是咱们团里的宝贝吗?为什么交给博物馆?”

  倪翠萍瞬间塌了气,坐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丢了,都丢了。”

  “啊?!”

  “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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